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以言说,不由开始在屋内踱步,最终,行到放在一边琴案上的古筝旁,指尖在琴上轻轻一划“铮”的一声尖锐的杂音伴随着纤纤悠悠一声长叹,空破而出。
皇上步行出了凝芳殿,在外面候着的大太监齐凌立刻迎了上去,皇上萧索的淡淡吩咐,不用銮驾,步行回御书房。
皇上一个人走在这深宫里,此时正值隆冬季节,触目之处,尽皆萧条,倒也和皇上此时的心境相衬,只有在这一刻无人时,皇上的脸上才慢慢消退那份威严,显出一种难言的寂寞。
纤纤收拾了一下心情,最终决定,既然拿诗仪在皇上面前做了借口,为避免有欺君的嫌疑,还是去绿茵阁看看若雨吧。
于是,纤纤这个懒虫依在贵妃榻上磨磨蹭蹭了一个多时辰后还是带着沅珍一起出门去绿茵阁了。
纤纤与若雨,也算常走动,各自宫里的人都相熟,到了绿茵阁,纤纤不等通传,便径直走了进去,只见严若雨正一手捻着围棋的黑白子,一下一下的布置着棋局。
纤纤含笑着走近,一手抢过严若雨手中所执的棋子,俏皮的眨着眼睛说道:“若雨,诗仪……”说到这里,纤纤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严若雨抬起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在纤纤的记忆里,严若雨一向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便是因为产下帝姬之后倍受皇上冷落,也不曾出现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纤纤伸手想帮严若雨拭去眼泪,严若雨将头偏过一边,呜咽着说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纤纤侧身坐在若雨一旁。紧抿了一下双唇。方才说道:“先别说这个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见严若雨说话间。眼睛里暗暗蓄着水珠。强自轻舒娥眉。让纤纤看了更觉心酸。不由握住严若雨地手说道:“若雨。难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能说真心话嘛?”
严若雨略拭了一下泪痕。嗫嗫嚅嚅地说道:“我只是想到上次地事情。诗仪。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她父皇几次。只怕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见到…….”
“世人本就薄情者多。唉。喜新厌旧也是常性。特别是在他有条件地时候。更是如些。皇上……”纤纤看若雨如此自伤自怜。再想到自己这些天来也是倍受冷落。难免有些有感而发。
严若雨只怕纤纤会说出些大不敬地话来。听到“皇上”两字赶紧打断道:“纤纤。不要说了。这只怪我福薄。无福承恩。”
纤纤不由眉头一皱。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闷。最终只是看着严若雨眼角地泪痕。眼眸中神彩如流水萦绕一般流转。良久。方才淡淡地说道:“你可听说过燕才人之事。”
严若雨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敲动了一下桌面“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新宠,唉。”
“我看过那个女人,没有你漂亮,不过算是清秀而已,若雨,你知道说帝姬见不到父亲可怜,为什么不想想你见不到丈夫难道就不可怜了嘛,为了诗仪你也要争,你一定要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才行…….”
这些话说到最后,纤纤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一股气堵住了,难受,真的好难受,好想哭出来,不禁在心里暗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有些不习惯让他冷落了,从出逃的那一夜,他放过自己?还是那次自己赤足而行时,他抱着自己回去?也曾让这个男人轻怜浅爱过,可是在这宫里最终也敌不过,新人换旧人,再过些日子,又是选秀的时节,到时候,有更多更年轻的美人进宫,那时候这个男人还会记得自己嘛?
想到这些,纤纤一阵失神,原本握着若雨的手,竟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皇上,怕早就把我忘记了吧。”若雨的声音悠悠,好像从空静的死谷里传出来一般,充满了绝望。
“我会帮你的若雨……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想起你…….”
严若雨听到这句话,不由抬眸望了纤纤一眼,眼中隐隐有一丝丝惊异和浅浅的泪光,更是让纤纤看了心酸不已,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和皇上提提若雨的事情。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纤纤方才回了凝芳殿,正是晚饭的时间,可是纤纤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沅珍一再劝纤纤吃些东西,要知道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可是宫里一年当中最忙乱的几天之一,纤纤不同过去那般不起眼,现在明天,自是要参加各色仪式,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可是,便是端到了面前,纤纤也是吃不下。
当夜,这几年当中除了侍寝和受伤时从不中断的练武的必修课,纤纤也没有做,只是早早的沐浴更衣后静静的坐在床上想着心事。
皇上步入寝室,只见纤纤一袭素净的贴身中衣,抱着锦被依在床头,在那一抹桔色烛光的照耀下更添暖意。
纤纤万没想到没人通报之下,皇上就这样进来了…….而且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依例都是会留在皇后宫里…….这位老哥,最近越发神出鬼没了,考虑要不要让貔貅贴身盯梢,省得总是在自己没有防备的时候进来,万一听到一些有的没有的可怎么办。
纤纤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手下可没得空,慌乱的爬下床,行礼问安,看见随后进来的沅珍,不由抱怨道:“越发没有眼力劲了,皇上来了,也不叫我起来……”
“是朕让他们不必通传的,好了。”皇上说着话,示意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方接着说道:“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一边说着,人就依在纤纤身旁坐下了,抚了抚纤纤额头“明天一早要献祭太庙,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
纤纤虽然去年没有去,但也自是知道,说是去太庙献祭,却也不是真正的参加献祭,普通的妃嫔,即使位列皇贵妃之尊也肯定是不能进入太庙里面的。
只有皇后才可以进入祖宗社稷之所在。
所以在一系列的献祭活动结束前,众妃都得跪在太庙外面以示恭谨。
通常献祭活动差不多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在外面的寒风里跪上这么久,对于娇弱的妃嫔来说可是有够受的,只怕没病也要冻出三分病来。
皇上现在这般说,却是语中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关切,纤纤本就不想去受那份罪,不自觉中心中居然有了几分暗喜,只是垂下头,顺着依在了皇上的肩头,轻声说道:“真的可以嘛?”
“嗯。”
一时间,屋里又静默了下来,皇上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纤纤又是一个不怎么敢在皇上面前多话的人。怕死啊,没办法,这暴君总是喜怒无常,再加上回想起来,早上,好像有点小得罪这位暴君,纤纤更是不敢随便乱说,心里斟酌着。人不自觉中依在皇上肩头像只小猫似的磨磨蹭蹭了一会。只想怎么能提提严若雨的事情,但看看皇上一本正经的神情,话到嘴边还是吞进去,思量了一下又吐到嘴边,接着还是又吞了进去,来回N遍。
最后还是皇上先开口说道:“朕先去凤仪殿了,明天要与皇后一起去举行太庙献祭,你就早些歇着吧。”
“那皇上,今天晚上又是特意来看看臣妾的嘛?”纤纤有点冒汗了,大哥,你啥意思,早一次晚一次,都是来呆会就走,啥意思。纤纤自己都没发现,这样的想法里,有淡淡的抱怨。
“朕本来想听你唱曲了,但现在你不舒服就算了。”
纤纤不由火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只是来听我唱曲的,你当我是卖唱的嘛?冷冷的笑了笑,但还是低眉顺眼的说道:“皇上,臣妾也想唱首曲子给皇上听。”
皇上闻言不由神情停顿了一下,英眉轻挑,嘴角微扬的说道:“哦,纤纤想唱?那朕就听完了再走。”
纤纤早就想起前世常唱的一首流行歌曲,原本还有些没有下定绝心,此时不由决绝的一笑,轻轻呤唱道:“自古只见新人笑,那听旧人哭,爱恨痴嗔一瞬间…….”
正文 041 初春意暖暗香浮
“放肆。”一声厉喝打断了纤纤的歌声,皇上双目一凝,狠狠的瞪了纤纤一眼。平了平气方才说道:“以后不许再这样胡言乱语了,而且,朕何时薄待你过?嗯?”
“臣妾只是觉得若雨,就是琼婕妤,她为了替皇上生养后代,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可是千难万险生下的小帝姬,现在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几次。”
皇上静静的盯着纤纤看了很久,然后说道:“朕知道了。这首曲子以后不许再唱。”
之后,自是皇上败兴而去。
第二天,大年三十,太庙献祭。
正月初一,祭天大典。正月初二,祭新月神。正月初三祭日神,正月初四,祭天还愿……
忙忙叨叨中这新的一年又来临了。
正月初五,皇后依例宴请后宫妃嫔,皇后看着嫔妃们都到齐了,竟然先不让开席,而是义正言辞的说道:“本宫听说,你们中有人指皇上喜新忘旧,本来这大年节的也不该说这些不痛快的事情。但本宫希望你们知道,喜新本是人之常情,至于忘旧,皇上身负社稷,心神操劳,你们做为后宫妃嫔,就理应明白,而不应该计较一些末节的小事,来加重皇上的负担。这次就算了,但同样的话,日后如果再传到本宫耳里,本宫可会要你们知道这后宫,也有后宫的规距。”
皇后说完话,顺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案上,传出一声闷闷的响声,本来这声音并不大,但因为这一刻实在太安静了,这一声轻微的闷响,传遍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皇后锐利的眼光扫过当场,特意的在纤纤与贤妃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方才唇角勾起抹浅笑,对一边的大宫女雪灵说道:“雪灵,吩咐开席。”然后又面带笑容,温和的对着下方的众妃嫔说道:“好了,这大年节的,众位妹妹就不要太拘紧了。”
纤纤的冷漠的看着这一室喧华,冷眼看了一眼上座一身华服的皇后,这在通明的灯火中,竟照的看不清容颜,只有那耀目的九龙九凤冠,闪闪发光。再看看自己身后的众人,心里一片惊异,不过是在自己的内室与皇上唱过一支小曲,居然也瞒不过人嘛?纤纤眼中升起一股寒意,是谁,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自己宫里的人,唉,这后宫里,还有谁可以相信?
纤纤眼眸中地凉意逐渐化散。布满全身。只觉得如阴风附骨。挥之不去。幽冷。幽冷。似乎是直接地凉透到心里头去了。
转眼过了正月初十。皇上完成了祭祀农耕地大典。这宫里地年就算是过完了。
皇上又要开始继续他天天上朝。夜夜翻牌子地生活。只是他地生活里似乎已经没有纤纤地影子。
这天。纤纤正在把玩着一把让内侍省弄来地软剑。本来依六宫规距。嫔妃并不能配剑。但纤纤习武多时。却一直没有一件称手地兵刃。总觉得不利于以后地出逃计划。便花了些银子打赏了内侍省地大太监黄公公。总算是用了些方法找来了一把不错地软剑。
剑柄上用金丝盘着两个篆文。细看之下。乃是“衍羽”两字。纤纤提起剑柄。微微一抖。剑身登时上下颤动。紫光隐隐。发出嗡嗡之声。剑身十分地柔软而且轻巧。浅紫色地剑鞘可以盘绕在身上。即好收着。也不沉重。纤纤把玩之下。只觉得十分合意。
正得意之时。听见门口地声音。纤纤赶紧将剑收藏在案下。转过身来。看见宫门口立着一个熟悉而又已有些陌生地身影
于是,在这样一个初春的黄昏,于这样不足数尺的距离,在阳光的余辉下,皇上就那样立在门外,两人恍惚对视,皇上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在阳光下,那笑容竟然也有了几分温暖。
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忽然就涌上纤纤的眼角,她快步走近殿门口,带着长久未曾感受到的喜悦和忧伤的心情,竟一时没有留意那些礼仪,只是那样征征的看着他。
你今天不是翻了燕才人的牌子,你还来我这里干嘛?你还记得多少天没来看我嘛?纤纤想要这样的发问,可是话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朕来看你,你不开心嘛?”皇上却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轻松地笑道,那一瞬间,原本清冷而充满了高贵威严的儒雅俊颜,因为笑容而变的有些神采飞扬,也多了一份温润深刻。
看见纤纤只是眨着眼睛,忍下泪水,却不说话,皇上似乎有些心软,轻声说道:“这些天有牡丹花会,是长安最热闹的时候。朕还是皇子的时候,每年都会去看。”
听见皇上的声音,纤纤这时才回过神来,刚想行礼,皇上已经伸手拉过她,牵着纤纤走进了内殿,轻轻说道:“今年朕想微服出游,去看看,明天,你就陪朕一起去吧?”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却明显是肯定的口气。
纤纤也没打算拒绝,能出宫去溜溜,她也是乐意的。
第二天中午在皇上的授意下,齐雪,齐凌分别捧进了一套常服。
皇上换了一套浅蓝色的水纹暗花的襦服,手上拿了一把乌金面的青玉骨扇,没了那身朝服,更显的清俊儒雅,看的纤纤眼眸都有些移不动了。
纤纤换上这一套淡紫色的云纹长裙,让沅珍给绾了一个长见的反绾髻,在首饰里挑了一个最素气的玉质长寿如意钗,再缀了几个小珍珠便算是完功。
两人这样一打扮,虽也看得出是富贵人家,但已不是挑眼夺目,纤纤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皇上换衣的时候,让沅珍把衍羽软剑当成腰饰束在了腰上。再用一个小随身锦囊挡住了暗暗鼓起的那个剑柄,这样一来,到也看不出来什么。
皇上领着纤纤,身后跟着王统领等四个禁宫的侍卫,加上齐凌,一行七个人就这样出宫了。
这时节牡丹长势正好,牡丹花会中的更是精品,一株株牡丹的枝叶在明澈的天空下交错叠沓,被阳光醺烤出淡淡的暖香。两人穿花度柳,行至繁花深处,触目之下,只见朵朵繁花,花瓣饱满圆润,茎蕊轻巧分明。
突然间,纤纤看见一朵俏红的牡丹正随风零落,绿草丛中,一抹娇嫩的红,静寂的躺在其中,煞是醒目,心里一阵感触。
花朵再美也如斯易谢,所谓如花美貌,其实也是稍纵即逝。
而正处花期的她,在深宫里,一朝失去凭借的容貌,又会拥有怎样的年华?
这时候,皇上突然牵紧了纤纤的手说道:“小心,不要走散了。”纤纤抬起头,望着他清俊的容颜,一刹那间,在四周暗香浮动中,他似乎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
两人又走了会,纤纤已渐渐失去了兴致,只觉得累的不行了,日暮时分,春雨突降,原本喧嚣人群,立时拥挤忙乱的四散开来。
皇上紧紧握住纤纤的手,纤纤让人一挤,竟紧紧的贴在了皇上的怀里,嗅到他身上的龙诞香味,只感到一阵安心,转眼往向身后,那里还能找到王统领的身影,他们本就在远处跟着,这一下突变,便失了踪迹。
两人也再没有皇上的驾子,妃子的礼仪,顺着人流一起急步跑到一株花树下躲雨。雨水依旧从茂密的叶间零落,微微浸湿了两人的头发。
纤纤低头想在随身锦囊里找条丝帛擦拭下头发上的水,正翻找间,却让身边的一名胖妇人挤动的向外一歪,险些摔了一跤,好在让皇上拉住了。但她那里是肯吃亏的人?不由眉头一皱,回眸瞪了那妇人一眼,张嘴欲说些什么。
皇上看见不由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不要和她计较。”转过身将纤纤环在怀里,双手依撑在树上,用自己的两只手臂帮她搭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树下,不过方寸之地,皇上为了不让纤纤淋雨,竟不惜将背部置于雨中,而且做的那样自然。
这一瞬间,纤纤只觉得好像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这个世界好像只有了彼此,四周也是一片安静,再也听不见雨水寂寥的滴落声,四处窸窣的虫鸣,也听不见周围人声的喧闹。
纤纤的脑子里只有两人平和的鼻息和心跳的声音。
初春是适合感情发芽的季节,或许是因为丝丝春寒使得人们对温暖和爱格外的敏感和向往,纤纤的心中那一点情绪就像沐浴在阳光中的新芽,已经在春风中怯懦而执著地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