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帮忙的。 ”
范氏怔怔的盯着屋角的青花缠枝香炉,冷清清的笑了:“我现在也只剩一个身份够瞧的了,要是当初——”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绽开一个无比虚幻的笑容,看的熟知内情的鲁妈妈心惊肉跳又止不住的叹气。
——这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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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花罩外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正发着微弱的暖光。银鎏缠枝莲纹镂空鼎炉里还燃着银丝细炭毫无烟气,均匀持久的散发着热气,烘的屋里暖洋洋的,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着盛蜜饯细巧果子的瓷罐子,一色的雨过天晴,温润如玉,透着淡淡的奢华。
雨竹躺在柔软暖融,馨香怡人的被褥里,隔着绣着蘩复花纹的层层幔帐,隐约可见花罩外几名二等丫鬟正在给她熏衣,准备盥漱用具,那么多人忙活着却一丝说话声、咳嗽声都不闻,显然经过了严格的调教,进进出出没有一丝声响,房里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架子床外值夜的翠微正在望着窗户发呆,听到动静,屏吸确认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掀起一角床帘查看,见雨竹已经睁开了眼睛,就轻声说:“天儿还早,姑娘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什么时辰了?”雨竹问道。
“刚寅时。”翠微见雨竹的嘴唇有些干,便拿过一只彩釉青花绿竹林的盅子,从暖笼里倒了温水调了一杯蜂蜜水递了过去。
待雨竹喝尽后又很周到的送上擦嘴的帕子,瞧着倒是比以前细心了不少。
按照规矩,侯府小姐该有管事妈妈三个,一等丫鬟五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八个,还有五六个跑腿使唤的小厮,其他还有十几个针线浆洗洒扫的使唤婆子。当崔氏领着一串人过来的时候,雨竹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过的该是多么腐朽的生活哇。翠微刚刚被定为一等大丫鬟,且因跟着雨竹的时间最久,四个大丫鬟隐隐以她为首。为了方便,四个大丫鬟通通以竹子的品种来命名,翠微改成了华箬,谷香改成了早园,另外还有两个分别叫做琴丝、银链。
“手下有人的感觉怎么样?”看着翠微——现在应该叫华箬了,做了大丫鬟后极力板着的小脸,无良主子忍不住逗弄。
被主子调戏惯了的华箬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手里不停的忙活着将干透的杜衡、白芷、独活、甘松等混合物压成的香饼放进香炉中的云母石片上,拨动炭火令其一小点一小点的烤出香气,早园异常麻利的上前服侍雨竹穿衣,这丫头也有了压力。琴丝、银链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肯闲着,都找了事情在手上忙碌着。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被穿好了衣服的雨竹忽的背了句屈原的《九歌·山鬼》,扒拉着被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华箬听了,上前接过琴丝手中的温热的湿帕子给雨竹擦脸,笑道:“二少爷就要参加
春闱了,小姐可是为此担心?”看雨竹木呆呆的样子,一副别装了,我就知道的模样:“小姐对二少爷还有啥不放心的?乡试时考第一,会试肯定也考第一。”
这是什么理论啊,雨竹想解释都不知道从何开口,还有不足五天就到二月初九了,还真的有些担心,大哥今年才十六岁,虽然平时很老练沉稳,但是能挺过传言考一次脱一层皮的会试么?
早园用上好的温玉蘸着鸡蛋清在雨竹脸颊上轻柔的按摩着,完全不用动手的某人魂飞天外,琢磨着想点办法给哥哥减压。
于是当月亮拼命爬上来的时候,在内书房准备掳袖子秉烛夜读的林宗延收到一张纸,打开一看,眼角就开始跳跳,嘴角开始抽抽,最后合上书回房睡觉了。
伺候书墨的俊俏小厮砚心敬畏的看了一眼那张纸,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看。只见上面清秀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
考试注意事项:
一、答题的时候,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发现题目很简单,于是就很轻蔑地想先闭目养神半个时辰,一觉醒来,佛祖啊只剩半个时辰了爹啊,卷面还是空的呢。
二、考试中……问巡考官:“大人,学生的毛笔掉毛,秃了。”
巡考官:“姑且以头发代之。”
总结:马上就要会考,出门还得趁早。付出就有回报,赶紧睡个好觉。毕竟熬过十年,参加就可骄傲。别想会员是否,放松最为重要。穿得漂漂亮亮,誓把监考迷倒。最后提醒一遍,检查毛笔重要,睡眠必不可少
第40章 甜甜的炒麦粉
第40章 甜甜的炒麦粉
二月初九春闱开始那天,整个京城都像加快了运转的节奏,陷入了某种奇异的马蚤动之中。因全国举人、贡生都聚集在了京师,客栈老板个个笑得开怀,穷秀才、“富”举人,举人自是最好不过的房客了。文雅守礼、干净整洁,还几乎不会赖房钱,不止一个的客栈老板遗憾会试三年才举办一次,而且时间只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五,太短了不是。
同样高兴起来的还有京城各家父母长辈们,谁家没个宝贝姑娘啊,家境普通的自是希望找个门当户对的贡生,一来保本,二来没准还能更进一步。毕竟谁不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原来想要出头就得高嫁,京城豪门大户哪个不贼今贼精的,可贡生不同啊,除了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其他大多数是凭聪明才智和刻苦读书才出头的,家境自是好不到哪里去,但肯定比那些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出息,要是谁家眼睛亮手快,先把人定下了。说不准这准女婿就一路会试、殿试闯过去,瞬间从被统治阶级变成统治阶级。无怪这些小家族们如此看重,以前就是有过先例。
城东的盛家本是一不入流的小家族,只凭着一人捐了个九品小官勉强保持着门前的牌匾不从“盛府”变成“盛宅”。可这样一个家族在明惠九年的一次春闱中不知羡煞了多少家族,仅仅是资助了一个父母双亡连书童都没有的贫寒贡生,并且祖宗显灵的招为女婿,后来那个举人一路中了会员、状元,加上秋闱中的解元,竟然是多年不曾出现过得“连中三元”这是真正的高难度动作,必须保证乡试全省考第一,然后在会试中全国考第一,最后殿试里在皇帝心中也是第一。这就要求学问好——书读的多,思维敏捷——脑子聪明不能是死读书的书呆子,长得还要非常好看——才能不丢朝廷脸面,这要求忒高,要读那么多书,没读傻就该偷笑了,还要长的帅。这祖坟上冒青烟远远不够,是要喷火的。所以当时京城整个上流社会为之震动,明惠帝也是龙心大悦,甚为看重。盛家也凭着这个女婿一跃成为京城数的上的豪门。
自此之后,每年的春闱就成了选婿的最佳舞台,连有些名门望族都会擦亮了眼睛挑几个贡生投资。皇帝倒是很满意,这样也省心,免得各世家联姻成了铁板一块,多让人不安生啊。
到了二月初八,挑女婿的也早早挑好了,剩下的就是祈求了,京城里连普通人都能感到那股紧张压抑的气氛。雨竹觉得现代的高考和这一比都是小儿科啊,高考决定命运那也只是说说而已,还有种种人性化措施助考,哪里像现在,真真正正是平民决定命运、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也是最难的一关,毕竟殿试只是个形式,只要不是一点墨水都没有那就问题不大。
于是京城附近的寺院人满为患,到处是磕头烧香的虔诚家眷,甚至有人一步一磕,额上一片青紫,晕的都不能走路了还不肯离开,仿佛只要自己身处庙宇就能得佛祖保佑,亲人能够得偿所愿,是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雨竹也是要随崔氏上香的,接待官眷们的地方与普通百姓不在一处,再一次证明了佛祖所说的众生平等是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的。崔氏跪坐在精致的佛龛前,诚心的祈祷着。雨竹虽然不像前世那般不信鬼神之力,但还是更相信哥哥的能力,只是略拜了拜就跑到外面瞧热闹了,惹得崔氏揪着她白玉般的小耳朵笑骂“没良心的小东西”。
晚上回去又是一番折腾,这会试三场九天考试不但要考学问,还要靠耐力,贡生、监生入了贡院三天内除非交卷是不能出来的,东西自是要备齐了才好。好在林远之亲身经历过,有他指点也略略止住了崔氏的慌乱。
卯时刚到,贡院门口上千贡生提着灯笼挨个进入贡院,这叫进龙门,取鲤鱼跃龙门化龙的吉利意义。为了防止作弊,每个贡生都要上上下下仔细搜身,片纸只字也不能带进去的,只能带书具和灯具进去,每人发给三支蜡烛,进去后,号门马上关闭上锁,考生就在里面答题,晚上也在里面休息,雨竹曾在前世做过贡院临时导游,最是了解了,贡院里有上万间房间,叫做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小的只能供人蜷缩着睡觉,当时她还同情这些可怜的读书人,身子弱不禁风的还要吃这般大苦,可世事难料啊,她居然要送自己亲哥哥去考试了,还真是天意弄人。
雨竹琢磨着在里面吃饭时要自行解决的,可她真不放心哥哥的手艺,吃坏了肚子可没有黄连素救急。便杀到自己的小厨房,小厨房里现在还是钟妈妈和于妈妈俩个负责,停了雨竹的顾虑,笑道:“小姐这是打算做些熟食给二少爷带进去吗?可是时间长了会坏掉,反而不美。”
“嗨,这个我当然知道,看能不能做些小的点心,要清淡耐放,料也要结结实实的放,做成拇指大的一点,一口一个,岂不方便?”
钟妈妈看雨竹热情这么高涨,也不好反驳,只是赔笑着劝道:“还是先去问问老爷夫人吧。”
林远之正在给儿子说着自己的经验,听了小女儿的担忧,忍不住乐了,拉过雨竹,捏了捏她头上的小鬏鬏,再睨了一眼有些窘迫的长子,笑道:“傻丫头,只是把米和水放在一起煮而已,有什么不会的,爹爹当年也是第一次做饭,没出什么事端,而且别的东西不准带,以前就有人在点心里面夹带纸条被发现了,尔后取消会试资格。”
雨竹忽然来了灵感,急急的扯着林远之的袖子:“爹爹,那么如果是粉状的吃食呢。”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在青州厨娘做过一种小吃,叫做炒麦粉,一做一大罐子,吃的时候只要用开水调开,加上糖就很是香甜了,要不给哥哥做些带过去吧。”
崔氏显然极细心,觉得女儿的担心极有道理,赶紧催促:“老爷,带上没关系吧?”林远之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粉末状的,应该验过没有夹带纸条就没问题。”
崔氏喜得赶紧站起来,雨竹却比她快了一步,拉着她的手就往厨房跑,嘴里问道:“娘,家里有麦子吗?”
见两人脚下生风的往外走,林远之和林宗延相视而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林远之露出一个难得的温柔笑容:“好好考。”
林宗延俊雅的面上一片沉稳,狭长的黑眸却有着掩不住的暖暖笑意。
第41章 芷馨会
第41章 芷馨会
会试进行的时候,满京城的贵女们也没有闲着,在前所未有的崇文风气里,女子越来越不被认为无才便是德,才女也逐渐成为上流社会贵女们争夺的称号。
雨竹看着刚刚被送来的帖子,问一边侍候的琴丝:“我常年不在京城里,这个芷馨会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被问到话的琴丝很是受宠若惊,生生打了一个机灵后连忙低头恭敬道:“这个本是京城贵女们聚集游玩的一种聚会,后来加上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展示,每年春闱不光男子们要比个高低,贵女们也是要论个输赢的。”说完了她想了想又小心的恭维道:“这芷馨会可不是普通贵女就能进得,才情、相貌、家世一样都缺不得,小姐刚刚回京就接到邀请,真是了不起呢。”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一脸真诚的丫鬟,雨竹淡淡道:“是吗?我这回京还没几天就才名在外了?不过是身份足够高贵的小姐们的游戏罢了,才和貌倒是次要的了。”
琴丝满心把握,这小姐年纪还小,肯定是爱听好话的,没想到居然如此淡然,完全听不出喜怒,心下不由叫苦,这个主子怕不是好伺候的,为刚刚的小心思,她的面上不由的露出讪讪之色。
早园心有不忍,上前解围道:“那小姐还要去吗?”
“行了,这帖子既然送来了,哪有不去的理。”雨竹嘟哝着,顿时从刚刚高深莫测的模样变成深闺娇小姐的娇憨:“人家昨天晚上给哥哥做炒麦粉都累死了,这送帖子的人也不知道体谅一下,真讨厌。”
她转头又对着琴丝笑得天真,娇娇的道:“琴丝,你去跟母亲说一声,这个芷馨会我会去,清母亲备一下车马。”
琴丝的一点小心思被收敛的干干净净,行了个礼就快步出去了。
不出所料,雨兰也是收到帖子的,琴丝回来的时候显得很气愤,不等雨竹问起她就一五一十的把在崔氏那里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原来雨兰接到帖子之后想当然的以为雨竹年纪小肯定没收到,便跑到崔氏那里炫耀,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一定会给家里争气,明里暗里贬低雨竹这个嫡女。
“哼,奴婢在外面听到几句,气不过,便跑进去告诉太太,当时二姑娘那脸色喔,什么颜色都有,也不跟太太行礼就走了。”
雨竹听了只是一笑,这个庶姐真是被养残了,性格貌似也已经定型,不过还是不能小瞧,万一她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自己可就没地儿哭了,一句话概括,太蠢也不好,完全无法以常理推断,不知道她会怎么出手。
作为嫡女不一定会轻松,但是做一个有厉害母亲的嫡女就很舒服了,雨竹不需要费太多心思讨好父亲、打点下人,可是仍然最受父亲宠爱和看重,下人也从不敢轻慢了三小姐,这种尊贵不是靠抓仆役把柄来威胁其为己办事,或者打骂呵斥得到的,而是理所当然烘托出来的,没有人会问一句“凭什么”,这便是嫡庶之别,加上崔氏不动声色的谋划,更是让天平更加倾斜,以至于几乎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雨竹从不会为这些年雨兰时不时的挑衅、挖苦而生气,顶多是听几句废话,论难听程度连前世打工时受到的各种羞辱、刁难的一半都比不上,何况什么实质影响都不会产生,别人甚至会觉得嫡女心胸居然这般宽广,又何苦费那个心思去整治她。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念点书,和父亲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共同语言,那种丢了西瓜拾芝麻的蠢事她才不会做。
不一会儿,老太太那边来人了,原来府里除了四姑娘林雨菊之外的三个姑娘都被邀请了,老太太很高兴,说今年自家终于多了一个姑娘去,吩咐姑娘们都要好好打扮,莫要丢了侯府的脸面。
因为是女儿第一次参加重要的社交活动,崔氏也不甚放心,亲自赶到雨竹的幼竹居,就怕宝贝闺女又胡乱应付,万一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以后想要洗刷可就难了。
“这件太素了,不行,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这么素净,这可不比在家……”崔氏絮絮叨叨的又转过身在那个大大的红木雕花圆角柜里使劲扒拉。
“娘,我都换了四件衣裳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刚刚那件不是挺不错的嘛。”雨竹琢磨着要不要做个娃娃给老娘,由着她每天给它换衣服,免得折腾自己。
最后崔氏终于对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嫩黄折枝玉兰宝相花斜纹纬锦薄锦小袄便是满意,配了一条白杭绢画挑丝,沿边绯紫的十二幅褶裙,脚下一双粉紫底儿绣藤青曳罗的小巧绣鞋。
又指挥着善梳头的早园给雨竹绾了个分髫髻,簪上一只紫色蝶翅滚珠攒珍珠小簪和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想了想又找出一对玉兰花蕾形耳坠挂在那珠玉般得耳垂上。
一身行头下来,崔氏终于舒了口气,知道女儿不乐意梳妆也不勉强,由着她抹了点子香膏,描了描眉毛,扫了扫眼角也就罢了。
“去了不可斗气,大家小姐最忌讳的便是心胸狭小,撒泼斗狠,只要是闹了口角,不论谁挑起来的也不管对错,两边的名声都是要坏的,竹丫头可千万不可忍不住气。”崔氏越想越不放心,要不是宴会只邀请贵女,她也恨不得跟过去看着宝贝女儿才好。“还有,别别人一对你好,你就傻乎乎的什么都信,口蜜腹剑的人多着哪,当然,也不可小家子气似的扭扭捏捏,没的让人笑话。”崔氏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告知女儿,还让她少受一些伤害。
可是,亲爱的娘亲,人都不是神仙,哪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受伤害呢,您是注定无法护女儿一生的。这世间女子生存的何其不易,女儿也是早晚要走出你的庇护,在那黑的看不清路的外面独自*索道路,不管后果如何,都没有人可以帮助。您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请交给女儿去面对,重活一生,世间万物、贪嗔痴念,最多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如此而已。
雨竹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走得仪态万千、大气尊贵,好似一丛青青翠竹在雨中轻舞、茁壮倔强的快速成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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