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杜敬璋吩咐不说,可姚海棠又要问,真是夹心儿不好做啊对这些利害关系,姚海棠不关心,她更关心的是:“做了一桌子的菜,这下倒好,吃饭菜的人都不见了影儿。”
原来是郁闷这个,青苗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姑娘不怎么挂记这些,至于这桌子菜嘛……好办,齐家兄弟都在京城,姑娘当年也曾承惠于齐家,这一顿还是请得的。”
齐家兄弟说的是齐慎和齐晏,齐思这回据说是没来,半道上还遇上了言行云,青苗也一并请了,只是言行云也忙着就没来。等到了天然居,齐慎见着了姚海棠分外高兴,直笑道:“家里老太太总念叨着你,原来姚姑娘是到京城来了,怎么却是不见了杜公子呢?”
好在姚海棠现在习惯了有人问杜和,也就能安安淡淡地回话了:“他家里有事儿,忙去了。”
齐晏毕竟是在官场混迹久了,就算他不知道他那座师大人与杜和是一个人,也知道杜和身份不低,连忙打断了话把话题转开了:“这菜色倒是新鲜得很,海棠做饭菜还是这么用心思。”
一个叫姚姑娘,一个叫海棠,到底是齐晏和姚海棠接触得久,自然透着亲近。姚海棠猛地在京里见了云泾河的故人,心里也高兴就说道:“齐大哥也别叫姚姑娘了,一样儿叫海棠吧。齐大哥到京里来过年,怎么老太太不一块儿过了,说起来我也一直念叨着老太太呢。”
当年在云泾河成就成在齐老太太那儿,她不能不记着,也不能不感激。
“老太太经不起风雪,云泾河暖和,京里太冷了。要不是齐晏抽不开身,我也不能到京里来,老太太担心他一个人在京里冷清,这才把让我来了。”齐慎惯来豪爽,也不至于在称呼上多纠缠什么。
三人吃着喝着聊着,也自是快意得很,吃罢了饭用茶的间歇,忽见安丰从外边进来,神色有些匆忙,姚海棠就问道:“安丰,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见只是齐家兄弟,也不算是外人,安丰就说道:“京城戒严了,公子在从宫里出来的路上遇刺了。”
这话让姚海棠顿时间心惊肉跳:“怎么又遇刺了,合着他就是一靶子么”
好在安丰又赶紧说道:“姑娘不必担心,公子自是无事,有太平院的人随护左右。依着现在看来,倒更像是警告,这却更是公子受不了的,不但公子受不了皇上更受不了啊”
也是,自家儿子在宫门口被人警告了,当爹的都没警告过什么,被人警告到家门口了,皇帝这火窝得深了。
姚海棠一听就想去和园看看:“备雪上飞,我去看看……算了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她还没动就被青苗按下了:“姑娘,你这时候不能去,这时公子府上只怕是等闲的人进不得了,不是公子要拦姑娘,现在只怕是见人都像刺客。”
座中的齐晏听着皱眉,说道:“是哪位公子遇刺了?”
“那还能有旁人,自然是四公子。”
安丰的话声儿一落下,齐晏就起身往外冲了,齐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再看时齐晏连人影儿都没有了,齐慎就指着院门口说道:“这……他这是干什么?”
“四公子是齐大人的座师,齐大人自然是忧心的,这时旁人去不得,齐大人去了倒是无妨。”满朝皆知,齐晏是杜敬璋的门生,这时倒不会有人把齐晏拒诸门外,怎么也会去问问杜敬璋的意思。
这一顿午饭很多人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更多的人是如鲠在喉,就算这事儿不是他们干的,但是大家共同担心的是:“他们担心老四会借题发挥啊,眼下老大已经没有翻身之力了,老2也被削得足了,他们的拥护者也各自有损,接下来那些个野心勃勃的也都会被一一训实喽。”
对于朝局,言相爷总是三言两语并不多说,他更好说人,而不好说朝廷动向,因为主掌朝廷动静地永远都是人。
“父亲,我却总觉得公子做得……太过了些。”言行云是这么想的。
“老四在倚仗皇上,皇上何尝不是在借老四之手,其实真正得利的是皇上。既不担严父之名,又有人代行严父之事,却只是父而不是君,老四做这些事时总是拿着兄弟之份,而不是皇长子对诸王兄皇弟。有时候,只相差一点点,在皇上心里的就有不同。”言相爷说完就不谈及这些事了。
言行云也自不再问下去,只是很快言相爷问了一句话,让言行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姚海棠是什么时候和公子走到一起的?”
这个问题怎么好答呢,言行云吱唔半天也只说出一句:“已经有日子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是太过清楚。”
“为什么查不到关于姚海棠的一切?”这才是言相爷真正想问的,他不关心这两人之间的私事,比较关心姚海棠的身份为什么查来处处像是被抹平过一样。
对于这些痕迹,言相爷了然于胸,都是太平院打扫的,言相爷看得多了就自然一眼看了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言行云才说道:“其实原本是司珍坊的,因为春雨剑的关系而被赐书放还,当年春雨剑的事父亲也知道一点,那会儿我初掌司珍坊,还请教过父亲。”
言相爷记性不错,点头应道:“嗯,这事我记得,但是跟这有什么关系?”
“春雨剑有两柄,这您也知道,不管哪柄都是姚姑娘所制,所以太平院才抹了一些东西。如果父亲再问下去,有些事儿却是四公子叮嘱过不能多言的……”言行云多可怜,他知道姚海棠是西城,也知道杜敬璋在云泾河待过,但是他不能说啊早前杜敬璋就跟他说过一句话:“有些事,你不跟我说不碍事,但也不能跟旁人说,若有一天我从旁人嘴里知道,还是要见怪于你”
这是公子式的歪理
言相爷琢磨着也就不问了,而这会儿杜敬璋正在自己卧室外边的小厅里看着乔致安不言语。乔致安当然也没什么话说,两人就是对眼看着,你不说话我也不说。
直到陈平益在外边传了一句话:“公子,乔院长,齐大人来了,公子您看是见还是回了?”
“让他进来。”杜敬璋知道和乔致安是说不出什么来的,正好把齐晏叫进来,到时候一块儿打发了。
“公子,都逼成这样了,您还想着您的功成身退吗?”这永远是乔致安最想问的话,在他的心里这天下德着居之,杜敬璋就是居德之人。在他眼里,别的公子们自也有出色的,但谁又能像杜敬璋这样有手段、有责任心、有担当对于这个问题,杜敬璋永远是差不多的答案:“致安,世上之人,我以为我最解你,而漫天下之人,我也以为你最解我。如此一来,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还需要答吗?”
一时间乔致安沉默了,他自然知道杜敬璋这一生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而且发乎内心的是哪一段,所以这个问题确实不需要问。但是,乔致安坚定地认为杜敬璋必需主掌天下,言行云是被当成直臣安在杜敬璋身边的,而他则是被当成孤臣安在杜敬璋身边的。
这按姚海棠的话来说,从一开始杜敬璋就是帝王的配置,这样的配置去运行山野生活,实在是杀只蚂蚁用屠龙刀但是姚海棠却能笑眯眯地回话说:“我就爱用屠龙刀杀蚂蚁”
146.被人欺
在姚海棠看来,用屠龙刀杀蚂蚁是一件非常拉风的事情,不是有人说浪漫等于浪费吗,那么让杜敬璋这帝王配置去运行山野田园,就是一件至浪漫的事儿。
所以姚海棠决定拐走杜敬璋,她八字儿正好不合京城,也奇怪,不是说她压不住京城的龙气吗,她在京城却是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是风生水起。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通常来说这样的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姚海棠也觉得自己这脑子实在不适合想这些问题,所以她很快就把这疑惑扔脑袋后边儿去了。
她且是忙着,眼看着入了冬,剑客们各自归苏南去了,世家重规矩,至春节年末时一家团聚不得外离这就是规矩。所以姚海棠也跟着空闲下来了,却是至冬时大雪封了道路,蒋先生老早就让人带了信儿来,让她若是不便就不要回四方堂了,免得路上不安稳。
她这儿再掐指一算,自个儿来都过第三个春节了,来的时候是靖和二十七年春天,再眨巴眼就靖和三十年了:“靖和十四年生的,三十年就十六了,在这时代都能算大妈了……”
怎么就老了呢,一眨眼都十六了,姚海棠惆怅了。
“姑娘,姑娘……”青苗见她发呆,连喊了几声。
惆怅着的姚海棠看了青苗一眼,问道:“怎么了,这都年节底下了,你不得忙着嘛,怎么还得工夫来跟我磨牙?”
青苗说:“我倒是不想来跟姑娘磨牙,可是南山窑那边出了点事儿,还非得跟姑娘说说不可。”
有气没力地趴着,姚海棠这会儿正小忧伤着呢,遂是不大在意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是器不对了,还是过节了要发红包,还是哪位王候家又要来订东西?”
看着姚海棠这提不起劲的模样,青苗也不多说,只言道:“南山窑有了私货,姑娘是知道的,宫里零零总总,加起来算是包了这三年的瓷器,而且说准了不得外卖。市面儿上忽然一见了南山窑的瓷器,这事儿就可大可小了,往小了说不过是件买卖,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要命的。”
现在青苗也拿得准姚海棠的死|岤了,掐准了她是惜命怕死,所以姚海棠一听就坐不住了。还惆怅个什么劲,忧伤个什么劲,赶紧一个骨碌站了起来:“不可能,人都是太平院帮着找的,断然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是。”
“这世上事无绝对,人又哪来的绝对,事随时会变,人心就更是易变了。姑娘先去窑场里再说,车马已经在外边儿等着了。”青苗说着就拿了厚厚的披风给姚海棠,系带一拧就和她一道出了天然居。
上了车才知道安丰也在车上,他明显比姚海棠更深重,南山窑一直是他在负责,青苗只管着天然居就忙不过来了:“姑娘,南山窑那边实在没想到会出这般事,也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天然居的菜谱都没流出去,调味料的秘密也没泄漏,就满以为京城天子脚下,有太平院坐镇不会出什么岔子。南山窑出了这等事,是我对不住姑娘,这事一定给姑娘一个交待。”
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姚海棠是了解的,虽然她平时多不显,总是嘻嘻哈哈像是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上心似的,但是她心里明白。安丰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做了事就会要求自己做好,南山窑守卫已经够严实了,出了这样的事儿只能说对方太过狡猾想着遂安慰了安丰几句,姚海棠说道:“这也不在你一个人,我还不是想着有太平院这座大山,什么事儿也没有。有人居然还能在太平院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儿来,也就说明真不是一般人。现在我们该想的是怎么把事儿圆回来,而不是先查窑场里的人。”
“是,姑娘说得对。”
眼看着快要到窑场时,姚海棠忽然看到街边有人揣着盒子跟揣了秘密似地,若要是逢着衣着光鲜的就会走到人身边揭出来给人看看,这就跟现代兜售H片儿的一样。
掀开帘子一指,姚海棠问道:“那是在做什么?”
车上的安丰和青苗一齐看过去,顿时间两人的脸上都生了忿色,安丰一声冷喝叫停了马车,人就大步流星要走,姚海棠就像是明白点了什么,叫住了安丰:“安丰,先别忙着过去。”
对于她的话,安丰还是听的,一听就折转了回来:“姑娘,什么事。”
“买下来。”姚海棠对坊里的几个师傅的手艺还是清楚的,别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不同来,但是那几个师傅的细微区别她总是能经过仔细观察后看出来,所以才让安丰把瓷器买下来。
当然,一个是不够的,并不能说是师傅出了问题,眼下得多买几件才知道是不是这个环节的问题。如果不是,至少说明窑场里的师傅还是可靠的,那也不算寒了她这心。
窑场里的师傅是她手把手教的,她总认为手艺应该是纯粹没有机心的,所以她不希望是师傅的问题。
应了一声,安丰果然悄没声息地去把那盒子连同瓷器一块儿买了下来。拎到车上后,姚海棠打开一看,是南山窑里她最爱的青瓷,新出的梅子青。
瓷器里姚海棠除素白就爱青,不管是开片的青,还是梅子青、天青。细细地摩挲了一番,姚海棠忽然笑了,对青苗和安丰说:“不去窑场了,回天然居去。”
“怎么了?”
“不是我们窑场里的,我们窑场里的瓷器既薄且轻,强光之下会透光。这个虽薄虽轻,却不透,不润,表面上虽然有些相似,但到底地子不同。而且,咱们窑场里上底足时底足上会带有镀匣时留下的花纹,虽然很不起眼,但终归是有的,假货就是假货,永远真不了。”姚海棠说完就在想,是谁想着要给她一棍子。
她虽然好沉默不语,平时也多没脾气,但是真被人欺负到了脸面上,那她也不会讲什么客气的。
在这方面,她受了杜敬璋的影响,人于我无虞,我便与人无害,人若要欺我辱我,那我不整死你也得整残你而青苗和安丰一听不是自己窑场里的,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俩都算是太平院的人,总不愿自己人出什么问题:“姑娘,这事我们得想办法,宫里那边总要给一个交待。”
想想也是,姚海棠侧着脸看了看外边的天光,歪着脑袋问道:“这会儿乔院长是在太平院还是在太平里?”
“应该还在太平院,这会儿衙署都还没放班,姑娘是要去找院长?”青苗就想,其实这也不算太大的事儿,给宫里递个说法就得了,找乔致安那事情可就算是闹得大发了。
姚海棠点头说:“嗯,要循根查源、顺藤摸瓜,既然有人喜欢仿,那我对抓些小鱼小虾也没兴趣,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把源头端了,以后才不会出这样的事。查探这样的活儿可不是我擅长的,当然只好找乔院长帮忙了。”
她的话让青苗和安丰一时无语,互相看了一眼后齐齐看向姚海棠,姚海棠却是毫无压力地一摊手表示自己是很认真的,这念头一点儿水分都没有。
“可是这样是不是闹得太过了。”
可姚海棠这人,一旦真生气了,那就必然得做点儿什么,要不然她得觉得自己冤枉:“过……这样的瓷器,好好地卖未必价钱会低,却偏偏要来坏我的名头,还给我惹会丢命的祸事儿,我不闹得过点儿,别人得以为我好欺负。这样的事儿得杀一儆百,下次谁还敢做类似的事儿,就得掂量着想想今儿我怎么的”
过了几条街到了太平院,院儿里正在准备放班和值班的事宜,一看有马车停在了太平院门口,院里的黑衣人谁不得觉得新鲜。只是等姚海棠一下来,就不新鲜了,又各自办自己的事儿去了。
见到乔致安后说明了事儿,乔致安就说道:“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前两天就知道了,正在查着,有点棘手。”
能让乔致安说棘手的,怕就不是一般的棘手。
他这态度姚海棠扫了一眼,然后就问道:“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有时候笨人不是笨,只是实心眼,姚海棠一聪明起来,乔致安也只能摇头应道:“是,知道了。”
她就知道,这种事儿找太平院一准没错,她才想到太平院就早已经办到了:“我想知道是谁。”
乔致安看了她两眼,然后挥手让旁人都退下了,等屋里只剩下他和姚海棠时,他才说道:“慧思公主。”
但是这个答案不能满足姚海棠:“如果只是慧思公主的事,你不会这么迟疑,你们可是向来巴不得慧思公主闹出点儿事来好揪个尾巴”
只听得乔致安一声喟叹,尔后看向她说道:“何妨糊涂一些……”
“我向来是个糊涂人,可以糊里糊涂地活着,但不能糊里糊涂地死,那样我会死不瞑目。”姚海棠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能干出这种事来的,明显是很有针对性,乔致安这会儿应该大张旗鼓地去把人当萝卜削着才对,怎么反倒连她都欲语还遮起来。
那只说明一个问题,那个人不但认识,而且交情不浅——————————————谢谢亲爱的读者们合作,发现大部分地方都有迟三天贴文,谢谢大家。另,蚂蚁那边,希望合作,谢谢我写文你们看文,大家互相尊重一下,可好——————————————
147.有情人
有时候人都有共性,发生了不好的事儿,如果相关的人可能是交情不错的,就越想知道是谁。姚海棠现在就这么份心思,当此暮色四合处处渐掌起灯来的时候,满满一屋子沉沉发灰的色泽,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
说句实在的,谁也不愿意听到,但发生了逃避不是办法。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一闭眼就能过去的,因为知道一睁开眼事还在那儿呢所以姚海棠执拗地想知道是谁,她看着乔致安既不喜也不怒,连半分怨气也没有,她表达出来的就是她要知道是谁,就像她说的那样,可以活得糊涂,但不能死得糊涂。
有些事终究也不是乔致安擅长说的,他知道怎么去应付拥有天底下最复杂人性的人,但却不知道简单的人该怎么应对,所以终了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