他分明不信任她,为什么还允许她接触货源。
太阳底下,是勤勤恳恳的烟农,从庄园瞭望,人渺小成一个个虚化的点,较之前几天少了许多,一旦当前的生活不能维系温饱,人便会向外营生。
绿林社与坤沙的买卖出了问题。
正想着,手机响了一声,林书音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是宋文柏。
漫山的罂粟田的尽头连接着一小片绿树林,穿过绿林,爬上小坡便是连接老街市中心的公路。
公路一侧是垂直成九十度的山壁,林书音走进车内,天莫名下起大雨,黑云挤压着天空不见一丝阳光,车靠近悬壁,灰蒙蒙的天际下,光秃秃的岩壁如同一片巨大的石墙,沉沉地仿佛要坠下来。
林书音升高车窗,不再看陡得人心慌的岩壁,“许舟怎么样?”
车内宋文柏手臂搭在窗边抽着烟,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死了。”
林书音才不信,噗嗤一下笑出声,宋文柏做事是无所忌讳可不代表他毫无底线随便杀人。男人脸色更臭,也不说话,抽烟抽得更厉害,林书音夺过烟盒,自顾自抽出一根点上。
车内烟雾缭绕,辛辣苦涩在口腔蔓延,燥郁渐渐平复,果敢的一切是未知的,尽管过去两人有无数分歧和不信任,可在这里,只有他能让她心安。
“阿音,走吧。”
“去哪?”
宋文柏扔了烟,正色道,“有人会送你走,去哪都好,离开果敢。”
不是安城,而是果敢,宋文柏到底是没舍得把话说死,等所有事情都解决,等安城变了一副模样,安城未必不是一个适合她生活的好地方。
林书音倚在靠背上,全然的放松姿势,眉眼弯弯,“确定好在这里了吗?”
昏暗天色里尚存一丝光,便是她眼眸里映着的清明天光,宋文柏移开视线,摩挲着手指,决然道,“是,就在这里。”
果敢远离安城,黎尧出行只带了寥寥几个人,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能除掉黎尧。
“好。”
宋文柏一愣,蓦地望过去,林书音还是先前倚靠的姿势,勾唇笑着,“我不会走。”
“要留要走,我自己决定。”
“阿音!”宋文柏急红了眼,没有政府的交涉,任他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光明正大带警署进果敢,此行他和黎尧不相上下,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面对最不稳定也是最危险的要素。
“果敢是坤沙的地盘,变量太大,就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知道。”林书音转头目视前方,语气缥缈,“所以我才要留下。”
「是帮你,也是帮我。」
再多的话都化作一句叹息,宋文柏侧身面向副驾驶座,眼神一寸寸描摹过女人的轮廓,她这样叫他如何能放手。
车灯骤亮,汽车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林书音坐直身体,“你这是做什么?”
“警署那边我都打点好了……”
林书音掰着拉手,车门纹丝不动,“宋文柏!”
原本准备的话在此刻说不出半个字,宋文柏顿了顿,嗓音沙哑,“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安城,这次我放你走。”
“宋文柏!”
哐!
宋文柏下意识护住副驾驶座,林书音吓了一跳,裂纹极速扩张,通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勉强看清车上躺着个人。
像是没有骨头的木偶,男人只余一个躯干僵硬着瘫躺在车上,四肢折成诡异的角度绵软无力地垂着,无法维持平衡的躯体慢慢滑下车,引擎盖上被砸出的凹陷深得吓人。
为什么会有人,林书音久久没有回神,宋文柏最先反应过来,“在车上等我。”
胸腔里好像塞了把锤子,剧烈心跳疯狂锤击着薄薄的胸膛,一下又一下,林书音心神未定,也跟着下了车。
男人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这种高度只怕等不到送医院,宋文柏蹲着摸了摸男人的动脉,“没有气了。”
向上看去,漆黑一片,车灯照耀下,条条倾斜雨丝清晰可见,心跳得很快,不安驱使下,林书音移着步子缓缓靠近,距离越来越近,视野越来越清晰。
“等等……”
林书音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踉跄着瘫坐在地上,宋文柏刚要上前,雨势骤然变大,密集雨点急促落下,雨幕中万物无处遁形,血水褪去,露出发青发白的面孔。
宋文柏目光凝滞,定在原地。
那是,坤沙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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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缅甸有名无姓,会在一些特定身份的人名字前面,加上一个敬语,以表示尊敬。为了表示亲近,长辈称呼比自己年轻的男性晚辈时,在其名字前加一个“貌”字,称呼与自己平辈或者年轻的男性时,会在其名字前加一个“哥”字。
(PS:“貌”后边跟名字,所以貌小子是我编的,大概意思同“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