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雪眼神一急:“什么胡闹?仇钰,我的事,你少管。”说完,冷眸扫向正窝在舅舅怀里的小晴天,冷声唤道:“晴天,过来。”
小家伙刚刚从痛失娘亲的恐惧中苏醒,不能再冒着半点得罪娘亲的险了,听娘一唤,当即窜出舅舅的温暖怀抱,蹭蹭蹭跑到娘亲身边,乖巧的恢复成小哈巴狗的摸样。
“雁雪……”仇钰缓缓上前,眉头却蹙成一团:“我知你不服,可你我都知,尚培如今还都动不得。”
“我不知。”雁雪扬起下颌,满脸冰冷:“我只知道他连续七掌,打得我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若非我福大命大,现在你我早已天人永隔,还能这般平静的对话?”
“什么?他打你?”花一寒脸色一黑,连忙上前抓着她肩头前后左右的审视:“他打你哪里?还痛吗?”
雁雪垂了垂眸,拨开他的手,只看着仇钰道:“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不等仇钰说话,被拨开的花一寒倏地面色一沉,看着雁雪清冷孤傲的脸庞,只兀自抓住她的双肩,逼她对视自己,待看清她眼中的一片错愕,他才恶狠狠的又问:“我问你他打你哪里?”
雁雪一愣,倒是没再反抗,只是摇摇头,淡淡的道:“没事了。”
花一寒眼神一眯,手中劲道加大,声音更是徒然升高:“我没问你有事没事,我是问你他打你哪里?伤得怎么样?”
雁雪看他突然发火,有些木然,又觉得肩头被他捏的一阵吃痛,她咬了咬牙,不悦的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呢?”花一寒突然眼含怒色,盯着雁雪的目光更是猩红灼热。
雁雪捻眉眨眼,没说话,只愣愣的看着花一寒,四目相对,半晌,花一寒突然手指一松,黑若曜石的眸子也掩了下去,他别开脸,不再回头,脚步黯然的往右走去……
看着他莫名萧索的背影,雁雪有些想唤,可声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对于花一寒,她不知他对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或许超过了朋友,但是她却可以肯定,她对他,只能停留在朋友……
不是他不好,而是不适合,不适合,就不要给对方假的希望,否则,她就太过分了……人心,是最伤不得的东西。
冷静下来,她转过脸,不顾小紫与晴天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仇钰又说:“我非你分舵之人,你拦不住我,就算北江分舵找人寻仇,找的也是我沈雁雪,与你仇钰无关。”说完,她便准备踏步下梯。
却不料仇钰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声色骤然狠戾严肃的道:“他也来了。”
雁雪本打算强行挥开他的手,却被这突兀的四个字弄得心神一震,她眯了眯眸,唇瓣紧抿。
看他不动了,仇钰才说:“楼主也在北江国,我不管你与尚培有什么纠纷,总之在那个男人面前,你动不得天蚕楼半分,否则……”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我也保不住你。”
雁雪只觉得手臂一紧,她挥开仇钰的钳制,阖上双眸,眼底的不甘与愤恨也随即掩去,她虽然没见过那所谓的幕后楼主,却也知道,能建立起四国天蚕楼的人物,不会简单,虽然他建楼的目的不得而知,他的身份亦不得而知,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危险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最近几年,听说那个人一直在找崇门的麻烦,她也算是半个崇门之人,而仇钰更是曲十三的嫡传弟子,若是那个楼主以此为借口,去动仇钰,那可不好办了。
到底仇钰是她义兄,六年的情分,不是假的。
如此权衡后,她敛下眉宇,淡淡的扫了仇钰一眼,漠然回身,直挺挺的又走进破败如斯的沈府。
小晴天与小紫也乖乖的随行而步。
而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再看了看半空中半挂的沈府匾额,仇钰苦笑一记,看来到底来晚了……
其实十几天前他便到了北江,不过,偶然发现了些小秘密,没想打跟踪一番,赶回来,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了。
倒是楼主为何会来北江国?他又到底还想对崇门做到什么地步?
沈府丞相死了,如今的沈府可谓一败涂地,而方骞也算有良心,还以世家的身份,为沈炝、沈云雪、沈安雪举行了简单的丧礼,可到丧礼结束,刘氏都终究没出现,这让守株待兔,准备一网打尽的雁雪忍不住一阵失落,同时心里也更确定了,私人待杀名单中,第一名和第二名必须由尚培、刘氏全权占领。
刘氏不出现也算事出有因,可沈炝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兄弟,却也没出现,这更让雁雪冷笑,这么重视嫡系关系的沈炝,到最后,却被自己的亲妹妹,亲兄弟抛弃了,不就因为她在此,这两人怕被牵连受池鱼之殃吗?倒真是自私自利。
等丧事办妥了,一行人也终于要回南宁国了,来的时候一行五人,回去的时候一行六人,沈雁雪,小晴天,仇钰,方骞,天影,小紫。
没有花一寒,也没有宋暮白主仆,宋暮白不重要,但是花一寒,自从那日后,便不告而别了……
小晴天望着娘亲缄默的侧影,有些黯然的垂下眸,那天娘与舅舅说完后,第二天娘就打算回南宁了,可是却找不到花叔叔,娘嘴里不说,可行动却停了下来,娘明明不想参加丧礼,可为了等花叔叔,她还是老实的呆着,却不想丧礼结束,花叔叔也还没回来。
花叔叔是不是不回来了?他不是一直知道娘不喜欢他吗?怎么这次却爆发了?
晴天单纯的以为,花叔叔应该再努力一点,娘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看吧,最讨厌的宋暮白不在,本来花叔叔可以趁势而起,现在却白把机会浪费给了这个方骞将军,真是吃大亏啊吃大亏。
小晴天越想越不服气,看方骞的眼神也越发赤裸裸的憎恶。
方骞不懂自己哪里惹了这个小灵怪,只温煦的对他报以一笑,却不想小家伙愤愤的别开眼去,挪到自己娘亲怀里,还不忘回头恶劣的对方骞吐吐舌头,以表自己真的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他……
这让无辜的方骞更是懵懂委屈……
皇上来相见
到底是家乡舒服,马车刚进城门,小晴天便抑制不住兴奋的探出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机灵的望着街边琳琅的摊贩,感受着不同于北江国的冰寒削骨空气,深吸一口气,又缩回头,对着娘亲乐呵呵的道:“娘,咱们南宁暖和多了。”
看儿子蹦蹦跳跳的好不兴奋样子,雁雪平稳的眸底也沾带了一丝柔和,是啊,外头哪里有家乡好。
方骞将母子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划过几缕异样的感觉,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深深的凝视着今生最爱的女子,嘴角微勾,带着一抹宠溺。
雁雪明显没注意到方骞的眼神,或者见到了也装作没见到,该说的都说了,若是对方继续纠缠不清,她能给的唯一回应,就是不回应了。
而马车中,从头至尾保持稳定的,只有仇钰一人,他始终淡漠无语,面无表情,可在马车进入城门后,却无人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凶狠,似乎,刚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马车先到万紫千红楼,白日的万花街自然冷清,撩开帘子亲眼目睹雁雪、晴天、小紫三人欢欢快快的踏进那绯红大门,方骞眼底禁不住闪过一丝受伤,虽然早已知道这间青楼是她开的,但是却未曾亲眼目的她如此随意进出……这里,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而他眼底那丝拘束,被仇钰尽收眼底,冷笑一声,冰冷的声音随意溢出:“方将军是否无法接受了?”
方骞回过头,无谓的眼神毫不退让的与仇钰对视,脸上表情认真且凝重,斟词半晌,他才道:“我会娶她。”
“是吗?”仇钰只是淡然的笑笑,可眼里却满含讥讽,似乎对方的信誓旦旦放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方骞有些恼怒,还想再说些什么,仇钰却已径直朝驾车的天影吩咐:“送方将军回府。”
“是。”车外天影恭敬的应了一声,下一秒,仇钰已经翻身下车,闪身也踏入万紫千红楼缕空唯美的大门。
方骞紧握双拳,也想跟去,可不等他动,马车已经匀速的驾驶起来,他蹙眉,撩开车帘对驾车的他天影道:“停车。”
天影头也没回,淡淡的说:“主子吩咐送方将军回府,还请方将军莫要为难小的。”
方骞不禁咬牙,回头再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糜虹艳街,满心不甘。
一回到自己的小角楼,雁雪便没形象的爬上软床,一边的小紫谨慎的环视眼前的一切,素来胆小的她有些兴奋,又有些慌张,对未知的地方,到底还是存有恐惧的。
“小紫,水。”床上的某人大喇喇的呼唤,一副上了床这辈子就不会下来的死样子。
小紫应了一声,走到桌边看了看,却发现茶壶里是空的,她提着水壶,呐呐的望了望床上眯着眼睛假寐的三小姐,道:“奴婢下去打水。”
“嗯。”随口应了声,雁雪便把自己柔嫩的小脸埋进充满熟悉味道的床褥中,伸了个懒腰,想着索性睡个午觉好了。
可刚打定主意,就听门外“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将她的瞌睡虫彻底驱走,她颦了颦眉,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管有些糟乱的青丝,懒洋洋的蹭到门边,冲着外头不悦的轻斥:“怎么这么不小心?”
刚说完,伸头一看,却见伫立在门外的竟不是小紫,而是个一身翠衫,容貌娟好,身形却略显纤瘦的年轻女子。雁雪眉心深拢,锐利的眸子轻易的迎上对方倔强坚韧的视线。
“是你。”这句话里,没有重遇故人的兴奋,反而带了一丝审视。
对方没说话,只蹲下身子,伸手捡起一片片的瓷片,再将瓷片丢在木质托盘里,动作捻熟稳固,似乎一点也怕瓷片会割伤自己,只乖乖的做着自己要做的事。
看了看碎瓷片下那晕黄的茶渍,雁雪挑了挑眉,感兴趣的道:“你替我送茶?真稀奇,我以为就算你肯来,也会离我越远越好,至少不会在我第一天回来,就送上门来伺候我。”
对方还是没说话,而捡好最后一片瓷片后,她就端着托盘,站起身子,恭敬的朝一脸轻漫慵懒的雁雪福了福身,转身准备下楼。
“喂。”掀了掀眼皮,雁雪淡淡的唤。
对方停下脚步,回过头,低眉顺目的对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吩咐,只是她口中仍旧不置一词。
虽然她不是故意不置一词,只是因为她已经不会说话了而已……
从上到下将对方打量一遍,雁雪评断的视线慢慢回归平淡,她挥了挥手,旋身边走边说:“不用你来服侍我,我会告诉四娘,让你做些轻松的活计,至少你不需要勉强自己面对我这个大仇人。”
是的,仇人,而那个一身翠衫,始终奴颜婢色,却眼神异常坚定的年轻女人,就是广坞府内,憎雁雪入骨的钟若。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孤身一身更可怜,更可悲了,虽然知道她多半不会接受,但是这间万紫千红楼反正也收留了这么多可怜女人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要紧的?因此离开广坞府时,雁雪便给了钟若一些银票,顺带一封亲笔书信,书信是告诉她,若是不愿颠沛流离,不怕终年面对她这个仇人,大可到京城万紫千红楼,不是要她寄人篱下,只是这里是个平静的地方,也是个安全的地方,她可以做些简单的活计,反正工钱照算,也不偏袒什么,说到底,只是提供一个自力更生,稳定安全的工作环境,如果她愿意,可以来,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
这并不是雁雪在愧疚什么,事实上她本来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张老大的死,根本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看钟若弱女飘零可怜才偶尔日行一善,对她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抱着大家都是女人的平淡想法,顺道施以援手。
雁雪叫钟若来万紫千红楼的想法很单纯,所以现在钟若也并不需要勉强自己伺候她这个“仇人”,在这里,她的身份是老板,而钟若的身份就是婢女,很简单,很明确,不打压,不私怨。
顺势关上房门,重新趴回软绵绵的床榻,雁雪闭上眼眸,美美的准备继续会周公,可不等她二次归眠,门外却又响起了慌乱的碰撞声……
“啊呀呀……啊……”慌忙的叫喊声惊得床上的某人再次睁眼。
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的某女二次跳下床,开门一开,第一个看到的还是钟若,只是钟若并没看自己,反而一脸诧然的看着二层的楼梯拐角……
雁雪视线一随,这一看,她脸黑了。
只见楼梯拐角处,一脸懵懂吃痛的小紫跌在木质阁面上,旁边,一地的茶壶碎片七零八落,不少水渍打湿了小丫头衣衫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好不可怜。
额前黑线划过,抚了抚腾条的青筋,雁雪沉吟好久,才一脸无奈的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不该喝茶?”
拐角的小紫好像听到了,连忙从爬起来,可怜兮兮的扁着小嘴,紧张的道:“三小姐您不要生气,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给您重沏一壶,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杀奴婢……”
“停!”知道这丫头每次都会喋喋不休一大段,雁雪适时的抬手打断,勉强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道:“行了,我不渴了……”然后一转头,冲着门边的钟若道:“你先带她下去换件衣服。”说完,不再吭声,旋身进房。只又过了数秒,便听里面传来个愤怒的咆哮:“谁敢再扰本小姐睡觉,本小姐就杀了谁——”
闻言,门外的二人均无语对视,钟若面无表情,小紫却泫然欲泣。
领着小紫到了自己的屋子,屋里有两张睡铺,显然除了钟若,房里还有另一个住客,只是此时两张床都是空的,说明另一位住客出去了。
钟若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的递给小紫,旋身准备出门。
小紫却紧忙拉住她,钟若攒眉,回头不悦的瞪她一眼,小紫却似毫未发觉对方的不善,只绽开一个纯真笑靥,乖巧的说:“谢谢你。”
这个笑容太过天真无邪,钟若不由得愣了下,却见小紫已经开始解着自己沾湿的外衫,还笑眯眯的冲她问:“姐姐你在这里很久了吗?你是服侍三小姐的吗?”
钟若未语,只冷冷的坐得老远,背过身去。
小紫见她不答,只当是老人对新人的冷淡,并未所觉,仍旧一脸明媚张扬的道:“我以后也要伺候三小姐吗?其实三小姐不喜欢我,之前在沈府她对秋云姐姐、春儿姐姐都很好,就是不喜欢我,不过也许因为我笨吧,三小姐那么能干,那么聪明,我这笨手笨脚的,不会做事只会误事,要是又惹三小姐生气就糟了,三小姐脾气不好,多生几次气肯定一手拧断我的脑袋,唔,我可不想这么快没脑袋……”
钟若仍旧保持动作,似乎这喋喋不休的话语全未传入她的耳朵。
小紫三两下换好了衣服,兴冲冲的跑过去拉着钟若的手,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姐姐,你教教我怎么服侍三小姐才不会做惹她生气吧,其实我虽然很怕三小姐,可是我还是想跟在三小姐身边,三小姐很厉害的。”说着,大大的眼里噙满了崇拜,一想到她家三小姐英姿飒爽,目空一切的样子,小脸满是兴奋的绯红。
钟若翻了个白眼,抽回自己的手,兀自出了房间……
小紫愣愣的望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嘟了嘟嘴,连忙紧脚跟上,仍旧像个牛皮膏药似的黏着钟若,还不时伸手挽挽对方给的胳膊,哀声求道:“姐姐你就教教我吧,我保证我会认真学,绝对不会给姐姐制造麻烦。”
钟若现在真的很后悔,数月前当沈雁雪留下两张银票,一封书信走了后,她气得差点想把银票和书信都撕了,对她来说,这根本就是敌人对她的施舍,如果还想保留最后一丝自尊,就断断不能接受。
可转念,沈雁雪的话又一直不漏的回荡在她的脑子里,是她害了张老大,是她害了她的丈夫,这些判词,就像无形的大网,张罗着她,将她死死囚禁,似乎再也逃不出来……
银票与书信终究没撕碎,而在她漫漫无期的走了一个月,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京城,走到万紫千红楼大门口后,她一个月前的信念,似乎也在这刻出现了偏差,或许这不是施舍,反而是她报复的好机会,她会让沈雁雪证明,到底谁才是做错事的人,谁才是罪魁祸首。
抱着这样的目的她找到了花四娘,而花四娘看了信,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只简单的吩咐她几句,让她安心做事就好。
而自从进楼后,她又不时听到窑姐儿、丫鬟们一字一口的说那沈雁雪是多好多好,每次听到这些她都是冷笑,也就只有这些受人收留,寄人篱下的鳏寡女人才会将那冷血无情的女人当做神明奉拜……
而刚才,当她路过院子,惊鸿一瞥沈晴天那稚嫩欢快的身影时,她便知道那个女人回来了,既然如此,她的报复计划就要开始了,首先,要告诉她,她敢接受挑战,敢来万紫千红楼,更会继续留在这儿,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机会为夫报仇,为山寨那些枉死的兄弟报仇。
所以她主动去小角楼奉茶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