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在宴会之上,他是亲眼看着信世靖喝了那杯茶的,按理说信世靖又用了内力,即使时间他们估计的不是很准,也不可能到了现在,药还没有发作!脑子飞快的运转,南啸桓眼中惊疑越来越重。
信世靖突然笑了,胡子拉碴的脸上,那笑容很淡然也很随意,南啸桓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怜悯。
“眼见不一定为实。”
他轻抛出一句话来,拿刀的手一用力,便刷的一下将刀从南啸桓身体中抽出。
涌出的鲜血扑哧一下狂涌而出,在黑暗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这时,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冷风灌入,扬起屋内人的衣袍。
一圈火把燃烧下,三人看到的是,挤满整个院子的铁甲卫士。
“指挥使,已经过了子时了。”
无阖城外一处偏僻的树林前,此刻停了约莫二百的骑兵。黑暗中,没有火把,乌云也遮去了星光,只有夜风,带着不详的狂风肆虐在空中,摇晃着林中光秃秃的树木枝干,发出一阵阵奇异的响声。
罗青凌坐在战马之上,一身轻甲,目光直直望向前方,头也没回的问:“都准备好了?”
“是。”
“那个包袱呢,收到哪里去了?”
“在属下身上。”身旁的将士回道。
“给我。”
“是。”那人将早些时候另一人交给他的东西从身上拿出,上前递给了罗青凌。
望着手中的黑色包袱,罗青凌脸色却并没有变轻松多少,低头想了一会,他忽的又将包袱扔了回去。
“你先带他们离开!我去城里一趟!”
“指挥使!”身后的将士脸色一变。
按照约定,事成之后,双方在这里见面,然而现在已经这个时候,城里那些怕是凶多吉少……
“不要担心!我去去就来!”罗青凌回头看他一眼,拉起缰绳,狠夹了马肚,朝前方策马奔去,任身后将士再怎么叫唤也不回头,不一会,一人一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71 激战
71
子时已过,狂风大作,天边阴云沉沉,一片压抑。
整齐有序站立在院中的卫士们个个张弓搭箭,顺着洞开的大门朝里看去,是混在一起,骤起骤落的两个人影。
又是一剑落空,南啸桓倏忽后退,险险避开那顺势缠上的攻势。他扭头,朝身后两人嘶吼:“快走!”
两名暗卫已是睚眦欲裂,若只是面前这些卫士,他们根本还不放在眼里,但是……
“快走!”
南啸桓这次连回眼去看的功夫都没有了。信世靖眉峰一挑,手下攻势又猛了几分,紧握在手中那把长刀忽然射出片片冰屑,直朝他身后两人射去。
两人深知再待下去只会拖累南啸桓,其中一人呼哨一声,两人翻身跃起,只听咔嚓几声,已破窗而出,直直朝围在院外的卫士们飞去。
两人身法宛若鬼魅,领头的卫士还未来得及下令,两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信世靖眼神一沉,猛然间潭身而起,就欲追寻而去。
南啸桓一见,陡然发动攻势。
信世靖被迫回防。
这一次,南啸桓快剑如风,一式式变化无穷,在狭小的房内刮起了一阵狂风。
信世靖早年也曾浪迹江湖,经验十分丰富,此时一眼看过,手上招式不停,脑子急转,硬接了几招,顿时醒悟:“这是……‘吴家绝剑’……!”
南啸桓仿佛闻若未闻,只是施展着剑法,一招招逼近信世靖。
不是不可逃,只是不能逃!他的任务,还未完成!
心念至此,紧贴着肌肤的物件滚烫起来,那股温润的冰凉,仿佛要顺着皮肤血肉,穿入骨髓深处。
南啸桓心中一片空明,缓缓闭上双眼。
早年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剑谱一招一式仿佛活了一般在脑中演示,他放松全身,在本能驱使下,一招一式施展开去。
一时之间,信世靖竟落了下风。
他此时逼得极近,见南啸桓阖上双眼,不由展露一丝微笑。随即一声长啸,人已挟刀而退,脚尖点在墙壁之上,运气冲着不远处的南啸桓弹去,势如猛虎。
南啸桓双耳洞察毫微,听到身前疾风阵阵,当即向侧闪身而去。
信世靖却仿佛早料到一般,速度不减,身形一变,弃刀变掌,一掌就朝南啸桓拍去。
南啸桓双眼忽睁,见信世靖攻到,未及反应便向后仰去,长腿一伸,勾起地上木椅,狠狠朝信世靖踢去。
“咔”的一声,木屑四溅,掌风却丝毫不减,直直朝他的面门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南啸桓后退,回掌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以掌对掌,已硬破硬,之后,拼的便是内力。
人影倏忽而分,南啸桓与信世靖皆向后踉跄几步。
南啸桓猛的抬头,只见信世靖嘴角擒笑,目光沉静犀利。
“扑通”一声,南啸桓重重跪伏在地,嘴角咳出一丝鲜血出来。
胸腔内气血翻腾,压制不住,全都奔涌着朝着喉管而来。本就血迹模糊的腹部那里遭这一次由里至外的猛击,伤口又裂了几分,就连撑在地上的掌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不知在下这焚心掌滋味如何?”
信世靖握着玄铁长刀,一步步缓缓走进,最后蹲在南啸桓面前,笑眯眯问道。
南啸桓勉力撑起上身,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青筋在突突的跳着,面色一片惨白,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事败的恼恨与惶恐,就那样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信世靖。
信世靖依旧擒着微笑。
渐渐的,那黑不见底眸子开始涣散起来。
他咬牙,撑在地上的手暗自用力,刚刚摇摇晃晃的起身,便有无数鲜血从他身体向外溢出,瞬间就将黑衣染透。胸口仿佛燃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全身如同火烧,视野之中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他直起腰来,却只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就又一头栽倒。
“——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可惜不走正途……真是可惜了……”
信世靖伸手试了试南啸桓鼻息,片刻之后,怅然长叹。
感慨完,起身整了整衣袍,转身作势就要朝门外走去。
“信大人!小心!”
门外,卫士首领的面色忽然变得极其惊恐,他急切的嘶喊出声,箭一般飞身上前。
然而已经晚了!
信世靖的身后,原本瘫倒在那里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快的剑,极亮的光!
只听信世靖大喝一声,身子斜避,愤怒回头:“你居然……!”
话未完,面前的黑影却突地凭空消失了。信世靖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空地。他自幼修习上乘的步法,自认自身的速度已算得上极限,然而那重伤的青年,竟能逃出他的眼睛……
突地,后颈一凉,信世靖愕然。
下一刻,如瀑的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直喷而出,溅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人一身。
不大的房屋破烂不堪,一片狼藉,全程观看了整场打斗的的卫士一片死寂。
南啸桓刷的一声撕下尸体身上衣服衣摆,将滚落在地的头颅包裹好,提在手上。
面前的卫士们个个面色发白,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前一步。
南啸桓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忽的腾身而起,手中长剑扫开一近前的卫士,于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信世靖的头颅,挟剑而去。
外围依旧是重重守卫。
等候多时的将士见到飞出的黑影,猛地挥手下令:“放箭!”
顿时,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射向半空中的人影。
背上中了几箭,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人脚下步子一顿,瞬间从屋顶上摔落下来。
如水的卫士立刻围了上去。
南啸桓努力的睁着双眼,触目所及,都是血红。围在身边的卫士嘴唇不断张开,像是在朝他喊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胸口的玉雕童子与提在手中的沉沉的头颅,提示着眼前的并非幻境。
全身疼痛已经麻木,鲜血却依旧从全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中奔涌而出。他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似乎随时都要倒下,被血染红的面孔,映在火焰下,格外狰狞。
“信大人他……!”一个卫士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双目圆睁,惊恐的叫出声来。
瞬间,恐惧被愤怒驱赶,卫士们吼叫着,纷纷扬起兵器朝他逼去。
……
半晌过后,原本的包围圈内,已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层层尸体。
后面的卫士再无人敢迈一步。
明明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下,却还是用单手一把长剑,瞬间就夺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最前面的卫士只觉一阵阴寒从脚底道窜而入体内,握着兵器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让开!”
雷鸣般的高喊忽然炸响,只见一个魁梧的男子,策马从不远处奔来,正是无阖城城主封奇。
他骑在马上,高举着马刀,沿着分开的道路,朝南啸桓奔去。
扑天盖地而来的杀气夹着狂风袭来,南啸桓缓缓转向封奇本来的方向,刹那间,那双似乎已是一片空白的黑眸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务必要安全归来……这毒可等着你来解呢……
恍惚间,那人在自己耳旁轻轻喃道。
金铁交响,鲜血四溅。
封奇手中的马刀远远飞落在地,战马长鸣一声,夹着来时的速度径直朝前冲去。马上的男人直坠而下,整个人横躺在地,喷了几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本南啸桓站立的地方,两道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一丈开外,那里,他摇摇欲坠的站着,持剑的右臂,虚软无力的垂在身侧,分明已经断了。
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打着晃,慢悠悠的轻轻落地。
“噗——!”
南啸桓再也支撑不住,又一口黑血吐出,双膝颓然跪地。
模糊之中,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的响起,似乎是在叫着他的名字。
……
“寒仲?寒仲?!”
权自效凑在他身前,一声又一声叫道。
巫烨猛地回神,这才发现面前茶杯已满了出来,而拿在手中的茶壶,还在不断的往出流着。
下意识的将茶壶放下,却不小心间又扫倒了茶杯。于是桌上水漫金山。
权自效无奈的摇着头,拿起一旁的抹布开始擦拭。放完纸鸢,他又在巫烨这里赖了一顿晚饭,吃完饭,依旧不肯离去,硬要和他挤在同一间书房看书。结果才看了一会,又喊着要吃夜宵。
巫烨知他是个吃货,只好让厨房去做,结果刚煮好的茶,就这样被他浪费掉了。
一道闷雷炸响在耳边,巫烨身子忽的一颤。
烛火摇曳,屋外,漫天的大雨哗啦哗啦下了起来。
“怎么了?”权自效擦完桌子,重新给两人倒了茶,抬眼问道。
巫烨怔怔良久,才垂眸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胸口的沉闷无法言明,隐约的,还带着几丝不好的预感。
——希望那人,一切顺利……
72 殿下
72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山路间一片泥泞。一辆马车在雨中赶着路,黑衣赶车人稳稳坐在车辕之上,嘴里叼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草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即使被暴雨淋透,也是一副悠闲惬意的样子。
突然,赶车人一收缰绳,拉车的骏马停了下来。他转身朝马车内钻去。
马车内部宽敞,布置简朴却十分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毛地毯,上面放着暖炉、茶几、以及可坐可卧的软榻。
软榻之上,躺了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沉沉昏睡。露在被子外的饱满额头上,包扎着白色的绷带,隐约的红色从一处晕染开来。
赶车人解下蓑衣扔到车辕,这才走到软榻前,用手指试了试男子额上的温度,从角落拿过伤药,捏着他的下巴,将药丸喂了进去。弄好这一切,又走出去,继续驾起车来。
南啸桓睁开双眼,触目所及的是,微微晃动的马车内顶。
怔愣了好久,他尝试着回忆之前的记忆,然而脑海中刚刚窜过几个飞快掠过的残影,头便开始疼起来。
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南啸桓听到声音,勉力扭头朝来人看去。
“你醒啦?……来,喝点水。”
那男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一闪而过的惊愕,带着几丝意外,却分毫不落被南啸桓收在眼底。心中一动,南啸桓还未反应过来,男子十分熟练的将他扶起,一只水杯凑到他唇前。
喝了点水,南啸桓终于理好脑中所有的思绪,看着那人将茶杯收好,便开口问道:“……罗指挥使。”
“嗯?”罗青凌回身,抛过疑问的眼神。
嗓音沙哑,声音也十分微弱,南啸桓低咳了几声,继续问:“这是要去哪里?”
南啸桓双目盯着罗青凌,大脑正在将昏迷前的最后记忆一项项回放。……是罗青凌救了他无疑,他最后听到的声音便是他的……焚心掌造成的内伤十分严重,全身多处经脉受损……他尝试着聚拢内力,下一刻,全身上下便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罗青凌急忙奔过来,一把揭开盖在南啸桓的被子。只见几乎覆盖全身的绷带上,点点血迹正不约而同的一起晕开……
“你右臂骨折,我已找人给你接上了,这些日子你注意。另外,不要动真气……那焚心掌十分厉害……”转眼间,白色的绷带又被血迹染红,罗青凌从一旁药箱拿出伤药和绷带,一边解开南啸桓身上的绷带,一边讲道,“你内伤是什么程度,目前我还不太清楚……”
“你要去哪?”
南啸桓看着他俯在自己身前忙着换下那些染血的绷带,黑眸中却是不带一丝感情,就连口气也冷了几分。
听闻这话,罗青凌身子动了动,手下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回玄京。”
“回京?!”
即使刚才已察觉了这人身上说不出的古怪,南啸桓初听这个答案,还是差点就惊的从软榻上起身。
“大雨路不好走,速度慢了不少。”罗青凌双眸里平静无波,仿佛在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再次低下头去,刷的一声扯下包在南啸桓胳膊上的一条绷带,“估计殿下已经等急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可得加紧赶路了。”
“……”南啸桓心中一沉,左手快若闪电,就向罗青凌一手手腕探去。
“啪”的一声,罗青凌另一只手将南啸桓左手制住。他缓缓抬头,俊朗的面孔对着南啸桓忽的一笑:“没错, 是武晋王殿下。”
十月二十二,漠北禾州石芜城。
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放晴,前些日子派出的闪骑也终于出现在守城士兵眼中。
“快,快去通报将军,他们回来了!”
一声令下,欢呼喜悦声如潮水瞬间在数千士兵中传播开来。这种巨大的喜悦也被亲兵带到巫烨那里。
枪戟如林,两百闪骑静默的立在清晨的寒风中。只有尘土的盔甲,看上去尚可的面孔,看得出一路归来十分顺利。巫烨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滑过,待到最后一人时,嘴角的浅浅微笑滞在那里:“谁能告诉我,罗指挥使人呢?”
他对面的骑兵忽的行礼,上前几步,抱拳答道:“二十日晚,我们在无阖城外约定之处等候南侍卫。过了子时,却未见他们。指挥使下令让属下先走,他去城中……”
随着骑兵的一字一句道出,巫烨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
“这之后两日,没有他们任何消息?”
“……是。”骑兵微微抬头,年轻的面孔上是不加掩饰的迷惑和深深的担忧。
巫烨身后的暮云萧长眉一挑,目光落到巫烨身上。
清晨的大风扬着巫烨白色的衣衫,猎猎作响,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巫烨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段时间,根本无法转动,直到暮云萧走上前来:“寒仲。”
“……将军,这是南侍卫和罗指挥使让属下交给您的。”年轻的骑兵从盔甲下取出贴身保管的小小黑色包袱,递了过去。
巫烨接过,半晌,才慢慢解开。
包袱中是一叠纸,用细线当中缠着。巫烨抽开细线。
工整的小楷,密密麻麻,分门别类,十分详尽的记述了絮州无阖城的各处布防。在每张纸的左小角,都用朱砂笔标注着页码。足以看得出记录这些人的心思是如何细密。
巫烨忽然觉得手中这东西无比沉重,手一抖,差点就?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