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车:
“回家再来,快走吧。”
冬天又来了。它停留的时间好像比夏天要长一点了,虽然我没有准确计量过,但它开始给我一种感觉——它笼罩世界的时间好像要比夏天更漫长一些。
我哥曾参加过一个以“冬泳”为主题的秀展,里面的所有人都跟没知觉一样大冬天的在水里游泳。虽然我哥会游泳,但我当时强烈反对他下水,尽管他身上的那件衣服被打湿之后贴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一种别样的观感,但我不想看到。那个时候真的太冷了。
当时他被安排穿了一个很厚的外套,领口颇像两条海参,毛茸茸的袖口处是波浪形状的金线,看上去真的非常大款,很像电影里八十年代南区那些无恶不作的抢劫犯,喜欢用一些不堪入目的俚语拿腔拿调地装老大。
那件外套厚得跟一坨铁,但他里面却穿得很单薄,只有一件白色的无袖衬衣。那赞助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是谁的那个家伙一定是考虑到了脱下衣服就可以无束缚地游泳这一点,所以故意这样设计着装。
不怀好意的狗东西。
不过还好,那回我哥没有被要求游泳,他甚至一滴水都没沾到。 所以那回我的行为也表现得颇为端正。
其实冬天一直给我一种神圣感,比起哆哆嗦嗦的二流子,它更像一个不善言辞的修女,冷冽,圣洁,寡言少语。
它的冷冽很直观,就像一枚镜子一样,让渐渐潜入的寒冷伴随萧条折射到地面,然后像藤蔓一样,长出很多霜。
世上的所有人都走在锐利的路面,日子也踏在那些明亮又有强烈窒息般冷气的喘息里。好像就是到冬天,饥饿感会更为强烈。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冬天的渴求,期望,胃里总是填不饱,心里也容易空荡荡。
楼下的所有楼道都结了一层冰,马路上也到处都是滑人的冰霜。街道两边的商家或是户主每天都会将台阶上的冰铲到台阶角落。清晨的时候,躺在床上可以听到那些冰被铲起来的颤抖声,随风飘到高高的楼层,然后透过同样结冰的窗子穿到我的枕边。
然后我就会将被子蒙在头上,用力捂住耳朵。
为我哥策划展会去看场地而早起的早晨,我穿过那些猎猎的寒风走在去市中心的路上。我正要过马路,却突然被过路的一个男的撞了一下。
几乎是那一瞬间,我就骂了自己一声,不应该走路看手机,但下一秒又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在英国,这里没有飞车党。
所以我正眼瞧了那冒失鬼一眼,他看上去急匆匆的,嘴里不停地道歉。
我不想多纠缠,捡起地上的手机擦了擦灰就又往前走了。
我的手机壳,是我哥网上定制的。那上面是一个我很喜欢的音乐剧名,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动漫角色。但当我捡起来时,发现那个角色的脸被地上的雪和小小的石砾刮刺成了模糊的剪影——他像个脸被撕成两半的人。
我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手机的边边角角,看着被磨坏的角色脸,有点心疼,但我没太多时间一直心疼,我得赶紧赶去展会看场地——我哥还在等我。
但当我看到手机屏幕时才发现有一个来电。我本来设置的是响铃,但它好像被摔了一下砸出问题来了,自动跳成了静音。
穿太多让我动作有些迟缓,那铃声叫了很久。我取下笨重的手套,然后划开手机。它果然不灵敏了,我划了好久才顺利划过去。
里面是一个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一下子没想起来。
“林屿清。”
“你是……”
“是我。”
我顿住了,是张彦希。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我哥和我生气的那回,他给我摆脸子的样子,在车上用一种惩罚的力度撕咬我的嘴唇,还有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我去上海出差的那个晚上。
真是太糟糕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沉沉地开口:
“哦,你有什么事吗?”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我都以为他是挂了,又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
“没有,就是问一下。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寒冷的风吹过我的手指,对面街道的枝头停了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它的羽翼也是白色的,站在灰蒙蒙的树干上,像是融进一幅画里。
“……好。”
那种相对无言的对话总是持续,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速战速决,但是看他又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你也还好吗?”
“嗯。”
张彦希说得很简短,但是我好像听到隐约的哽咽声。我不确定,便又问了一句:
“你还有事吗?”
“没、没了,就想问声好而已。今天……是我生日。”
“哦,嗯……生日快乐。”
那种沉默好像是有实体的,但我真的搞不懂他要干嘛。只怪我想象力太丰富,我似乎听到他眼泪滑落眼眶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丝半点隐约的哽咽,在我想问的下一秒,他瞬间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把脑袋放空,想起张彦希曾经在睿智学校帮过我的零零碎碎,还有他一丝不苟给孩子们上课的样子。
“真是,怎么会看上我的……”
张老师啊张老师,你是个好老师,但你不是个好朋友。我只爱林远珩一个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叹了口气,把手放进兜里。
“今年冬天应该不会更冷了。”
我在街道旁的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对着台阶上的雪这样默默说了一句,然后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不谨慎了,因为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如果只把电话拉黑,电话记录还是会保留在手机上。所以当我哥的手机没电拿我的手机给Christine打电话时,在结束通话的界面看到那个陌生号码后,立马问了我。
我有点心虚,虽然我没做什么坏事儿,可是因为张彦希亲我的这个前科像个定时炸弹,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好好阐述那通电话的事。
“没什么,已经拉黑……”
“是上次那个男的吗?”
我不知道我哥反应力竟如此之快,还是说他其实很敏感这些事,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一问就直奔主题。
我不想说谎,便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划清界限:
“是他打过来的,挂了之后我立刻拉黑了的……”
他打断我的话:
“他为什么有你的电话?你为什么还接了?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你有家室了!你有人了!你怎么不说!”
他不带停顿地继续说:
“他分明就是对你图谋不轨,对你另有所图!”
“不是……”
他又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