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沉默隐忍,温柔和善,其实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不可动摇的骄傲。
燕拂衣对自己的道心有信心,当那牵连到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就更有信心。
只不过是忍住,活下去。
他擅长做这样的事。
可金霞看上去更难过了。
“是我们这些人太无能,才让希望只能悬系在你的‘坚持’上。”他摸摸燕拂衣的头,“如果实在很难过的话,其实也不会有人责怪你。那些蠢东西,要是换成他们,连一秒都坚持不下去。”
燕拂衣微微勾了勾唇角。
“可你们在这里,会不会很危险?”他想问的不止是前辈,“魔尊他——”
“我没关系的啦,”金霞大大咧咧地说,“小师弟说魔尊不会随便杀我,姑且信他好了,而且我在这里,才能随时给你传递修真界的情报啊……至于你的那个,嗯,反正……他藏在你的那枚吊坠里嘛,那是很强的法器,他应该会没事的。”
说到后面就莫名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我觉得他自己肯定想清楚了,看面相就是个狡猾的家伙。”
燕拂衣一怔,他在那时才知道,师兄的魂魄,竟然就一直潜藏在母亲留下的冰晶吊坠里。
但那……那一开始其实并不是属于他的。
母亲的吊坠有两块,一块为星月,一块为冰晶,她活着的时候,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个。
燕拂衣自己的那一块丢了,这一块……是厚着脸皮,接受了燕庭霜的赠予。
虽然准确地说,是燕庭霜不慎丢失在很危险的秘境,他悄悄闯进去,夺了回来。
拿回来以后,燕庭霜来看望他,听他结结巴巴地提起,像是眯眼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莞尔一笑。
“既然如此,还是送给哥哥好了。”
那时他们还都没有成年,燕庭霜像是很不舍地摸了摸吊坠,最后仍是送到燕拂衣颤抖的手心里。
“我身子不好,也很怕保护不好母亲的遗物,”燕庭霜露出甜蜜又怅然的神情,“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像你一样,成为那么强大的天才?”
燕拂衣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耻,但他忍不住,还是在冰晶刚刚触及肌肤的时候,便颤抖着收拢了手指。
他很是感激,也很是坚定地对他弟弟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
他当然没有食言,那之后的许多年,他都在试图还原不弃山传说中的《濯骨篇》,又历尽艰险,终于找到了星涧草的幼苗。
只是可惜,最后还没来得及用,燕庭霜就用他自己的办法,兑现了当年的“交易”。
如今看来,这交易实在很划算。
燕拂衣用指腹轻轻揉搓着那枚深藏起来的冰晶,心里想。
即使有人当面问他,愿不愿意用一身仙骨,来换师兄一次收拢残魄的机会,他根本不会有瞬间的犹豫。
他是那么庆幸,当年仅有的那么一次自私,换了一点希望回来。
很值得。
而且看起来,他人生的那些际遇,其实很幸运。
在燕拂衣有些发怔的时间里,金霞已经丝滑地绕过了之前的话题。
“我来就是给你做辅助的,你有什么想传出去,或让外面了解的消息,都可以通过我。”
“至于那位——咳咳小朋友,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魔尊的手段会比你想象的难熬……小燕子,让他陪着你,对你们两个都好。”
要燕拂衣做的事情,从某种层面来讲,其实很简单。
消灭魔尊这件事之所以困难,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魔尊不是“人”。
他是由这世间的孽力凝聚而生,不是生灵,不是妖魔,无父无母,无血无肉,甚至没有草木灵石成精者的那些本源和依托。
对于这样的存在,金仙们最后研究出的说法是:不能杀,只能渡。
“渡?”燕拂衣觉得有些荒谬,“难道是说,让魔尊滋生出属于人类的感情,为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金霞失笑:“即使是仙人们,也不会‘普渡众生’到那种程度。”
他们想到的办法,还是依靠守夜人的特殊性。
金霞先是向燕拂衣普及了情丝的概念,然后告诉他,在他短暂而多舛的生命当中,已经遗落了很多情丝。
“就如同道心一样,守夜人的情丝也是非常纯正干净的东西,是那些孽债满身的深渊魔物,天生最惧怕的克星。”
“我师弟留在仙门,会与我们这边联手,一点一点地将你的情丝从那些人身上剥离,然后在它们正式回归你身上之前,往里面加一点佐料。”
“魔尊想要你入魔,依我们推测,不会使用很低级的身体折磨的方式,最大的可能,还是针对神魂的幻境。”
“你对待幻境的能耐我见识过,魔尊也会有所预料,所以他不得不采用更高级的、与你更贴近的方法——那会是一把双刃剑,他在折磨你的同时,自己也会深入地潜进你的神识当中。”
“你要想办法,让那些加了料的情丝,沾去魔尊的身上。”
燕拂衣听着,尚且有一些懵懂。
他从前是个很聪慧的年轻人,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经历过许多,懂得许多,也背负许多。
但他毕竟只活了短短二十多年,与整个修真界漫长的岁月与浩瀚的知识相比,几乎还是个刚起步的孩子。
而他突然就被丢到了这样的境地,要在短时间内快速理解消化的,是许多尊者都未必懂得的东西。
金霞深吸一口气:“我听你那位小友说,你已领悟了剑意。”
“那真的非常、非常难得,如果说我从前对小师弟的计划还有些疑虑,现在我很相信,如果有谁能够真的完成它,真的拯救这个世界于水火,那个人只能是你。”
燕拂衣不自觉跟着他喃喃:“我……”
“你是唯一有资格与魔尊对战的人,”金霞扶着他的肩膀,以一张很玩世不恭的少年面孔,流露出独属于长者的慈祥,“而我们作为你背后的战友,会用全部所能支持你,如果需要,完全愿意为保护你而死。”
燕拂衣哑口无言,稳住了身体,心中却重重一颤。
……在如今的识海之中,那个李浮誉一草一木,重建出来的拂衣崖,在他们的家里,燕拂衣有些艰涩,但仍是一字不落地,复述了金霞对他说的计划。
李浮誉皱着眉头听完了全程。
然后评价:“狗屁。”
燕拂衣看着他,眨了眨眼。
李浮誉便乐了,好像终于实现盼了很久的愿望那样,伸手把燕拂衣脸上那点薄薄的肉全捏了起来。
“我才不会为你去死呢,”他的师兄恶形恶状,把一本正经的剑修嘴角往上提,认真地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小月亮,我不会为你去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