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接近我的房门,既然我在他进门前不说话,那就是容他进屋的意思。
我阴寒着脸瞪着他:“哦,早啊,好像没见你去吃早饭啊,我还以为你会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露面时的模样呢。”
棪鬼关了门大大咧咧的坐在我面前,“哪儿能呢,我只不过不小心多了两句话而已。”
不小心?我阴森森的弯起嘴角,“棪鬼,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不如以前轻便了,耳力目力也下降了很多,飞檐走壁也不那么轻松了?”
棪鬼还是无所谓的说:“你这是要试探我?我昨晚可哪儿都没去,要是走哪儿了,你还能察觉不了?飞檐走壁的活我可是从来不敢背着你做啊,免得你把我当做那老不死的探子直接送我去鬼蜮。”
我嘿嘿笑着,伸手往他脸颊上一戳,棪鬼顿时“嗷”得一叫蹦了起来,“你干什么?!啊哟啊呦,你怎么这么用力,本来这几天就浑身不舒服,又酸又疼的,你还给我雪上加霜!”
“雪上加霜?”我看着他笑得没心没肺,“我刚才那一指可是连草纸都戳不破啊,不过换在你脸上,嗯嗯,那半边脸恐怕一个时辰不到就会溃烂的惨不忍睹,东西也别想再吃了。”
棪鬼脸色刷得一下就变了,双目如夜游的孤狼一样闪着寒光,“你这是何意?”
我很惊讶的感到了棪鬼身上不可抑制的杀气,怎么又变脸变的这么快?他以为我是要向他下重手?这也太敏感了吧,是杀手的本能,还是他真的有做什么让我难以原宥的事情,所以才这么疑神疑鬼?
我收敛了玩笑的心情,心念微转,面色平静下来试探着说:“作为杀手,你连自己的杀气都控制不住了,还打算回鬼阁?”
棪鬼脸色更寒,“你就为了这个?我说过我已经回不了鬼阁了,也自忖没有做什么让你可以怀疑的事,你难道就因为一点儿疑心想对我下手?”
我盯着棪鬼的脸瞅了半天,没瞧出什么不妥,只是面色冰寒的时候好像帅气了很多,我摊手耸肩,“是我疑心重还是你疑心重?我有要杀你的意思吗?是你先浑身散发杀气出来唬人的。”
棪鬼却还是远离我站出几步,冷笑着讥诮说:“哦,那你是想告诉我你随时都能取我性命,警告我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公主大人!”
我皱了皱眉,怎么又这样了?转念一想我忽然闪身反绞他的右臂把他压在桌上,一边搭上他的颈脉探了一下才放开,然后喃喃自语说:“不是那次的后遗症啊,怎么看起来和上次的样子那么像?”
棪鬼被我这么一弄有点儿糊涂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放了手好整以暇的坐回桌前笑着说:“不干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你的病。”
棪鬼疑惑了,却依旧戒备得看着我问:“病?什么病?”
我指指桌对面,“坐下慢慢说吧,放心,你的脸不会烂的很难看,我既然能知道你的病因,自然就能随意牵引,让它恶化或好转,不过是两根指头的事而已。”
棪鬼迟疑了一下,戒备好像放松了许多,却仍然有些不情愿的坐在对面问:“我到底有什么病?”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两天身上又酸又痛,浑身的不舒服,我问你,你是不是每年都要固定的见鬼阁阁主一次?”棪鬼见我表情认真起来,犹疑一下之后也没敢含糊,说:“我和鬼阁阁主有师徒名分,平时见面的时候也不算少,只是每年的四月初始,我都要去单独见他,他会带我进他的练功房给我行功,疏通经络,自我成了他的徒弟后就一直都是这样。”
“疏通经络?呵,说的真好听,”我冷嗤一声,“恐怕不止是你,所有鬼阁不修灵的杀手估计都得每年找他‘疏通一下经络’。”
棪鬼更疑惑了,“那老头说只有他的徒弟才能得他那么照顾……”
“照顾?”我打断了棪鬼本就迟缓的话,“这么说来那老头的徒弟可真不少,每个鬼阁不修灵力的杀手都是他的徒弟了?那我可是杀了他二十多个徒弟的大仇人啊。”
我站起身转到棪鬼身后,双手按在他两侧的太阳|岤处,灵力渐渐散入他的眼部,“你自己看看你的手。”
棪鬼在我按上他双|岤的时候略微挣扎了一下,但马上又放弃了,这时顺着我的话抬手一看,顿时脸色煞白的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收了手说:“灵力是随人成长自行变化的,从刚出生的纯白色到九十以后的暗黑色,由浅至深基本上可以归为九色,你见过玄灵宫的道袍没?他们衣领上的九色云绣就是灵力的九种颜色变化,你也看到了,你体内的灵力有多混乱,什么颜色的都有了。鬼阁阁主以他的圣灵力强行给你们体内禁锢融入四五倍于常人的灵力,导致体内灵力紊乱,一旦这种混乱的状况失控,你体内乱七八糟的灵力就会疯狂侵蚀你的身体,言行变得古怪,记不清楚事情,某些部位莫名其妙的溃烂,或是忽然失去直觉,这都是轻微的,这种症状一直加重,一个月后你就会变成完全的痴傻疯子,浑身脓包葬血动弹不得的死去。他每年给你疏通经络,其实就是用圣灵力给你重新调剂体内灵力,让你不至于很快就送了命。”
棪鬼听的惊傻了,然后又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我:“那天离开客栈的时候,我就是犯这病,所以才不记得事了?”
“是,你不是说鬼阁阁主每次都在四月初始的时候给你行功吗?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中旬,算起来也差不多了,”说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邪笑,“你那天犯病不只是不记事了,还发疯了。”
棪鬼惊讶的问:“我发疯了?”
“没错,逮着女的就叫娘,逮着男的就叫爹,抓了只母鸡直叫小妹。”我很认真的说,看到棪鬼尴尬不已的脸色心情大好。
他乱瞟着眼不再纠缠自己发疯的话题,很强装镇定的问我:“你能帮我治好那次,就是说你能帮我治好这病了?”
我这才真正认真起来回答说:“在都司那些乱七八糟事发生之前,我能治好你,但现在我办不到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办到,我自己也不清楚。”看到棪鬼的对于我的话没有一点儿的激烈反应,我忍不住问了句:“你就这么信我能解决问题?还是说你打算直接回去找那老头?我说我治不好你,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
棪鬼很不耐烦的接话说:“快说下文吧,你每次都话说半截,把重要的事留在后面,这是你的习惯。”
我有这习惯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又继续说道:“我现在能够勉强维持你三年平安,灵力的问题要完全根治必须要依靠圣灵力,策儿他是圣灵力的承袭者,却完全不会操控,我得用三年时间教他。”
棪鬼看着我眯了眼,忽然转口问:“这么说,你以前也有圣灵力的修为,都司之事后就没了?这就是你说你状态不好的原因?”
嗯?心思倒是转的蛮快的,做探子也很有潜质啊,我很干脆的应了声“是,”我倒不避讳这个问题,有圣剑在手,怎么都一样,“不过还要奉劝你一句,这三年之中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太耗力气的事,不小心做出原本超出你身体负荷的活动,就会牵动你体内混乱的灵力,难保那时后你不会发病,而且你平时易于常人的能力都是凭着鬼阁阁主强行融入你体内的过量灵力才得到的,这病治好了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棪鬼听到这里愣了,口中喃喃念叨“普通人?”
“是,完全的普通人,怎么,你不想这样?那也行,这病不治,你可以回鬼阁继续做你的杀手。”我说的这可是大实话,他要是继续回鬼阁做杀手,我也不会拦他。
棪鬼无奈的笑了一下,“回鬼阁?怎么可能,那老东西不会放过我的。”
我略带调笑的说:“看来那老东西因为徒弟泛滥,所以对你这个徒弟也没有一点儿师徒的意思了。”
哪知棪鬼摇了摇头,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带有一种笃定而苦涩声音喟叹而出:“他徒弟不多,鬼阁不修灵的杀手,每一年换一批,我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
第三卷 血染殷红梦 第五十八章 白绢密语
之后整整七天时间,我就跟着张老爷去掺和他的生意,这时我才知道,汲水城又在城西另开了一个市,那里才是平民百姓常去的地方,而这片老的市面则成了王公贵族专属的地方,也省的那些高贵的人整天和市井小民们挤在一起,小百姓们买个东西还要不得安生的跪来跪去,动不动就被清道。
所以我这几天去的地方都是那些王公贵族常常光顾的铺子,而张老爷正经有生意关系的只是两家珍玩玉石铺子,其他什么卖雅器、古物、书画等等的地方,张老爷都是进去闲聊,谈谈最近这些王公贵胄们都有什么喜好偏向,哪些可能得势了那些可能落魄了,哪家将要添丁,哪家在暗中准备老人后事,哪家定亲嫁娶了等等,也谈谈张老爷走过的地方有哪些物价的变动和新出现的稀罕物。
商人们很乐于做这种消息上的沟通,我也从中记下了一些事情,又一天将近日落,我们才回到客栈,策儿可怜巴巴得捏着自己的腿说:“姐姐,明天我可以不去吗?张老爷都说了带着我这样的小孩儿去不合适,别人看我的眼神也好奇怪啊。”
我摸了摸他的头,又运起灵力给他捏了捏腿说:“觉得累了就按我教你的方法调剂自己的身体,虽然你是初修灵力,但你体内有圣灵力相辅,修起灵来一分力能得别人十倍的成效,现在适当的调剂自己身体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见策儿还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扁着嘴,我又说道:“别人怎么看你,你就那么在意?”
策儿点了点头,“连张老爷也老是用那种怪眼神瞅我,我不想这样,他们都觉得我不该跟着他们。”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和张老爷说一下,明天就不和他出去了。”策儿体内的源力最容易被鬼阁阁主所察觉,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一旦出了问题后果必将是策儿源力被强行抽取而惨死,我绝不能让他离开我身边过远。
策儿听到我这么说终于绽出孩童由衷的笑脸,“太好了姐姐,姐姐,我明天能不能和小五哥一起出去玩儿?小五哥说城西的市面特别热闹,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比乌杨渡要好玩儿多了,他说他明天要自己去城西市面逛逛的。”
看到策儿满脸的期待我没忍心直接拒绝他,就含糊的说:“哦,明天和张老爷说说吧,如果他觉得没问题就让你跟着小五出去逛逛,今天出去和我们跑了一天站了一天也该累坏了,去叫小二送些热水上来洗洗睡去,等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策儿欢快的应着蹦出去了,我则捏了捏怀中的木刀,今天午后鬼阁阁主的气息与我们尽在咫尺,他不可能没察觉到策儿的存在,也不可能没注意到我,却安然无事的擦身而过,当时我们在汲水城中轴道路西侧的古董铺,他们一拨人就从路上走过,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群大帆帽帽檐下某处寒风彻骨的目光,源识也可以清楚的捕捉到那隐而不发的圣灵力所属,漳国公二公子晏承一行,鬼阁阁主他这是打算投靠晏承?
下午我留在这条街市上唯一一根青色旌旗上的记号不知道青兰她们有没有看到,这漳国朝中势力的关系该仔细缕一下了。
入夜人定,宵禁的第一更打过,我悄悄起身仔细探了探周围的动静,后院小木门上留下一点点灵力的残息,我纵身跃出窗外,直接落到木门旁,灵力轻轻散出,不着痕迹的抹去了那一点点印记,然后从木门的夹缝里取出两张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白绢。
第一张白绢最前面一行字:“晏祈掌兵,晏承拢士,漳之朝,武多归祈,文多归承……”之后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官吏兵将的名字和他们可能的归靠以及一些小事,而另一张白绢则记满了一些没有明显偏向的重要朝臣。
漳国左相两边打擦边球,右相力挺二公子晏承,而骅卢将军则倾向于大公子晏祈,白绢上一些零散小事也可以看出这两方相争时各自的利弊,我暗叹一声,红绡果然办事利索的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查到这么多事情,难怪地煞一族查人底细那么利索。
张老爷这几天的货物基本都已经出手,估计再过一两天就会返程归乡,算算我也差不多该和他们分手了,我把白绢揣回怀中,轻身闪回屋里躺在床上想该怎么和张老爷道别,也想着怎么去往漳国的朝堂里插这一脚,而最让我烦恼的还是策儿的事,我总不能做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吧,难道半夜爬人房顶还扛个小孩儿?……唉,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我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前的封记,自打这红痕变成蓝痕后,我怎么觉得做什么都不方便了?那五块天石真是害人不浅。
天石?我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却又快的无法抓住,对了,是匿息元阵!利用五块天石源力和策儿体内源力向吸引的特性,再加上巧妙的布局使周围灵力平缓无波看不出异常,又使源力相互牵制形成一个独立的环体而不将源息外散,这种元阵要放在策儿体内效果也一样,把策儿体内的源力五分也不会出现源力夺识使策儿成为完全寄体的情况。
是了,明天就着手,我又把一件件一桩桩乱七八糟的小事翻出来一条条的缕,想着一大推繁琐的事情辗转反侧,眼见鱼肚东方,又是无眠一夜啊……
第二天起早,策儿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怎么都叫不醒,我就以策儿身体不适为由婉辞掉张老爷拉我做了几天的差事,留在客栈中照顾策儿,张老爷热心的要帮我们请大夫,却被我坚决辞谢,说这样的病以前策儿就有,也看过大夫,只要小心调养两天就好,张老爷这才作罢,临走时还很关切的叮嘱我们两句,多留了两个下人帮忙照看。
当然策儿不是真的有什么身体不是,而是被我下了灵封,要在策儿体内布一个匿息元阵,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能这一整天的时间大概勉强够用吧。
棪鬼被我嘱咐了在周围照应,我则在屋中下了一个封禁,如果那些好心的仆役来帮忙,我就只能很抱歉的把他们挡在门外,然后让棪鬼来收拾局面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策儿体内的源力和封印在我额前的天石源力之间有着强烈的感应,开始双方想要相互接触的躁动被压制下来之后,策儿体内的源力竟然变得出奇的听话,我完成策儿体内的匿息元阵竟然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策儿醒来后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然后呼啦一下起身跳下床来,很局促的说:“呀,姐姐,我怎么睡到你的床上了?”
我笑着一摸他头开玩笑说:“你半夜梦游爬上来的。”
策儿听了一脸的惶恐,忙叫道:“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故意闯到姐姐闺床上来的。”
“龟床?”我不由奇怪的问了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什么意思,策儿又开始经典言论了:“师父说过,姑娘家的屋是闺房,姑娘屋里的东西都是闺中之物,不能乱动乱摸,我、我没想要……我没想到我会梦游,姐姐,你不要生气……”
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小家伙最近的“师父说”症状好了很多啊,怎么又犯了?我呵呵一笑说:“不是你梦游上来的,姐姐逗你呢,你早晨生病,我就把你抱到我这里治病来了,你不用着慌慌张张,再说你一个豆丁大的小孩儿,讲什么闺房,讲什么男女守正,更何况这是普通的客栈,哪儿有什么闺不闺的,对你来说你师父的那套东西现在讲究起来还太早了。”
策儿这才小心的问道:“姐姐你没生气?”
“生什么气?我是给你治病,无缘无故的和你生气做什么?”我哭笑不得看着这小弟,不过他还算有些进步了,没再和我理论他师父怎样怎样,好像现在他更害怕的是惹我生气啊。
我上前揽了他肩头说:“策儿,这几天姐姐要去办些事情,我会带你去青兰姐姐和红绡姐姐那里,你要听她们的话,姐姐每晚都会去看你,千万不要惹事,明白吗?”
策儿很乖巧的点了点头,我伸手捏了捏策儿的鼻子,“你不是想到城西的市面逛逛吗?姐姐现在就带你去,怎么样?”
策儿立时兴奋起来,虽然动作上还很矜持的样子,但眼中的光彩却无法掩饰,我暗自微微一叹,我想的事果然越来越多了,连带小孩儿上街,都要用来试探鬼阁阁主的动静了,以后会不会随便做件什么事都要思前顾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