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们,”玉轻尘冷静地道,“我已经派人向附近的州府通信,告诉他们温州有人私募军队,意图谋反,我想,大概就在这几天,附近的黑松军就会攻入温州,我已经在密道放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至少也够两个月只用,”他深吸了口气,转向左大安,“大安,你护着晚晴躲进密道去!”
此言一出,慕晚晴和左大安一起失声喊道:“公子!”
“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玉轻尘厉声喝道,神色严峻,“记住,你们就只躲在密道,不要出来,也不要到尽头的岑府私宅,更不要想着离开温州,就躲在里面,等到一切平定了再出来,我想,最多半个月,应该就能尘埃落定,到时候,你们就安全了。”
“不!”慕晚晴想也不想就道,“公子,要走一起走!”
“不行,我们不能一起走!”玉轻尘断然否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周继顺很快就会带人包围府衙,到时候,如果我们三人都不在,一时间他们可能气急败坏,但一旦冷静下来,再仔细详查,就会发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离开温州,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怀疑到府衙有密道,那时候,我们三个人都会死!所以,我要留下来,误导他们,让他们相信,我早有准备,已经将你们送出温州了。”
左大安摇摇头,神色坚决:“我是公子的侍卫,绝不离开公子半步!”
“左大安!”玉轻尘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你护着晚晴,躲进密道,听见没有?你既然是我的侍卫,就要听从我的吩咐,现在,我的吩咐就是,保护好晚晴!”
凝视着那双深沉的眼眸,左大安心中一震,眼前忽然一片朦胧:“公子!”
他的公子,他从小守护的公子,深深地在乎着那个叫做慕晚晴的女子,比他想象中的更深,还要深……也许,这是好事,因为公子他,终于能够全部地去爱一个人,而且,他转过头,看着低头不语的慕晚晴,这个丫头,她够好,够温暖,也能够让公子爱她,那么——
“我明白了,公子。”左大安深吸一口气,“公子,你带晚晴躲在密道,我留下!”
“不行,你武功好,能够护着晚晴。虽然,我会误导他们,让他们相信你们已经离开温州,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比如密道被人发现,你也可以护着她从岑府离开,在温州躲藏,等到温州平定,就可安然无恙。如果是我,密道一旦被发现,我跟晚晴,一个也逃不掉!”
“不!不!不!”左大安情绪有些激动,一连喊了三声“不”,斩钉截铁地道,“公子,从成为你护卫的第一天起,我就曾经以命立誓,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保护公子,直到死!没有护卫丢下主人,自己逃命的道理,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玉轻尘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问题上纠缠不清,也有些急了,一时脱口道:“你护住了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一言既出,三人皆惊。
玉轻尘别过脸,深呼吸着,好一会儿才道:“听我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朝廷命官,是皇上钦封的温州刺史,是皇上器重的臣子,是……我的身份,可以保住我的命,因为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拿我当人质,但你们不一样,你们只是我的丫头和侍卫,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一旦他们认为募兵的消息走漏,留着你们的命就是多余的,到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明白吗?只有我留下,我们才可能都活着!”
“公子,这太冒险了!”左大安心中一千个不愿意,却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玉轻尘,只能向慕晚晴求救,“晚晴,你快劝劝公子,你的话,他会听的。”
慕晚晴低着头,沉吟了会儿,道:“公子说得没错,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都活着!”
玉轻尘松了口气,他最怕慕晚晴会坚持不走,那样,他就真的没办法了。
“晚晴你——”左大安又急又怒,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你——慕晚晴,公子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你这个,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左大哥,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左大安气急,扭头一边,怒道,“你不要指望我会护着你离开,告诉你,就算我死,也要为公子而死,你,还不配!”
“左大安,你真的误会了,公子说的有理。”见玉轻尘想要训斥左大安,慕晚晴急忙挥手拦住,柔声道,同时从玉轻尘身后经过,往左大安那边走,似乎想要好好地向他解释,“公子说得对,他的身份跟我们不一样,周继顺他们不会轻易杀了——”
正说着,慕晚晴忽然闪电般出手,伸手成掌,向玉轻尘颈后斩去。
事起突然,谁也没想到,她正言笑晏晏,会突然出手,一时谁也不曾防备,待到玉轻尘察觉异样,那一记手刀已经结结实实地砍到了他的后颈。然而,出乎意料的,玉轻尘却并没有倒下,而是慢慢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慕晚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晚晴你——”
一语未终,便已经软软倒下。
慕晚晴早有准备,伸手接住,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一手刀打不晕公子呢,原来只是他在强撑着,没晕过去。”说着,扶着玉轻尘,到左大安身边,双手一伸,笑道,“喏,交给你了,你带着公子,躲进密道去吧,我留下!”
左大安怔怔地伸手接过,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是假装的?”
“废话!”慕晚晴白了他一眼,也不管他,直接将房间中央的圆桌搬开,撬起那几块青石板,露出黑黝黝的洞口,边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公子,他决定的事,有改变过的吗?与其在那里啰里啰嗦地你说服我,我说服你,不如干脆一点,直接打昏了他带走,多利落!就算公子醒过来,也不能再跳出来了,不然,我们就真的三个人一起完蛋了!”
左大安依旧怔立不动,神情复杂:“晚晴,你……”
“我的左大哥,别耽误时间了,没时间了!”见他还是不动,慕晚晴叹了口气,道:“你还犹豫什么?你是武功最好的一个,必须要走,以应付万一情况,剩下我跟公子,你选择让谁跟你一起走?我倒是想呢,你愿意丢下公子,保护我吗?”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而且,周继顺……”
“我知道,”慕晚晴沉默了会儿,道,“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跟公子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活下去的!而且,”她忽然莞尔一笑,像以前一样,有些淘气地歪了歪头,“说不定,我也有做人质的价值哦!好了,快下去吧,我还要把入口合上呢!”
说着,推着左大安,直接将他推到入口处。
左大安也不再犹豫,抱着昏迷的玉轻尘,跳入地道。就在慕晚晴要合上入口时,他忽然道:“晚晴——”犹豫了会儿,他低低地道,“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嘛!放心,我心胸很宽大,不会放在心上的!”
慕晚晴向他绽放了一个灿烂如昔的笑意,表示她确实没有芥蒂,这才合上青石板,又将桌子重新移到原来的位置。她是断案的人,对于如何清理痕迹,不惹人注意自然精通,很快就将一切恢复原状,确定没有人能看出破绽,这才拍了拍手,离开了玉轻尘的房间。
站在院子晨,望着萧瑟落寞的冬景,慕晚晴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这些平时再正常不过的景致,在这危难之际,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忽然之间,就变得无限的空旷孤寂起来。
就好像,整个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慕晚晴深吸口气,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想起中毒的玉堂春,以及守在病床的安道远,应该让他们一起躲进密道才对!想到这,她急忙向厢房的方向奔云,才跑到一半,却又顿住,犹豫了下,忽然摇摇头,微微笑了。
算了,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毕竟……
慕晚晴深吸了口气,想了想,忽然回到自己的房间,随便拿了些衣裳首饰,随便打成包袱,背在肩上,离开后院,来到府衙大门前,才刚打开大门,便听得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跑步声,踏踏踏的,震得整个地面似乎都颤抖起来,夹挟着漫天的风尘,向府衙席卷而来。
只是片刻,身着青色劲装的士兵已经将整个府衙围得水泄不通。
慕晚晴紧抓着包袱的带子,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的,却强自压下,努力镇静地望着齐刷刷的士兵,只是,纤细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颤抖着,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中间的士兵忽然裂开,让出一条道来,一人缓缓走出,微笑道:“慕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呀?”
终于来了!慕晚晴深吸口气,昂起头,也同样微笑着,望着那道颇为秀朗的绯色身影,静静地道:“那么,谢大众突然率兵包围府衙,又是意欲何为呢?谢大人掌管刑律,应该明白,包围府衙,视同谋逆吧?”
谢书贤微微惊讶,轩眉轻挑:“看见我,慕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慕晚晴安静地笑着:“我为什么要惊讶?”
“果然,”谢书贤点着头,微笑着,似有赞叹,“不愧是传闻中断案如神的慕姑娘,那一点雕虫小技,果然还是没有瞒过慕姑娘的眼睛,看起来,慕姑娘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信过我?”
“幸好我没有信,所以才没有步岑大人的后尘!”
他愿意这样慢慢说话,慕晚晴也乐得拖延时间,一句一句地接着他的话,不急不缓。
可惜,有人却没有这样的耐性,周继顺那魁梧的身影从谢书贤身后慢慢显了出来,腰挎双刀,挥挥手道:“谢大人,跟她墨迹什么?直接进去,把玉轻尘一众人都拿下,万事皆休!”说着,不怀好意的盯着慕晚晴,神情滛秽,“不过,先说好,这个女人,我要亲自审问!”
慕晚晴厌恶地皱了皱眉,退后几步。
“周统领,你急什么?既然慕姑娘在这里,玉轻尘就一定不会离开,这样急急吼吼的,岂不是失了风度?”谢书贤微笑着道,模样闲适,风度俨然。纵然他跟玉轻尘结识不深,却也能看出来,那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对这个所谓的丫鬟,有着多深刻的感情。
那双清澈而又深沉的眼眸,虽然隐晦,却从不曾遮掩他的心意。
因此,看见慕晚晴尚且在府衙,谢书贤的整颗心就定了下来,向着身后微一躬身,笑道:“云公子,您说呢?”
“谢大人说得一点都不错!”轻笑声中,云安然依然身着张扬的绣金衣衫,光华耀眼,风度翩翩地从周继顺身后走了出来,看见慕晚晴,墨画般的朗眉微微动了动,随即笑如煦日,眼波流转,如美酒般醇郁,令人沉醉,朝着慕晚晴微微点了点头,“晚晴妹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有想我?”
依旧是轻浮油滑的腔调,宛然还是平日里与她亲密玩笑的风流少年。
他就那样笑着,闲适自在。然而,从听见那声‘云公子’起,慕晚晴便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华耀的身影慢慢浮现,倒退两步,心中酸涩疼痛,难以成言:“云……云安然……”
见她这般模样,云安然眸中闪过一抹恻然,随即弯唇而笑:“晚晴妹妹,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跟九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兄弟。其实,那天,你应该问清楚的,至少,那样的话,你今天就不会这么惊讶的看着我。”
他微笑着,有些遗憾的道,“其实,我开的价钱不算贵,只是一个吻而已,晚晴妹妹,你原不该那么小吝啬的。”
092章真相
慕晚晴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酸涩苦辣咸,五味俱全。
是,他曾经告诉过她,他跟楚笙从小一起长大;他也告诉过她,楚笙就像是他的弟弟一样;他也告诉过她,他对楚笙的呵护和同情……是的,他告诉过她很多事,但正因为他告诉了她,所以她相信他,就算公子因为怀疑跟云安然决裂,她都没有怀疑过他!
她一直都相信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云安然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现在,现实摆在眼前,那么的明白——她被云安然背叛了,也被自己的信任背叛了!
“云安然……”她涩声道,喉间哽咽。
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慕晚晴忽然想起之前,她向玉轻尘问被人打开窥视的木盒时,玉轻尘那个犹豫的眼神,一时间,忽然灵犀一点,咬咬唇,又退后几步,微微地靠在身后的朱漆钉门上,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他,问道:“是你吧?云安然,是你偷偷潜入了公子的房间,偷看了他的东西吧?”
云安然一怔,眉宇深锁:“怎么?玉轻尘已经发现了?”
这无异于是承认了!慕晚晴心头又是一痛,轻声道:“那么,也是你告诉谢书贤,公子在查他们了?”她喃喃着,声音慢慢大了起来,也慢慢流利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我一直相信,就算你跟楚笙关系好,也不会来害我们的!没想到……”
凝视着那样伤痛的眼眸,连云安然也觉得有些难以承受,眼眸微黯:“我说过的——”
“我知道,你跟楚笙关系好,你想要护着他,对不对?可是,就算置身不同的阵营,也能够做朋友的,如果你明白地告诉我们,你要帮楚笙,然后离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无话可说,可是,你这样,是欺骗,是背叛,是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
云安然笑得几乎是无奈了:“傻丫头!照你这么说,卧底都没法做了。”
“卧底吗?”慕晚晴凄然道:“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原来是卧底啊!真是对不起,原来是我弄错了!”她慢慢撩起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忽然微微笑了,“所有卧底最期待的一刻,大概就是对着对方说,我是卧底的时候吧?恭喜你啊,云公子,这次,你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而且,看起来,似乎众人是以你为首呢!”
说着,她忽然站直了身体,昂起头,眼眸一瞬间又明亮起来,直逼众人,“那么,卧底的云公子,温州众位大人,你们率兵包围温州府衙,有何贵干呢?”
谢书贤见云安然突然似乎有些伤感,便道:“也没什么,我们想要求见刺史大人。”
“哦?原来是想要见公子啊!”慕晚晴微微一笑,慢慢地道,“我还以为,谢大人这样急匆匆地赶过来,是想要见玉堂春呢!”
谢书贤脸色微变:“慕姑娘,这话倒是说得蹊跷。”
“不,我说的话一点都不蹊跷,倒是谢大人这句蹊跷,若是让玉堂春听见了,定会伤心欲绝吧?”慕晚晴微笑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他,眸色如刀,“大概谁也想不到,温州爱民如子的左布政使谢书贤谢大人,堂堂从二品朝廷官员,居然是沦落温州青楼的名妓玉堂春的亲弟弟吧?也难怪谢大从能让她为你们顶罪,更怪不得谢大人想要让她死了!”
“你、你怎么知道?”谢书贤浑身巨震,脱口道。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皆惊,包括周继顺在内。连云安然也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瞥了眼谢书贤:“这么说来,玉堂春真是你姐姐了?谢大人倒是忠心得很啊,为了九殿下,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能出卖,这份心,可是难得得很啊!”
他边说边笑,也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
“云公子,还不止如此呢!当年,谢大人突逢异变,家道中落,还是玉堂春为他筹措的银两,读书赴考的吧?否则,一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良家闰秀,何至于沦落风尘,变成今日的玉堂春?”这些本来只是猜测,看见谢书贤铁青的脸,慕晚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更怒,“谢大人读得好圣贤书,行得好圣贤道,慕晚晴真是领教了!”
谢书贤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她已经醒了,这些事她告诉你的是不是?”
“我倒是希望她已经醒了,可惜,还没有。”慕晚晴冷笑着,讥刺道,“也幸好她还没醒,所以不用看见她狼心狗肺的弟弟!”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书贤简直难以置信,“她中毒的时候,你说的人明明是秦怀扬,她又没有醒,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她跟我的关系的?”说到后来,他几乎是在吼了。
这样私密的事,居然被慕晚晴一语道破,叫他如何不惊?
“谢大人,你忘了吗?在你安排那次救美戏码的时候,我看见你的左袖沾了墨迹,你告诉我,你原本是左撇子,后来被你父亲逼着,换了右手。”慕晚晴微笑着,“当然,那时候,你努力在误导我,希望我不要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很可惜,我还是想到了。”
云安然却听不明白,饶有兴趣地问道:“晚晴妹妹想到了什么?”
“玉堂春精通琴棋书画,倾倒无数文人墨客,尤其能够双手写字,据说是她的祖传绝技。谢大人,你也能双手写字,却不是什么左撇子,被父亲矫正右手,也是祖传绝技吧?”慕晚晴冷笑着,“你也不用懊恼,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破绽。别忘了,你还送给前任刺史岑大人几幅字画,如果我没记错的,上面就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笔迹,也是双手写字的绝技吧?”
谢书贤铁青着脸,咬着牙,胸口急剧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精彩!”云安然击掌称绝,笑着赞道,“晚晴妹妹果然不愧断案如神的名声,就这么一点事情,居然就能推断出谢大人和玉堂春的关系,了不起!”
那语调,倒像是出自肺腑,诚挚无比。
慕晚晴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那张脸,俊秀如昔;那双眼,也明亮如昔,就连说话的语调,行事的风格,眼神动作,都一如往昔,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现在尴尬的局面。
云安然,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慕晚晴在心中无声地质问着,脸上却微微一笑,拱拱手,作为还礼:“云公子谬赞了!其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