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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当地神情,可那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

那人在她对面坐下,也不着急开口,眼中依旧带着探究打量着她。既然他不开口,白文萝也不好开口,这就似一场较量般,谁都在等着对方先出牌。

“很能沉得住气。”那人终于开口了,却没有先提问,反倒是赞许了一句。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终于似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缩了缩肩膀。

“这会再装就不像了。”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白文萝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脸,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

“那匹马是你做的手脚?”终于说道正题上了。

“是。”白文萝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怎么做的?”他有些好奇地扬了扬眉,虽然是一直盯着她,但因为角度的问题,自她走到那匹马跟前的时候,他的视线就被车厢挡去了大半。本想换一下位置的,却还没等他动身,那匹马就已经发起疯来了。

“用针。”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暗叹了口气,才认命般地从手腕那加厚的袖口中,轻轻抽出一枚一寸多长的绣花针来。

“哦,就用这个,难道是刺在眼睛上了?”那人把那枚绣花针接了过去,拿在手中瞧了瞧便问道。白文萝沉默地点了点头,乖巧无比。

“那匹马应该比你还高吧,怎么做到的?”他一手拿着绣花针,一手支着脑袋,歪着身子靠在车里的软榻上看着她问道。

白文萝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因为我身上有马喜欢闻的气味,一走进,它就会自己嗅过来。”

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马的嗅觉特别灵敏,它们常常是靠嗅觉来认识,或辨别事物信息的。特别是有陌生物品或动物靠近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主动凑近去嗅一嗅。而她身上的那种气味,其实就是她这几日抹在手上的那种药膏,当然之前她并不知道马会喜欢这个味道。是她今早随芸三娘出门时,要上马车那会,忽然发现那匹老马对她特别感兴趣,当时要不是有那车夫拉着缰绳,差点就嗅到她身上了,所以才知道的。

“味道?哦,你身上是有一丝草药味,难道这是你之前就设计好的事情?”那人一听她这么一说,兴趣更加浓了。

“不是。”反正都说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丁半点的,白文萝便又慢慢解释了一通。

“原来是临时做的决定。”听完后,那人似自言自语般,慢吞吞地说了一句。然后微眯了眯眼睛,忽然凑近她,抬起她的下巴说道:“小姑娘,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白文萝心中一跳,却抿着唇,看着他不答话。

“就算真的有这般沉着灵巧的心思,仅凭一枚绣花针就想稳稳刺中一匹马的眼睛,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也非易事。还有,知道怎样躲避别人的视线接近目标,也知道怎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掩藏自己,这些本事都是谁教你的?”他盯住她的眼睛慢慢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白文萝用力甩了甩脸,挣脱开了他的手,微喘着气说道。

“就是现在,也不见有丝毫慌乱那!”那人放开她,坐了回去,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她。确实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只是浑身都带着戒备,很深的戒备。就像一匹没被人驯服的小兽一般,嗯,还有些着急,却一直强压着。

第三十七章 阿尔巴

初春的清晨,残雪消融后,又结成薄冰的路面上,一辆黑色的马车不急不缓的穿过行人渐多的街道。.元宵将近,在这到处都透着祥和喜庆气氛的西凉城内,那辆通身黑色的马车显得如此突兀。即便是不明就里的行人也都自觉地避开它,躲得远远的,因为那沉郁的暗色,总隐隐约约透着一股瘆人的煞气。

没想那人这么轻易就放了自己,一直看到那辆黑马车驶远,白文萝还有些不敢相信。却总觉得这事指定是还没完,只是又琢磨不透他到底有何意图。站在柳庄口外头思索了一会,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心里挂着芸三娘那头,便暂时撂开了这事。刚刚在那人身上耽搁了约有一刻钟,也不知芸三娘那边的事办得如何了,可出来没。正想着,往那边仰头望过去,正好就看见那车夫驾着马车哒哒哒地跑出来了。

再看后头没什么人追过来,白文萝松了口气,赶紧小步往前跑了几步。那车夫也见着她了,吁地一声,拉了缰绳,那马车就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而那头,黑色马车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在一处不起眼的房前停下后,就有一个平常打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一边朝那车内的人恭敬地说道:“二爷,刚收到京州那边的急信。”

一只修长的手从车内伸出,接过那封信。车内片刻的沉默后,里头才传出一个淡淡凉凉的声音:“上次让你查淮州那边的事情,还没消息送过来吗?”

“应该明儿就能收到了。”中年人心里捏了把冷汗,声音愈加恭敬起来。那件事情隔的时间有点久,再又大雪封路,就多费了点时日。只是主子却不会管这方面的原因,晚了就是晚了,多做解释只会更加触怒他。

“嗯,直接送到京州去。”那人难得网开一面。

“是。”中年男人连忙应道,等了一会,见再没别的吩咐,便告了声退,就悄悄离开了那条巷子。

那人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车夫才偏过脸,往那黑色的车帘看了一眼,问道:“二爷?”

“准备回去。”车内的人有些懒洋洋地说道。

“是,那,刚刚那个人——”车夫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毕竟今天是特意为这事出来的,却半途撤手,他实在想不通。

“不急,给他几天时间,你留下来处理这事,到时你再带他来京州就是了。”

“是。”车夫点了点头,随后轻甩了甩缰绳,那暗色的车轮子又开始慢慢滚动了起来。

白文萝一上车就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破烂的棉衣上沾着几丝血迹的少年,抱着双膝,蜷着身子,蹲在车内一角处。

“娘。”她移到芸三娘身边坐下,马车又摇摇晃晃地往前驶去。

“怎么早上没准备好。”芸三娘有些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说,便就轻轻带过了。只是再一看角落里蹲着的那个沉默少年,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事情办得比较顺利,虽然被衙门的人刁难了几次,故意抬高了价格,但因为一直担心的李家公子没有过来竞价,所以总共就花了七十五两银子便把事情都弄妥了。如此总算是安了点心,只是当她把这个叫阿尔巴的少年带上车后,这孩子就一直没说话。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又担心他是不是嗓子被人弄坏了,只是在那官差面前不好说什么。领了他上车后,因为这车内只有一处可坐的地方,这孩子便看都不看,就自己蜷到角落里头。任她怎么好言劝说就是不吭声,也不动晃,连眼睛都是低垂着。

白文萝大略看了那少年几眼,估摸着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蹲着身子不好看出准确身高,估计有一米七二那样,以露在外面的手腕可看出是身体是属精瘦型,体重不会超过五十七公斤。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得到他额头上有疤,旧伤了,像是很薄的利器所致。再看他那蹲着的方式,应该是臀部和腰部都受了伤,但没伤及胫骨。抱着双膝的手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过却能看得到那双手筋骨分明,手指关节略粗,是一双经过训练的手。

因为芸三娘在身边,她不好一直盯着看,扫了几眼后,就慢慢收回目光。只是心里却存了疑惑和悄悄起了防备之心,真是,怎么到处都有麻烦

“娘,咱这会是往哪去?”白文萝转头问芸三娘。

“先去李大夫家,正好给这孩子看看,梅西朵也该等急了。”芸三娘轻轻说道。

似乎是因为听到梅西朵的名字,那少年一下子抬起头,有些急切着盯着芸三娘。芸三娘愣了一下,随之就恍悟过来,就赶紧对阿尔巴道:“真是,瞧我这一通忙得,都忘了跟你说了!阿尔巴,我是带你去见你娘的,你听得懂汉话吗?梅西朵,你娘!”

“听得懂,你们是我娘……找的人?”那少年微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许些犹疑,迟疑了一下才试探地问道。

“不,是我以前受过你父亲的恩情,前几日在路上碰到你娘和你弟弟了,他们现在很好,你别担心,一会就能见到他们了。 ”芸三娘柔声安慰道。

那少年点了点头,就又垂下脸。芸三娘以为他心里担心,还想要安慰几句,白文萝这会却开口道:“对了娘,一会得付给那车夫双倍的钱。刚刚在柳庄口那的时候,我瞧见李家的马车也驶了进来,幸而他家的马出了点事耽误了。我便赶紧让车夫到你那去接你坐车出来,所以便许了他双倍的价钱。”

“什么,李家的人真的来了!”芸三娘吃一惊,再一想刚刚似乎是听人说,那后头有匹马发疯了。她当时还担心萝儿会不会伤到,原来竟是李家的马。

“总之是这会没事了。”

“嗯……”她买了阿尔巴,那衙门是有记录的,若是李家不甘心……芸三娘心里隐隐生出许些担忧来,看了看白文萝,迟疑了一下,终是闭上嘴点了点头。这事说也没用,省得让孩子也跟着一块担心。反正等梅西朵的身体一好,就让他们赶紧离开这,到时就都相安无事了。

于是三个人各怀心思,在那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李大夫家门口。下车的时候,芸三娘本想扶阿尔巴的,被他摇头拒绝了。白文萝仔细看他下车的动作,脚步矫健,动作利落。看来他身上的那点皮肉伤,对他并没造成什么影响。

好似知道今天会有人过来一般,那大夫家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芸三娘却还是站在外头叫了几声,依旧没人应,便只好带着人走了进去。果然,那老大夫在家待着呢,看到他们进来也不惊讶,只是瞟了阿尔巴几眼,便说道:“小伙子皮粗肉糙,中气足,经得住打,没事,要觉得疼,一会给你点药自个抹去。”

芸三娘本还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从大牢里出来的,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呢。只是阿尔巴这会却有些着急地问道:“我娘在哪儿,我要见她!”

白文萝也跟着拉了拉芸三娘的袖子道:“先带他去看看他娘吧,反正他这会看着也无大碍。”

芸三娘关切地看了看阿尔巴,想着他们毕竟母子连心。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带着阿尔巴往后头走去,只是走到那处房子跟前又停下来。一手拉住阿尔巴,一手掏出一方帕子递到他跟前道:“你把脸擦擦再去见你娘吧,她前几日病了,这会正躺在床上呢。”

那少年一听,也顾不上道谢,抓过那方帕子胡乱地往脸上蹭了几蹭就扔回给芸三娘,然后抬脚就往那房间跑了过去。

白文萝站在外面,没一会就听到那里头传出几声极为压抑的呜咽声……

屋外的残雪结成冰花,地面上,台阶处,角落里,这个春天如此寒冷。

第三十八章 元宵灯明

元宵节的放夜从正月十四晚上就开始,那时全城上灯,连张三夜,十六才落。.彼时家家户户都悬挂五色灯彩,彩灯上描绘了各种人物,舞姿翩翩,鸟飞花放.龙腾鱼跃,花灯焰火照耀通宵。更有各种耍杂上街游集,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万众围观,乐音喧杂通响十余里。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在这大景的传统习俗中,年轻姑娘平日里是不允许出外自由活动的,但是过节却可以结伴出来游玩。所以对她们来说,每年的元宵节灯会甚至比春节还要受欢迎,其中各自的小心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十五那日一早,萧蜜兮就急巴巴地跑到白文萝家里,死活要让她答应晚上一起上街赏花灯,并且还不忘让白文轩也跟着一块去。然而白文萝却有些懒懒的,提不起什么兴趣来。自前两日她和芸三娘把阿尔巴接到梅西朵那儿后,那大夫又跟芸三娘交待了一句,恐怕梅西朵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因为这个消息,芸三娘的心情一直就不好,而白文萝因那日看到阿尔巴后,就一直怀疑梅西朵一家的身份,心中存有疑虑。再者她又没有萧蜜兮那明快浪漫的心境,自然便对那花灯没多大兴趣。而且芸三娘肯定是要趁这几天晚上开禁,去梅西朵那儿照看的,她又怎么放心撂下她娘,自己逛花灯去。

只是她不点头,萧蜜兮就是不死心,可劲儿地磨着。

“年年都是那些东西,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你不是还有两个嫂嫂吗,让她们陪着你一块儿去逛不就成了,干嘛非得拉着我一块。”被她磨得有点烦了,白文萝便叹了口气说道。

“跟她们一块逛有什么意思的,再说她们可不得陪我哥哥去,哪有时间理我。”萧蜜兮微嘟着嘴,然后拽着她的胳膊接着说道:“好妹妹,你就陪我一块儿去吧,这一年才一次这样的机会,又不是老太太,待在家里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灯会,连那些大家小姐都眼巴巴地跑出来看呢。”

“要不,我帮你问问赵文哥去,他那天晚上指定是要出去逛花灯的,我帮你跟他定个地方,约个准确的时间,好让你俩碰上。”白文萝歪了歪脑袋,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

“你这死丫头,上次饶了你几回了,这次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免得你以后还浑说!”忽然就被人道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萧蜜兮腾地涨红了脸,又羞又怒的,作势就要往白文萝身上扑去。却刚一动作,芸三娘就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几盘小点心。

“来来,这是刚做的面果子,两丫头来都吃点。”

“谢谢芸婶!”萧蜜兮赶紧收了打闹的动作,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萧丫头是来找萝儿晚上一块逛花灯去的吧,昨儿晚上去看了吗?”芸三娘一边把点心盘子放到桌上,一边笑着问道。

“没有,昨儿晚上给姥姥过寿辰去了。所以今儿才特意找萝妹妹晚上一块儿逛花灯的,可萝妹妹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呢。芸婶榜我说说她吧,天天都这么待在家里,可不闷坏了。”萧蜜兮拈了个面果子,咬了一口,然后说着就瞟了白文萝一眼。

“萝儿干嘛不去,今儿又没什么事,晚上也带上轩儿一块看花灯去吧,注意些安全,别走散了就成。”芸三娘看了白文萝一眼,知道闺女是因为什么不去的,不禁感到一阵窝心,再又生出许些愧疚来。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无忧无虑,满心期盼着这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唯独自家闺女时时替自己忧心,全然不理那些,真是懂事得让她心疼。

“那娘也一块去吗?”白文萝迟疑地看了芸三娘一眼。

“娘就不去了,萧丫头记得晚上过来叫萝儿,让她跟你一块儿好好逛逛去。”芸三娘摇了摇头,然后便笑着对萧蜜兮说道。

“好咧,还是芸婶知道疼人。”萧蜜兮一下子笑弯了眼,露出两个小梨涡来,然后又转头朝白文萝说道:“这下芸婶都发话了吧,也不知道萝妹妹怎么这般爱静,这才多大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都快像我奶奶了。”

“行了,跟你一块去逛花灯就是了,一会我让文轩告诉赵文哥一声去,省得你老惦记着。”白文萝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笑着说道。

“芸婶,你瞧瞧萝妹妹这张嘴,她要不说话多好!”萧蜜兮这会再也顾不上形象了,两手上来就往白文萝的两腰那挠去。白文萝一边轻笑地躲着,一边抬手挡住她。

年轻姑娘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带得整个房间的气氛都似活跃起来了一般。看着她倆这样,芸三娘心里难得开怀了一刻,便笑着拉开她们,两边各大五十大板地说道:“哎呀,这一个个都快嫁人了,却怎么越大越倒越像小孩了。”

萧蜜兮一听这话,更是羞红了脸。只是一听芸三娘连带着白文萝也一块说上了,可一看白文萝此时面上竟一点害羞的模样都没有,便有些不甘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说道:“真是,怎么就没见过你脸红。”

“心不乱,脸才不红。”白文萝两眼含笑地瞅着她,快速地往后退了一下,避开她再次伸过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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