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秽的无知小人,如今都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朝他啐一口——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燕拂衣呢, 他从前过的, 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东方隐隐泛出日出的金光, 问天剑尊站在风里,身上如同凡人般沾了晨露。
他其实早就不愿再去想有关燕拂衣的事, 可又不得不想, 一个个念头争先恐后地出现在他心里,拷问折磨,一刻都不得闲。
昨晚的第一个时辰过去时,商卿月又回溯到过往。
此时已经很清楚, 第一次见面时谈及师妹的死因, 燕庭霜大概率在说谎。
即使不是,他想,究竟是多么没担当的大人, 才会把那样惨烈的灾难,全都怪在一个孩子身上。
第二个时辰过去时, 商卿月终究缓慢地、无可辩驳地意识到,在他伤重濒死时找到鬼哭草,请动芮木医尊救命的人, 从来都不是燕庭霜。
难怪那时燕拂衣不见了,鬼哭草总生长在绝难踏入的艰险之地,他定然为此受了重伤,以致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燕庭霜轻巧地抢走了一切。
而他眼盲心瞎,从未怀疑过如此显而易见的真相。
尖锐的疼痛像要把心脏都揪扯成碎片,堂堂问天剑尊眼前发黑,他都不耻于说出自己曾做了什么,又凭什么那样做。
此时想到过去与燕庭霜的相处,都令他感到恶心,而与此同时,他又是怎么对待燕拂衣的?
第三个时辰过去时,商卿月想,燕拂衣从来,其实也是骨子里清傲的剑修啊。
那是一次昆仑难得团聚欢庆的宴饮,商卿月忘记了到底是因为新年,还是有什么要庆祝的事,总之他们所有人聚在云之巅,气氛难得和睦。
长老们聚在前殿,小辈们都早早去后头花园里自在,商卿月或许是酒意上头,出得殿来,想去花园散散心。
隔着一片梅林与山石,他看见李清鹤喝多了,吃了熊心豹子胆,赖在燕拂衣怀里抱住他不放,李浮誉在一边黑着脸,抓着后领子使劲拽,也拽不出他亲弟弟来。
燕拂衣在笑,他在师尊面前绝少露出那种笑容,粉白的唇角微微翘着,也似枝上的梅花。
李清鹤像一只八爪鱼那样把人缠住,醉醺醺夸他笑得好看,是凡间话本里那种,能让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美人。
李浮誉的脸黑成了锅底,毫不留情地把弟弟脑门敲得嘣嘣响。
燕拂衣笑着拉住李浮誉的手,让他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也饮了酒,总比平日端正自持的模样放肆,在最亲近的朋友们面前便显出一种毫不做作的傲然。
还是少年的燕拂衣说,他要做天下人交口称颂的侠客,扶危济困,让妖魔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
什么君王将相,万丈红尘,轻薄名声……那些有碍修行的东西,沾都不要沾到他的靴子上。
……
可是后来呢?
后来商卿月便亲见他跌进红尘的泥土里,举目四顾都孤立无援,那些骂名毁誉如同箭矢,都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睛里,原本月华似的清晖渐渐全消散不见了,周围笑闹簇拥的群星也都离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总是一个人,不苟言笑,霜华满身。
商卿月想着,心痛让他简直觉得像被埋进了深不见底的雪里,根本喘不过气。
他这时又才第二次、真切而无比鲜明地意识到:燕拂衣或许已经死了,或者更糟,作为这一方世界的守夜人,被魔尊掳去了无相宫。
要生生破去一个人的道心——他会遭遇什么,商卿月只是思及这个念头,都觉得浑身血液僵冷,不寒而栗。
胸腔里生出一种几乎是尖锐的恐惧,在商卿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终于不同抗辩地戳破他拙劣的自我安慰,像一把冰做成的镜子,明晃晃地映照出他卑劣懦弱的心境。
他原本是可以救下燕拂衣的。
他原本可以,让事情不至滑向最无可挽回的深渊——这份结果不是昨日的刹那忽略造成的,而远远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开始,从他面对大弟子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救开始。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成为推波助澜的帮凶,让一轮纯净出尘的月亮一点点被掏空、染黑,最后从夜空中彻底掉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有什么资格,摆出师尊的架子,道貌岸然地去规训和谴责燕拂衣呢?
即使到了刚才,到了现在,就如同燕庭霜所说,他还在拼命地推责任、找借口,最后不得不承认,他才是自己从前口口声声所说,做错了都不敢认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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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配成为剑修的那种人。
不……
商卿月终于动了动,他站在原地太久了,心境又大起大落,因此简直像个孱弱的凡人那样,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他举步想要向前走时一个踉跄,险些丢脸地跌倒。
问天剑尊定定神,抽出自己的本命灵剑来。
那种冲动是突然间涌上来的。商卿月一步一步,往一片狼藉的延宕川中走去。
总有那么一点点渺茫的,也许是自欺欺人的希望在——或许燕拂衣,还在那里呢?
高高在上的问天剑尊,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血和泥土混杂成的污泥里,华贵干净的袍角被弄得一片脏污。
他看也未看,凭借着已经开始逐渐模糊的记忆,朝昨日最后见到燕拂衣的方向走去。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血肉污浊,冲天的血腥气搅进脑子里,令人闻之欲呕。
商卿月只犹豫了一下,便俯下身去,强忍着恶心翻找起来。
他没法想象,燕拂衣可能也会……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或许,这里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可是没有。
他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视线模糊、肢体麻木,那空荡荡的仙魔战场中,仍只凝聚着不散的怨气,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气息。
他真的不在这里了。
真的被魔尊抓走了吗?
商卿月自己都很难说清楚,他究竟更害怕哪个结果——死亡意味着再也没有赎罪的机会,而另外一个则意味着,燕拂衣会遭受比死更糟糕的事。
恐惧像是冰冷的潮水,一点一点将心脏都浸满,商卿月的动作简直有些疯狂起来,到了后来,他甚至已不再在意那些脏东西会不会沾在自己脸上,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绝望地胡乱撕咬挣扎,拼命想要找寻一个自己未必期待的结果。
他的指尖,突然触到了什么东西。
就像被缚仙绳牢牢捆住元神,商卿月浑身血液都好像在一瞬间凝滞,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没有控制好的灵气在周身一炸,卷起了一阵尸山血海中的飓风。
那触感太熟悉,让他所有的动作全都顿住,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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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