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没有减退,但也万不可与从前灵台清净的问天剑尊相比。
这几十年间,商卿月忙于在各大门派奔走,那些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与鄙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摧折他的傲骨,他已经尽力不去在意,可仍做不到全然无视。
从前清高自傲的问天剑尊从未想过,千夫所指,竟是这样难受的事。
碍于他尊者的实力,各大门派总算在表面上仍能对他保持尊重,但那些同一等级的尊者,便完全不假辞色了。
除不弃山外,第一个在明面上与商卿月闹翻,禁止门下弟子与他往来的,是万丈点星斋。
万丈点星斋的老道尊从来最是嫉恶如仇,当年在仙魔战场上,便是他首先帮着燕庭霜,将“心狠手辣”的问天剑一掌打得吐了血。
他门下首席弟子桓永,更是从来以燕拂衣的知己自诩,即使当年燕拂衣被打压得最厉害的时候,桓永也在不厌其烦地向他认识的任何人解释,燕拂衣不会是昆仑檄文中,所描述的那种人。
只可惜,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也没来得及找到燕拂衣,对那个人说上一句:我相信你。
昆仑的那一大堆腌臜事爆出来以后,这脾气火爆的师徒二人,都险些气得杀上门去——尤其再牵扯到李安世当年使计娶到手,又很快香消玉殒的点星斋圣女。
她是庄和光最漂亮的师姐,也是桓永的亲姑姑。
若不是修真界还笼罩在魔族入侵的阴影下,恐怕万丈点星斋,就要亲手掀起一场门派大战了。
商卿月在这种情况下找上门去,自然是自讨苦吃。
昔日的问天剑闭了闭眼,想把那种逐渐累积的羞耻感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我……”商卿月低声道,“我必须要见到他。”
金霞没了耐心:“那就问问我这些弟子的宝贝吧!”
在他身后,将近百位元婴弟子已拉开阵势,金色光芒威严地萦绕在整个大阵上空。
不弃山山门前原本还有些其他修士,此时也都很有眼力见地跑开了去。
只留下一个人。
李清鹤从商卿月身后走出来,冷道:“师叔,如今这种情势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如果说商卿月只是失去了一身清华,那么李清鹤,与从前相比,变化就太大了。
他的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上,也有不少刀疤。
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华贵艳丽,李清鹤站在那,红鞭缠在腰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浸饱鲜血的利刃一般的阴郁。
金霞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别开眼睛。
可李清鹤还是对他拱手行了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徒儿不肖,还望您见谅。”
金霞狠狠甩了甩袖:“我从不曾想收你,滚远一点,莫要叫我。”
李清鹤一哂:“我自是知道,您心中只有拂衣师兄的。可如今,您却不知他被缺失了什么东西?”
金霞终于豁然转身,死死盯住他:“你说什么?”
“我们要见他,”李清鹤娴熟地负手而立,与金霞谈条件,“无论他此刻伤得多重,想必补全所缺失的,都于病愈有益。”
李清鹤不去看他过去师尊的脸色了,转头看向商卿月,目光沉冷:“师叔,你说对不对?”
他那么平静,从声音到表情,倒比阅历更丰的商卿月表现得更沉稳。
可若仔细看,便能看出平静表象下隐藏的癫狂。
李清鹤的瞳孔很亮,亮到有些诡异起来,他站在商卿月身前,倒更像是两人之间的主导者。
商卿月用颤抖的手抓住袍袖,看上去竟有些无助。
“清鹤,我、我不想……”
“不想在这里说出来?”李清鹤笑道,“你当年做得出,如今还怕说吗?”
金霞察觉到什么,狠狠皱起眉头,却还是把将要爆发的脾气吞了回去。
“什么东西?”他看看商卿月,又看看李清鹤,“你们把他害成这样,究竟有多不要脸,竟还要用他的健康相要挟?”
他问:“他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们?”
李清鹤的瞳孔重重颤了颤,他的眼神不肯与金霞对上,好像那样就能否认他的质问似的。
他……他只是想见到燕拂衣,想亲口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有什么错?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事,赎了那么多罪,甚至逼着商卿月一起来,要把当年拿走的东西还给他。
他已经尽力在弥补了!
李清鹤硬邦邦地道:“我们是为了他好——”
金霞气得手抖,正要狠狠骂回去,忽然听见一阵风声,穿过林海松涛而来,他心中如同被拂尘扫过,突然一清。
一个身穿道袍的的身影,落在隐隐成对峙之势的两方之间。
谢陵阳背对着金霞,淡道:“大师兄不是说,打不过就叫我?”
金霞:“……谁打不过!哪有打不过!我们金霞峰的阵法超厉害的好吗!?”
谢陵阳并不多言,清瘦的手指执着拂尘,像给植物洒水那样,向前方一扫。
无数绵密的白丝突然之间喷涌出来,见风狂涨,在空旷的林地间顷刻间组成两个巨大的茧,将商卿月和李清鹤牢牢控制在中间。
还有细小的丝线凝成针状,威慑性地停留在他们恐惧收缩的眼珠近前。
谢陵阳仍是那副清清静静的道长姿态,衣不染尘:“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他看向一动不敢动的商卿月:“问天君,你偷了燕拂衣的什么东西?”
……
李浮誉就着烛光,一字字地给燕拂衣念古籍上的记载。
自从燕拂衣好些了以后,除了在园子里看花,他们便会一起读读那些书——多数时候都是李浮誉来念,燕拂衣便静静地听。
他也很想自己看,可师兄不许,怕他会太累。
他们便约定着,燕拂衣可以不用人扶着,能自己绕着房间走一圈的时候,就能自己看书了。
师兄对他保证,等他们把这一屋子的书全部看完,会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惊喜。
燕拂衣好期待。
他不知道那惊喜是什么,但很轻易地被狠狠勾起了好奇心,每天都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师兄露出那种讳莫如深的神情,眼中却藏不住亮闪闪的笑意。
原本很空旷的卧房里,到处堆着的都是书卷,从上古时期保存很完整的卷轴,到这几年修真界才流行起来的、能把一整本书刻印进去的小小的符石,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把目之所及都填得满满当当。
谢陵阳听从师尊的安排,把不弃山藏书阁上下捋了一遍,但凡与肉身复生有关的记载,全部都搬来了瑶台。
李浮誉看书很快。这是成为金仙的其中一点好处,对于许多卷轴,他只需用神识扫过,便能将其中的东西,都一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