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微沉吟,便转身回营。
她知道,临函兆肯定来了。
风逸澈见九月回营,顿时将目光掠过临函兆呆过的树干,然后扬起唇角。
清冽如泉的声音划破夜空,低低道:“给我全力追查萧韵儿的生平一切,尽速来禀。”
夜空中,似乎只有一阵风过,枝叶加速晃动。
风逸澈却是一个闪身掠过,树干上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娘子,还是要自己守着。不能给人拐跑了。
只不过在这样想着的某人,似乎忘了,自己也似乎曾做过类似的事儿。
轩辕皇宫。
御书房。
“主人,谷峰传来消息,不日回宫。”毫无波澜的声音在有些显得空荡的御书房内响起。
“什么时候的消息?”原本毫无形象瘫倒在地手握酒壶的轩辕瑾安徒然眸光一亮,原本毫无生气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只是,那一身酒湿的狼狈模样,不修边幅的满面胡须,实在让人无法把此刻的他与那个仿佛永远都骄傲得将全天下踏在脚底,霸道不可一世的瑾皇轩辕瑾安联系在一起。
饶是一贯无情如幕是,也是忍不住撇开目光,不愿多看这样的主人。
“三日之前,按照计划,今日合该到达。”幕是如实禀报,但愿这个消息能让主人振作一些。
自从得知月贵妃被太后送去和亲风间,而后大发了一通脾气,又秘密吩咐了备战等一概事宜之后,主人就天天酗酒为乐,每日不醉不休,连一贯宠幸的各宫妃嫔也都一概拒不宣见。
对皇后和太后娘娘更是好不待见,就连一贯最宠信的李公公也被主人赶去了杂物房,受尽小人羞辱折磨也视而不见。
主人现在就好像,对什么都毫不关心一般。
“好。”轩辕瑾安听完就是低低的一个好字,也没有让幕是退下,只是再次提起了酒壶,大口大口的灌下,眸光里,越发的讳莫如深。
幕是垂首立着,等候指示。
☆、谋算天下【一百九十二】
一时,空荡荡的御书房内只剩下酒水流出酒壶落入轩辕瑾安喉中的涔涔声,气氛,寂静得有些压抑。
“太后驾到。”
一声尖细的通传声打破了这寂静。
轩辕瑾安更是毫无形象的整个人倒卧在地,酒水又是洒了一身,良久他才低低叹息:“下去吧,继续打探月贵妃下落。”
“是。”幕是应命消失在御书房内。
“你这是什么样子!你还有身为皇帝的自觉吗?!”尖锐阴鸷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劈头砸向轩辕瑾安,仿佛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轩辕瑾安却自顾的闭上眼,毫不理会。
“皇帝!”急怒攻心的太后身子一颤,气得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往后一退,被身后跟随的怜翠机灵的扶住。
见轩辕瑾安仍然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太后也有些讪讪,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良久才放低姿态软声道:“你……你究竟要如何?皇帝,你是轩辕国的一国之主,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已经罢朝半月之久,是不是也该够了?”
轩辕瑾安依旧似乎恍若未闻,径自躺着,半分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若不是自己的眼线禀报,此时轩辕瑾安尚且清醒,太后也差点以为轩辕瑾安已经醉了。
“皇帝,哀家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见轩辕瑾安已经不理不睬,太后压抑下去的火气又是蹭蹭的冒了上来。
曾几何时,即使是她暗中使计陷害与他自幼青梅竹马的欧阳锦儿,那时她这个儿子对那女子何等情意,也只是反驳了她几句,后来照样孝顺谦恭,可如今为了一个相处不到一年的九月,竟然让他这般慢待于她,她如何不恼不怒?
想到这,太后的声音又徒然冷了下去,带着几分特有的阴鸷独断:“皇帝,那个女人,你最好给哀家忘记了!她如今已经是风间皇后,是别人的女人了!如何值得你再念念不忘?”
轩辕瑾安的指,徒然收拢。
太后见一提到九月轩辕瑾安便有了反应,心中更是恼怒,话里也多了几分刻薄:
☆、谋算天下【一百九十三】
“哼!莫不成已成残花败柳的她你还要要回来不成?人家为了她一个女子甘愿八城相赠,保不定是她早就水性杨花的勾搭上了人家……”
“够了!”毫无温度的声音冷冷的打断,轩辕瑾安猛地睁开眼,冷冷的看着这个他曾无比尊重爱护的女子,他的亲身母亲。
太后又是冷哼一声,见轩辕瑾安这副模样,继续训斥道:“左不过相貌还过得去的一个女子,这天下间比比皆是,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自苦若此?如此沉沦杯中物,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父皇!如何对得起他交托给你的这万里江山!”
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
轩辕瑾安缓缓的起身,不顾一身狼狈,就径直往外走去。
“皇帝!就算你忘记你作为皇帝的身份,也别忘记了作为人子的孝道!”太后气得拂开怜翠扶着的手,往座椅上一坐,冷冷的看着轩辕瑾安的背影,神色间倨傲而雍容。
这般姿态,竟是笃定的等着自己的儿子来认错自省。
轩辕瑾安果然顿住脚步,良久,才低哑着声音道:“母后,你真是我的母后吗?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将儿子迷昏,然后将自己的儿媳亲手送给别的男子的母后!”
“母后,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母后。”
“你真的,将我二十年的来的尊敬和孝顺通通耗费殆尽,我轩辕瑾安无福消受这般的母后……”
轩辕瑾安说完,沉默良久,又是低低叹息般道:“太后娘娘,您,一定会后悔的……”
“轩辕瑾安!你放肆!”太后被那句幽幽冷冷的太后娘娘唤得心头一震,似乎有些什么跳脱了她自认为的掌控之间。
她看着轩辕瑾安渐行渐远渐渐模糊的背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让她亦是不安的东西,她似乎亲手,推开了自己的儿子,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太后蓦然身子一软,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为何你们父子都是一样,明明是为你们好的,为何你们总是不理解我?
“太后娘娘……”怜翠有些担忧的低声唤道。
☆、谋算天下【一百九十四】
太后却是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倒退一步,赶紧垂眸敛眉不敢再多嘴。
“不!哀家做的事,绝对不会后悔!七年前不会后悔,七年后更不会后悔!”长长的护甲狠狠的刮过椅背,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响声。
只是,太后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轩辕瑾安一语成畿,当知道九月圣女身份之后,当听到战场上那战无不胜的神话之时,她真的悔不当初,后悔莫及。
星夜。
淡银色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寝殿,为这显得有些生冷的偌大寝殿平添了几分生气,却又似乎更衬得无比冷清。
有空气簌簌的破空声打破寝殿的一室冷辉。
轩辕瑾安猛地睁开眼,翻身而起。
“谷峰拜见皇上!”夜色里,一个人影背着月光,渐渐显现轮廓。
“你终于回来了。”语气里,有庆幸,有欣慰。
“皇上,您……”谷峰抬头看向垂下的纱幔,试图看清此时轩辕瑾安的神色。
为何,这语气,如此的沧桑。
“辛苦了。”轩辕瑾安低哑磁性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臣有负皇上所托,只拖延了短短一月,所率弟兄更是全军覆没,再无力阻拦。”谷峰跪地请罪,却只字不提此去的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朕知道此去凶险,你能做到如此,已经难能可贵,起吧。”
“谢皇上。”谷峰应命起身。
“皇上……”谷峰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月贵妃如今身在临望军营,且是军中军师的消息告诉皇上。
他知道,皇上此时这般,必定是跟月贵妃有关。
可是,究竟该不该将九月如今身在临望军中之事实情相禀?
说,对不起纯儿的救命之恩,说不定,以后那唯一一丝曾经的情分,也都灰飞烟灭。不说,却又如何对得起自己血誓效忠的皇上,昔日的兄弟?
“有什么但说无妨,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说?”轩辕瑾安冷冷一勾唇角,那笑意里,是无尽的讥讽。
不知讽的是自己,还是什么。
“月……九小姐如今身在临望军中。”谷峰终究抵不过心中固执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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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算天下【一百九十四】
“你说什么!”轩辕瑾安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猛地一个闪身便身着亵衣站在了谷峰面前。“你再说一遍!月儿在哪里?”
谷峰抬眸怔怔的看向轩辕瑾安,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
他此刻才看清轩辕瑾安的模样,竟然那般不修边幅,狼狈至极。
他之前不知道为何一直倍受瑾安宠爱的九月会出了皇宫,虽然他走之前瑾安就看似冷落了九月,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因爱生妒。九月,怕是瑾安有生以来唯一一个真心爱恋的女子。
他那时猜测,瑾安定然是跟九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如今九月流落在外,甚至去了注定终将与轩辕为敌的临望。
看那样子,竟然是可能参与战事。
他原本以为是那个淡雅如莲的女子与皇上之间有了什么误会,女子大多因爱生恨,纵使淡雅如她可能也不能免俗,既然皇上不可能把她送去和亲或者刺探什么军情,那定是因为误会负气而避走临望。或者还想着报复。
可是后来他回国途中竟然听说,太后一旨懿旨竟然将九月和亲风间,以交换八座城池,那时他以为自己一直看错了,毕竟太后再刚愎自用,也终究是太后,皇上若不默许,九月也不可能和亲风间。
他以为瑾安终究是瑾安,更是轩辕帝皇,儿女私情终究比不上江山社稷,竟然同意用他一直珍之宠之的九月交换城池,虽然,换成哪一个帝皇,除了风逸澈,估计都是欣然允之。
所以那时他自以为懂得了为何九月会出现在临望,他以为,那个女子,要在战场上报复瑾安的薄情,毕竟一个女子被这般对待,那是何等不堪。
可是,如今看到轩辕瑾安这副模样,他才知道,他的猜测又错了。
“皇上,难道……您不是,同意了月……九小姐和亲风间?那……”那为何九月会出现在临望军营?
谷峰有些不解的看向显然呆怔住的轩辕瑾安。
过了良久,轩辕瑾安似乎才从这个震得他心跳紊乱的消息中反应过来,猛地转身回去,忙乱的自顾自套起衣衫。
☆、谋算天下【一百九十五】
因为忙乱,连腰带系反了都没有发觉。
谷峰见他这般,有些诧异的唤了声:“皇上,您……”
轩辕瑾安这才稍稍冷静了些,也不理谷峰,只是仔细看了看自己,把系反的腰带再次系好。
扬声果断的命令道:“幕是,明晨通传欧阳将军,挥军攻打风间,幕非,立刻集齐暗卫,朕要星夜赶往临望,谷峰,率‘王师’为朕镇守轩辕,若有胆敢趁乱生事者,杀无赦!”
“皇上……瑾安,你是为什么而去?”谷峰忽然出声严肃的道,人也已经快速的闪身挡在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赶的轩辕瑾安身前,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
不管是基于臣子之忠,还是朋友之义,他都必须要拦。
“谷峰,你该懂朕的意思,不要阻朕,朕这一生,为了轩辕,为了这个皇位,放弃的太多,牺牲得太多,朕这次,不会再放手了!”
“可是,您竟然要抛下这轩辕万里江山,只为了……只为了已经成为他人凄子的女子吗?”谷峰的声调,渐渐弱了下去,他知道,这句话,太伤人。
果然,轩辕瑾安猛地回头,狠狠的看着他,良久才低哑着嗓子,似乎压抑了太多情绪,缓缓道:“谷峰,朕的母后,用药迷昏了朕,把朕的女人送出去,换取因朕失算失去的江山城池,原本,朕以为她也是愿意的,恨她,怪她,怨她,可是如今朕明明知道她竟然远赴他国,并没有去坐那风间皇后的凤座,朕若再不去追回她,朕……我会遗憾终生,悔恨终生。”
说道最后,轩辕瑾安显然已经不是以一个帝皇的身份在述说。而是他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此次前去,我亦定要以十里红铺,凤冠霞帔迎她回宫。”
“谷峰,我到此时方才明白,我不能放手,我做不到。”轩辕瑾安的目光幽幽的落在远方,似乎能透过这重重宫门,透过这千山万水,看到那个淡雅如莲的女子浅笑嫣然。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原本就幽黯莫测的眸光变得愈加暗沉,似乎那暴雨欲来之前的沉暗压抑,饱含着无数雷霆雨露,讳莫如深。
☆、谋算天下【一百九十六】
“更何况,是朕的,如何也容不得他人染指!即使毁去,也该埋葬在朕的陵墓,生,是朕的人,死,亦是朕的鬼!”
谷峰的手,无力的垂下,他眸光复杂的同样落于远方,似乎看到了纷乱不堪的未来。
他动了动唇,最终无力言语。
这样的瑾安,会听他劝些什么?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在临望军中的日子,虽然他处处小心,不敢有多余动作,但是立场使然,有时也会冒险多少探听到一些消息,比如九月竟然成为了军师,军中上下竟然还都对她敬畏有加。
那样的地位,如何是一个闺阁女子或者是宫廷妃子那些简单的争斗手段便能够做到?若不是胸有丘壑,脑中自有经纶,怎能做到那般?
单是那些所谓什么“擂台赛”和“实战演习”,虽然他从未听闻,也能从那些将士的口中满满的推崇猜测出是如何的惊韬伟略。
他其实想说,那样的女子,如何是能被困顿一生的?除非她甘愿。
若说之前以为她是与瑾安误会而愤走他国,伺机报复,那么还可能不会真正舍得伤害瑾安。可如今,竟然是作为一个女子而被夫君舍弃,和亲他国,这是如何的耻辱?
被抛弃背叛的恨,即使是那样淡雅如莲的女子,也不能释怀吧?
瑾安如今竟然还会希望那个女子能够与他回宫,甘愿困顿于这个金碧辉煌的囚笼?怕就怕,就是他太一厢情愿了。
莫说以前那个女子默默无闻便让风逸澈甘愿半壁江山相换,现在她一个女子竟然有那般的惊韬伟略,他日若她女子身份揭露,又该有多少好男儿争相追逐。
据他在军中听闻,就单说那个临望的新皇亦是对九月青睐有加。
瑾安啊瑾安,你又如何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说她生该是你的人,死亦该是你的鬼?
谷峰心中苦笑一声,只能略有些无力的看着轩辕瑾安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他走得那般决绝而毫无转圜余地,一如他从来说一不二。
谷峰真的仿佛已经预见,将来天下纷乱的局面,或许会只是因为那个女子而拉开帷幕。
☆、谋算天下【一百九十七】
“小狐狸……”风逸澈从身后缓缓环住九月柔软的腰肢,将头深深埋进白皙修长的颈项,语调里,是浓浓的不舍。
温软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颈弯,酥软麻痒的感觉让九月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颤,伸手拍了拍紧紧缠绕在腰际的手背,低吟了声:“嗯,别闹。”
“小狐狸,我舍不得你。”风逸澈颇有几分委屈的道:“你怎么都不说你舍不得我?”
说罢,紧紧环在九月腰际的掌报复似的轻轻动了动,敏感的腰际撩拨般的轻动,让九月身子一软,整个人无力的倒在了风逸澈的怀中,有些无奈的抬眸看向他。
“风逸澈……”
九月终于妥协,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看向风逸澈那满脸毫不掩饰的委屈神色,顿时更是哭笑不得。
“好了,我也舍不得你。可是,你不是早就说过,要乖乖回去处理好国事?如今轩辕发兵风间,你这个一国之君不在,若子诺身份被人拆穿,被有心人利用,士气低靡事小,万一风间内乱再起,在这般情况下,风间就真要退出四国的舞台了,毕竟,你们风间经过这么些年的轩辕统治,内部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九月难得语重心长的为风逸澈分析其中利害。
其实,她知道,风逸澈都懂,甚至比她更懂。但是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说服他自己的理由,让他能暂时放下他对她的不舍,能够舍得回去。
“嗯。”良久,风逸澈才闷闷的回了声,情绪仍旧低靡一片,那软软的语调,似乎提不起力气。
“风逸澈,好了,我喜欢的男人,怎么能这般没有决断?你几时这般扭捏了?”九月忽然语气淡了下去,神色也冷了几分。
“真的?”风逸澈蓦然抬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半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琉璃般流光溢彩的双眸似乎有让人不能直视的璀璨光芒在闪烁跳耀。
“呃?”九月微愕,她说什么了?
“对,我是小狐狸喜欢的男人,怎么能这般呢?”
风逸澈却似乎是极为愉悦,唇角勾勒成绝美的弧度,低头在九月嫣红的唇边轻轻一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