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霍的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逼视李霄雪,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大周人,你也不是异邦来客,你是从神仙圣土而来,对不对?”
李霄雪松了一口气,没有犹豫,没有掩饰,慢慢站起身,收起了卑微恭谨的模样。 皇帝能说的这么肯定,旁边还绑着张梓萱,她倘若还嘴硬不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于是她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而且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突然出现在漠西镇以西的沙漠里,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张梓萱。当她察觉我的特异之处后,我只得稍稍用了点手段胁迫她替我保守秘密。”
张梓萱的眼中露出无奈笑意。她就知道李霄雪会这样说,会为了替她开脱罪名,将一切责任揽过去。哪里是李霄雪威胁她,从始至终都是她求着李霄雪不要离开她呢。
皇帝没想到李霄雪承认的这么干脆。李霄雪站起身昂首挺胸,直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的神采,皇帝的心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敬畏之意。她调整思路,敛起了怒火,问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你是在漠西镇遇到寒尘的?”
“没错,我就是在那里从芳郡主手中买下了寒尘。”李霄雪实话实说。
大周虽然通讯落后,不过皇帝人手充足,下定决心要查什么事情,并非无迹可寻,早晚能够查明白。李霄雪明白,皇帝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这样的问题,用这样的形式,都说明皇帝仍存了理智。否则直接以欺君之罪将她拖出去杀了,岂不是更简单痛快?皇帝应该是信了她来自神仙圣土,皇帝应该是有所顾忌有所期盼,才会留她活命。于是她有了筹码,不仅仅是救自己命的筹码。
“罪臣之女在哪里?”
罪臣之女是指芳郡主么?李霄雪微微一笑驳斥道:“摄政王何罪之有?幼女无辜,圣上何苦要赶尽杀绝?寒尘已经被你折磨成那种样子,难道还想将那小女孩也抓回来如法炮制么?”
皇帝的身体猛然一震,目露凶光,咬牙道:“朕在你眼中就是如此昏君暴君么?你来大周是为了什么?你想要将朕赶下皇位么?倘若你存的是这种心思,那朕不惜逆天,也要将你杀死!”
李霄雪感觉到周遭森森杀气,虽然她看不到人影,不过猜想御书房内应该是藏着影卫。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她和张梓萱就会从此消失。她并非飞天遁地的神仙,她没有出神入化的本领,在皇帝说了算的大周,在刀剑无眼的冷兵器时代,想要她的小命真的就是碾死蚂蚁那样简单。可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寒尘怎么办?
仿佛刀剑就停在咽喉,李霄雪整个心神都悬在嗓子眼,心跳加速,脑筋飞转,思量着能换自己性命的筹码。哪一件事情,是皇帝最在乎的?
按照张梓萱的描述,皇帝其实真的不是暴君不是昏君,皇帝也有理想有抱负,皇帝也很勤奋日理万机,皇帝期待的也是百姓安康的太平盛世。否则……否则皇帝就容不下被帝国J细何敏卿利用的梁丞相,容不下思想激进的张梓萱。虽然在对待摄政王的事情上,皇帝做的狠绝,不过,是不是可以赌一把,皇帝为了大周的百姓,愿意妥协呢?
李霄雪调整到庄严肃穆的模样,摆出高姿态朗声说道:“我顺应天命而来,是要给大周一个太平盛世。圣上并非完人,难免犯错,却也是难得少见的英明皇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继续执迷不悟,后患无穷。我的肉身不过是行走于世的工具,圣上想杀便杀。张梓萱是天命预示选定的栋梁之臣,圣上若看不上也可以不要。”
如果皇帝真敢开杀戒,李霄雪自信是没本事跑的出去,索性放松下来,等待着皇帝的决定。张梓萱的才干有目共睹,自中了状元之后,屡献良策为皇帝分忧,深得宠信。李霄雪赌皇帝就算敢杀她,也不敢一下子就将张梓萱也杀了自断臂膀。如果张梓萱活着,说不定寒尘还能获救。
寒尘。
李霄雪在心底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排除一切杂念。在生死攸关的一刻,她不愿意再想其他的事,她只想着他,祈祷着上苍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继续与他在一起的机会。
御书房内沉默一片,三个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
时间过得很慢,久到李霄雪以为时间都要停滞了。
皇帝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开口说道:“李霄雪,既然你是应天命而来,你愿意帮朕么?你为何不早一点就告诉朕,你的来历?你为何那么重视寒尘?你可知道那件法宝的问题所在?”
李霄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紧张的心绪。皇帝没有明说,不过这一连串的问题,每有个都是她活命的机会。
“我如果不愿意帮圣上,又岂会乖乖听命进宫?”李霄雪用一个反问加强了自己肯定的意思,“没有提前告知圣上我的来历,是怕圣上误会。不过刚才圣上的提问已经证明,圣上恐怕早知道摄政王身边的高人就是寒尘,于是我的担忧也就不必要了。至于为何重视寒尘,还有那件法宝的秘密,我只想单独告诉圣上。”
李霄雪紧紧抓住皇帝给的机会,将足够多的诱饵抛了出来。
果然皇帝一挥手,有影卫将张梓萱带出了御书房。
李霄雪又得寸进尺道:“圣上,张梓萱是被迫替我隐瞒实情,被我利用。请圣上恕她无罪,放她离开。”
倘若皇帝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李霄雪就要考虑另外的退路了。
皇帝自然是更关心那个法宝的问题,也舍不得杀栋梁之才,她点头许诺,别用用心地解释道:“李霄雪,张梓萱心系大周,朕今早召见她与她详谈,她便将你的来历告诉了朕。刚才也是她提的建议与朕一起演戏,逼你承认。”
皇帝是挑拨还是讲的实情,对李霄雪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站在张梓萱的立场看,关键时刻效忠皇帝是读书人多年被熏陶出的本能,另一方面也只有靠坦白取得皇帝信任,才能够获得机会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够保护在乎的人。这种道理还是李霄雪反复渗透给张梓萱的。
那么张梓萱的安全已经不用担心。
李霄雪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龙案之前,与皇帝面对面。 她承受着皇帝的逼视,皇帝的怀疑戒备,皇帝的杀气,她一步步走的很慢,却还是走到了她想要的位置。谈判者之间不能有太远的距离,要能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情绪,这样才能够通过语言和肢体之外更多一层交流。让皇帝看清她的诚意,让她也能够更快地了解皇帝的真实意图。
“圣上,寒尘曾经是可以驱动那件法宝的,对不对?寒尘的生父是皇室成员,唯有皇室血脉才能够使用法宝。”李霄雪尽量平淡的将这个惊天的秘密说出来。皇帝并不知道寒尘清醒了,并不知道寒尘已经参悟了法宝的秘密,并不知道她可以用现代的知识来推测法宝失灵的问题。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能够改变皇帝的思想,甚至是通过这样的改变,来促成大周走向一条全新的路。
“没错。”皇帝果断的承认,寻常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隐秘?就连寒尘自己也不可能了解到那么多秘密,何况寒尘已经废了。李霄雪果然是神仙圣土来的人啊。李霄雪究竟有何神奇的本领?李霄雪是否真心实意愿意帮她?
“那件法宝必须皇室嫡系血统的两个人同时握住,才能够感应未来的场景。现在寒尘和圣上一起使用,却没有了感应。”李霄雪继续说道,“圣上于是想了折中的法子,一方面强迫寒尘配种生育后代,一方面想要知道摄政王幼女的下落,想要将希望寄于渺茫的机会和一个失灵的道具?”
皇帝的表情凝重起来:“朕难道有错么?法宝是女神留给我大周皇族的神器,用法宝预知未来,提前掌控时局,避免动荡和灾难,维护大周的太平维护百姓的安稳生活,难道朕没有这个权利么?”
“法宝存世多少年了?皇室典籍里面是不是越是接近现今的时间,有关法宝显灵的记录越少呢?”李霄雪正色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圣上有没有想过,先帝与摄政王还有羽静皇子三人同父同母,为何只有两人能够使用法宝?她们能够感知预测的也都是些模糊的场景,对大周而言能有多少作用?圣上是否怀疑过,为何摄政王要将法宝封存?”
“朕当然想过。”皇帝倚靠这样的回答试图镇定自己的心绪。她当然想过,当然怀疑过,当然猜测过。只是没有人能够解答她的困惑,所以她才要不断地追寻真相。
“如果羽静皇子能够准确预知自己的未来,他会死么?同理摄政王也不会遭到陷害吧?如果她们都能借助法宝准确预知,却还是死于非命,那么被预知的未来是不可改变的,提前知道了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帝的大脑被李霄雪的问题震撼,心灵同样受到严苛的拷问。
李霄雪趁热打铁,将科学理论一点点用通俗的方法讲出来,尝试解释法宝的问题:“圣上,人为万物之灵,血脉相承,母女为继,道理不错。可是千百年后血统几经融合,还能维持最初女神给的样子么?法宝是因血脉感应起作用,不纯的血脉感应自然就会慢慢被削弱。皇室早晚有一代,将彻底失去了最初的能力。何况法宝本身也有寿命,就像顽石终会风化变成齑粉,法宝的能量终有一日会耗尽。”
“你是说并非朕的心不诚,并非朕的血脉不够纯粹,而是法宝有可能死去了?”皇帝毕竟是天之娇女,受到的教育远比寻常人更高深。她读过男帝手札,她有机会接触到皇家书库里那些久远的深奥的资料典籍。在李霄雪点破真相的那一刻,她可以理解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理论。没错,李霄雪说的没错。皇帝本来也有类似的大胆想法,而今得到共鸣,豁然开朗。
“这只是一种推测。”李霄雪很坦然地继续分析,“客观讲,圣上做的努力也不无道理。但是寒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法宝没有失效,他身心憔悴之下能力也大打折扣。圣上想要找到摄政王的幼女,验证猜想也是科学的方法。如果圣上真的以江山百姓为重,那么我有一个建议,或许能够彻底开解圣上的烦恼。”
“什么建议,你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元月3日完结本文。
届时争取贴出新文《傻妞》,那啥——不要被名字迷惑。其实我还是本性难移的后妈,对男主绝不手软的。
81
81、81沉冤得雪 ...
“小师妹,前面就能望见京城的城楼了。”影儿一个筋斗从车顶上翻下来,轻飘飘稳当当落在车辕上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句。
“影儿,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子,该在车内好好待着。上蹿下跳的成何体统,像山中野猴子似的,进了城会让人笑话的。”骑马护在车旁的杜国欣虽说嘴上如此数落,脸上却还是慈爱笑容,丝毫没有真动怒的意思。
影儿察言观色,知道师傅没生气,或许还因为他漂亮的轻功而赞许,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得意。
芳郡主挑开车帘,稚嫩小脸上十分严肃,望见影儿不思悔改,只好苦口婆心教导道:“影儿,大家公子都讲究礼仪。出门坐车,行止端庄,从不大呼小叫。就算是炫耀你轻功好,那也是在自家后院里给我看就行了。到了京城再如此调皮,会被别家公子看不起。”
影儿不以为然,倔强的嘴唇上翘,霸气道:“谁敢笑话我,我就打他。再说你是我什么人?我自己高兴,凭什么要你管。”
芳郡主委屈地说道:“影儿,师傅做主让我收你为侧夫,你是我夫郎,我是你妻主,我管教你有何不可。即使尚未完婚,我身为女子,身为师傅的入室徒儿,也能管教你。”
影儿一跃而起,翻身又上到车顶,顺手还将芳郡主的发簪拔了去,嬉皮笑脸道:“好啊,妻主大人,小师妹……你什么时候能从我手里将这簪子抢回去,我就听你的。否则啊,你习文练武样样不如我,我才不服你管教。”
芳郡主披头散发,俊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咬着嘴唇,却忍住了没有向师傅抱怨讨公道。她扶着车厢站好,仰起头望着影儿坚定道:“影儿,我现在年纪小刚入门学艺一年多,是比不上你。不过你等着,我会勤学苦练,早晚有一天能超过你,让你再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影儿晃悠着手里的发簪,脸上是全然不信的样子,讥讽道:“你就是一个小药罐子,风吹日晒雨淋哪样都受不住,怎么练武功?起的没我早,睡的比我多,看书记不住,算数还那么慢,如果我是你师傅,早就活活气死了,哪有耐心教你这种蠢材。”
芳郡主的大眼睛里转悠着泪光,没有回嘴,只是小手握成拳头,默默回到车内,拿起一本书努力看。影儿说的不错,她是不如他聪明,不如他身体好。可是她很努力了,从来有没有如此刻苦努力地学习。
不过她读书习武这么用功,才不是为了车顶上那个不懂礼仪的野小子,她是为了寒尘。让寒尘知道她长进了,知道她不再是拖累了,让寒尘能够欣慰。车顶上的野小子懂什么,她才不要去想他。要不是答应了师傅,她堂堂郡主,未来的亲王,才不会娶那种没教养的野小子。
杜国欣望着马车上时不时闹闹小别扭的两个小孩子,心中感慨颇多。
影儿,她将不曾给儿子的那些宠爱一股脑都倾注在了影儿身上。她教他读书识字,习武学医,只要他想学,她都教他。她从不约束他的行止,由着他自由自在成长,她希望他能开开心心过每一天。于是这孩子养成现在这种性情,怕是寻常女人都不敢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