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荣归来的将士们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抚慰与激励,阅兵台下一片欢腾,媚流与光泽和玉睿同坐在台上,她歪着头,对光泽几次想要说话的深思目光,视而不见,满脸笑意地看着台下的士兵们兴奋的脸,看着曦和伟岸的背景,微笑浅浅。
“北藤狂元帅是我大璧之虎将,为我大璧壮烈捐躯,朕与众将士们同感恸伤,朕决定:今将元帅移入长安寺,以受我大璧永世敬仰!”曦和大声道。
“皇上英明!”
台下掌声雷动,能入长安寺的供奉的一般只有皇帝和皇后和功勋卓着亲王能得入,北藤狂非帝非王,竟然也能入长安寺受香火供奉,这下大出意外,对于皇帝的决定,又惊又喜,这可是一种殊荣啊!但是北藤元帅当之无愧,他一路过关斩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便扫平高棒国,却死伤不过一万的绝大成绩,将高棒国这个早怀有狼子野心的番国拿下,为大璧造下了不世之功勋!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棺中人见何苦
台下将士们无不欢欣喜悦,台上媚流却眉间轻敛,显然不是很赞成,时刻关注着她的玉睿与光泽自然看得出来,光泽俯身向她,问道:“怎么,不妥?”
“他从来就不想当大璧的臣子,你们觉得这是给他的莫大荣誉,其实对他却是一种讽刺。/媚流给了光泽一个自从回京后的第一个正视。
“不管他想不想当大璧的臣子,他就是大璧的臣子,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光泽精锐的眼睛盯着她。
媚流道:“不错,我也很清楚他为什么不屑为臣!”
“看来你是为他来找抱不平的?”光泽眯起了眼睛。
“打抱不平?”媚流失笑:“我不想打抱不平,也没有那个好心,只是他既是我无情门的门主,自然我也得尽一份心,否则如何面对我的无情门众?因此我不能让他去长安寺受香火。”
“若是我坚持呢?”光泽盯着她。
“我也一样坚持。”媚流直视着他,眼里是不屈的的执拗。
光泽眼里有了一些了然,看了玉睿一眼便不再说话,玉睿眼底平静,似乎全没有听到光泽与媚流的谈话。
北藤狂的棺柩还是被运到了长安寺,媚流对于形式倒是全无所谓,等官兵们走后,再将真身运走,谁知道棺中的人是真是假?
“开棺瞻仰。”曦和对着枕木,沉痛地吐出两个字,似乎对北藤狂之死,委实痛心之极,媚流却知道他怀疑北藤狂的死,开就开吧,她没有阻止,因为她也在怀疑,所以她也想再看一眼北藤狂,那个曾经万里追踪到者巴的男子,那个既疼她又害了她的男子,真的死了么?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无法真正地把“死”和“北藤狂”真实地联系起来,那么现在就让她真的死心一回吧,现在的他,该是已经开始变了一些颜色了吧?虽然棺中被塞满了香料以防腐,可是面色总是会变的吧?等她亲眼见到了那一刻,也许,也许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沉重的楠木棺安置在安息殿正中,四名奉先官手拿钎子,开始起着钉子,因为预料到皇帝要看真身,所以钉子都不曾卡死,随着一根一根的钉子起出,媚流的心一点一点冷寂下去,手心一片潮冷,突然她一个转身就要走,玉睿早就留意她的动静,他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媚流挣扎了几下,如何挣得开他铁一般的手?怒道:“睿大哥,放手!”
玉睿轻声而清晰地道:“流流,你总不能逃一辈子啊。”
媚流看着他,浮起一个笑意,道:“对,我不能逃一辈子,那么睿大哥,你告诉我,我还能承受多少这样的离别?那一次,你离我而去,如今你我相见不相亲,这一次,你又要我亲眼看着他死掉的样子吗?睿大哥,何苦逼我?”
玉睿的手几乎要松开,随既又抓紧,摇头道:“既便如此,你也不能走,命由天定,你逃避不了的,那为什么不最后送他一程呢?他——他是那么爱你,不下于我的,流流。”
“我不想看。”媚流断然拒绝。
“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玉睿也急了,更加用力拉住她,严厉地道:“别再任性下去了!”
“我任性?”媚流回过头来,看着玉睿冷笑道:“我有不任性的权利吗?当初我要是不任性,就眼睁睁地看着你……”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沉默住了,当年的她,为了他是那样惊动江湖,时隔今日,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黯然神伤。
“对,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提了又如何,任性与不任性没有差别,结果都一样,任性的小孩也许也得到他想要的糖,任性的小女孩也许能得到她想要的珠钗,可是我呢,我任性过了,结果却一点没有变,就算我再任性地索取我要的,结果仍旧是一样的,你出家了他死了,老天根本没有给我任性的结果啊!”媚流轻轻一笑,站直了身子。
“你知道当时看着你出家的感觉吗,就好像你已经死了!我也试着告诉自己,他死了,再见他一面就算彻底死了心,可是我做不到睿大哥!这里——”她指了指心:“在一次两次三次的打击后,已经脆弱地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就让我走吧,这样我的心会好受些。”
“然后心里装着他,再去为祸江湖?”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早已经注意他们很久的光泽插口道,他站在媚流的身后,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媚流的肩,不由分说地把媚流转了个方向,面前内棺:“躲也是没有用的。来吧。”
玉睿没有阻止,媚流被光泽拉到了内棺前,那精雕细刻的,本是高棒国王为自己将来“登仙”之日所备的极口阴拐木乌棺,被奉先官撬开,一股浓烈的香味散出,那是媚流命人填充在棺内的香料。
媚流不得不跟着看向棺内,光泽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卡着她的下巴,逼着她面对现实。
棺木被横向移开,棺中的一切如此了然,香料填满缝隙,北藤狂静卧其中,紫发散于锦缎之上,却仍旧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狂暴之气,嘴角一抹冷笑直对曦和!看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子,经历了如此之久的死后时光,竟然颜色形容丝毫无变!
按理说,媚流虽然命人往棺内填充了香料,可是也断不至于说连面上的颜色也不变啊!
死去的人,不管防腐做得如何的好,也只能保证不腐不变形,却也断不能做到脸面色也丝毫无异,但是棺中的人却面色如生,几乎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一般。
“这——?”
众人纷纷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安息殿中寂然无声,不知道该称赞防腐的工作做得好,还是担心棺中之人成妖。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假生死真龟息?
“皇上请移驾,虽然尸身有时看起来无恙,但是为防病瘟,还是离远一些好)”奉先官恭谨地提醒道。
“下去吧。你们都下去。”曦和的眉皱了一下,摆摆手,他不相信世上有妖,此刻站在棺前的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从战场上归来,看多了死亡,感觉多了死亡的气息,不知为何,却感觉不到棺中死亡的气息,难道他真的死了?还是别有内情?
他挥退所有外人,包括奉先棺与将军们,殿中只留下媚流与玉睿,他绕着棺木行走了两圈,望着棺中的面容丝毫无变的北藤狂深思再三,玉睿仍旧低眉敛目,双掌合什,不住地诵着佛经,似是为棺中之人超渡,他眼睛微闭,并不与曦和冷锐的目光相视,曦和看了他几次,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按了下来,正沉思间,“现在可以放手了吧!”又一声生气的声音传来。
曦和循身望去,瞥了光泽手中不住挣扎的媚流一眼,媚流在光泽的手中气得脸上都有了一种淡淡的霞红,光泽紧挟着她的手不放,媚流反感地挣扎着,曦和辗然一笑道:“皇弟,放开她。媚儿,你确定他死了?”
他指着棺中的人问道。
“他死与不死,皇上不是看得清楚吗?”媚流掩唇笑道:“要不是再扎上几刀探究一下究竟是不是死了?他生前这么让你们害怕,害怕到死也怕他活过来?”
“看起来确实是没有气,但是未必就见得真死了——”凭他的经验可以肯定,他的气息并没有消失,也就是说,恐怕还没有死透。
自古有“龟息”之法,龟息这人埋在地下可能一年之久,掘出时,不死不僵,灌以复苏之术,便能复活如初。
媚流心中一动,突然也想到了这种失传已久的秘术,一向只是听说,但是这可能吗?
她的目光转到北藤狂身上,突然想起自己当初不是也死了,可是仍旧活了过来,“啊!”她在心中惊叫一声,几乎忘了这件事,成不德呀!
不但她想起来了,曦和与光泽恐怕也想起来了,沉着脸似乎在想着什么,曦和的手托着下巴,嘴角闪过一丝阴霾,媚流马上明白过来,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带他离开!”
光泽踏上前一步,优雅而可恶地挡在了媚流与棺木间,微笑着扶着她的肩,道:“北藤门主为我大璧捐躯,自然由朝廷为他封赏,岂能私自带走。”
他的眼睛若有所指向殿外瞄去,媚流笑道:“他又不是大璧的臣子,放在长安寺做什么,自然是去我无情门接受我无情门的葬礼为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已经接受了大璧的分封,自然算是大璧的臣子。”光泽道。
“臣子?”媚流不禁冷笑了起来:“不,他不是你们的臣子,接受你们的分官不过是为了与你们的赌注而已,他的心,他的人永远不是你们的臣子,我知道,他决不会容许自己变成一个大璧的臣子进入先帝曾经暂厝过的长安寺,接受大璧的仪式。”
“由不得你。”光泽看着她,淡淡地道:“如今将士们都如此钦佩他,你觉得你能带得走他?”
他的眼睛望向殿外,媚流的心沉了下来,想到安息殿外那些犹自忠心耿耿地守在长安寺中的将士们,媚流知道,想从他们的手中带走北藤狂,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将士们如今对北藤狂的钦佩简直如神一般崇高,他们不管什么无情门与赌约,他们只管棺中的那个人是他们最敬重的元帅,元帅若是尸身不翼而飞,只怕这些将士们马上便会将天下闹个大乱,而自己刚回无情门,一时之间,无无法召集部众从长安寺将一个未知生死的北藤狂夺走,然而放在寺中,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特别是在皇帝与王爷对北藤狂都深怀忌惮之时。
曦和与光泽媚流三人各怀心思,殿中顿时安静下来,檀香幽幽,远处传来和尚的诵经声和撞钟声,撞得人心中一片迷乱,媚流目光游离,想起铁固城一战,那血与死的一战,只觉得如隔前世,不由得软了身形,靠在玉睿的身边,幽幽地道:“他说他要是死了,也不会放过我,要我陪葬,然后大战的那天,他把我拉上了战场,存心要我和他一起死,可是最后,在我要死时,他终究还是救了我。他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曦和道。
人与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她口中指的“不一样”是指什么?
“从前他总是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很讨厌,我喜欢善良,可是他要我杀人,我喜欢淡雅,可是他要我艳丽,我喜欢安静,可是他要我行走江湖,他不要我忠贞守一,也不要我道德高尚,我总是以为他可恶,心理阴暗,喜欢折磨我,可是,”媚流抬起头来,望着玉睿又望向帝王二人,道:“可是他死了我才知道,他所给予的生活,正是最适合我的生活,因为我做不到像一般的女人那样以夫为天,把婆家当成自己的家,更不能像后宫和王府的女人那样,在无数个日夜和别的女人共守着一个男人,他给我的,正是我最需要的,可是我竟然在他死后才知道。”
“阿弥陀佛。”玉睿轻轻念了一声,声音无限爱怜,也无限怅惘。
“我想他最后还是希望我好好地活着,既然希望我好好地活着,他怎么肯去死呢,他一定留了后招,是不是,睿大哥?”
媚流明亮的眼睛盯着玉睿,玉睿微微一笑,伸手抚着她的长发,道:“是,他确实像你说的那样,留了后招。”
只这一句话,媚流便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来,玉睿始终不曾为北藤狂进行超渡的原因了,他在高棒为高棒国和大璧的阵亡士兵都举行了超渡仪式,却独独没有为他举行超渡仪式,原来他早就知道,北藤狂可能没有死,所以在武威大将军质问他时,他只是道:“北藤将军需由长安寺的方丈来超渡,贫僧资格不够。”所以一路上,他对她体贴有加,却独独没有安慰她“人死万事空”之类的话,倒经常说“人生反复”,原来是这样,他知道!
“那又如何。”随着曦和淡淡的一句话,寺中一声铜钟声响,带着隐隐的金戈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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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回来了!
牙痛初步平息,只是仍时时有复发之虞,战战兢兢呀!
一个星期没有更文,一来因为牙痛影响了花花的发挥,二来也是因为将近尾声,不得不慎重再三,所以迟至今日,请亲们见谅!
群么!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又如何 君心意
那又如何,就算是北藤狂真没有死又如何,现在的他,与死何异,性命如任何一个大璧子民一般,被捏在皇帝手中,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玉睿武功高强,也未必敌得过皇帝手下精锐者众,就算是媚流聪明伶俐,也未必敌得过这一帝一王无双智谋。
媚流的心蓦地揪了起来,心里开始愤怒起来,既然北藤狂没有死,为什么玉睿却不肯告诉她,若是她知道北藤狂可能没有死,怎么也会在路上用使个调包计,将北藤狂偷走,如今落到了皇帝手中,北藤狂的处境便如蛋握人手,随时可能蛋破人亡!
有一种背叛的感觉升起,她愤怒地瞪了一眼玉睿,回头对着曦和气得声音也开始发抖:“难道皇上想杀他,杀一个对大璧有功的臣子?”
“杀他?”曦和大笑起来:“不不不!活着人才能谈到杀,他本来就是死人,谈什么杀?”
他只要把他继续埋入深黑的地底就好,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命人把北藤狂制成干尸供人瞻仰她能又如何?天下人只会以为皇帝对功臣恩德隆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功臣都有资格被做成真身佛像来供人瞻仰的,北藤狂的命,似乎轻轻跳动了一下生命的气息,又陷入了黑沉的深渊,而这个深渊,正是皇帝挖下的陷阱。
媚流直觉得背上一股冷气直逼上后脑,冷冷地瞪着操持天下人生死的暴君,说不出话来。
玉睿走上前来,温暖的手给了她一些暖意,“不用你假好心!”她恼怒地甩开他,若不是他一直瞒着自己,自己岂会主动带着北藤狂掉入皇帝的手中,任人宰割?
玉睿知道她气恼,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道:“当时你病得厉害,几乎要死了,若是告诉你,你一定会不顾自己的身体,拖着他四处寻医,所以我不曾告诉你,至于回京的路上,更没有必要了,那棺中甚是稳固,我便也没有提到此事,怕你在路上心神不定。如今回到京城,皇上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将,你尽管把北藤门主托付给皇上就是,皇上与王爷一定会让北藤门主醒转,宫中什么珍奇秘药没有?你何必担心?就是军中的将士也一定会护他周全。”玉睿温柔地托着她的手,轻轻地笑道。
媚流眼波一转,突然咯地一下就笑了开来,玉睿这招狠啊,看皇上的脸,阴晴不定,哭笑不得的样子!
玉睿这一口一个皇上,一个一个放心,只言片语间,把皇上和王爷托高到下不来,似乎若是北藤狂死了,一定是皇帝和王爷没有尽到责任,不但对不起媚流,更对不起一同在高棒国作战的士兵,现在北藤狂生死未明,但是玉睿的语气,似乎笃定北藤狂未死一般,把这一摊子事全推给了帝王二人,让二人不但无法下狠手,更加必须全力以赴地救治他,否则若是传了出去这件事,天下人的眼睛自然都看着皇帝呢。
睿大哥,你果然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