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
真相浮现
依旧秀色照清眸!
这是欧阳飞鹰看到明日时,第一个反应。
简单得有些粗糙的小茶棚里,明日静静坐在靠边一个临窗的角落里,淡然饮茶。白衣似雪,清贵出尘。小茶棚里,满载冷香。
刚跨出大门的欧阳飞鹰脚步滞缓了一下。
“嗯?”
他身边那名半披狐裘,腰佩弯刀的突厥人随之一愣,疑惑地顺着欧阳飞鹰的眼光要扭过头去。
欧阳飞鹰却突然拍了拍他肩膀,呵呵一笑,
“啊,我以为自已刚才忘了件事,认真一想,又发觉其实没忘。真是上了年纪了啊。”
突厥人转了转眼睛,耸肩一笑。
二人肩并肩,走向各自的马。
“明日这么快就赶到这里,必定是常威了。我正要找他算帐,可恨他竟看都不看我!”欧阳飞鹰内心愤闷不已,脸上却不露丝豪破绽。
似乎感觉到了欧阳飞鹰的怒气。
明日缓缓抬眼,看向远去的一队人马。
东风浩荡,欲卷帘。
欧阳飞鹰有点纳闷。
明日能追查到这里,而且,连俟弗利都被他看见了!
按说,明日是该要有所行动才对。但是这两天他竟不急不徐,光明正大地跟着我们,眼见着我送走俟弗利和这些军器黄金不加阻拦。
这不是明日的作风……
欧阳飞鹰拦在明日的马车前面,沉声道:“他们已经走了。”
车内缓缓传出声音:“……是吗?”
这两个字让欧阳飞鹰越发不安,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我是没有退路的。你要体谅我的苦衷。”
明日冷笑:“请城主明示,何为路,何为苦衷?”
欧阳飞鹰暗暗思忖片刻,横了横心,
“此处旷野无人,想来不会泄漏,我便告诉你吧。昨天那个人,便是西突厥的俟弗利可汗,也就是始毕可汗的亲弟弟。他是我的盟友。这两年来,军器军饷都是送到他那里去的。”
车内寂静无声。
欧阳飞鹰继续说,
“我助他举大事,除去首领始毕可汗。他坐拥西突厥江山,保证永不侵犯我四方城。这是两得的好事。所以,你一直在误会我,明日。”
“不对。”
“……什么?!”欧阳飞鹰瞪大了眼睛。他能猜到明日会怀疑,会不信,甚至会审问他。但决没有想到是这两个字。
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明日洞悉一切得令人诧异。
车内再传来清冷的声音。天底下只属于明日的空灵的声音,威严得无可反驳。
“你说的,不对。”
欧阳飞鹰一时拿不定自已是心惊还是心慌,
“哪里不对?”
明日:“他,不会坐拥突厥江山。”
欧阳飞鹰:“……哦?”
明日:“你要夺突厥江山。”
欧阳飞鹰虎躯一震。
明日啊明日,为什么你总是如此的洞若观火,如此令人心悸!!
我隐在心里,多年苦苦经营的计划,从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口过一个字。你却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你叫我如何,能放过你!!!
四周花树被突起的狂风撼动得沙沙作响。
欧阳飞鹰的周身渐渐漫上紫气。
易山紧紧握着马鞭,手心渗出冷汗淋淋。
步步紧逼的对峙形将转为父子二人的殊死搏斗,而战局,明显利于强大得诡异的欧阳飞鹰。
“你听……”
……嗯???!
欧阳飞鹰再次愣住。他下意识地听了一下。
道上有马蹄声。蹄声规律、均匀,却像擂动进攻的战鼓一样,紧促。
一时间,欧阳飞鹰,易山,明日,三人都不出声,也意外地谁都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他们认真地等着那匹急驰的马。
蹄声越靠越近。
已经近到只有五尺了。
突然,一声长鸣,蹄声止住了。
“城主!”
欧阳飞鹰随着这声急呼转过身去。
“常奕?!”
“是,城主。”常奕单膝跪地,大口喘着气,半晌才顺过来,说,“城主,被困住了!他们被困在西泠山道里了!”
欧阳飞鹰斜睨了眼马车,沉着声一字一字,问,
“被谁困住的?”
常奕道:“是……是石头……”
欧阳飞鹰:“谁搬的石头?”
常奕:“本来是好好的,昨天夜里他们就在那西泠山道里歇了。不想一早醒来,凭空多出许多大石头。百来号人,怎么走都走不出来。属下昨夜就跟他们分开,去山下找了户人家借宿,这才逃过一劫,赶着来报信。”
奇门盾甲演泽得如此出神入化,普天之下,只有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儿子了!!
欧阳飞鹰霍地转向车门正面,
“明日!!!”
平静无波的声音:“七天之后,好像是突厥祭天的大日子。”
“放了他们!”
“七天之后,我自然会放他们。”
“你!”欧阳飞鹰已经走到了车前,那边易山却全身挡在车帘外,“明日!难道你不想帮我夺天下吗?难道你不原意四方城永享安宁吗?”
车内的沉寂让欧阳飞鹰的怒火变得不安。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放了他们。否则,你会惹下弥天大祸……”
明日默然半晌,才冷冷道,
“从你修练邪功的那天起,大祸就已铸下。”
欧阳飞鹰狠了狠心,开始运气。
突然,明日清冷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
“去西泠山。”
欧阳飞鹰眉头深锁:“你不是不帮我吗?为什么又要去?”
淅淅西风,点点疏雨。
“你想等俟弗利杀了始毕可汗,接着你就会马上除掉俟弗利,取而代之,坐上汗位。”
“……”
“然后,你也会被人所害。”
“……谁敢?”
“至少,绛衣楼主是一个。”
欧阳飞鹰心里笑了。
完美的明日,真的有弱点……
更完美的是,他的弱点,就是我……
来到西泠山后,欧阳飞鹰又意外了。
被明日罢职的镖骑将军赵华和突厥降将呼延凛,正守在阵外。
欧阳飞鹰好奇地问:“明日怎么收卖你们的?”
呼延凛是降将,明日这个国师要他乖乖听话,应该不难。但赵华向来忠心耿耿,甚至为了保密而被明日下狱。现在他却出现在百里之外,在认认真真帮明日对付自已??!
赵华诧异道:“城主让张佩荣令属下过来协助国师……”
哈!
自已安排的反间计,反被明日利用了!
“现在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明日平静如常,“抓了俟弗利,向始毕可汗请罪。”眼波之中却有似将凌空而起的剑锋。
“不行!”欧阳飞鹰断然否决。
暮色之下,轮椅中的少年,长发如墨,面色如水。在夕照里,映出瑰丽的颜色。
明日拈发轻玩,不发一语。
欧阳飞鹰抵挡不过,只得软下声来,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明白吗?我必需……”
“狱主,是谁?”明日清冷的声音充满掌控一切的力度。
欧阳飞鹰停滞片刻,望向怪石侧立的山崖,
“我,和一个完美的魔鬼,做了一个不允许后悔的交易。”
“你可以废了紫虚魔功,无须受制于人。我能为你疗毒。”
“太迟了。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满天绚烂霎时似有杀气氤氲。
欧阳飞鹰看着明日,好像突然疲累一样,长叹出声,
“玉竹和盈盈的死,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错事。如果我有盖世神功,又怎须借助机关,最终误伤了盈盈?我发誓要变得强大,要保住四方城,要保住你。这两年,我心心念念只有这个目的。只有你!现在眼看就要达到目的了,你却来破坏我!”
明日缓缓举眸,凝视欧阳飞鹰,
“当你达到这个目的那天,你也无端端地害了六十万突厥百姓祸起内乱,亡国流离。更何况,”明日收回视线,淡淡一笑,“赵将军,已经告诉我了……”
欧阳飞鹰骇然一震,急忙警惕地四下观看一翻。他走近几步,把声音压得极低,
“你觉得,怎么样?”
明日摇头,
“失败!”
欧阳飞鹰顿时脸色刹白。
“为……为什么?”
“因为,”明日没有再看他,而是摇指石阵之中,“他不是俟弗利!”
欧阳飞鹰呆立半晌,才颤声道,
“你是说那个俟弗利可汗,是假的?你并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
一直静立在明日身后的易山,突然取出一管长笛,按指吹奏了起来。
欧阳飞鹰正疑惑着,忽见金光灿灿的斜阳之中,两条人影踏步走来。
其中一人,布衣短衫,身材异常高大魁伟,几乎是常人的两倍。更为奇特的,是他的脸。原来倒也只是普通中年男子的长相,但却长了满脸长短参差的须髯,杂乱地蔓延到腮边上,衬得面目凶恶。而另一个人,却被一条不长的锁链扣在手腕之上,牵在那个虬髯大汉手上。
欧阳飞鹰乍见这个被锁之人,突然虎躯一震,嘶声道,
“怎么回事?这不可能!他是谁?!”
那个被锁的人显然被点住了|岤道,只能瞪着欧阳飞鹰,却无法出声。
虬髯大汉对明日恭身一笑,
“公子无恙?”
明日也回以一礼,
“有劳大侠相助,明日代家师多谢了。”
二人客气得像在叙家常。
欧阳飞鹰忍不住指着那个被锁的突厥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明日和虬髯大汉双双转向欧阳飞鹰。
少年明亮而浓重的眼波直钻欧阳飞鹰的灵魂。
“明白了吗?他们这次派来见你的,是个替身!因为你的计谋早被他们堪破!而你竟还不自知,一心一意要潜到突厥去趁机夺这个假可汗的性命,抢他汗位!”
一字一句,像锣鼓似地敲打着欧阳飞鹰的头脑。
差一点,差一点,只差这两天的时间!若不是疑心明日会有所动作,自已才返回来察看,他早就按原计划跟着他们去突厥了!他现在本该身在突厥了!自已精心布了两年的局,竟然只是别人的局中局!
但是,有一点可疑。狱主他们大可以直接去刺杀始毕,再来夺四方城,为什么费两年的时间,跟我合作?
欧阳飞鹰正迟疑着,突听明日清越的声音扬起,
“俟弗利可汗,我不知道背后策划的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他的确会帮你坐上突厥的汗位。不过,你要清楚一点:你也只是他们的棋子。等你继位后,他们就会把这整个夺位的过程召示天下,让你的子民知道你是一个杀兄的汗王,令你受尽唾弃,遗臭史书,让西突厥王权陷入混乱,让强大的突厥分裂!”
欧阳明日以直接的方式,辛辣得让你死我活的俟弗利和欧阳飞鹰惊恐不能言语。
此时,方才趁着他们几人说话的当口,闯进阵里的易山已经提了一个人出来。
一时间,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俟弗利可汗摆在了欧阳飞鹰面前。
易山挥手一扬,一张人皮面具被撕落下来。
这边虬髯大汉突然出手解了俟弗利的哑|岤。
俟弗利干咳了几声,紧盯着明日颤声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明日坦然一笑:“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他们就不能让你死。”
欧阳飞鹰也不解地望着明日。
俟弗利沉声道:“难道说……你是在等狱主现身?”
明日平眺天边已然完全隐没的夕阳,
“我要杀你!”
空旷的山谷里,隐约可闻琵琶乐音。悠悠荡荡,似邻家女子独守空房,幽怨地哀泣……
风轻摇佩
几个人或坐或立,各自静静地占据一方。
火把新月照出一片朦胧的营地。
寂静中,唯有那呢喃低语的琵琶声断续随风飘来。
欧阳飞鹰原本忐忑的心听着这凄恻的乐曲,渐渐地,不是平静下来,也没有感伤和明日的对峙,而是,眼前出现了奇异的景像。
无限江山,妖娆东南富。他,劲节刚姿,踏着敌国的尸骨,终于迈上九重金阙之上的皇位。那哀怨的,都是弱小的,只能臣服。那凄惶的,都将束手,只能归依!
这股澎湃的激|情随着琵琶声转拨之间的拔高,在欧阳飞鹰体内如火焰一般势不可当地燃烧。
当我得到天下,坐拥万里江山,明日,我要你也归依我!我要你臣服于我!什么西夏李唐,什么成明边疆老人,我要他们统统消失!
你的身边,最终只能有我!
欧阳飞鹰霍地站了起来。从两侧倒在地上沉睡的人们身边走过。迈向正欲掏出玉箫的明日。
明日眼看着他步步逼近,却缓缓举箫,玉指压按,朱唇贴上。
清澈空灵,仿若梵音的乐章流畅开来。箫声和琵琶声交织在黑暗里,恰如博大的海水和咆哮的江水撞击在一起,互相抵敌,席卷着不安的空气。
欧阳飞鹰烦躁地握紧了双拳,突然,他周身猛地腾起一阵狂嚣的紫气,带着灼人的热量扑向四面八方。
虬髯大汉纵身跃起,拦在明日面前,以攻为守,挡住欧阳飞鹰越逼越近的身形。
如此动乱里,玉箫声依旧清亮透彻,而琵琶声却起了变化。它不紧不慢,振声缓步,却像故意在挑畔凡人的耳膜一般,不停往上攀越,振入云霄。
世上的琴弦竟能坚韧若此!竟可以弹出如此骇人的音韵而不崩断!
将士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嘭”
虬髯大汉胸前中了一掌,跌落在明日面前。
易山忍着乐音的伤痛,颤颤微微地跑过拦在虬髯大汉前面。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刻,也要挡住!
明日一面竭力运气,吹奏着洗尽铅华的乐章,另一面眼波流转,瞪视着即将迎上欧阳飞鹰的又一个人。
一旦停下来,琵琶声会马上振伤,甚至振死难以计数的将士。若不停下来,父亲会马上杀死易山和前辈。
蓦地,明日几乎窒息。
周身经脉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内撕扯着,几乎要马上爆裂开!明日痛得几近晕厥。玉箫声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同时,周遭猛地响起数声惨绝人寰的痛呼应和。明日咬着牙,哆嗦着,重新运气,再度奏出清美的曲子。
血,点点滴滴从明日绝美的唇瓣,坠落……
紫气即将淹没易山的时候,突然,红光一闪!
欧阳飞鹰迅速弃了易山,向后急退。脚步尚未立稳,只见白衣翻飞,寒光夺目,森冷的剑气像漫天花雨一般冲他奔杀了过去。
欧阳飞鹰几乎连来人都顾不上看,狂怒之下,将紫虚魔功运至最上层。霎时紫气化为携着紫色火焰的水晶球状物,诡异无比绕在白衣人周身飞速狂转。
琵琶声嘎然而止。
明日身子软软向后一靠,眼前漆黑一片,无力地失去了意识。
众人已经看不清那紫水晶。只瞧见螺旋状的紫焰越旋越疯狂,而包围着白衣人的圈子却越缩越小,几乎要把白衣人活生生吞没在火焰里。
欧阳飞鹰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突然,他猛地扭过头。
石阵最外面的一块巨笋形状大石尖顶上,临风立着一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
绛衣楼主!
那双森绿的眸子淡淡扫了欧阳飞鹰一眼,随即又专注地转向即将见分晓的战斗。
他们,会不会趁机下手?但是,这个距离,我还是来得及做出应对的。欧阳飞鹰心念一转,正琢磨着绛衣楼主的来意,不料,耳边突听他清亮的声音传来,
“他是李建成。”
欧阳飞鹰大吃一惊,迅速压下冲上顶门运转的真气。
“嗖嗖嗖”
紫色火焰猛地降低了亮度,变成不紧不慢打着旋围住白衣人。水晶好似变成了欧阳飞鹰那双紫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