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方少帅护住身后的白衣少年,冷冷转向齐章国,锋利的眼神掠过一闪即逝的杀意:“齐章国,你有种冲着本帅来,要是再敢弄这些花样就休怪本帅六亲不认,心狠手辣。 ”
这是他的倾宇——即使要为他走尽千难万险、担尽一世骂名、放弃浮华虚名,自己也甘之如饴、无悔无怨。
无双定定望着他。
往事历历在目,转瞬变得如此模糊。
忽然觉得方君乾很傻,实在傻到不行。他一直那么热烈、那么深信、那么执着、那么坚定不疑。
在不可抗拒的尘世洪流中,傻傻地等待着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但是方君乾——
“肖倾宇并非毫不知情。”白衣少年抬头,无视众人惊恐、惊慌、惊怖,惊骇欲绝的目光,悠悠道。
曾经,有一个少年也是这般抓住自己的手,霸道地宣布:“其实你早就爱上我了吧!?”
而今,无双也抓住他的手,神情无悔如亘古磐石,眼神漠漠如迷离大漠。
就这般放任自己醉溺于这绝望无果的爱恋,却也是极致的幸福:
“方君乾,那句话……你猜对了。”
是的,方君乾——
其实肖倾宇早就爱上你了……
有没有一段情: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有没有一种爱:生死契阔,沧海桑田?
有没有一个家:安宁且融,幸福悠远?有没有一个誓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有没有一地相思:红豆南国,愿君采撷?有没有一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尖?
有没有一个约定:发同青,鬓同雪;生同寝,死同|岤?有没有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繁华落尽,与子同眠?
(此段是与我家岚岚合写的,嘿嘿)
第九十八章
“干杯!”
酒桌上轰然一声,齐章国脸已经喝得红彤彤的了,看上去兴致颇高。
圆桌上摆满山珍海味龙肝凤髓,
大伙儿如众星拱月般围在齐章国周围,阿谀奉承如潮水般涌来。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方君乾这么一承认,这家主肯定是当不上了。他一除,这方家家主之位还不是齐先生您的囊中之物吗?”
那人谄媚地敬酒:“到时候还希望先生您多提携提携小的呀!”
齐章国醉醺醺地应道:“好说好说。”
“还是齐先生技高一筹呀!那方君乾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疯,居然抛了荣华富贵不要去要一个男子,估计方家那些老古董被吓得不轻。”
那人心想:如果自己是他的话定会在大典上否认到底,反正也没有证据,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如今为世所不容,只能怪方君乾傻了!
不过,成王败寇,历史永远是胜利者所书写的。
“来来来,这是东北虎的虎鞭,滋阴壮阳,是谓大补呀!”殷勤地换了双筷子替他夹菜,“今后齐先生大权在握,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呀!”
齐章国摆摆手,故作谦虚:“诶~~话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现在还为时尚早、为时尚早啊!”
“的确为时尚早!”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方水华带着十几个卫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吓得众人纷纷立起招呼:“齐夫人。”
方水华努努嘴,示意手下关门。自己则好整以暇地坐上了首席:“齐夫人?不敢当,诸位还是叫我方女士吧。”
齐章国醉眼朦胧:“水华,你来干什么?”
“我看诸位都喝醉了,想留诸位在府中醒酒。”
大家面面相觑:醒酒?
“只不过这回醒酒怕是得留诸位三年五载了。”
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嘛!
方水华一挥手:“来人,带老爷和客人下去醒酒!”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被卫兵抓住胳膊拖下去的同时,齐章国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吼。
他不甘!眼看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垂手可得,转眼却功败垂成!
而令自己功亏一篑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这让他如何接受!?
“为什么……”
方水华冷漠地看着他,
回了他四句话——
“我姓方。”
“我身上流着方氏子孙的血。
“我是方家人。”
最后一句:“我警告过你的,你可以将君乾逐出方家,但你不可以毁了他。”
“你以为控制了我们就可以保住他了!做梦!听他说出那番话的可不只是我们这些人,那些方家长老、那些应邀贵宾,他们也是亲耳听见的!
“你堵得住悠悠之口吗!?”
方水华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没有你的默许纵容,我能和他斗到现在?方君乾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你的份!
“我告诉你,他注定身败名裂!”
丧心病狂的吼叫湮没在暗无天日的齐府大院内。
方水华抬头,遥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眸色,却比夜空还要暗沉。
翌日清晨,无双公子起身准备梳洗。
“我来吧。”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手中桃木梳子便已易了主。
无双一怔,见是他,不由莞尔。
便不再推拒,由着方君乾替自己梳发。
方少帅从他手里接过木梳,替他细细梳理起来。
肖倾宇的头发,黑亮柔滑,长长披散在肩头,光可鉴人。细细揉搓之下,握在手里的感觉如上好的丝缎。
第一次为人束发,方君乾却没有预料到的手忙脚乱。
他很细心地用手卷起那一头如云长发,轻轻抓紧。
低首垂眸的白衣少年冷不防悠悠吐出一句:“从此天下之大,再无你我容身之所。”
方君乾握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颤,却马上镇定下来。依旧细心地将那股长发拧成一个圈,发尾朝下,最后将发尾塞入盘好的发髻中。
“有倾宇在身边,哪儿都是方君乾的家。”方君乾温柔将发簪插入发髻中,固定。
看着镜中人清雅无双的完美造型,方少帅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搭上白衣少年的肩,他得意地笑:“怎么样,本帅的手艺不错吧?”
无双微微一笑,点点头。
终是不忍指出他的错误——
像这种抽掉簪子头发便会自动如瀑披落的,是女子的盘发方式。
方君乾喟然一叹:“本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自为倾宇绾发……”
从背后搂抱住他。
彼此沉默。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伤感的温情。
“倾宇,”方君乾梦呓般地道,“你后悔吗?”
肖倾宇轻轻地,静静地,摇头。
淡色的眸流转着看不透世事的风华。
“倾宇,我们回玉亘吧。”少年元帅将怀中之人抱得越发紧了,声音低沉而磁性,“如果连玉亘都容不下我们,我们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第九十九章
起风了。
方水华抱着臂,仍感觉冷风侵袭,满襟寒冰。
关上摇摆不止的窗,只听一声惊雷!
银蛇炸开天际!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在门扉上,随即,有条不紊的敲门声笃笃想起。
不紧不慢,
似急实缓。
宛如扣在人的内心深处。
方水华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把拉开了门!
轰隆一声巨响!
电光照得那抹身影明明灭灭!
屋外下着大雨,雨水不断在屋檐上汇集,顺着屋脊坠落滑下,宛如挂起了一道珠帘。
来者身穿风雨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将他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风挟杂着雨,飘湿了他的斗篷。
“在下不请自来,是想在临走前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来人揭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倾世的容颜。
清晨,当第一道曙光刺破乌云重重阻隔的黑暗,
雨过天晴。
倾乾已在机场,准备飞往南部玉亘。
他们离开的时候低调而沉默,来送行的只有一个方姑姑。
肖倾宇和方水华目光相撞,彼此都会意地点点头。
然后错开视线。
无双微挑的远山之眉,有种傲然的凌厉。
“小姑姑,”方君乾向亲人告别,“我要走了。”
“君乾——”强笑几声,泪水却不可抑制地流下面颊,她拭净泪颜,“真是的,姑姑还是习惯叫你小宝呢……”
“姑姑你别哭呀!”方君乾有点手忙脚乱地站在方水华面前,嚅嚅说了句,“你想叫就叫吧。”
方水华缓缓伸出手,含泪揉了揉少年元帅浓密柔软的黑发。
那个原本只及自己**,
那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那个调皮捣蛋后总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娃娃,竟已在不知不觉间高出了自己一个头。自己需要踮起脚尖才能**他的头发。
器宇轩昂、英挺不凡、雄姿勃发。
他是少年英杰,人中龙凤,金戈铁马入梦来,倚剑纵横倾天下。
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子。
“什么时候想家了就什么时候回吧。”她微笑着流泪,“姑姑永远在黑河等你回家。”
他粲然一笑:“我知道。”
方水华忽然转向肖倾宇。
少年静静望向这里。
清浅的身影像静水晕染来的墨迹,晨曦投射下他雪白的孤影,显得格外凄清,凄冷,以及凄静。
她拍着他的手,含着笑,吐字叹息:
“倾宇啊,你可是把我们方家五代独苗都给拐走了,记得以后对我家小宝好一点呀!”
白衣少年不由哑然,两抹淡淡的红晕浮上苍白的双颊。
知道无双尴尬,方少帅忍着笑将倾宇推进了直升机。
在跳上飞机的那一刻,方君乾忽然回头,脸容一正,朝方水华肃然道:
“姑姑,方家就交给你了。方家是军国之柱,无论如何国家利刃都不能让有心人利用,更不能让它落入外人之手。”
那一刻,方水华忽然发现,昔日那个男孩,已真正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一刻,方水华忽然明白了,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差距。
无双说对了,也许自己在天赋上智谋上可以与之抗衡不落下风,可有时候,胸襟这种东西是模仿不来的。
“姑姑知道了。”
她应道。同时,也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经过长老会投票决定,齐章国与方水华之子齐泽正改姓‘方’,为方家第一继承人。”
“不行。”
一个女声一口否决。
方家长老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那个反对的人,偏偏是全世界最不应该反对的人。
因为反对的人,就是方水华。
孩子年纪小,压根不知道母亲的拒绝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又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方水华满含歉意地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就毅然扭过头,沉声反对:“我不同意——方家只有一个家主,就是方君乾。”
“笑话!”方立兴长老立即出声反驳,“方家怎能让这样一个悖伦之人来继承家主之位?”
方姑姑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我不记得方家家规有哪一条规定君乾不能继承家业的。”
长老们哑口无言,顿时面面相觑:方家家规里好像的确没有这么一条。
“这还用得着规定吗?”方立兴像打了鸡血般腾地跳起,“这种伤风败俗的人怎么有资格做家主!?”
方水华静静看着他,忽的微微一笑。
冷极,俏极。
闲闲开口:“1938年8月25日,你收受刚登位大总统不久的段齐玉十万大洋,此后每月受贿一万大洋。迄今为止,你背地里向国统军偷售东北军物资共计二十九次,损失我方家财产合计两百三十三万大洋,可有此事?”
方立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血口喷人!”
“你要证据?”方水华冷笑着甩出一张纸,“你每一笔交易数额、目击证人口供都记录于此。如若不信,可以请方家长老会仲裁。”
薄薄的一页,仿佛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
却无疑在会议上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大长老方亭匀仔细看了看那纸记录,仿佛看到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方立兴长老,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参加此次会议。来人,将他带下去。在裁决没下来之前不得让他离开方府半步。”
方姑姑看着垂头丧气的方立兴,嘲弄道:“君乾没资格做家主?是你没资格当长老吧!”
“大哥!!”眼看自家大哥要被带走,弟弟方立盛急吼一声,“这记录真假还有待商榷!”
方水华睨了他一眼,再度手一扬,甩出一张轻薄的纸张。
宛如甩出一道催命符。
“方立盛,1939年5月20**收受原南方望族曾家五十万大洋,你明知曾家与倭桑勾结已久,还答应让其负责黑河到玉亘的铁路运输线。要不是大哥后来收回了铁路使用权,这东北交通命脉怕是早被你卖给倭桑了!”
方立盛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还有谁有异议的?一并提出来吧!”
长老们都惶恐起来。
这年头,有几人身家是完全清白的?
要是自己不干不净的证据也全落到了别人手中,那不是要命嘛!
方水华**着自己儿子的脑袋,心绪却不由自主地飞到了那个雨夜。
以及雨夜中的那段对话。
“这些东西可以助你迅速控制方家。”
茫然的声音:“有这些把柄在手,你们为什么不除掉我,自己掌控方家?”
“我们还年轻,得到这些,也不过多费一番功夫,多走一段歪路,多奋斗一段时日罢了。”
“只是如此?”
肖倾宇笑而不语。
如今,方水华明白了肖倾宇沉默下的话语。
因为自己是君乾的亲姑姑,
因为君乾会伤心。
也许,他只是不想让他伤心。
第一百章
南统府后院。
一株百年榕树屹立于中央。
虬枝盘绕,高耸云天,有拿云攫石之势。繁密枝叶纷乱交错,苍翠树影婆娑斑斓。
粗大的树干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慢腾腾往上攀爬着、蠕动着。
“小少爷快下来呀!!”保姆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越爬越高,只觉心惊肉跳头晕眼花。
万一、万一孩子一个失足从树上掉下来,那她——
小弈终于爬累了,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小手牢牢抓住树干,先将一条小腿翻上树干,骑坐上了树干。
“小少爷……你你你千万别动!我这就去找人救你下来!”中年保姆实在受不了眼前的刺激,结结巴巴地说着,语无伦次地叫着,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七岁的小孩子骑坐在树干上,一双小腿悬在空中,一晃一荡。
“不要你管啦!”小娃娃嘟着红润的嘴,白眼翻天:“哥哥不在,君乾哥哥也不陪我玩……”
“公子和少帅马上就快回来了——小少爷你千万坐稳了!”保姆看着他双腿一荡一荡,摇摇欲坠的样子,一颗心险些跳了出来。
越不希望发生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
小弈想换一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谁想身体一歪,顿时失去平衡!
小手来不及抓住树藤,人一头栽向地面!
“啊~~~~~”保姆一声尖叫。
猛地捂住双眼,不忍见孩子血肉横飞的惨状!
一阵风吹过。
当小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第一个与身体接触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鹿般纯净的大眼睛慢慢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惊魂未定。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朝着自己温和微笑。
千钧一发间,左晓风拼着受伤的危险接住了小弈,顺势在草地上一滚卸去冲力。
见他有惊无险,小疯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肖参谋长专程派我来保护小少爷——我叫左晓风。”小疯子看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便心生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