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一下就有一种齿轮相交摩擦而产生的痛感。我哥的低沉的声音控制着那个齿轮组,它们永续无停地运动。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哥已经不在了,又是这种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的感觉。我看到桌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我去出差了,大概一个星期。早餐在锅里,用新买的夹子夹出来吃。
出差。
为期一周?
我哥每次出差都会提前跟我说,并且还会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可他这一次没有问我,也没有和我亲吻就走了。
早餐是一碗面条,上面淋了番茄炒蛋的菜,旁边还有一个水煮蛋。
我把那碗面端出来坐到客厅的餐桌上,然后打开手机给我哥打电话。
拨了几次都没人接,我便把电话打到了Christine那里。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环境听起来很吵。我问Christine我哥在做什么,Christine说我哥正在准备拍摄,我问她商演的地方在哪里,她说在上海。
上海。
这么远。
我挂了电话,然后开始吃那碗面。吃着吃着,我突然又有些想哭。
这想法像一株藤蔓一样,只要萌生一点它便开始迅速生根,我没有抑制它的生长,就真的哭了。
我的眼泪掉在我的碗里,那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那种没有长大的小孩。我含泪把那碗面吃完了,用手把脸擦干净,开始剥我哥给我煮的那个鸡蛋。
我哥说得对,我怎么能这么对他?尽管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他还是因为我的失误而伤心了。
我好像真的不够关心他,我只是会一直想他,想他在做什么,想他的模样,却不会想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工作上的事情我很少过问,虽然我很愿意他带我一起去出差,但是他的那些工作内容我几乎不怎么主动询问,一般都是他主动告诉我。
我心情很低落,但是傍晚的时候还是去了睿智培训学校给放学的孩子们进行课后辅导。
这么想来那学校名字也挺厉害的,睿智,聪明的含义里透着一股不太聪明的劲儿,莫名让人更加肯定了勤能补拙的教育意义。
我还是尽量尽职地完成了给孩子们上的课,中途曾经那位道行颇深的峰哥跟他的同桌聊天,好像是他女朋友跟他又复合了。我就问了两句:
“你怎么追的她?”
峰哥笑笑,他的同桌应了我:
“峰哥野王!他跟刘微还有她对象打游戏,结果对方太菜峰哥太屌,刘微被她前男友菜鸡的操作气得当场绝交,转头立马就跟峰哥好了。”
他同桌又笑了:“刘微还说,其实就是觉得峰哥有点矮……”
峰哥给了他一飞铲,“你们懂个der,我现在还是初中,我高中还会长的,我爸妈都很高,到时候长到三米,你跟我打球都得区分一下我的腿跟篮球架,小心你自己到时候一个没分清把球往我嘴里投。”
他那小同桌立马举手投降,这时上课铃也响了。
我哥出差的这一周时间过得很慢,我经常会在半夜醒过来想着他可能会突然开门进来的样子。
但是没有,那些都只限存于我的想象中。
过了三天,天气突然降温了。晚上风吹过窗户的时候,那种呼啸的声音听着让人以为要把整个房子都刮走。我以为又会迎来一场像赎罪电影里那样绵长又浩大的雨水,可是没有。只有吹不完的狂风,席卷一些街道两旁的枯枝烂叶。
我照常去备课,然后给孩子们上课。这天我不用值班,于是便可以早一些回去。我没有在外面闲逛,而是早早地坐车回家。街边有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在散步,我突然想起我和我哥曾在纽约的街头靠在一起走路的样子。
我慢慢地走回家。走进小区,然后走到家门口。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好像没带钥匙。
当初选房子的时候,我和我哥选的是不带指纹和密码的那种老式开关门,其他的住户都是那种智能门锁,所以我们的房子不存在用指纹开锁一说。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感觉心里空空的。
其实没带钥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然就在外面酒店或者民宿住两天,然后等我哥回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去外面酒店住,我就想住在自己家里。
我靠在走廊的墙边蹲下来,窗户外的月光透过来把我的影子撒在对面墙上,我伸出手玩那种用手比划影子的游戏。
我无聊至极地玩了一会,然后静静地看着我家的门。
虽然这是我和我哥租的房子,但是在我心里,它现在就是我家。
我家的门是棕色的,门边框有那种带卷的雕刻小花,雕工很锋利,但是那花看上去就很柔软。我哥在门口外面铺了一个圆圆的小地毯,地毯上写着“出入平安”四个字,那样子很温馨。
我没带钥匙,我今晚睡在哪?
我脑袋空空地想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心里就又开始难受起来。
我看着我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我哥的照片,那是他曾带我去洛杉矶动物园的时候拍的。那时他站在一个美洲狮馆的门口,我让他站到门口那几个很有艺术感的字旁边,他按就我说的那样站过去,然后转过身来对我笑。
我望着那屏幕上我哥好看的眉眼,划开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竟然接通了。
我把手机贴到耳朵边,然后另一只手的手指去拨鞋子上的鞋带。我听到手机里我哥的声音传过来,然后就跟他说:
“我没带钥匙。”
这话一说完,我就忍不住落下一滴泪。离开我哥,我好像就变得很容易哭,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听起来很不帅,可我真控制不住。
我没有哭出声音,只是跟他说了我没带钥匙。我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去订个酒店,带身份证没有?”
其实我没有带身份证,可是我说:
“好。”
我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我早点睡。我一个劲地点头,但是后来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到,便补了几句。
我把电话挂断,把眼泪擦干,继续蹲在门口。
我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觉得脖子有点酸,于是就猛地一站起来,差点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我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然后把身体的重量支在墙上。
我想起我哥曾经在南美那边参加义演的时候,他带着bluk的模特组在那边备场。当时他把我安置在休息室里,过了一会儿我去找他,却一不小心找错了地方。他后来在休息室里找不到我,急得用主办方的音响用中文找人,整个场馆里都听到那个c位的模特拿着话筒大声喊一个叫“小屿”的名字。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些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