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是骂了哥哥,你骂人比我骂得狠,你摔卷宗也比我摔得凶,那卷宗可都是我一点一滴粘连起来,你管也不管了,还呕了这许多年的气,你还要生气到几时?你说,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哥哥?”
十八阿哥听着,却无法开口,他没法说清楚这些年为何要远着十三阿哥。
唯有一条,沉默再沉默,只当自己在生气。
由于十八阿哥坐偏了,轿夫们台的有些吃力,十三阿哥拉不动小十八,只好自己也靠紧另一边轿幔,以保轿身平衡。
却说十八阿哥被十三阿哥绑架回京,直接被十三阿哥带进宫去。十八阿哥以为这次必被四阿哥骂死了。
结果确实被人带到坤宁宫里去见四福晋那拉。
十八阿哥到时,一桌丰盛的斋菜已经摆好。四福晋跟哪儿眼巴巴的候着十八阿哥。此时,青莲那一批丫头已经尽数放出去了。
换了一批眼生的宫女伺候。
十八阿哥见了四福晋,心里有泪如倾,面上端着没敢放肆,这里不是雍王府,四福晋也不是当年的四嫂了,她是一国之母,容不得十八阿哥放肆。
四福晋问说话先红了眼,低头抹干眼泪,方抬头说话,“十八叔真真没良心,临走也不与四嫂话别几句,四嫂写了那些信给你,你也不回来一字半语,真真没良心的白眼狼。”
十八阿哥知道她骂是疼,也不辩驳,只腆着脸笑。
四福晋见他的憨样,自己也笑了。
“坐下吧,可怜见的,一个人住着,也不知每顿吃了没,吃还了没。都瘦的不成样子。唉,今后就在宫里住下了,哪儿也不许去了。”
十八阿哥回京,住地成了尴尬的问题。
十五十六十七三人都已经成亲,出宫居住理所当然。
只十八阿哥特殊,说他成年,他没娶亲,小阿哥理应居住宫廷。
说他没成年,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跟他同龄的别人家孩子已经上书房了。
雍正帝四阿哥倒是不在意他继续住在宫里。可是,十八阿哥自己觉得别扭。
别扭归别扭,十八阿哥不得不暂时住在阿哥所里。
好在雍正后宫不多,年纪都大了,总有人说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雍正对国事有种偏执狂,当日的奏章他无比当日批复。并且常常半夜三更使人来传小十八,大谈特谈他忽然生出来的某种设想。有时候甚至三更半夜派人出宫喧来十三阿哥议事。
他只要一遇事想不通,就随口吩咐随侍人等,“某某,火速去传怡亲王,或者,某某,去叫你十八爷前来。”
一时间“传你十三爷,传你十八爷”成了雍正帝的口头禅。
后来,雍正帝爷大约可怜弟弟们半夜三更来回折腾,他把办公重地移至圆明园里。
生拉硬拽十三阿哥十八阿哥随同居住。
常常半夜半夜拉着两个弟弟不放,要人半夜三更不睡觉陪他议事批复奏折。
十八阿哥反正无家无室无所谓,可是,他自己与十三阿哥有儿有女有老婆,现在虽是孝期,可是,不陪老婆,陪陪儿子总应该吧。
可是,雍正帝不管这些,在他心里,他是哥哥是老大,弟弟们跟着他吃住,跟着他办事,理所当然。
雍正居住圆明园一般只有皇后那拉陪同前往。
四阿哥让十八阿哥自己选择居住之所,十八阿哥一眼看中后湖西岸坦坦荡荡。
一来他喜欢这里一片田园风光,且地处偏僻,十八阿哥常常懒散的睡在吊床上钓鱼看书。
二来他喜欢坦坦荡荡这个名字。
名字坦坦荡荡,十八阿哥住的也坦坦荡荡了。
十八阿哥回京后任然监管刑部,雍正帝认为这个他做熟了,上手方便些。
殊不知,当初刑部大多数事情都是十三阿哥负责。
不过刑部的尚书侍郎都是做熟了老手,基本不需要十八操什么心思。
十八阿哥上任伊始发了话,除非天塌地陷,一般情况不得马蚤扰自己,有事自己掂量着办,办好差事,爷包你们一路平安步步高升,倘若这也害怕,那也作难,不敢承担责任,不能独当一面,乘早辞官归隐,回家去抱孙子。“
第一把火烧旺了,十八阿哥就轻松得多。
常常雍正帝,怡亲王还在苦巴巴的熬着看奏章,写批复,十八阿哥已经懒懒散散的躺在坦坦荡荡的湖边,看书钓鱼听鸟叫了。
虽说日子过得安逸顺畅,十八阿哥常常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常常会因为想念康熙老爹而泪流满腮。
十八阿哥经常抽时间回去宫里看望自己额娘。她现在住在慈宁宫里。
雍正上台后对她十分礼遇。一切待遇从优,除了没有太后封号,其他并无差别。
十六阿哥已经继承了庄亲王爵位,他原本想接额娘与自己同住,无奈,她不同意,说十六阿哥再荣宠,毕竟已经出继,没有出继带着额娘的道理。
她说的也有道理,十六阿哥也只好依她。
按照康熙老爹遗命,她也可以投靠十五阿哥,可惜十五阿哥当年跟着四阿哥消极怠工,且党附十四阿哥,雍正帝没有治他的罪已经是格外宽宥了。
他如今只是闲散宗室,没有封爵,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好好供养额娘。
十八阿哥倒有爵位,可是目前没有王府,又没娶亲,也没能力照顾好额娘。
最最主要的是,王氏不愿意走出他住了一辈芓宫廷。
最后,雍正帝征的王氏自己同意,让与一群康熙后宫,入住慈宁宫。
九月,八阿哥因为办差不经心,被四阿哥罚跪太庙前一昼夜。
十月萝卜藏丹津叛乱,雍正帝随即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征讨青海萝卜藏丹津。
雍正帝又拖着十三阿哥十八阿哥日夜坚守在军机处。
十三阿哥此时圣体急剧下降,常常咳嗽,每每咳得满脸通红,咳得十八阿哥心肝儿提得老高。
可是他常常在雍正帝面前装作正常。
十八阿哥却没放过他的病情,直接传了太医,让他们日夜跟随十三阿哥,并下了严令,十三阿哥身体不恢复,不得离开,否侧收拾铺盖去宁古塔喝西北风。
见太医亦步亦趋得跟着十三阿哥,雍正帝此时方警觉自己的十三弟不是铁人,也会生病。
他有些惭愧,有些欣慰的抓住十八阿哥只摇晃,”十八弟啊,好样的,就这样子帮着哥哥看着,那里有漏洞了,有偏差了,及时给四哥提个醒儿。“
与四阿哥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十八阿哥发现,四阿哥其实内心很敏感,很有情趣,很渴望亲情友情。
雍正二年二月,西北战事紧张之时,十三阿哥不是在军机处熬着,就是在养心殿熬着。
十八阿哥怕他们熬不住,每每会使人熬了牛奶粳米粥给他们宵夜。
为怕别人打扰他们,十八阿哥会亲自但进去给他们。
十八阿哥每每会先递给四阿哥,后递给十三阿哥,一次,十八阿哥因为顺手,先给了十三阿哥,结果,四阿哥却说,不吃了。
十八阿哥就愣了,咦,刚刚还听他说正饿。
十三阿哥先反应过来,笑着把自己的递给四阿哥,四阿哥头也不抬,不饿。
害得十三阿哥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
十八阿哥只好退下去。
片刻,重新再盛三碗上来,首先递给亲亲四哥,“四哥,这会儿饿了吧,喝点粥垫垫?”
四阿哥冷个脸抬头,眼光从镜片上看出来,半晌不言不语。
十八阿哥以为他还是不吃,准备收回,他却笑了,“拿来,饿坏啦,想饿死你四哥啊。”
雍正帝会吃这种干醋,你说要说出去,谁会信你。
十八阿哥自此张个心眼,不管什么,都紧着他老大优先。
他就得意了,笑得阳关灿烂的。
雍正还有一个毛病,他不喜欢落单,更不喜欢十三阿哥十八阿哥私下会面,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每每他们两个只要单独相处一会儿,比如一起钓鱼,一起散步说几句闲话,雍正就跟雷达似的,不宵一刻,就准时出现在他们视力范围内,并且老远打哈哈,“哈哈,十三弟十八弟,你们在这儿啊,我正有事处找你们商量,你们两个一起正好,免得我分头费力。”
这样子玩过几次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甚至有时候,为了要让雍正帝出现,他两个故意一起走走,头碰头说说,一准,雍正帝就施施然的来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雍正三年三月,三兄弟出孝,他两个都跑了。
谁也不管十八弟了。
雍正二年,四月,十阿哥因为不理圣命擅自返回京师,被关押了。
他成了八党中第一个倒霉之人。
十八阿哥在四阿哥面前好话说尽,四阿哥答应,让十阿哥上份谢罪折子表示悔悟,就放他出来。
谁知,十阿哥犟牛一个,抵死不从。
十八阿哥没办法,只好时不时好酒好菜去宗人府看他。
唉,十八阿哥受电视影响,一直以为,十阿哥雍正八年才倒的霉,还在暗自策划,要如何帮他化解化解。
谁知,唉!
雍正三年三月,雍正一边大张旗鼓给十八阿哥张罗福晋,一面却把赐潜邸雍王府给十八阿哥居住。
十八阿哥百般推辞,最后,十八阿哥提议不改匾牌,自己只是暂时借住晖园,待他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走。
雍正这一动作,可谓把十八阿哥推到风口浪尖。
几个皇阿哥看十八的眼神都变了色。
就连弘历看十八阿哥之时,也带了满眼的疑惑。
十八阿哥此时警觉,皇城住不得了。
其实,三年之中,十八阿哥无数次想起老爹的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可是,十八阿哥是个怕寂寞的人。
这里有他多年的足迹,多年的欢笑。
有额娘爱,有四嫂疼,有四哥惯着,有十三哥护着,还有十六十七可以谈天说地,他觉着滋味蛮好。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一颗心丢在这里,他贪恋温暖,不想离开。
就这样患得患失,拖来拖去,拖至今日。
八月初八,十八阿哥生日。
十八阿哥请旨去了景陵看康熙老爹。
暗暗收拾了简单包裹行李,吩咐璧影壁风做还准备,到时候分头撤离京城。到江南汇合。
雍正二年起,每逢康熙老爹诞辰之日,忌日,十八阿哥都会去遵化景陵祭奠康熙老爹,陪伴老爹住个三五十天,一般雍正帝不下折子催个三遍五遍,十八阿哥绝不会返京。
八月祭陵,这是头一次。
十八阿哥哭了,又笑了。
摸着康熙老爹的牌位,喃喃自语,“老爹,我服你了。谢谢老爹啊,你给我指明了道路。儿臣今天来辞行的,明日,儿臣讲买舟而去,马放南山。从此隐居。不过,老爹放心,我会年年来看你的。”
谁知出了岔子,十八阿哥含泪磕头,准备撤离。
转身却见十三阿哥悄然独立,远远的看着自己。
十八阿哥顿时傻了。
十三阿哥慢慢走近,他眼中有太多的情愫,似泣似哭似诉,让十八阿哥有哭的冲动。
可是,十八阿哥不是当年率性天真的十八阿哥了。十三阿哥的出现让十八阿哥顿时警觉,自己这般大咧咧出走是不可能的。
他很伤心,十三阿哥忽然出现,说明他在暗中布置了人手监视自己。
遂摆出个大大的笑脸,迎上十三阿哥,“十三哥,你怎么来啦?也来看皇阿玛呀?为什么不说一声呢,我们可以一起来,也好作伴。”
十三阿哥显然不准备让他们过去,一把抓住十八阿哥胳膊,眼神里透着凛冽,“你是不是预备不辞而别,从此不再见面了。”
十八阿哥一惊之后嘻嘻哈哈,“十三哥,你说什么笑话,我来看看皇阿玛而已。”
十三阿哥拉着十八阿哥上了自己的轿子,“你别想了,我不会放你走,四哥也不会,无论你跑到哪里去,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你来。”
十三阿哥忽然发力,八十八阿哥拉到自己身边,十八阿哥不自然的挪开些。
十三阿哥叹口气,“你以前总喜欢软趴趴的这般黏人的。”
“那时年岁小。”
说着话不由红了脸。
这之后,十三阿哥加紧了对十八阿哥生活的参与。
雍正在圆明园的日子里,十三阿哥不是拉十八阿哥去住他的书房,就是自己过来坦坦荡荡借住。
压迫的十八阿哥没有丝毫的空隙。只好暂时隐忍不发。
雍正三年九月,十八阿哥再探十阿哥,与他做了一次深刻的谈话。
十阿哥有所触动。
十月,十八阿哥又探十阿哥,十阿哥终于答应上表谢罪折。
十月三十日,十阿哥忽然横死。随即火化。
三天后,其小妾郭络罗氏殉夫。
再三天后,十八阿哥悄悄去了金鱼胡同,十三阿哥旧居。
去为一对平民夫妻饯别。
递上为他们准备的盘费,告诉那人,“自今日起,你就叫金石了。”
那人却一梗脖子道,“凭什么呀?我偏不叫金石,自今日起,我改名金老大。”
雍正四年正月十五。
十三阿哥十八阿哥兄弟相携观灯。
不料竟然遭人暗算。
十八阿哥手疾眼快,为十三阿哥挡住了喂毒的飞镖。
不等回宫医治,便不治身亡,含笑在十三阿哥怀里咽气。
十八阿哥临死,拖着一口气不断,断断续续追问哥哥,“十三,哥,若十八,是,是丫头,你喜,欢,不喜欢?愿不愿,娶娶。”
灾难自天而降,十三阿哥肝肠寸断,泪眼婆娑,连连点头,“娶娶娶,纵你不是丫头,哥哥也娶你,只求你不要死,十八弟。”
十八阿哥终究死了。
十八阿哥无妻无子,尽管二十五岁,也属夭殇。照理只能停尸庙宇。
十三阿哥却执意让十八阿哥停尸金鱼胡同,自己的旧居。
十五日夜晚子时,十三阿哥终于因为劳累惊惧悲愤而晕厥。
随从众星捧月,咋咋呼呼将他送进卧房。
众人离开片刻。
两条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灵堂。
一月后,十八阿哥却没有如一般人等那般入土为安,而是移灵柩于西山碧云寺。
听说,是因为十三阿哥要为弟弟择茔地以之墓。
三月底,遵化景陵来了一翩翩美少年,他长得挺拔高挑,肩宽腰细,唇红齿白,剑眉鹞鼻大眼睛,端的是,风流倜傥,富贵无边。
夜半无人之时,跃身进了景陵。
约莫两刻之后,又闪身而出。
主仆三人打马离了遵化,取道江南而去。
雍正四年,五月。
?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