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静静的退去了,临走还细心的为她关上了那扇半开的窗子。 她们知道,此时此刻的娘娘已经顾不得再与她们争辩窗子的问题了。
最後,那枚簪子还是落了个深锁抽屉的命运。绝世珍宝又如何?终究打动不了林颜想要平静的决心。
林颜的风寒持续了很久,久得几乎让她以为已和这病缠绵了一世,永远也无法摆脱它的时候,它却慢慢退去了。那天早上,林颜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突然发觉身体变的很轻松,这段时日一直缠著她的昏沈也消失了,她马上光著两只脚跑到窗边,把窗子拉得大大的,闭上眼深深呼吸著健康的空气。天知道她有多想念院子里松柏的清香,那味道可以让她立即就振作起来。
院外的雪还没有退尽,松柏的青葱与残雪的洁白相映成辉,金色的日光温暖,眼前的一切多麽美好——前提是,下一秒的院门外没有突然出现那人身影的话,她想这世界会更美好的。
“皇上驾到。”
相隔了两月时光,他在院门内看见她,她站在窗边,眼眸微微张著,似醒非醒的模样令他的心突然一动,那夜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出来。
在那个瞬间,他知道,这一刻,就是他曾说过的以後,後悔放开她的那个以後。而他决定,不再继续後悔下去。他要得到她,得到这个完全不同的方展颜!
16
四周很安静,在这个不大的天地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微闭的眸且慢慢睁开,林颜看著他,近在咫尺。
是噩梦麽?或者……是些别的什麽……,她不知道。她只是那样静静的注视著这个男人,一个掌握这个世界的俊美的尊贵男人。
突然她很想大笑,如果冥冥中真有著所谓的主宰,那麽它想将她的命运牵往何处?
先是穿越时空,然後寄居於一具失宠後妃的身体里,现在,它又想让这世界的君王对她做些什麽?爱上她?再然後呢?又一次丢弃後宫麽。
林颜不相信爱情。
即使在以前的生活里,她也不曾有过想要恋爱的念头。那些安静而又寂寞的夜晚,陪伴於她的只有床头案几上高叠的医疗杂志。
身边的朋友常说她太冷漠,她听後只是淡淡笑过。
冷漠麽?也许吧,但谁在乎呢?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不就够了?
他看著她,如秋水一般清透的眸子仿佛穿过他看著别的什麽似的心不在焉。他挑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可以将他忽略的这麽彻底。而这个人还是他後宫中的一名嫔妃。
“听说,你病了?”
听说?
她笑起来。
如果不是他想知道,那些靠著揣君心意来度日的太监们又怎会将她一个废弃多年的前皇後的消息传进君王的耳朵里。
“这很明显,不是麽?”她挥起宽大的衣袖,孱弱而孤零的身躯便在那宽大中摇曳,仿如窗外只剩枝干的秋日墨菊。
“不请朕进去?”他与她站的极近,彼此温热的呼吸互相缠绵,一下,又一下的吹拂在对方裸露於冰冷空气中的肌肤。
这不是一句请求,而是来自帝王变相的命令。林颜无声移到门边——那门本就开了少许,缓慢拉开。
“臣妾恭迎圣驾。”
他在外厅的梨木圆桌边坐下,对著尚自跪在地上的她道。“天冷,过来朕这边坐。”
屋内明明燃著火炉,明明温暖,她却觉得一股寒冷从心底里涌现,不断不断的上升著,直至侵袭她的整个身体。男人的眼里,欲望赤裸的可怕。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该知道的她全都了解。那样火热而狂烈的眼神带表了什麽,她曾在无数个想拐她上床的男子眼中看到过。那时的她可以选择拒绝,但现在,她想,她无法逃开。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是拥有医生身份的林颜,而仅仅只是眼前男人众多嫔妃之中被废黜的一个。
清儿与秀儿从内间出来,她们刚整理完床铺。即使年幼,她们也明白君王的到来意味著什麽。
随著她们的离开,门被关上,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静逸的空间里,惟独两道缓长的呼吸在流动。
林颜走得很慢,很慢。可以的话,她希望这段短短的距离能在瞬间变得有如万里长城一般漫长,可惜,这终究不是万里长城,故此,当她拖之又拖的盏茶时分过後,君王已离她不过一步之遥。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而後延伸至尖尖的下颌、光洁的脸颊、小巧耳廓,面上五官一一巡回,无一遗漏。指尖每滑过一分,底下的肌肤便会轻微颤抖一次,对於这样的现象,他明显不甚在意。
勾在颈後的手缓缓施加压力,逼迫著她不得不随著那手而渐渐伏下身体,与君王的脸越来越近。
轻吻,如蝴蝶的蝉翼安静的落在她唇上——温润厮磨。
“闭上眼……”耳边是男人微微含笑的声音。
唇被碾转著,出乎意料的温柔。
为什麽不呢?
她顺从的闭上眼,心想——为什麽不呢?这很美妙,不管君王的想法如何,对她来说,这个吻除了生理上所感受到的愉悦之外不具备任何心理或情感上的半点意义。
之後,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当然。
当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间,身上的锦丝被男子修长的指一点点拉离,她都一直望著窗外,微微合上的眼里,一片迷惘。而这一切都被君王看在眼里,突然,他失去了兴趣。
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心里在想什麽,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他要的,不仅仅只有这具躯体,还有隐藏在躯体内很深很深的那颗灵魂。
“皇上?”身体上骤然消失的体重与随之而来的冰凉唤醒了林颜一直神游於外的神志,她躺在那里,睁著一双明亮的眸子看他,语气里带著丁点不确定。
他回首望她,半晌。
“朕明天再来。”
说完这一句,他拢拢穿上的衣衫,掀帘出去。
被卧内还残存著男人高灼的体温,暖暖的,有一股属於松木的淡淡清香。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想让突然冰冷下来的身体从那里汲取一点温暖。枕边,是男人忘记带走的腰佩,碧绿碧绿的。她拈在指间,看得出了神。
想著君王临去前的话,她慢慢勾起嘴角,笑著。
明天麽……噩梦成真了啊……
17
都说君无戏言,林颜却发现她担了一夜加上整个白天的心纯属於多余。第二个晚上君王并不没有象他所说的来到这个最为冷僻的宫里。
对著满桌因为君王而设的佳肴,她淡淡一笑,唤了人来撤去。
“娘娘……”涫涫陪在她身边,有些担忧。
“涫涫你看,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
“啊?”涫涫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顺著她的眼神望向夜幕。那里,一轮皎洁正自熠熠生辉。“真的很美……不对!娘娘,我不是想和您说这个——”
嘘——林颜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越过涫涫身边走向门口。
“娘娘,您要去哪里?”直到她走出房门有一段路了,涫涫才後知後觉的追出来,手上紧紧拎著她的白缎披肩。“晚上风大,您把这个披著。”
“帮我准备笔墨,我想去湖心亭坐坐。”
“不行!晚上那边的风太大了,您的身体才刚好了没多久,要是再次著凉可不易调理。”
“涫涫,你不用担心。”她回身看著她,微微笑著。“我没事。”伸手取过涫涫挂在臂弯上的披肩,她再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好,很想做点什麽,你别拦我。”
与她相处了三年,涫涫自是明白每当她露出这样的微笑,用这般语气说话之时便已怎样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那我陪您一起。”见她想要拒绝,她又忙著加上一句。“您身边总该有个人帮著磨墨啊。”
涫涫总能找到一些让林颜无法拒绝的理由,面对她的体贴与关心,林颜只得默许了。
碧玉宫地处偏僻,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宫门外边便成了漆黑一片,纵使涫涫手中提著宫灯也无济於事。短短的一段路行来,到达湖心亭的时候,原本高挂正中的明月竟已西斜少许,若按著现代的时间来算,没有一小时也该过了半小时左右。
尚幸,亭中四周都挂著宫灯,虽不如日光明亮,用来书写绘画倒也绰绰有余了。
林颜凝望空空荡荡的湖面,心生感慨。若换了此时为夏日的夜晚,这碧绿的湖面上定开满了洁白嫣红的荷莲,而今,却只得一片空寂。
一阵夜风吹过,卷得四周纱幔飞扬。涫涫怕冷的缩起脖颈,将那些纱幔一一放下。远远望来,裹在亭内的两道身影倒似天上仙子降临凡尘一般。
将上等的羊毫於涫涫磨好的墨中浸染饱满,林颜望著湖中明月的倒影,忽尔灵光闪现,提笔轻勾。
随著她落笔的越发快速,雪白宣纸上,淡淡的图象渐渐明显。
涂、点、勾、描——当她落下最後一笔,一株硕大的水墨荷花已俏生生的跃然纸上,鲜豔欲滴。
“哇!好漂亮啊!”涫涫惊叹的执起,“娘娘您既然可以画得这麽好,为什麽从不见您画呢?”
这本是因为母亲才去学的玩意,原就已经荒废多时,没想到偶尔兴起倒还能画出昔日的几分功底。“不过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倒惹得你一番大惊小怪了。”
“恩,我现在相信了。”
“什麽?”
“您心情很好的事情啊!”涫涫扮了可爱的鬼脸,“心情糟糕的人可画不出这麽美丽的荷花来。”
这鬼灵精!
两人相视片刻,纷纷笑将起来。
弯身绘画多时,才一起身林颜便觉得小腹有些饥饿感,遂随口说了声。“此刻若有些白玉卷拿来当作消夜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还不简单,您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御膳房里给您取些来。”还没等林颜说话,她便已一溜烟小跑的没了踪影。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啊。”望著早没了涫涫身影的小径尽头,林颜的轻声喃喃被忽然吹来的夜风卷得灰飞湮灭,不复半点残留。
回过身,她正打算将刚完成的画作再加点改动,却没料夜风再吹,画应风而起,於半空中遥遥晃晃著飞向远处。原本她没想要拾回,不过方才见涫涫好似特别喜欢,便起了改好送与她的心思,如此一来自是不能任由那风将画吹至无影无踪。
风儿甚是调皮,每每林颜指尖触及画纸边缘便又高高带起,而後於不远处跌落。这般反复数回,不知不觉,林颜竟随著这画去了一条与碧玉宫完全相反的小路。
呼——终於抓到了!
林颜捏紧终於从半空中掉落地面的画纸,慢慢起身靠在身後一株树木上。寄居的身体太过孱弱,仅只行了短短路程便已开始呼吸急促,胸闷气喘起来。
闭眼调整呼吸好一阵子,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入眼,一片光华。
不远处那嘴角轻勾,怀拥美人的除了当今帝王却又是何人!
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後,林颜暗自吃了一惊。
糟糕!方才只顾著追画了,竟连闯进御花园了都不自知,看来得快些退去才是正事。
将拽地的裙摆稍稍往上提起一些,她尽量蹑手蹑脚的往来路退去,眼看就将出了御花园的范围,却不想一个没留心撞上了栏边的盆花,‘!啷’一声清响过後,宫中守卫便已循声找来。
“什麽人?!”
完了!
她长叹一声,索性也不再隐藏,大大方方的自隐处现身出来。
“皇……呃,娘娘?”这些守卫都是皇帝的随身侍卫,自然是认得她的。只是她出现的太过突然,加上近日来身份模糊,一时之间他们倒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才是。
“不如……”她看看他们,尝试脱身。“你们就当没看见我?”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皆是满脸的无可奈何。“您认为这行得通麽?”
当然是……行不通的。
林颜也明白这一点,再次长长叹出一口气。“好吧,你们该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第四章
18
被一干侍卫“请”至园中,迎著君王饶富兴趣的眼神,她挺挺脊背,打算走一步是一步,反正最坏也不过是受些皮肉苦痛罢了。
“是你?”帝王放开怀中娇慵的美人,缓步踏下白玉台阶,向她走来。“怎麽跑这儿来了?”
林颜潜意识的後退两步,随即在君王好笑的容色中幡然醒悟,忙不迭止步,躬身行礼。“臣妾只是误闯御花园而已,还请皇上恕罪。”
误闯?
他看著她垂至极低的头颅,整夜无聊的心情骤然好转起来。一伸手,他将她搀扶起身,笑道。“无碍无碍,既然来了一起便是。来人,赐座。”
眼见一张宽大梨木椅被人利落的安置与帝王身侧另一边,林颜暗暗叫苦不迭。敏锐如她自是早已发觉端坐上方的丽人神情欠佳,隐藏於秋波明眸之内的更是利箭一般的锋芒。若是可能,她也不想去趟这番混水,奈何挽在消瘦削肩上的男子手掌却不曾有过半点松懈。就这样,她满心不甘愿的被牵著落座帝王另一侧身际。
何谓度日如年?林颜此刻总算是体验到了。
靠在宽敞舒适的椅内,柔软的毛皮垫子驱散了冬日里所有的寒冷,周遭数十个燃著熊熊火焰的火炉更为他们送来春天般的温暖。
“……好看麽?”
“啊?啊,十分吸引人呢。”天晓得她一点都看不懂眼前众人唱得是那一出。只觉咿咿呀呀之声嘈杂十分,直让人有一种掉头离去的冲动。但当著帝王的面她自是不能说出这般扫兴的话,只得强打起精神虚与伪蛇一番,心中却对这样的自己大吐不已。
帝王微微一笑,倒也再继续追著问下去。一转头又与身边娇慵无力的如妃细语连连。
视而不见的盯著身前唱作具佳的台上戏子,林颜极力忍下第三十个即将出口的哈欠,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嘬并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耳朵,饱受蹂躏的耳膜这才觉得好过一些。
如地狱般的折磨要继续到什麽时辰呢?她望天暗叹,却不知那百无聊赖的神情一一落入看似将全部心神放在如妃身上的君王眼底。换来他有所感悟的一记浅笑。
“都散了吧,朕累得很,想回宫歇息了。”一声令下,前刻尚歌舞不休的台子立即散了个干净,林颜站在那里,就盼著君王早些离开,她也能早些离了回去。想来涫涫等人找不著她该是急的发疯了吧?
“……娘娘……娘娘……”为脑海中勾勒出的那般景象差点笑出声来的她并没有听见来自帝王的唤声,直至靠近她身侧的侍卫连著唤了她几声,才蓦然惊醒。
“啊?”
“皇上唤您呢。”
shit!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口,表面上却仍得挂著笑容迎上。“臣妾在。”
帝王离她大约七八步左右,无宫灯的照映,那人神情有些模糊。再兼之她低著头,更是看不见薄长嘴角边浅浅勾勒的那抹诡笑。
“今儿个就由你侍寝吧。”
他倒是淡淡说来,完全顾不得这话才一出口便立即引起了身边两名女子截然不同的反应。林颜自是不用提了,满口银牙差点没在刚才咬碎了。
值得一提的却是新蒙圣眷的如妃的反应。
只见她先是微微错愕,而後竟能对林颜展开一抹和善的微笑,仿似毫不在意一般。“那麽,臣妾便先告退了。”
帝王微笑著拍拍她的肩,显然很赞赏她的识大体。
如果林颜不是来自21世纪,那麽她很有可能也象在场的所有人一样,被如妃的和善面貌欺骗。就在如妃笑意盈盈的从她身边优雅步过的时候,林颜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如妃的隐藏的极深的怨恨,那绝对不是一种心无芥蒂的表现。
林颜向来淡漠,人若不犯她,她便也懒得计较。但若有人欺压至她的头上,她却也不是那甘心忍气吞声的主。而今看如妃的神情她已知道,过了这一夜,定会有些不开心的事情找上门来。
然而当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她整整衣衫,走至帝王近身。“只恐臣妾今夜无法侍寝,还请皇上恕罪。”
帝王无声的挑高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