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选人的信息都极其详实,有本人详尽的履历说明,历任聘请者的评语,还附上一张近照。 当然论到赏心悦目这一点,这几位是拍马也及不上塞巴斯蒂安的,也就不能怪她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梅丽,具体人选由你决定就可以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尽快来府上任。”她合上文件夹。
梅丽想了想,说:“那就只能是查尔文斯先生了,其他几位的任期都还未到。”
“行,就是他吧。”
“我这就去打电话通知猎头公司,方便的话请他下午过来一趟,让小姐您看一下。这样可以吗?”
“这样安排很好。”
“还有您希望什么时候用午餐?”
缇娅转向比阿特丽斯:“下午是什么课?”
“是马术课,小姐。”
缇娅双眼一亮:“那就早点用餐吧。午餐后我希望多休息一会儿,下午好有充沛的体力上课。”
“好的,我去通知厨房准备。”
午休过后,换上一身绿色骑马装的缇娅来到离主宅不远的马厩。
法多姆海恩家不仅有设施齐全的马厩和专用的训练跑道,还拥有三匹昂贵的纯种马,其中一匹一岁多一点名为“维尼”的小马便是缇娅的专属座骑。这匹全身栗色毛发,只有四蹄和耳尖是白色的小马还是在她开始马术课程时特意买来的,以梅丽的说法便是“只有这样血统高贵的纯种马,才配得上法多姆海恩家的小姐”。
马术教练老师玛丽迪丝三十多岁,红发,皮肤微黑,一身骑马装勾勒出健美匀称的身形,显得英姿飒爽,让缇娅很是羡慕。玛丽迪丝曾经参加过奥运会的马术类比赛,给她这么一位贵族小姐当教练实在是大材小用。吸引她来此屈就的除了高薪之外,便就是这三匹纯种马,除了维尼之外,另外两匹也只有她会偶尔骑骑了。
小马维尼原本就对缇娅有几分熟悉,在她喂了几颗方糖之后,好感度更是立刻上升。在一人一马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之后,玛丽迪丝开始指导她练习一些基本动作。
就在缇娅的马术课顺利进行的同时,一辆黑色的塞姆勒牌小汽车正行驶在伦敦郊外的公路上,朝着法多姆海恩大宅而来。
下午的早些时候,查尔文斯收到来自猎头公司的电话通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时的他原本还在为自己不得已的失业而感到闷闷不乐。他的前任雇主因投资失败而破产,遣散了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仆役。这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仍感到挫折与失败。就在这时他得知法多姆海恩家有意聘请他担任管家一职。
法多姆海恩家族,那可是拥有古老血统的真正贵族。能当上这个家的管家,无疑是对他职业生涯的最大肯定,也是无上的荣耀。他开始觉得前任雇主的破产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了。
查尔文斯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心情,想象着之后与法多姆海恩女伯爵见面时该如何应对,好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突然只听“呯”的一声,一团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压得车身猛地一震。随后他看到一双赤红的眼和一对恶魔才有的弯角。
查尔文斯发出惊恐的尖叫,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一转,汽车顿时失去控制,一头冲下公路。
塞巴斯蒂安看着撞上路边篱笆,车头冒出白烟的汽车,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虽然稍嫌粗鲁了一点,不过所谓的竞争就是这么残酷的事。”
随后他的身影便如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不见。
两个小时的马术课结束后,缇娅已经能够骑着马小跑了。对于第一次骑马的她来说,这个结果还是让她十分满意和开心的。
她换过衣服,在花园里一边享用下午茶,一边和温迪闲聊。
温迪便是她在这个世界初次醒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女仆,今年只有十六岁,并不是正式的女佣。她是个孤儿,由法多姆海恩家资助其生活和教育费用,平日空闲时会主动做些女仆的工作。梅丽劝阻了几次,见没有作用,只好将她带在身边,以防她小孩心性闯出祸来。她和缇娅虽然年岁相近,但由于法多姆海恩家明确的主仆观念,两人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
聊着聊着,缇娅忽然想起午饭前梅丽曾提到新的管家候选人会在下午上门,便道:“温迪,你替我问问梅丽我们的新管家什么时候到?”
“小姐,我们要有新管家了吗?”温迪不是很热情地问。
“是啊,你不觉得梅丽女士一人身兼二职太辛苦了?”
“这倒也是。不过赫伯特先生真的好可怜啊!”
缇娅本想问问为什么“赫伯特先生真的好可怜”,可温迪已匆匆离开去找梅丽了,她只好做罢。
温迪去了很长时间,她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见到梅丽朝她走来。
“小姐,刚才附近的医院打来电话。”
缇娅吃了一惊:“什么?”
“是来应聘管家职位的查尔文斯先生,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天哪,太糟糕了!他还好吧?”
“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一条腿断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卧床静养,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来就任管家一职了。”梅丽语调平板地报告道。
缇娅叹了口气:“这真不幸,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派人代表我去医院探望一下吧。”
“好的,小姐。那么新管家的人选?”
“只能从剩下的人中挑选了。你通知他们,只要能尽快上任,我们可以代为支付违约金。”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理。”
梅丽离开后,缇娅望着远处茂密的树林,低语道:“可能只是普通的意外!真要命,我为什么还是有不好的预感呢!”
不幸的是她不好的预感两天后应验了。
“你是说我们的另一位很有希望的管家人选因为某种不知的原因在泰晤士河里泡了整整一晚,得了严重的肺炎。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缇娅努力保持冷静,但不断升高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她真正的情绪。
“是、是的,小姐。”比阿特丽斯结结巴巴地回答。
缇娅咬牙切齿地道:“很好,非常好!”
“您没事吧?” 女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小心问道。
缇娅平静下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么,晚安,小姐,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叫我。”
比阿特丽斯轻轻关上房门。
缇娅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思索着。房间里只有精巧的自鸣钟走动的声音。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一侧的角落。
“塞巴斯蒂安先生?”
“您的感觉真是敏锐。”
塞巴斯蒂安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出来,他单手抚胸,赤红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带着笑意。
“您的行动同样快得让人惊讶!想必您已经见过我的两位管家候选人了。”缇娅面无表情地说。
“不错,只是小小的见过一面。”
“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的‘意外车祸’和‘不幸落水’都与您有关?还是您连这些‘小事’也要否认?”
“其实我只是看了一眼,推了一把,没有想到会造成那样不幸的结果。”塞巴斯蒂安极其无辜地回答。
缇娅气得快吐血了。你一个恶魔,用这种下绊子的手法和人类抢饭碗,好意思的!
她堆出一脸虚假的笑容,问道:“我真的很好奇,只是一个管家的职位,值得您这么做吗?”
塞巴斯蒂安轻轻摇晃着手指:“不不,您说错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您证明您的决定并不正确,这些人没有足够的能力担任法多姆海恩家的管家一职。”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要感谢你喽?”
“那倒不用,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当然,在签定了契约之后,我能为您做的就更多了。”
缇娅头痛得抚住额角。这塞巴斯蒂安还真是锲而不舍,几乎快赶上保险推销员了。她思忖着该如何应付过去时,塞巴斯蒂安突然闪身退进黑暗中,同时门上传来两下敲门声。
“请进。”
看到推门进来的梅丽,缇娅不禁有些吃惊。严格遵守礼仪规则的梅丽照理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她的。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很抱歉,但有些重要的事我必须与您商量,不得不打扰到您的休息。”
“没关系,是什么事?”
“关于管家人选发生意外的事,想必您已经从比阿特丽斯那里听说了吧?”
“是的,她刚才告诉我了。”
梅丽严肃地问:“关于这整件事,您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应该是有些奇怪吧。一次的话倒也算了,可接连发生……简直像有人在故意和法多姆海恩家作对似的。”
缇娅说着,有意瞟了一眼刚才塞巴斯蒂安出现的位置。 她的目光转回梅丽身上,发现后者正一脸欣慰表情地看着她。
“您能这么想说明您真的长大了。”
缇娅有些茫然:“梅丽,你……”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很显然两位候选人遭遇的‘意外’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缇娅惊讶地睁大了眼。梅丽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难道她知道了塞巴斯蒂安的事?!
5、前因后果 ...
缇娅心中惊骇,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异色,但她的反应已在梅丽的预料之中。
“您的突然失忆可能也与这些事件有关。”
梅丽犹嫌不足,又抛出一枚“重型炸弹”。
缇娅有些发晕了。以前世的比喻来说,她现在的感觉就好比砍了半天怪,突然发现身边那只被她不屑一顾懒得去砍的小怪正是她要找的最终BOSS。
“在解释之前,我必须请您原谅我向您说了谎。前任管家赫伯特先生并不是因为私人原因离职的,事实上——很不幸,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管缇娅有何想法,她都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等待梅丽继续说下去。
“那天,也就是您发现自己失去记忆的前一天,赫伯特先生和您进了城,在回来的路上你们遭到袭击。赫伯特先生受了重伤,不治身亡。他自您的父母——前任伯爵和夫人——还在世时就已是这个家的管家,与您的感情非常好,特别是伯爵和夫人去世之后,您很依赖他。赫伯特先生在您面前受伤身亡给您带来的心理上的冲击,可能就是导致您失忆的原因。”
缇娅反倒松了口气。之前的那个最大的疑问终于得到解释。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前天发生的所谓迷路的学生闯入大宅范围的事,难道……”
梅丽有些难堪地点了下头:“是的,事实上是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试图强行进入大宅,幸好及时被警卫队发现阻止,那些人可能与在公路上袭击您的是同一伙人。我们担心会惊吓到您,才对您隐瞒了实情。”
“果然如此。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缇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今天改变主意,将一切和盘托出呢?”
“是渥伦德队长的劝告,以及这些天我对您所形成的新的看法。”梅丽直言不讳地回答。
“哦?”
“请恕我直言,我们都认为与失忆前的您相比,现在的您已经足够坚强到可以知悉这些事了。”
缇娅由此想到另一个与她切身相关的问题:“听起来与以前相比,我似乎改变了不少。对于这样的转变,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
梅丽郑重其事地说:“并不奇怪,这是因为您的身体里终究流淌着法多姆海恩家族的血脉。对于人生中突然发生的巨大变故,有些人会被击倒,从此一蹶不振,另一些人则能从中得到改变的勇气与力量,就如东方传说中涅槃的凤凰一般获得新生。您的曾祖父夏尔?法多姆海恩如此,您亦是如此。”
看来她的运气真是不错,她不需再担心会有人怀疑她不是真的法多姆海恩女伯爵,进而把她送上火刑架烧死。缇娅很庆幸地想道。
“谢谢你的夸奖,梅丽,让我们回归正题。你知道袭击我的人的身份吗?”
“很抱歉,小姐,我们已经在尽全力调查了,但收获很少。根据渥伦德队长的看法,袭击您的人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使用的武器也很杂,可能是黑社会人士。”
缇娅皱起眉:“黑社会?”
“是的。”
“我们家族与黑社会有何联系?”
“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我们也想不通他们为何会袭击您。”
不,肯定有联系,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她。缇娅揉揉额角。
“梅丽,我需要三代以内家族成员的相关资料,越详细越好,还有公司方面的,尽快送到我这里来。”
“明天下午您就能看到。”
缇娅思索着还有什么可能。这种事大概会牵涉到家族的秘辛之类,可惜梅丽之前一直担任的是仆役长一职,而非管家,对这类事知道的恐怕不多。
“暂时就这些了。不过既然是黑社会人士,还是得从那方面入手,可以花钱买些情报。”
“我会转告渥伦德队长的。另外,关于新管家的问题?”
缇娅想起刚才梅丽让她吓了一大跳的发言。
“你认为这两起‘事故’也是那同一伙人所为?”
“是的,小姐,虽然我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意图何在,但想必是有特别的用意。”
缇娅无奈。不过若非“真凶”亲口承认了,这么推断也很合理。
“好吧,聘请新管家的事暂时放到一边,等这次危机过去了再说。这段时间我会待在宅邸里,你也嘱咐其他仆人若没有急事,尽量不要离开大宅。”
“关于您继续留在大宅这一点,请恕我不能赞成。渥伦德队长和我都觉得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应该到城里的别邸暂避。”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拒绝。对方明知这里是一位伯爵的府邸还敢来硬攻,说明他们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即使躲到城里也不会让他们改变主意。何况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我要避开!”
缇娅想到自己被迫穿越到这个世界,被迫摊下这么些事,倔脾气发作了。
梅丽沉默片刻,道:“我很抱歉向您说出这种建议,这是我们的失职与无能。”
“没关系。还有其它的事吗?”
“没有了,请您好好休息。”
“谢谢你,梅丽,晚安。”
当卧室里只剩下缇娅一人时,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同时不禁暗自怀疑——这里不是充满了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禁忌之情的世界吗?为什么美少年她还没有见到一个,却偏偏摊上这种事?她知道恋爱是危险的,但什么时候开始看别人谈恋爱也变成一件会要人命的事?
翌日,缇娅完成上午的课程,回到她的专用书房,看到了梅丽送来的资料。望着那近乎有半人高的文件,她知道梅丽很精准地执行了她“越详细越好”的指示。可天知道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这些看完!她觉得她需要一位秘书,或者——好吧,一位如塞巴斯蒂安那样能干的管家。但想到聘请这样一位管家所要付出的代价,她又发现其实这些资料也不是那么多。
之后的空闲时间,她老老实实地花在文件上,从中她也知道了一些所谓的家族秘闻,但对于目前状况能有所帮助的信息却是一点儿也没有。
敌人,不管是谁,都没有采取新的行动。日子在风平浪静中一天天过去,几乎让人产生一种之前的猜想纯属YY的感觉。然后,某一天,事件发生了。
缇娅刚刚起床,还未换好衣服,就看到梅丽走进卧室。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在她身上极少见到的惊慌之情。
“梅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丽低声回答了一句,她的声音太低,语速又快,以致缇娅几乎没听出她说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
“是汉娜,小姐,汉娜死了!”
渥伦德站在书房外的走廊上,正在向一名女仆询问情况,看到朝这边走来的缇娅,不由微微一愣,连忙上前拦阻。
“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边说边不赞同地看了眼跟在缇娅身后的梅丽。
“抱歉,但我想发生了这种事,我起码该来看看。”缇娅回答,但没有再坚持往前。
“好吧,不过请您留在外面,那种情形实在不适合您看到。”
“我明白。是谁发现尸体的?”
“是我,小姐。”
刚刚和渥伦德谈话的女仆走上前,略为拘谨地行了个礼。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但整体而言,她的表现还算镇定。
“你叫什么?”缇娅放柔声音问道。
“我叫海伦,小姐。”
“好的,海伦,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负责书房的清理工作,今天早上我来打扫书房,一进门就看到汉娜躺在离门不远的地板上,她的——她的头上有血——”
海伦想起当时的情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后来呢?”
“我吓坏了,连过去看看的勇气也没有,直接跑出去找梅丽女士了。”海伦羞愧地说。
“梅丽女士则找到了我。”渥伦德补充说,“我立刻赶来,确定她已经身亡。”
“渥伦德队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海伦?”
“暂时没有了。”
缇娅道:“那么,海伦,你先下去休息吧。不过最好待在房间里,以防我们需要时能找到你。你可以叫人陪你,但记的不要对别人多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