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王七娘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这他早就知道的,而且当初他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看重的不也是她是个理财高手,极善经营嘛。
现在七娘忙着生意的同时,还能用心管理内宅,他即使不感激,也不能笑话人家呀。唉,他娶得是娘子,又不是女管家,尺长寸短,世上哪有什么都精通的完人?
再说了,七娘能积极的着手整顿内宅,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她的孩子们,但更多的则是表明她在努力融入这个家庭,全心全意的经营他们的家。
李靖天眼底闪过一抹他自己都不觉察的柔情,轻声说道,“辛苦娘子了。”
王绮芳确实因为李靖天毫不遮掩的嘲笑气得够呛,但如今见到李靖天真心实意的道歉又致谢,她反倒没有刚才的那般理直气壮——那啥,其实李靖天已经做得够好了,她是家里的女主人,连家都不会管,说到天边儿去也会有人笑话。
“不过,也不必给母亲写信。”李靖天看出王绮芳脸上的怒气似乎少了许多,也悄悄的松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国公府在京城有祖宅,那里留了三四房下人,他们的祖上都是跟着老祖宗闯天下的忠仆,忠心自是不必说,规矩也是最好的。”
王绮芳听了前半句,还以为李靖天嘴里说着赔罪的话,心里还是嫌自己没用,不想把人丢到老家去,多少有些不自在。当她听完后,才发现她误会人家了。
“这样,明天一早我就让李贵去老宅,把那边的大管家李二奎夫妇叫来,顺便也让他们带一份老祖宗留下来的家训和家规,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他们。”李靖天专注的说着话,并不曾看到王绮芳的脸色变来变去,他十指交叉握成拳抵在下巴上,沉声道:“另外,我记得陈嬷嬷也在老宅,她是父亲||乳|母的长女,也是静娘的教养嬷嬷,你又与静娘交好,索性让陈嬷嬷过来帮你料理几个月,等忙过这一阵子,家里的下人也都学好规矩后,再送她回青州也不晚。”
王绮芳最后一丝火气也被李靖天的这番话消去了,甚至,她还有些感激,这个男人帮她出谋划策的同时,也没有忘了顾全她的脸面。
此时此刻,王绮芳总算体味到被人放在心上、被人呵护是怎样的感觉。
同样是当家的主母,王绮芳这边有丈夫力挺,芙蓉坊的赵太太那边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什么?老爷您刚才说什么?要把吴学良一家送到平康坊?”
赵太太听了赵永年的吩咐后,险些将手上的佛珠扯断,若不是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她真要拍桌子抗议了。
凭什么?吴学良是自己的陪房,是她的私产,就是老爷也无权处置。
“怎么,太太不乐意?”赵永年最近的日子一点儿都不好过,坐了十多年的会长宝座飞了,原本看好的继承人也越来越书呆,他要是再不想想办法,赵家的百年基业可就全都毁在他手上了。
唯一庆幸的是,小新哥儿是赵家上了族谱的嫡孙,不管他是不是儿子的血脉,身上已经打上了赵氏的烙印,这辈子也只能姓赵。由他来当会长,这儒商业协会依然姓赵。
只可惜今上下旨让王氏抚养小新哥儿,这让摸不到孙子边儿的赵永年很是气结。所幸孙子现在还小,只要他好好筹划筹划,多往孙子身边派些忠心的下人,即使不能让孙子跟自己多贴心,至少也不能让王氏把孩子教坏了。
今上只是让王氏抚养孩子,但并没有说,不准孩子的祖父祖母记挂孩子呀。
赵永年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天,把府里的下人滤了个遍,这才挑出吴学良这个平时不怎么张狂,对赵家又忠心的奴才来。他面露不虞的挑了挑眉梢,冷冷的说:“前些日子太太不是还念叨小新哥儿几个嘛,既然担心孩子,那就做出点儿实际的事来,不要整天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商人妇嚼舌头。”
赵永年现在对赵太太是满心的怨念,之前他为了挑人,特意派心腹好好调查了下府里的内务。不查不要紧呀,这一查,还真查到了不少私密,也让他终于明白,明明自己是个精明能干的,赵家的祖祖辈辈也是极为出色的,怎么偏偏就生出这么三个无能无德无才的儿子?
根儿竟在赵太太这里
身为嫡母,对庶子不慈,最终逼得庶子伙同外人算计家里;身为婆婆,偏袒小妾,无视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儿,简直就是失礼至极;身为当家主母,不想着如何管理家务,却用些旁门左道的伎俩用票据擅挪公款以饱私囊,则为不廉……
妻贤夫祸少,可他却有这样无德的妇人做妻子,难怪赵家祸事连连。
“另外,西市的绸缎庄和茶楼我也准备交给小新哥儿打理,你把地契和两个掌柜的卖身契都给我吧。”
没了会长做依仗,赵永年对家里的诸多生意也很担心。京城贵人多,赵家的仇人更多,他必须做好多手准备。
“什么?”赵太太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模样,哪怕心里念上一万句佛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她也无法静下心来,只见她瞪大眼睛,尖着嗓子高声叫道:“不行,那是我留给三郎的私房,决不能送给那个小咋种”
赵永年一听这话,哐当一声将手上的茶盏丢到赵太太脚边,厉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小新哥儿是我赵永年的孙儿,你骂他,那我又成了什么?若是不想当赵家的太太,你只管说哼,真是个蠢妇亏我以前那么信任你,把家都交给你管。结果呢?好容易娶进门的好儿媳被你逼得和离,儿子也被你惯得不像样,如今更是连会长都丢了……你还不肯肃静?难不成你还想去庙里侍奉佛祖?”
赵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呆住了,她张了张嘴,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暗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又是索要她的陪房,又是夺她的私产,还骂她蠢妇?
赵太太可不是蠢妇,她只是顺心的日子过得太久,有些得意忘形罢了。这会儿见老爷发了飙,顿时老实下来,用力掐了掐大腿,准备唱苦情戏……
想打感情牌的不止赵太太,平康坊的卢家娘子,安静了十多天之后,终于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满脸戚色的进了李靖天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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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凤凰涅盘 第095章 当家不易(三)
第095章 当家不易(三)
第二天,李靖天果然让李贵去了趟祖宅,差不多一个时辰后,便带着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来求见王绮芳。
“老奴李二奎给大少奶奶请安,这是老奴屋里的,您叫她李二奎家的便是。”
李二奎头戴乌色的短脚幞头,穿着一身靛青色的细棉长袍,脚上蹬着一双八成新的粗布厚底布鞋,他跟着李贵来到堂屋,束手低头,目不斜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到堂上右侧的八仙椅上端坐着一个银红色的影子,他料定这便是大少爷新娶的大少奶奶,忙撩起衣摆跪倒在地,谦卑的向王绮芳请安。
李二奎身后跟着个妇人,只见她梳着回鹘髻,发髻两侧分别戴着一只赤金镂空花簪,看款式像是前些年的旧样子,不过成色还不错。身着雨过天青小袖褥衣、杏黄|色齐胸印葡萄穿枝花纹的长裙,低眉顺目的跪在李二奎半步远的位置,脚边还放着一个灰褐色的粗布包袱。
她听完李二奎的话后,忙叩了个头,语速较快的说道:“奴婢李二奎家的见过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万福金安。”
“李管家无需多礼,李贵,给大管家和李家娘子搬个鼓墩,咱们坐下说。”
王绮芳一边客气的说着话,一边打量着李二奎夫妇。看到他们夫妻举止中规中矩,嘴里说着感激谢恩的话,但脸上并没有太卑微的表情。想想倒也可以理解,能得到国公爷的信任,留下来帮主人看守祖宅,定是个极有能力且忠心十足的人。
另外,李二奎是在京里当差,背后是辅国公府,饶是个奴才,因主人的缘故,往来的也多是达官贵人、世家豪门,仪态若是太过谦卑也不成,那会失了国公府的面子。
唔,守规矩,尺寸又拿捏得好,果然是个不简单的。
李靖天能想到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王绮芳打量李二奎两口子的同时,对方也在悄悄的观察她。
尤其是李二奎家的,她听到王绮芳让她起身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语气中带着些不安,解释着什么:“多谢大少奶奶。早该来给大少爷和您请安了,只是前些日子城外的庄子出了些事,奴婢跟着李二奎一起去庄子了,前儿晚上才回来。听说大少爷和您进京了,本想立刻来给主子请安,只是天色已晚,坊门关闭。奴婢夫妇也担心打扰了主子休息,这才斗胆没来问安。”
“嗯,我听说了,”王绮芳知道李二奎家的并没有说谎,他们刚进京的时候,老宅留守的一个管事听到信儿后马上就赶来请安了,顺便提了提李二奎夫妇的事儿。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儿,由当事人亲口解释则是另一回事儿。
王绮芳点点头,笑着说道:“大少爷也说了,李二奎是李伍老管家一手调教出来的,最是懂规矩、知进退,国公爷让你接任大管家之位,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呵呵,忙正事要紧。你们心里有没有大少爷和我,不在这点儿虚礼上。”
王绮芳知道,李二奎家的解释这些,无非就是想表明自己夫妇并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的人,不来平康坊请安,并不是听说大少爷失了世子之位,而是的确有要事在忙。
毕竟,李靖天不是被国公爷赶出家门的逆子,即使不当世子,也是李家的大少爷,国公爷的嫡长子,现任世子的父亲,李家正儿八经的少主子。
听了王绮芳的话,李二奎家的眉间微微皱了皱,心里一沉,暗道:咦,不是说大少奶奶不懂府里的规矩,特意让他们夫妇来帮忙的吗,可如今听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像个没用的人呀?
想到这些,李二奎家的心里藏了小心,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拿了包袱,斜着身子半边屁股挨在鼓墩上,静等主人的吩咐。
“对了,庄子上的事处理好了吗?若是农事上的事,我这里有经验极为丰富的管事,可以让他过去帮忙。”
轻轻敲打了李二奎家的一记,王绮芳秉承打一巴掌再给个红枣的原则,忽然变了语气,笑眯眯的说道。
“多谢大少奶奶关心,托主子的福,老奴已经都处理好了。”李二奎也听到了王绮芳刚才的那番话,知道这位大少奶奶并不是性子软的人,麻利的站起来,更加小心的回答道。
“嗯,那就好。”王绮芳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叶梗儿,故作随意的问道:“我今天为何叫你们来,想必李贵已经告诉了你。东西带来了吗?”
“回大少奶奶,老奴都带来了,”李二奎从老婆手里接过包袱,双手捧着递到王绮芳近前,道:“这是当年老爵爷和公主商议着制定下来的家规,还有京里祖宅近五十年的账册、旧例,请大少奶奶过目。”
公主?王绮芳楞了下,哪个公主?难道李家还曾经娶过公主?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冲着紫株扬了扬下巴,“很好,有劳大管家了。”
“不敢,老奴是李家的世仆,自先曾祖父起就伺候老爵爷,给主子办事,那是应当应分的事儿,不敢道劳。”
李二奎将包袱交给紫株,继续跟王绮芳回禀道:“陈嬷嬷昨儿家去了,老奴已经派人去接,估计中午就能到府上。如果大少奶奶有急事,不如吩咐给老奴家里的,她虽笨拙,但好歹也能做些活计,也能帮大少奶奶分担分担。”
李二奎说话的当儿,王绮芳已经打开了包袱,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包着湖蓝色的绸布封面,扉页上用极为秀气的唐楷书写着四个大字‘李氏家训’。
翻过扉页,是家训的正文,每一页都用唐楷书写着几行字,王绮芳读了第一页,‘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她只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接着又翻到第二页,‘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噗~~
这位李爵爷也真够、真够,怎么说,他老人家也忒不客气了,一百年前就剽窃了朱柏庐的名作,让人家原作者情何以堪?
“大少奶奶?”
李二奎说了半天,都不见王绮芳有回应,偷眼瞟了她一记,见她正入神的看着‘家训’,忙解释道:“这本家训是老爵爷口述,公主亲笔誊写的,是李家的传家之宝,这本是拓本,原本珍藏在国公府的藏书阁。大少奶奶若是喜欢,可以留下来慢慢研读。”
这可是李家的不传之宝呀,很多家族都知道老爵爷留下一本治家恒言,费尽心机想拜读。只是他们也不想想,李家的家训岂能让外人借阅?
李二奎祖上是李天赐的小厮,和赵永年的先祖是一起进李家门的。不过,两人的性格不同最终造就了不同的命运——李二奎的先祖忠心伺候在李天赐身边,被老爵爷赐姓李姓,死后更被老爵爷葬进李家的祖坟,埋在老爵爷的身边,和主子一起享受李家子孙的世代香火供飨;另一位就不用说了,背主,自立门户,成为儒商业协会的第二任会长。
李二奎的先祖葬入了主家祖坟,先祖的后世子孙也备受主家的厚待,成为有奴籍,却处处受人尊敬的李家世仆。
“嗯,好。”忍着笑意,王绮芳板着面孔答应了一声,这时她也想起李二奎的话,稍加沉思后,道,“是这样,府上刚刚进了一批仆役,偏我手头上的事太多,一时竟没有时间给她们教教规矩——”
不等王绮芳说完,李二奎家的直接站起来,欠身福礼道:“如果大少奶奶不嫌奴婢粗鄙的话,不如让奴婢来做。”
“那就麻烦你了,紫株,你带她去孙嬷嬷那儿,把李家的规矩好好给那些小丫头们讲讲。”
这句话明着是对紫株说的,但实际上是在提醒李二奎家的,有些话,王绮芳是在不好意思说,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敲打了她,想她也没有胆子背地里笑话自己,但她还是不想明说。
李二奎家的是什么人?她本来就是李家的家生子,能给被老祖宗赐姓的大管家李伍当儿媳,岂会是个呆笨的人?
王绮芳的话音刚落,她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向王绮芳保证道:“大少奶奶放心,奴婢定会协助紫株姑娘和孙嬷嬷,把这件差事办好。”
王绮芳轻轻嗯了一声,紫株带着李二奎家的下去了。
李二奎见王绮芳这里没有什么事,便退了下去,找来李贵,跟他去李靖天的书房向大少爷‘请罪’。
下午,陈嬷嬷也到了。跟李二奎夫妇不同,陈嬷嬷早就听她家静娘说过,大少爷新娶的大少奶奶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故交好友。
有了这层关系,陈嬷嬷来到平康坊并不是一副客气、拘谨的模样,而是真心诚意的帮王绮芳梳理家务。
一个李家的家生子嬷嬷,一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有了这两位的出手,李家的状况顿时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签了死契的小丫头们,老老实实的跟着陈嬷嬷学李家的规矩,而那些活契的雇佣仆人,则有孙嬷嬷领着元娘,恩威并施、有赏有罚的敲打了一个遍,也开始安安分分的做起活儿来。
看到这番场景,王绮芳也暗自松了口气,新宅也总算渐渐有了大家族的模样。儿子和女儿们也都该学习的学习,该玩闹的玩闹,再加上那些小丫头们,家里开始热闹起来。
内宅的事理出了头绪,王绮芳终于有精力处理外面的事物。
“大少奶奶,这是唐家派人送来的请柬,请您后天去唐家赏菊。”
紫株走进王绮芳的书房,将一份请柬放在她面前,轻声回禀道。
“唐家?唐姨妈那里吗?”
王绮芳放下账册,拿起请柬看了看,“送请柬的人有没有说还请了哪些人?是单单咱们这些姻亲,还是有其他的贵妇?”
进京后,王绮芳也只在大舅那里见过唐姨妈,也见到了酸腐老夫子唐姨丈。
说实话,王绮芳很不喜欢唐姨丈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奇怪了,他高傲什么?
一张嘴就是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尤其是听到她是儒商后,眼里顿时毫不掩饰闪过对商户的鄙视,更隐晦的说什么‘士农工商’‘商人重利多狡诈’,仿佛她这个外甥女经商犯了多大的罪过一般。
再后来,又听说她是二嫁,与前夫和离也是她先提出来的,唐姨丈的眼神更加不屑,临分别的时候,还神经兮兮的通过唐云琴送给她一本‘女诫’和‘列女传’
有这样一位极品姨丈,王绮芳真不想登唐家的门,一想到唐姨丈鄙夷的眼神,她禁不住苦笑,她若是赴约去唐家,不会前脚刚走,姨丈大人后脚就让人把家里的彻底清洗一番吧?
“回大少奶奶,奴婢问过了,来人说这是小宴,请得多是唐家在京城的亲友故交,哦,对了,还有唐家的亲家,唐家小娘子的夫家郑家。”
紫株一直跟在王绮芳身边伺候,那天的情景她也亲眼目睹,知道大少奶奶在担心什么,忙把从来人嘴里套出来的话都告诉了主人。
“郑家?”唔,就是那个郑胜宇,和崔长贵一起抢夺会长的郑三老爷?
有他在,估计唐姨丈不会再说什么商人低贱的话题了吧?
唉,她真是不喜欢这种既当×子又要立贞节牌坊的伪君子。不是她不尊敬长辈,实在是唐姨丈表现的太明显,嘁,他若是真鄙视商贾,为何又将唯一的嫡女许配给儒商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