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来,不是想听你倒苦水的。”
“晚辈可没有跟您倒苦水,晚辈是在跟您摊牌。”边子濯脸上神色收敛了些,看向管叔伯道:“当年皇兄莫名其妙战死,死后不过三个月,姜回雁便对北都动了刀子。可据我所知,皇兄在世时就已经开始对姜回雁有所戒备……管老,瞿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您总能说了罢?”
管叔伯听罢抿了抿唇,用手抚着花白的胡须,静默半晌,这才悠然叹息一声,道:“当年,兀良哈部族南下,一举攻破紫荆关,朝野哗然。东北总兵胡冽战死,朝中无人可用,先帝便紧急筹集了四大营的二十万禁军,和你爹定北侯调来的十万精兵出征。”
边子濯听到这,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但那个时候,先帝的身体,已经出了些毛病。”管叔伯语气绵长,像是落入了回忆:“此事老夫本是不知,直到大军开拔前几日,老夫才偶然发现,先帝寝宫送出来的帕子带血。”
“……什么?”边子濯几乎瞪大了眼睛:“皇兄怎么会咳血?”
管叔伯看向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先帝驾崩前几年,你与先帝在秋猎中一同被刺杀的事?”
边子濯咬了咬牙,道:“记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年,是鸿景帝背着近乎昏迷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将他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救了出去。
偌大的雨夜,风呼啸着穿过每片树叶,四处都充斥着杀机的黑暗里,两个小小的少年挤在一起的温暖,让他近乎记了一辈子。
“那次秋猎后,先帝的身子就已经伤了根本。”管叔伯道:“秋猎结束后,你回到北都养伤,先帝却因政务繁忙,从未得到良好的休息。那之后,先帝接连病了好几场,一直到紫荆关被破,太医诊断,已说先帝活不过那个冬天。”
“……什么?”边子濯听到这,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身体一软,霎时间瘫坐在座位上。
怎么会这样?他虽然回了北都,但他一直有在与皇兄通信,可他从未听起过皇兄说过这些,也从未听起过爹说这些。
喉头霎时间苦涩蔓延,边子濯艰难地张了张嘴:“那既然如此,皇兄为何执意要亲自领兵抵抗兀良哈?”
管叔伯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世子,你好歹也曾带过兵,应是知道,那蒙古的兀良哈部族就算再厉害,历朝历代何时能破的了紫荆关?甚至一路杀穿直抵大虞瞿都皇城?”
边子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道:“管老的意思是,兀良哈部族南下,是为人利用?”
“是,也不是。”管叔伯道:“自你爹边拓平定北疆后,兀良哈部族是沉寂了一段时间,但现任的蛮王小萨扎,跟之前的老萨扎比起来,确实更加棘手,对我大虞也更有野心。”
“正因如此,先帝才决定将计就计,干脆让兀良哈部族攻破紫荆关,然后借口顺利抽调四大营的禁军全部离开瞿都。”
边子濯顿了顿,沉吟道:“四大营的禁军一走,紫禁城便会门户大开。”
“没错,若定北侯的十万精兵一到,杀姜回雁,革除姜党,便如杀鸡取卵。”说到这,管叔伯也不禁动容,他转过头,一双浑浊的眸子变得愈发深沉,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帝王之道,必是兵行险招。可姜回雁一党早有夺权之贼心,加之先帝势微,朝中倒戈之众甚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先帝,纵使先帝已经用他的命当诱饵,这个与你爹一同策划的暗度陈仓之计,还是败露了。”
管叔伯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情你便知道了,先帝离奇战死沙场,姜回雁挟明德帝垂帘听政,第一个就抄了北都。”
边子濯呆愣地听着,浑身的冷汗已然出了一层又一层,他从没想到当年之事竟是这般模样,倘若此事是皇兄和爹一手策划的,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爹在当时,就已经知道了皇兄命不久矣?
一想到这,边子濯顿觉胸口一阵刺痛,他脸色煞白,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回忆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皇兄的死,不去想皇兄当时是如何孱弱,如何强忍着跨上战马,领军出征……
可为什么,这种事情,皇兄要瞒着他,连爹也瞒着他!
“定北侯没有告诉你这些?”管叔伯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好事,当年你被押回瞿都进宗人府,你不知道,所以怎么审,你都说不出什么。要不然,你这条命也留不下来。”
边子濯听罢,抬头看向管叔伯,勾了勾唇,忍着胸口的疼痛,咬牙道:“管老未免太看轻于我。姜回雁杀我父兄,您觉得我还会屈服于她?”
“有些时候,无知便是福。世子,当年你年少轻狂,无知便能蛰伏,现下老夫既告知于你真相,便是时机已到。”管叔伯说到这,转过头,看向窗外的中庭,用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姜贼窃取朝政多年,如今竟还妄想扶植公主继续揽政,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准备发动太学学生长跪乾清宫,届时天下读书人死谏,废公主!”
-
-
边子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一直到他坐到世子府的软椅上,他的脑袋里面都是浑浑噩噩的。
元昭见着他魂不守舍,立即着人去熬了参汤,等到他再次端来的时候,却见边子濯依旧保持着那姿势坐着,不曾移动分毫。
“世子殿下……”
“闭嘴。”边子濯直接打断他,声音低沉的可怕:“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元昭是暗卫首领,潜行之术一等一的好,方才管叔伯的一番话他定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元昭听罢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守在边子濯身侧,脸上的半截寒铁面具泛着银光,像是依旧有话要说。
但边子濯没有心情理他,这个木头脸有些时候真的很令人生厌,边子濯烦了,喝道:“滚出去!”
“侯爷与先帝瞒着殿下,定是想保护世子殿下。”元昭是个不怕死的,淡淡又开了口。
“保护?”边子濯捂着脸,凄凉地笑了起来:“他们对我的保护,就是瞒着我去死吗?”
“皇兄命丧紫荆关,爹命丧北凉城,他们两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临死之际可有一句话留给我!”边子濯看向元昭,声音悲戚:“皇兄甚至连他身体抱恙也不告诉我,在他眼里,我这个弟弟,就连关心他的资格也没有么?”
“先帝已经去了。”元昭低下头:“事已至此,世子珍惜身边人罢。”
“身边人?你说姜离?”边子濯冷笑一声,额头青筋一暴,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摸到了腰上的刀,几乎没有思索,直接抽出刀来架在元昭的脖子上,鄙夷道:“姜离给了你什么好处了?每每我一想到皇兄便来叫你打岔,司马昭之心,好歹藏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