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沉着脸往自己房中走去,棪鬼忽然在一边开口“喂”了一声,在短暂的停顿后依旧斜肩倚身在门边上略翘起下颌轻缓出声:“你,不会是杀了她吧?”
“杀?”我略微有些惊讶,转身好笑的问道:“你觉得我刚才……是要出去杀人?”
棪鬼刚要张口说什么,我轻咳一声,住在棪鬼他们隔壁的房客已经在前堂吃晚饭回来了,棪鬼也察觉到了隔壁两个男子的接近,微一挺身说:“早饭店家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饭。”
我笑着推开自己的房门说:“你们先去吃,红绡,你进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棪鬼倒是没在意我和红绡在屋里捣鼓什么,很爽快的应了一声就和青兰策儿先到前厅吃饭去了。
红绡随我进屋后略微沉吟了一下就问:“小姐想要试探一下棪鬼?”
我从床头的包袱里取出一张白绢两张草纸和自己做的炭笔,然后把白绢草纸铺在桌子上,一边往上写字一边说:“棪鬼用不着我试探,他没能耐伤到我们,我要试探的是鬼阁阁主。”
红绡一惊问道:“鬼阁阁主?他怎么也来了?”
我也不抬头,径自在桌上写写画画,“我找棪鬼问过,照他的说法鬼阁阁主来这里的原因八成和五年前忽然从漳国撤出鬼阁势力的事儿有关,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得红绡气息有些不稳,我手微滞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红绡:“这事儿也被下了禁制了?”
红绡点头说,“这事我多想一想就头疼,估计我原本应该是知道一些。”
我心中一热,手里的一笔偏了准头,忽略了这一时的疏失,我低下头继续在白绢上留字,灵力微调强平着语气说:“那就别想了,在你头脑中的禁制太霸道,很容易伤脑,可惜我一直无法给你解开它。”
红绡淡淡应了一声又说:“尊主已经手下留情了,没把我在亿目族的记忆全部抹去,也没废掉我的修为,宗主他对对晚辈一向很护惜,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小主的处境。”
我默然点头,却无法自抑的觉着眼眶酸楚,当初源识不够清凝时我不敢强试着破封,现在源识倒是驾驭自如了,却没了可操控的源力,我不由暗自在心中骂自己无用。
地煞族族人被逐要被封掉和地煞族相关的所有记忆,我知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肯定是参了源道修了源力的人,而我不知道,红绡破例以部分记忆封印的代价被逐出族待在我身边的同时,师父到底为此付出了什么,我也想师父没事,可卓浪的带来的消息让我根本无法安心。
我把草纸铺在白绢中一起叠起来交给红绡,“段璐如果过了午时还不回来,你和青兰就等我和棪鬼带策儿离开之后在店中匿息等她,她来了就让她扮作男装带着白绢去乌杨渡找郑天河,如果实在找不着,就按草纸上写的方法引他出来,最迟等到明天天亮,如果她那时还不回来,你们就自己去办这事。”
红绡接过白绢追问了一句:“是要段璐一个人去办吗?”
我笑着点了下头说:“是,郑天河好像插手了漳国公两个公子夺储位的争斗,前几天被当成弃子吃了憋,我想借这机会和他要个备用的空本文牒,自己仿章做一个,像他那样有来头的人换装匿行,不可能没有空本文牒备用。你告诉段璐,如果她办不好这事,我们这次的漳国之行以后就会有很多麻烦,倒时候我就让她自己去一件件解决。”
红绡会意一笑,把白绢揣入怀中说:“希望段璐这次事儿能办稳重了,要不我们以后的麻烦可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了的。那我和青兰呢?你把自己周围的人支开自曝其短引鬼阁阁主动手,试探棪鬼的底细,我和青兰不能没事儿做吧。”
我驱开心中的那分窒闷着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第一,查查骅卢将军的来历,第二,去探探漳国公大公子和二公子的脾性和各自在朝堂上的势力,第三,摸摸粮商钱王两家的背景,能查到多少就查多少,你和青兰不要分开行事,要注意隐匿形迹,鬼阁阁主的眼皮底下不好藏人。”
“知道了,小姐,我和青兰会尽量把三件事都打探清楚,也会注意提防鬼阁阁主,小姐这次也得多出些心力应对,引以鬼阁阁主及早动手虽然会使他行事上有破绽,但这步棋本就有风险,更何况棪鬼那里的状况也不是很清楚。”红绡这次破例说这么多,可见她对我做的安排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我轻笑起来,“你觉得以棪鬼的修为,他做什么事儿能瞒过我?要他在我这里做暗桩,未免也太玩笑了,鬼阁阁主和棪鬼都不是那么没大脑的人,我总感觉棪鬼是鬼阁阁主布棋的可能性不大,一是棪鬼这一路表现并无破绽,二是当初在都司的时候,我对鬼阁阁主是突然发难,他未必来得及布这局。我对棪鬼一直存有戒心,多半是出于慎重,真说起来,我倒觉得他十有八九已经真的和鬼阁阁主没了关系。
至于鬼阁阁主,他已经活不长了,想要延寿,最大的希望就是吞掉策儿的圣灵力,这次他如果见到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会急着动手,没了仔细周详的部署,我们对付起来也容易点儿,而且也容易根除后患,不致于让他暗中留下什么后手。”
红绡很惊诧的看着我问:“鬼阁阁主活不长了?”
我很笃定的笑着说:“是,绝对活不长了,他和卓先生的师父吴澹是同胞兄弟,又承袭了同出一脉的圣灵力,两人的寿享绝对不会有太大出入,吴洛已死,那鬼阁阁主的寿命绝对不会超过一年。”
红绡蹙眉低眼想了一下说:“这么说来鬼阁阁主只怕要不惜代价在漳国和我们做个了断了。”
我点了点头:“他可没打算就这么死了,策儿承袭吴澹圣灵力的事鬼阁阁主已经知道了,这对他来说不仅意味着获悉吴澹的死讯,明白自己也将命不长久,更意味着他完全可能从没有修过元根本没有自保之力的策儿身上夺取吴澹一脉的圣灵力,只要他能夺圣灵,寿命至少能延二十年,但现在我跟在策儿身边,他自然要先除掉我。他现在没有资本和我们慢慢耗下去,这次他在漳国就算还不知道我们来了这里,要做的事也绝对和我们有关。”
红绡点头回应:“这么说来还是尽早了解了这个强敌比较好,要不总被他缠着,这一年就别想安心做其他事了。”
我心中暗笑一声,红绡倒是对那老头一年之后就会归西的事儿满自信的啊,这么笃定策儿不会被那老不死的吃了?
我把事情都嘱咐了红绡后就和她一起到前堂吃饭,而这顿饭吃得实在比别扭,棪鬼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自我坐到餐桌前他就一边吃饭一边死死的盯着我,那双眼里的邪火让我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没段璐在,就没了直接上去拍他的人,我就这样故作不知的吃完饭回了屋。
回屋之后,青兰就开始向我追问段璐的事,我就在屋中设了隔音把事情简单的说了,青兰听我说要支开她们引鬼阁阁主出来又开始紧张起来:“小姐,我们隐匿了形迹自然没什么问题,可你身边还跟着棪鬼,太危险了,你看他今天吃饭时的样子,好像和你有了深仇大恨一样,不行,我怎么也得跟着小姐。”
“棪鬼的事我有分寸,”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对棪鬼刚才的样子也没很么估量,不知道他是察觉到了我对他的疑戒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你和红绡要办的事是我们以后行事必须弄清楚的,现在鬼阁阁主既然来了汲水,不管他是不是为我们来的,我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我们没有鬼阁的势力,没法用小喽啰给自己探路,也没法抓住鬼阁阁主的行踪,只能这样一明一暗,引他出来的同时暗中行事,放心,我不是鬼阁阁主一个人能对付的了的,他想在汲水对我下手,就是再急切只怕也得费些手脚,这点儿时间,应该够我们在汲水站稳脚了。只要有了汲水朝堂上的帮手,到时候鬼阁阁主他敢动手,这里就是他第二个都司。”
之后整整的一个上午,我的源识一直注意着段璐的动向,她坐在我们说话的地方一直都没动,我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起码她还有心思回来取我留给她的“东西”,这就不必担心她真的一怒之下跑得不知踪迹了。
时过正午,她依旧没有回来,我简短的嘱咐了红绡和青兰几句后就收拾东西和棪鬼策儿先行赶路,而棪鬼在路上看着我的表情更不对劲儿了,我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也挂着脸也不理他,终于他阴森森的开口了:“你是不是杀了那个叫段璐的侍女?”
我有点儿晕了,他一路上就是为了这个眼里藏刀子一样的看着我?
心中有点儿哭笑不得,我没什么好气的说:“我干吗要杀她?发神经啊我?”
棪鬼冷哼一声:“贵族大老爷大小姐们哪个不是看不顺眼了杀,办错事儿惹了自己的杀,胆敢忤逆犯事的杀,在你们眼里,身边的女婢哪里是人,和随用随弃的物件没什么两样。”
……他这是又开始控诉这万恶集权社会的不公了吗?
我有点儿头疼的看着他问:“我有很明确的告诉过你我五岁吧?”
棪鬼很鄙夷的看着我说:“离公主五岁的传闻真不知道那些没脑没头的达官贵人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传闻……
“我说棪鬼,再怎么说也同行了两个多月了,我是你口中的那些达官贵人吗?”
棪鬼还是很鄙夷的说:“都司做得戏那么精彩,这两个月里要扮出副人样也不难吧?”
扮人样……
“哎,棪鬼,我是不是触动你什么痛脚了?今天你怎么这么拗啊?”
棪鬼依然很鄙夷的说:“是我触动你的痛脚了吧?”
我没耐心了,“滚!看不惯走人!”
棪鬼这回更鄙夷的对我说:“承认了?呵呵,早该知道你既然是什么公主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偏偏不想信,还偏偏跟你这么久,我为了杀人骗人无数,可到头来还是被别人的一出戏骗了……”
“棪鬼!你个混蛋说够了没有!”我忍无可忍的暴喝一句,棪鬼被我喊的一愣,竟然身子忽然变的僵直,额上也层层的往外冒汗,我感到不对劲儿,从马背上一跃坐在他马后,手指搭上棪鬼的腕间用灵力一探,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策儿这时在棪鬼怀中扭着身子叫起来:“好热,身上好热,不要碰我,鬼叔不要碰我,好热……”
我赶忙一手一个扯起棪鬼和策儿下马,策儿呼呼的喘着气问:“姐姐,鬼叔怎么了?怎么忽然好烫?”
我蹙着眉用源识仔细观察棪鬼体内,心中不由一阵发寒,鬼阁中所有不修灵的杀手都是这么弄出来的?上次帮他疗伤时源识不够清凝,竟然没有发现,现在我就是想给他重新调养身体也是有心无力了。
我微一沉吟把棪鬼意识封了背在背上回头对策儿说:“策儿,把马栓到路旁的树上,呆在原地别动,我一会儿回来。”
策儿仓促的一点头,伸手去拉马,我背着棪鬼落到杂草略高的地方隐在其中,然后在源识两分一边注意着策儿那边的动静,一边探视棪鬼体内,运元吞纳他身体中被强行融入的过甚灵力。
只靠灵修来做这活实在费力,足足过了近两个时辰,我才稳住了棪鬼的状况。我略觉得疲倦,又自己调整了一下才解开给棪鬼下的灵封,棪鬼迷迷糊糊得睁开眼,看到周围荒草丛生吃了一惊,蹭得一下翻身坐起,要不是我躲得快,两人的脑袋就撞在了一起。
他惊愕的看着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往旁边一坐,抱膝看着他问:“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在呢儿?”
棪鬼又往四周看了看,迟疑的说:“我们刚才不是还在客栈吗?现在……难道是那个老不死的找上门来了?”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顿抬头往天上看去,更惊愕的说:“怎么到正午了?明明天才刚亮……那个老不死的做了什么?”
我眯眼看着他说:“你觉得我在的时候,鬼阁阁主能在你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对你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棪鬼听了一愣,低头思索起来,半晌才缓缓问我:“我们是不是吃过早饭了?”
“哦?还能记得那时候的事儿?”
棪鬼脑门上皱起几道横纹,似乎很费力的想着什么,终于很烦躁的甩了两下头说:“怎么回事,明明好像经历过什么事儿却想不起来。”
我在旁边接口说:“就像做了场梦,早晨醒来明明记得自己做过梦,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棪鬼疑惑得看向我,我往策儿那边瞟了一眼,站起身对棪鬼说:“先就当是做了一场白日梦吧,三个月内你暂时不会再有什么不妥。策儿那边好像有麻烦了,我们得去看看。”
第三卷 血染殷红梦 第五十三章 灭口
“住手,住手,你们不能把马牵走,马不是你们的。”被男子踢到在地的策儿叫着扑上前急急一把拽住一匹马的尾巴喊着,前面想强行把马迁走的男子不耐烦的给同伴使个眼色,让对方把策儿赶开,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被策儿拽了尾巴的马“呼噜呼噜”几声闷叫,后蹄一撩把策儿甩到了一边,五个抢马的男子顿时发出一阵哄笑,一个满脸麻子人的讥笑道:“连马都不认你这个主,你还敢说这马是你的?啧啧,畜生都看不上你了,”说着他一扯手中的马缰,招呼四个同伴,“走,走,嘿!畜生都看不上的东西还想和我们抢马。”
我心中早已火冒三丈,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小孩儿,抢人财物,这算什么?
棪鬼这时也看到了那里的情景,他从我身侧轻蔑的冷哼一声“不知死活”就向前两步要出头,却被我一把拉住。
棪鬼回头疑惑得看着我,我说:“不要太显露身手。”
棪鬼轻哼一声:“这些杂碎,杀了又如何,有什么可顾忌的?”
我也是压着心中的火气说:“如果漳国还是五年前的样子是没什么可顾忌的,可现在不行,我们没法像鬼阁阁主一样做得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看到策儿倒在地上呜呜哭泣,五个男子牵着马吆吆喝喝的炫耀着往汲水城的方向走去,我扯了下棪鬼说:“先去拦住他们,和他们要马。”
棪鬼似乎并不太赞同我这么克制的举动,很不以为然的拖着长声应了声“好”。
几个抢马的人一直不急不躁的吆喝赶路,被棪鬼拦下之后也毫不慌神,反而理直气壮的说:“这马是我们买的,你说是你的有什么凭据?”
棪鬼冷冷的看着他们说:“我的就是我的,你们说这马是你们买的又有什么凭据?”
“凭据?”那个麻脸的男子又出头说话了,他一指策儿说:“看到他拿的两颗圆石子了吗?是他自己说的,要用马来换我们手中的石子,怎么你们来了就想不认帐吗?”
“你胡说!”策儿被我从地上扶起来后还一直抽泣不止,听到麻脸男子这么说顿时就带着哭声愤怒的喊起来。
“我胡说?”那麻脸男子很不屑的嗤笑,“我说拿两个石子换你的马时,你可是亲口答应的。”
“你胡说,我没答应!”策儿哭喊着,“你们、你们诓我,你们说谎!”
“策儿,到底怎么回事?”我安抚着策儿问,策儿委屈得看着我抽泣着说:“我没用马换石头,姐姐,我没换。”
我摸着策儿的头柔声安抚:“我知道你没换,可事情说明白了姐姐才好和他们讲理,你告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br />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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