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遭殃。
我正要去追他,手肘突然对一个人浅浅一拉,转过头一看,是那个小男孩。
“一个人?”
我无暇再顾及他,只想赶紧去追我哥,可这小孩一点眼色都没有,净往我跟前窜。我倒还以为他是个遗世独立出淤泥不染的,没想到也是个大尾巴狼——身量略纤细,可能是小尾巴狼。
“不是。”
我真没闲功夫跟这小伙子闲扯,我晚到我哥跟前一秒钟,之后我要受的罪就多一秒,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再管那人,转身往洗手间去。在洗手间门口看到我哥,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等我。
我看着他一副堂而皇之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笑,但一转头,突然看到那小孩居然跟着我。
这下完了。
我脑袋里飞速一想,觉得这孩子应该是会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转身一走是要带他去个清净地方开涮,我当时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以为我在这欲擒故纵,我走时也匆匆一句没说清楚,他就这么一来,没想正好撞到了我哥枪口上。
我立马掉准跟头,义正言辞地说:
“这位朋友,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有老婆了,我不可能背叛他的。你小小年纪很多道理都不懂,其实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个长期和你睡被窝的,总是在乎那一来二去的刺激没意思且伤身。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那些刺激和爽都是暂时的,知识和事业才是永远的。你该拥有美好的未来,所以不要在这里挥霍时光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负韶华,提升个人价值,拥有自己的事业,为祖国的发展添砖加瓦才是正道。”
这话一出,倒真有些正人君子那味道,让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也将那王校长的传销口号继承了过来,他没有明说,我却主动接过了他的枪,道貌岸然,出口成章,兢兢业业。真是惭愧。
但不得不说,效果甚佳,这招还挺好使。
我有意声音大一些,好让我哥也能听到,却没想这声音大过了头,身边人纷纷转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尽量平静地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眼和注视,就听到身后一声轻笑,然后肩上就搭上了一条胳膊:
“我也这么觉得。”
那小男孩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们,这么堂而皇之的扭曲他的意思给他强行加戏还把他当做工具人,我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这小年轻还算体面,没说什么,尽量彬彬有礼地走了。
我哥反手摸了摸我的下巴:
“还乱看吗?”
他都主动给了个台阶下,我便连忙顺着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他掰过我的脸用力吻了我一下。
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和我哥走在大街上。
车辆从我们俩身侧奔流而过,卷起一些略带霾霭的车尾气,我突然有一种想回家的冲动。
我跟我哥说,我们就这么走到虹桥机场去吧。
我哥说可以,但要先回酒店,把拍的照片拿上。
他的话提醒我了,那确实是应该去酒店把照片拿回来。
那照片在照相馆拍的时候我没怎么留意,最后是我哥去洗的。我不知道当时那个照相馆的洗片人员是用什么眼神看他的,我拿到照片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那种照片平时照得也不少,但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样大大方方地洗过,我那厚如树皮一样的脸皮竟也有些松动。照片里两个人就像是刚搞完余情未了的样子,角度和姿势格外像在拍真人gv。
所以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留在酒店就这么撒手不管了,绝对要把它带回家。
从上海回来后我走神的时间变多了,这让我对一直以来的治疗有些泄气。我承认自己像一头野兽,总是有一些很疯狂过激的想法或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深究。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我应该隶属于精神病院。可是我有时候又会想,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想法和所有的事情都要被冠上一个意义呢?
人活在世上这么多年,就是被纷繁复杂但是又无意义的事充斥的呀。
当我把这样的想法跟楼下下棋的大爷说了之后,他说我说得非常有道理。
我本以为他会斥责我这种消极又颓丧的思想,但没想到他却肯定了我。
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能懂我的人,看来这大爷年轻时候也是一条历经风雨的铁血汉子啊。
他说我的理解是正确的,但是还需要另一个思维的转变。
他说,人生本就是由众多无意义的事情组成的,但是无意义的事情对人来说也是一种意义。
我还以为这人真懂了我,没想到是为了装个大的。这老头玄乎其神地跟我摆谱,我当时就撂爪想走,但还是颇有晚辈风度的没有当场一走了之。那大爷慢悠悠地说:
“谁不是赖命一条?要真有啥意义?打个比方,你看那些大文学家,写了那么多作品,到最后快要死的晚年还不写的都是一些感慨人生无常又孤独又寂寞的文章,要不然就是封笔不写了?他们心里呀,都不甘得很!”
“你还看过文学作品啊?”
“你把你爷爷当什么人?”
“哦。那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听懂了。”
我不说话了。
没想到这老头看得比我还开,突然想问一问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也有过想死的念头。但是我又一想,他年纪这么大了,若是真问他想不想死,怕是要揍我。
我堂堂一七尺男儿,怎么好跟一个下棋下不我赢的老头动手?
我问他:
“大爷,您媳妇呢?您是单身啊?”
“离了。”
“啊?你怎么还把你媳妇气跑了?”
那大爷缓缓抬起头,那抬头瞪我的眼神瘆人得要命,不过也有意思得很,终于抓到了这家伙的把柄了,总是一天到晚用一副长辈的语气教我做事,今天我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你不懂,我跟她缘分到了。”
“什么缘分到了?她一个老人家,你也一个老人家,就这么离了,老了没个互相照应的,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才会这时候离呀?”
那大爷竟不仅没生气,还笑呵呵地看了我一眼。他当着我的面偷了我一个子,然后慢悠悠地说:
“这人很难说呀,离了我还照样跟她联系的。她现在在国外跟我闺女旅游,指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她气性大,我得兜着……你就别操心我了,我也挺好的,倒是你,到现在都没个对象的……”
“我有啊。”
“你有?怎么从来没见过?小两口不在一个地方也难……”
“大爷,是你眼神不好,我对象你见过好多次。倒是你,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对象,也不知道说得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