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站住,并没有回头,“你以为我为何要你陪着我一起去?”
我笑了笑,开着玩笑道:“因为你答应过要宠爱我,所以故意这样做?不过,我是可以装病,将这个机会让给悦儿的!”
事实上,我可不认为他会这么做,毕竟是去参加皇上的寿宴,容不得半点差池。而当初提及去寿宴的人选,陌澜当初的眼神分明是指向悦儿;悦儿自己更是几乎确信安凤凖会带他一同前往。
而我当初会提出自己,纯属是想要刺激刺激悦儿而已。
“不用让给悦儿!”安凤凖转过来望着我,神色凝重极了。
“以前都是她陪你去的吧?”我试探地问道。
“……”安凤凖沉默了,没有说话,可是眼神却分明带着几分被我猜中的尴尬。
“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年不让她陪着你去?如果你所说皇上三十岁生辰宴会当真那么隆重举行的话……”
他幽深的眼眸直直地望进我的眸中,声音似乎带着一抹叹息,“我知道,你想要去皇宫!”
他知道我想要去皇宫,所以就选了我陪他一起去皇宫么?
那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想要去皇宫做什么?
我如若背着皇上将玉烟带走,到时候可能会惹怒龙颜,到时候龙心不悦,极有可能怪罪于他!
我正想说出我的疑惑,可是见他的眼神那般凛冽坦然,我竟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早就知道一切,知道我想要进皇宫的原因。
难道,他当真要这般纵容我,甚至不惜为我而得罪皇上么?
我不是悦儿,并不认为我能够得到他如此眷顾。
我像一只夜行的猫,轻轻地,没有脚步声地走向他。
他的眼神浮出一抹惊愕,却极力保持镇定自然。
我走到他的身前站定,双手攀附在他的双肩,仰着头望着他的眼。
在他那双幽邃深沉的眼眸中,我看到了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披着乌黑如缎的秀发,睁着一双乌黑清凉的眸子,噙着一朵如花的笑靥,盈盈地望着他。
“你想要——对付他么?”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耳畔气吐如兰,带着微微的引诱。
他的手飞快地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推到一旁,有些震惊地望着我,“你说什么?”
我笑了笑,魅惑地回望着他,“我问你,是不是想要对付他?”
安凤凖的眼底闪过一丝可疑的精光,声音近乎严厉,“你见过的人和事比一般的女子要多,相信你比其他的女子更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笑着点了点头,却是再一次靠近他,依旧仰着头笑问:“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对付他!”
安凤凖如剑的双眸紧紧地拧起,眼神有些无奈,似乎是没有料到我竟然会如此倔强。
他思忖了片刻,我与他之间也保持了片刻的沉默。
终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却说出了与我预期一样、原因却相反的话,“不是我要对付他,而是他要对付我!”
因为那人要对付他,所以他不得不对付那个人!
我明了地笑了,却是很用力地推开他,态度即刻转变,冷冷地道:“所以你要带我进宫,是打算利用我么?”
他明明知道皇上对我的古怪态度,可是却偏偏要带我进宫;他说着一切是为了我好的话,实际上却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有些愤怒地望着我,眼神闪烁着如炬的光芒,“你怎可以如此质疑我?我只不过是希望,”他的声音没有先前指责的气魄,反倒是低了许多,带着压抑的痛苦,“只不过是,想要你陪在我身边而已……”
重回王府 105
放晴了几日的天,又再度变得阴霾,天际低垂着的乌云密布,似乎沉沉地压在了我的心头。
这几日的王府沉寂得——可怕。
安凤凖奉皇命前去筹备寿宴事宜,通常是很早的时候就去了皇宫,直到深夜才回来。
第一日临行前,他当着众人的面殷殷交代王府里的一切相关事宜皆交由我处理。然,自他走后,王府里一片平静,平静得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废院,连树上知了的鸣叫声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而我的心情之所以觉得异常压抑,是因为——紫妍那里传来消息,说紫妍涂抹了我送给她的药膏之后,伤口并没有愈合,反倒是有化脓的迹象。
“晚晴,陪我去一趟瑰南苑吧!”我拨了拨散落在耳际的发丝,缓缓搁下万管家送来的一些账本,站起身来对一旁伺候着研磨的晚晴说。
晚晴有些诧异地停下手中研磨的动作,“王妃,现在去瑰南苑,怕是……”
晚晴并没有将话说完,可是我却知道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王府里所有的人都在暗地里议论着我是如何害死长青、舞袖;是如何妖魅得得到安凤凖的宠爱,并且将素来病弱的悦儿气得再次发病;现在更是借由紫妍受伤送假药,欲要害死紫妍。
这一切的谣言自然是在背地里流传扩散的,而现在安凤凖不在王府,王府里的一切都由我掌管,就算那些谣言传得如何迅速可怕,可是表面上,每一个人莫不是对我表现得极为恭敬,在我面前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喘。似乎如若得罪了我,下一刻他们就会丢失性命。
过度的小心翼翼,便导致了王府里异常的平静,几乎到了一种死寂的程度。
“不晓得紫妍的伤严重不严重!”我微微低下头,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如若紫妍真的出了事儿,王爷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
一旁的晚晴静静地站在一旁,垂头敛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走吧!不去看看紫妍,我着实不放心!”
晚晴见我这么说,只好跟在我的身后,迈出书房,缓缓地朝瑰南苑走去。
和前几日一样,遇到我的人莫不是深深地埋头对我行礼,远远地看见我走过来的人,能够避开的莫不是绕道而行。这让我有一种感觉,觉得我好像是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无人敢靠近。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一路平顺地走进了瑰南苑。
“紫妍夫人呢?你不在里面伺候着,出来做什么?”才进瑰南苑,恰好遇见了正欲出门的碧安,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哼着问道。
碧安抬头一见是我,虽然也是俯身行礼,却也带着几分不耐,“回王妃娘娘,小姐在屋里歇着,奴婢正要去给小姐抓药去呢!”
碧安是紫妍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对紫妍的称呼依旧和当初在北漠城一样。或许是因为北漠城的人性格都比较直,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会如此不掩对我的厌恶吧!
就像紫妍,因为在王府里不快乐,所以选择了沉默。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沉默的人,却是会将她的沉默视作了神奇和古怪。正如我最初对她的看法!
“那你快去吧!”我对碧安的敌意故意视而不见,还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侧身给她让路。
碧安愤愤地看了我一眼,气呼呼地从我身前快步走过。
“碧安竟然敢对王妃您如此无礼!”晚晴在碧安的身后气恼地说道,替我抱不平,“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
我抬头淡淡地看了晚晴一眼,笑了笑说道:“紫妍病着不舒服,对我有意见也是自然的!”
对她的故意挑拨离间,我并没有指明。相反,甚至是顺着她的意思。
晚晴低头咕哝道:“等紫妍夫人的伤势好转了,王妃一定要与王爷说说。她怎么可以如此将王妃您不放在眼中呢?”
我看着晚晴的眼光逐渐发生了变化。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是一个聪明人。
既是聪明人,自然就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更应该知道——适可而止。
挑拨离间,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不晓得适可而止,只会过犹不及,适得其反!
而她现在,是多么迫不及待地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她,竟然以为她是一个值得我花费心思去对付的对手。
紫妍能不能活到伤势好转尚且需要考虑;至于长舌告状之事,并非我的兴趣与擅长。
我撇了撇嘴,淡淡地说道:“进去吧!”率先朝紫妍的房间走去,不理会身后的晚晴,因为知道她一定会主动跟上的。
进了屋子,才发现陌澜也在。
她坐在紫妍的床前,拉着紫妍的手低头与紫妍说着话。
站在陌澜身边的,是陌澜的丫鬟碧云。她低头站在一旁,看起来是个极其乖巧的人儿。
“紫妍的身子好些了么?”踏进屋,我并没有客气,径直上前站在陌澜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躺在床上的紫妍。
她依旧盖着那床水烟色的薄被,只是这一次脸色苍白得如若白纸,眉宇间尽是疲惫与困倦,眼眸半眯半睁。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像是见鬼了一样立即睁大了双眸,更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紫妍,不要乱动,小心又碰到伤口了!”陌澜见紫妍如此激动,连忙伸手按住了她。
紫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可是苍白的脸颊上却趟出了两道晶亮的泪痕。
“是你……都是你……”紫妍的声音泣不成声,从薄被中扬出自己受伤的手,“都是你给的假药……”
我看了一眼那只手,却忍不住下了一跳。虽然早知道紫妍用了我给的药膏之后伤口愈发裂开,可是却不曾想到,她的整个手背竟然都已经化脓,甚至由朝手臂蔓延的迹象。
见我也有些错愕,一旁的陌澜低声说道:“方才大夫来诊断过,说紫妍妹妹的这只手——怕是废了!”
紫妍的泪水哗哗地流淌,她哽咽着对陌澜说道:“陌澜姐姐……没有这只手……我宁愿死……”
陌澜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水,低声安慰道:“紫妍,不要哭了!等爷忙完了,也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伤的!”
我冷冷地看了紫妍一眼,“不就是受了点儿伤而已,有必要这般要死要活么?”
原本正在安慰紫妍的陌澜听我这么说,抬起头来,一脸愤怒道:“王妃,你怎么可以怎么说?如若不是你,紫妍的伤又怎么会化脓?大夫都说了,你给的那管药膏,里面可是有度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身后的晚晴倒是沉不住气了,“王妃当初涂抹这药膏的时候可是好好的,怎么一到紫妍夫人这里来就有毒了呢?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想要陷害王妃的呢!”
陌澜听晚晴这般说话,气得脸都青了,可是却拿我没办法,只得愤怒地瞪着晚晴道:“主子们说话,岂容得你这个下人插嘴?”
晚晴一愣,但是却总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得讪讪地退回到了我的身后。
我眯眼浅笑,床上的紫妍显得悲伤欲绝,颇有不耐地说道:“当初我赠药给你,你本可不要!既然你要了,现在又何必来怨我?不要以为死可以威胁到我,爷都说了,王府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我处理!”
这几日以来,我都以这般嚣张的态度在王府里恃势跋扈,已经让整个王府里的人敢怒不敢言。
陌澜、紫妍、悦儿等虽为安凤凖的侧妃夫人,可是终究不及我这个正妃。对我的所作所为虽有意见,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晚晴方才的话并非不无道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王府下人的那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以后要是再听到下人说我下毒害你,休怪我无情!”我冷冷地望了紫妍和陌澜一眼,用力地甩了甩袖子,转身绝然而去。
晚晴也急忙跟上,却赞叹着说道:“王妃果然有王妃的气魄!”
我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听到她这般赞赏,我可并不觉得荣幸。
或许是今天我的表现极大地满足了她,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她今天的挑拨离间做得非常低成功……总之,回到函烟苑之后,晚晴第一次没有像是影子一样跟着我。
这让我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毕竟,身后有着一双眼睛盯着你,就算再如何怡然,也终究还是做不到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放纵自己吧。
下午的时候,我尽情地在函烟苑里做着一切我想要做的事情,比如说将屋子里一切摆设重新整理移位,比如说在屋子里的花瓶里插满鲜花,比如说抱着笔墨纸砚去后院竹林画竹子……
没有晚晴在一旁监视着,其他下人又对我无比地畏惧,所以我在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但是终究是很久不曾这般肆意,所以晚饭都来不及用,我便累得净身歇息了。
或许是因为睡得早的缘故,所以在半夜时候就醒了过来。
可是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我却大吃一惊——
因为我感觉得到,在我床边,有一个人。
月光破窗而入,披洒在他高大颀长的身躯上,拖下一道暗长的黑影,那道影子有着极其压抑的感觉,浑然天成的霸道感觉,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觉。
我无需睁眼,就知道他是谁。
因为他的身上,淡淡地飘来若有若无的紫檀木香气。
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刚刚从皇宫回到安陵王府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沐浴净身歇息,然后在明日一大早再赶去皇宫安排一切。
后天就是皇上的寿宴了,他必须要安排好一切。
参加皇上寿宴的人,无一不是豪门显贵,达官贵人,甚至有外国使节。因此在筹备接待上,绝对不容许有一点闪失,否则丢的是皇上的颜面,损的是东盛国的国威;
可是,却因为是皇上的寿宴,又不能显得太过于招摇,毕竟去年东盛国遭受水灾、雪灾,百姓们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如若这次皇上寿宴办得太过于隆重,恐怕会引发民愤。
不得不说,安凤凖接到的差事,是一件非常难为的差事。
所以他忙得焦头烂额去筹备一切,早出晚归。
只是为何,他竟然还有时间来到我这里?
“鸾儿……”他低沉的声音在暗黑的夜里散发着极致的魅力,如若不是夜的掩饰,他恐怕早就发现了我的清醒,“你在玩火自焚,你知道么?”
我在心里淡淡地笑了。
没有想到,在他如此忙碌的时候,竟然还有时间来探查我在王府里做些什么。
我自然知道我在玩火自焚。
我极力惹怒王府里的每一个人,为的只是想要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以便更完美地施展我的计划而已。
而那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悦儿,另一个便是——安凤凖。
而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他的注意力,果真是被我分散了。
“一个是悦儿,一个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无奈,“我夹在中间,真的很为难!”
听到他幽幽的叹息声,我的脑海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他拧着两道剑眉的模样,每当他心里有事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拧起双眉。这个习惯,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吧?
“鸾儿,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这样抱怨的话语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相信的甜蜜。
是的,是一种甜蜜,那样亲昵的甜蜜。
好像一个男人对疼爱的小妻子甜蜜的抱怨,点着小妻子的鼻子说,“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可是却依旧乐不可支地帮着善后,处理一切残留问题。
我的心忽然一颤,竟然觉得有些许的畏惧。
“快走吧,不熬在这里胡言乱语了!”我在心里大声地喊叫着,不敢、不想再听下去。
我不知道昨夜、前夜他是不是也曾来到我的床前对着沉睡中的我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如若知道我清醒之后还会不会继续这般下去。可是,我的心里却没来由的害怕了起来。
这种不安全的感觉,像是有一道又深又大的漩涡朝我袭来,下一刻就会将我卷进去,无法自拔。
“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如此奇怪呢?”他竟然俯下身来望着我,我身子每一寸肌肤,都能够感觉得到他炽热的目光和鼻端温热的气息,“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深刻……”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明白他时而说着这个话题,时而又转变到另外一个话题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我的思维跟不上他的转变,所以,我假装嘤咛一声,然后装过身,背对着他。
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避开他那犀利得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目光,可以躲开他那熨烫我肌肤的气息,可是我发现,我错了!
就算我背对着他,他的眼神依旧炽烈如初。
或许是因为不想惊醒我的缘故,所以在我转身的那一霎那,他屏住了吸。可是,见我安稳地又“睡”着了,又悄然送了口气。
“我就是来看看你!”他似乎是在解释,更多的却是在自言自语,“只有看到你,我才会觉得,很放心,很安心!”
我的心头忽然萦绕着一种陌生的情绪,困扰着我的情绪,像是烦闷,又像是压抑。
我想要挥手赶走他,不想再让他在我床边说着这些扰乱我情绪的话语;可是我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睁开眼,让他原本不愿意在我面前展露的情绪暴露在我面前,将会发生什么事。
未知的事情通常会导致恐惧。因为不知道将会如何发展,所以才会将一切想得无比恐怖,所以才会不敢去做。
就像有的人畏惧害怕鬼一样,因为鬼的未知,因为不曾见过真真实实的鬼,所以才会被自己心目中鬼的样子吓到。
其实,我还是很胆小的,不是么?
“如果……如果你就是若蓝……那该多好!”安凤凖幽幽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迈着轻步,离开了我的房间。
却将我一个人留给了黑暗,和狐疑。
在他走之后,我就立刻坐了起来。
他临走前的一句话语,彻底掀翻了我的心湖,惊起了一道道涟漪。
虽然早就猜测他一直误会悦儿才是若蓝,可是却一直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方才的那句话,几乎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他果真是不知道我才是若蓝的。
可是……
我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他先前所做的一切。
既然明明知道我不是他那个青梅竹马的若蓝,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