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事没过几日,齐家三口仍是满心凄伤,天象突变,暴雨连连,江南汛期又到。齐家夫妇原以为依着往年,不过水漫五十里,便也不慌,没料到转眼间地动山摇,河兵、运丁驱突往来,惊锣声声,竟是黄河再次夺淮,冲断淮安附近清河高家堰大堤,洪泽湖水反涌,漕河江南河段方圆百里之内,皆成泽国。
齐家三口听得水警,顾不得许多,抢了祖宗牌位并一些随身之物,便急急向高邮城而去,身后洪水扑天盖地,转眼便将村落淹没。
漕河江南河段沿岸,洪水滔天,灾民百万,高邮城地势虽高,又开仓放粮,仍是不能养活如此多的灾民。北面洪水阻路,淮安府、扬州府、常州府、松江府一带洪水中逃生的灾民,个个衣裳褴褛,双目无神,他们拖儿带女,陆续踏上了向南面江宁城而去的官道。
太阳快要下山,初秋的夜风已是有些冷意,官道边树皮、树叶皆被剥光的树木,挺着白生生的支干,在风中颤动。
齐粟娘咬着牙,狠狠给了瘦驴一鞭,那瘦驴如同喝醉了一般,左摇右晃着拖着破板车又走了几步,板车上的齐大娘呻吟了一声,喃喃叫道:“他爹,他爹。”齐粟娘胸口一痛,抹了一把汗,替她把身上的破棉絮压得紧密些,柔声道:“娘,爹他到前头给您找食去了。您再睡一会,他就会回来了。”齐大娘似是笑了一笑,便又昏睡过去。
灾民在通向江宁的官道走了三四个月,如蝗虫过境一般,把野菜、树皮、草根俱都吃得清光,易子而食渐有发生。齐粟娘毫不犹豫加入了一个高邮齐、宋、陈、王四姓乡民组成的流民团,结伙行走,成队抢食。她虽是女人,力气不小,又加悍勇至极,随身带着根尖铜钎,为了一罐野菜汤,便敢红着眼下杀手,全是以命易命的架式,且又不要面皮,惯使阴招,不讲半点规矩,等闲的男人也不敢挨近她,倒也让她保住了患病的齐大娘,还有了个“齐大虫”的绰号。
到得十一二月间,便入了江宁城,但天已是冷得不行,齐粟娘在城西关帝庙里抢占一个避风的位置,安置了齐大娘,每日里去施粥厂抢稀粥。齐大娘仍是病着,在烂棉絮下打着寒战,嘴里叫着“他爹,强儿。”
齐粟娘慢慢给齐大娘喂了粥,哄她睡了,脱下身上的破旧棉衣压在她脚上,眼角余光冷冷看着关帝庙另一头角落里正嘻闹的十几个流民,那些男人操着清河口音,已是饿得干瘦,却仍是看得出高壮的身形,不时转头与高邮流民互不相让地瞪视,偶有视线落到齐粟娘身上,却微微带着怜悯。
“粟娘,先下手为强。”高邮团的老大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浑名叫王大鞭,原是在镖局里赶大车掌鞭的,没什么武艺,一手长鞭却熟能生巧,指东打西,等闲人近不了身,后来因与人结仇,丢了饭碗,便做了漕运水手,也学了几个把式。
他原与齐虎相熟,看在亲友故交份上,粟娘又是得用的,便也甚为照顾,得空也教粟娘几招。
齐粟娘哼了一声,笑道:“王大叔,他们是清河县的?”王大鞭点头道:“高家堰正在清河县辖下,清河来的人不少,他们几个——”哼了哼:“以前和我们在漕上争过道。”
齐粟娘懒得理他们各地漕运水手之间的恩仇,眼睛溜到那几人身下的黑棉絮,笑道:“他们的东西倒也用得上。”转头看了看齐大娘,道:“天气冷了,我娘少不了还要两床絮子才能过冬。”
王大鞭瞅了齐大娘一眼,叹了口气:“你爹也没白救了你,他虽是压在山石下了,你拼着命护着你娘,也不容易。”神色间不免有些伤感怅然,道:“齐强那小子不知混到哪里去了,还有命没命。”顿了顿,道:“也不知演官儿是不是在江宁,你若是找着他,便有了依靠,到底是订了亲的。”
齐粟娘一时有些怔神,方想起自个儿还有一个订了亲的相公,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怀中,摸到那个紫檀木小盒子,细细磨沙着光滑的纹理,一咬牙,悄声道:“就今天晚上吧。”
任是齐粟娘抢了多少床絮子回来,齐大娘也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临死前似是明白丈夫已是走了,只惦着儿子齐强,抓着齐粟娘缠着夹板的左手,流泪道:“我的儿,苦了你了。等你哥回来,不管他怎么样,替他寻个贫家女儿,成家立室,给齐家留份香火,安分过一辈子罢。”便也含笑去了。
齐粟娘已是哭不出来,只是怔怔跪在尸身前,伸出右手,茫然地抚摸齐大娘瘦削的脸庞。关帝庙外,江宁城中鞭炮齐鸣,欢声大作:“皇上,皇上来了。”
第五章 江宁破庙里的粟娘
“今朕既西灭噶尔丹,奉皇太后南巡,沿途察视河工……因治河不力,免河道总督、两江总督职……令各州县荐举治河之才……康熙三十八年三月初二。”齐粟娘顿住脚步,听人将城门前张贴的黄榜读完,便走出了城门。
随着洪水的退去,江宁城的流民陆续开始归乡。城外的乱坟岗上,连日的春雨将累累坟堆冲平,成群结队的野狗越来越多。它们眼冒绿光,从地里将仅用草席裹着的流民尸身刨了出来,嚼吃分食。乱坟岗上尽是断腿残肢,白骨处处,不多会便被卷入四处流淌的泥水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齐粟娘远远看着野狗们的猎食场,站了半晌,转身回到庙里,寻着王大鞭问道:“王大叔,一副棺材要多少银子?”
王大鞭一愣,瞅了一眼角落里齐大娘的尸首,摇了摇头道:“便是一副薄棺,也得二两银子。你哪有这个钱,大伙儿谁不是一张草席就算完了,早早让她入土吧。”说罢又道:“粟娘,我要回乡了,你若是找不着演官儿,便回高邮来找我罢,总能替你寻个活路。”
齐粟娘没有出声,坐回齐大娘身边,齐粟娘摸出怀中的小盒,陈齐两家的祖宗牌位已是随着义父齐虎埋在了山石下面,除了身上小崔的破旧棉衣,她只余下这一件东西。
盒子里面一块玉制的印章,一头刻着一个“陈”字,一头刻着一个“潢”字,齐粟娘隐约记得这正是牌位上陈娘子夫君之名;一个空空如也的蓝梭布旧钱袋,上面绣着清丽的莲枝纹,是陈娘子亲做;还有一串青铜钥匙。齐粟娘喃喃自语道:“我会干活了,身子也好了,这规矩也学得差不离,便是做了奴才,也不容易丢命。”说罢,将东西仍旧收好,拆去受伤左腕上的夹板,用三床烂絮子换了身半旧的干净粗衣裙,寻了个僻静处打水清洗了一番,把换下的破旧棉衣用破布包好,枕在齐大娘头下,取了根稻草插在自个儿头上,便出了庙门。
齐粟娘也不需去江宁人市,出了关帝庙,顺着秦淮河,到了城西灾民聚集之地。满街都有卖身的人,或是卖儿女,或是卖自家,并不因康熙皇上来了,便能挡住。除了本地人牙、富户在挑人买人,还有不少衣着光鲜操着北方口音的人,在灾民中来回走动探问。齐粟娘左右看看,寻了处空地站着,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街上的人流。
她原是北方永定河边的人,虽是十岁却比江南女子个高身壮,站了半日,甚是打眼。有两个管家婆娘样的人上来看了,却嫌弃她生得粗壮,上得不台面,便也走了。齐粟娘撇了撇嘴,暗道这干人多不识货,她这般下得厨房,进得书房的高级丫头哪里去找?站在小姐身边更能衬托小姐的玲珑娇美,若是急了要玩命的时候,还能顶上大半个男人,一物四用,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天色渐渐晚了,河面上吹来的寒风冷咧,满街的人都畏头畏脑。突然一个十七八岁,书生模样的男子停在她面前,只见他身挺腰直,眼眸清亮,身穿江青粗葛布长袍,腰束布带,天气虽冷,却全无一点萎靡畏冷之像,只是满面忧虑,上下打量着粟娘。
齐粟娘斜眼瞟了他一眼,不待他开口,便道:“我只服侍小姐,不侍候大爷,您请好。”说罢,再不理他。那书生一愣,顿时红了脸,急急走了开去。
不多会,齐粟娘见得天晚,只得回庙,第二日再来。没料到第二日来问价的一连三个俱是半老男子,多是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北方童女,想买回去做丫头兼小老婆的,俱被齐粟娘义正严辞地拒绝。
她眼尖,早就发现昨日那书生贼心不死,一大早看了一条街的卖身女人,复又在齐粟娘四周打转,只是没胆再上来与她照面。她自是懒得理会,心中却是有些着急。齐大娘尸身不能久放,她不受婆娘们带见,又招引猥琐男子,心中大是不乐,暗忖是否该降低标准,那书生看起来比起先前三个猥琐男顺眼得多,况且穿着打扮不像富人,必没有随从,柳下惠的可能性虽低,被她使贱招打个半死的机率还是满高的。
她拿定主意,方转头向那书生招了招手,突然听得身边有人问道:“姑娘,你是北边人?怎的流落至此。”
齐粟娘转头看去,此人不过十八九岁,穿着月白杭缎子袍,泥金色翻毛马褂,显是贵介公子。齐粟娘只觉有些面熟,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如斯贵气清俊男子,见他问得客气,方要答话,突地看到他身后立着一个随从,竟是那李全儿!
齐粟娘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又气又怕,她还有卖身契在焦七手里,又知道李全儿是个精细人,越发不敢和这位应是满旗大贵人的“八爷”答话,惶急中当机立断,往那面带犹豫的书生吼道:“姑娘我卖给你了,你小子还不给我过来!”
八爷与李全儿俱是瞠目,一时未反应过来,那书生却一脸通红地跑过来,施了一礼,垂着头道:“姑娘,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打听一下,姑娘可是姓齐?名唤粟娘?”
齐粟娘顿时呆了呆,疑惑道:“我正是齐粟娘,你是何人——”转眼间灵机一动,惊喜轻呼道:“你可是陈演陈大哥?”
陈演大喜,神色间极是庆幸,急急问道:“正是正是,粟娘,我娘在何处?你爹娘呢?你为何如此?”
齐粟娘心中黯然,轻声道:“这事儿一时说不清,我现在住庙里,我们过去再说。”说罢,扯了草标,领头向城北的关帝庙而去。
陈演听得她这般说话,脸色便有些发白,默默点了点头,随在她身旁。齐粟娘方走了几步,突地想起方才的“八爷”和李全儿,回头一看,早不见了人迹。
陈演木着脸,跪在齐大娘的尸身前,身子微微发颤。齐粟娘哭着将陈娘子、齐氏夫妇的事儿说了一回,又从怀中取出紫檀木小盒,递了过去。陈演见着陈娘子随身的物什,一把抱在怀中,两行热泪终是流了下来,痛哭失声,叫道:“娘!”
齐粟娘越发忍不住眼泪,这半年来身边之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她身子虽壮,却到底不过十一。她带着病妇流浪飘泊,早就禁受不起,只是为了齐大娘强撑着,如今见着陈演这同命之人,终于哭了个昏天黑地,心神一懈,便晕了过去。
待得齐粟娘醒来时,发现躺在黑漆三栏木架子床上,身下的床褥、身上的粗蓝花布被透着一股樟脑味,显是方取出。她看着左腕上包着的白布,抬手送到鼻下一嗅,满鼻药膏之味。齐粟娘正愣神间,听得房门作响,陈演捧着个粗瓷大碗走了进来。
陈演双目微微红肿,显是大哭过几场。他看到齐粟娘已醒,面露喜色,上前说道:“粟娘,大夫说你连日劳累,手伤未愈,需好生将养几日。”说罢,送上手中粗瓷大碗。
齐粟娘接在手中,却是一碗浓浓菜粥。陈演看着她慢慢喝下菜粥,“你再睡会。”齐粟娘神劳体乏,一时无力多问,将碗递了回去,复又睡下。
齐粟娘再次睁开眼时,便看到透窗而入的阳光洒了一屋,屋里一色黑漆家具,桌、几、圆角衣柜俱是齐全,却落满灰尘。齐粟娘顿时皱眉。陈娘子生Xing爱洁,她时时将屋子打扫是点尘不染,外头破庙里倒也罢了,如今见得这般,自然不习惯。她正要掀被而起,忽见枕箱上有一瓶药膏和三张宣纸,她一眼认得那纸是早先高邮陈演房中惯常用的江西夹吉宣纸,伸手取在手上,见得上面画着三副彩画。
齐粟娘定神一看,第一副画中,太阳高挂,照着一个灰墙黛瓦的小院。院内两间小屋,偏屋床上躺着一名额发齐眉的女童,似在熟睡。院门半开,一名身穿儒袍的青年推门而出,一脚在院内,一脚到了院外麻石小巷中。
第二副画是一座棺材铺,和一座关帝庙,那青年披着麻衣孝服,从棺材铺中走出。他身后跟着两人,抬着一具棺材向关帝庙走去。庙里躺着一具妇人的尸体。
第三副画中,太阳西沉,那女童似是已醒,站在空无一人的小院中,眼里流泪,那青年走在麻石巷子里,衣角微荡,显得步履匆匆,向小院而回。
画中人物俱是惟妙惟肖,想是为免女童年小惶怕,又不识字,那画中的青年男子方才留画安抚。齐粟娘呆呆看了半晌,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慢慢将画收好,下床出了房门。
这是一座极小的院子,除了一正一偏两间屋子,房外也只有方圆五十步的青草地,西面一口水井,东面是灶间。一条短短的鹅卵石小路连接正房与院门。
齐粟娘推开院门,门外果然是一条麻石深巷,左右延伸,巷口传来江宁街上叫卖吆喝之声,中间夹杂滔滔水声,想来巷口离秦淮河不远。随着门开门闭,门楣上的残破红喜报烈烈而响,门环里挂着的黄铜锁晃荡出声,和着街上的喧闹声,慢慢散了开去。
齐粟娘延着鹅卵石小路走到正房前,轻轻推开,却被惊得一呆。只见屋里乱成一团,处处落着灰尘。床、桌、几、柜连着地面,被水形泥模、图纸、线书、笔墨、纸张、颜料并衣物、杂具各类物什堆得满满。她所居的那间偏房虽是不入眼,与这间一比,立时便显得整洁无比。
齐粟娘不禁愕然,想起当初陈娘子说她儿子的话,转头出房看灶间,又是一惊。只见灶间极是整洁,水桶、柴木并一应用具放置得整整齐齐,缸中有米、盆中有菜,锅里还温着一碗菜粥。
见得灶间是这般模样,齐粟娘顿时松了口气,把昨日喝下的那碗粥压回胃里,再想起那三副画,不禁暗暗琢磨这陈秀才,陈娘子那般精明厉害,实是不像能教出个不事稼穑的高分低能儿,看这三副画和灶间,陈秀才也是有心思会过日子的人,只是不知他那房里为何乱成那样。
齐粟娘将灶上温着的菜粥吃完,刷了碗便一时闲了下来,既不用为下顿操心,也不用照料病人,也没有菜田、溪塘让她农作操持,只能愣愣发呆。她慢慢走回正屋,扫了一眼满屋的狼籍,看着陈演床上的粗蓝布莲枝床帐静静站立一会,转身打了桶水,寻了块抹布,清洁打扫起来。
待得日头偏西,陈演穿着麻衣孝帽,面上尤带泪痕,手里提着包袱,急急走在深巷之中。还未到家,便见到院中炊烟袅袅,他脚步一滞,停在院门前。饭菜的香暖之从门缝中透了出来,直扑鼻腔,一忽儿渗到他全身上下,跪得有些麻木的双膝和疲惫发冷的身子只觉一阵暖洋洋,顿时舒畅了起来。
陈演轻轻推开院门,当头便见到满眼的湿衣。院子里不知何时扯了两根绳索,他积在房中几月的衣物全被搓洗干净,挂了满院子。晚风一起,衣物摇摆,扯着绳索晃动,起起伏伏,便如小儿游戏一般,俱都生动起来。
陈演悄悄走到灶间,看着齐粟娘在灶前忙碌的身影,站了半会,终是柔着声音道:“粟娘,我回来了。”
第六章 江宁小院的粟娘(上)
陈演与齐粟娘将素炒腌白菜丝、豆腐鸡蛋汤、白椒风鸡片和陈米热饭一齐端到正房中。陈演的书、图皆已放回书架之上,文房四宝、水形泥模、画具颜料等杂物亦被安置妥当,被褥齐整,窗明几净。
陈演溜了一眼书架上按阿拉伯编号齐齐而列的书本,也不说话,与齐粟娘在小几上对面而坐,慢慢吃饭。两人一言不发,埋头吃了半会,陈演将盘子里最后两块风鸡夹给了齐粟娘,垂着眼道:“因着再等不得,今日把你娘下葬了,棺板儿是黄杉木的,埋得极深。”
齐粟娘看着他一身孝衣,知晓礼数上俱是他替她尽了,轻轻应了一声,慢慢把碗里的饭菜吃光。陈演又指着床上的包袱道:“那是孝服和你的旧物,还有两身衣物,因有三年孝期,都是素净的。”
齐粟娘点了点头,方要说话,陈演放下筷子,从怀中摸出紫檀木小盒,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一并递给她,便收拾了两人的碗筷,起身去了灶间。
齐粟娘先看那信,却是当初齐大娘替陈娘子送出的平安信,想是托了人写的,文辞很是通顺,除了日里的问候,把齐粟娘的事儿也细细说了。只说是陈齐两家父母订好的亲事,又把齐粟娘的容貌、性情说得分明。齐粟娘见得那句“年虽十一,性自淑温。身有六尺,修直袅婷。眉浓眼杏,肤质如玉。力持内外,孝亲敬尊。”不由脆然笑了出来,齐大娘怕是担心这陈秀才看不上她,央人将她身高、貌粗、力大的缺点各用好话掩饰,实实能用到她身上的不过“身高六尺,眉浓眼杏,力持内外”三句罢了。
她将信收起,疑惑将紫檀木小盒打开一看,心里轻轻一动,其内除了玉印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