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引章抬眼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古代的酒楼,也太、太、太强悍了吧
酒楼由五栋三层的楼房组成,楼与楼之间有飞桥、复道、栏槛相互连接,楼面上雕梁画栋、精雕细琢、彩绘绚烂、珠帘绣募、气派非凡。屋檐下、廊下、挂着各式各样精巧的灯笼,缀着长长的流苏穗子,可想而知,华灯初上之时,各灯大放光明,流光泛彩,是怎样一种璀璨之景
“骆小姐,请。”又来一裹着绫罗绸缎、簪着珠翠的美貌丫环上来引路,一步一摇,仪态万千。
引章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跟在人家身后,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一时竟莫名的有些来气:这个卓公子,是存心要看她的笑话吧
走进大门,是一个两百步长的大天井,中间一道宽阔华丽的长廊,两边廊下一溜皆是有她那么高的青花大水缸,缸中或养着美丽的金鱼或栽种着亭亭的荷花。穿过长廊往右走到尽头,在拐角处上楼,楼上是一间一间的小阁子,这就是酒楼的雅间了。
丫环将她和桐生引到最东面一间,门外守着的仆人忙轻轻打开门,向内道:“卓公子,骆小姐到了”
“哦?快请进来”卓吾大感意外,没想到她一个人来,一边说一边笑着起身亲迎。笑盈盈道:“没想到骆小姐这么给面子,稀客,稀客,快请”
“我还以为卓公子要失望了呢”引章似笑非笑。卓吾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引她进屋坐下。桐生早已有人请到别屋招待去了。
是 由】.
第63章 赴宴(中)
引章毫不客气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早有丫环奉上滚热的香茗。屋子阔达明朗,推窗便可一览西湖胜景,当中一张大圆桌,靠墙有太师椅和茶几,屋中所有家具皆是红木所制,壁上挂着一幅梅花山雀图、一幅红白芙蓉图,引章喝着茶,眼睛咕噜噜的直观瞅着那图上的梅花山雀。
卓吾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笑了笑,道:“骆小姐觉得这画怎样?”
“自然是好”
“哦?愿闻其详”卓吾不由得注意起来了。这两幅画都是出自南宋花鸟名家之手,梅花山雀图出自马麟,此人乃南宋宫廷画家,深得宋宁宗赏识;而红白芙蓉图则出自李迪,同样是一位著名的宫廷画师,历时三朝不衰,曾担任当时画院副使。引章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进了这屋不看别的金银瓷玉器,单单瞅这两幅画,随便一看就这么肯定的说“好”,难道她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本事?
不料引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里的东西,哪一样是不好的?”
卓吾一愣,秀眉高挑,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东摇西摆完全没了形象。好一阵才抹了抹眼泪,笑得断断续续道:“骆小姐,说得,对极了这里的东西,果然,果然每一样都好”他挥挥手,扭头向伺候的仆人道:“客人到了,上菜吧”
仆人一怔,忙答应着去了。心中却难免嘀咕不已,卓公子请的贵客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诡异,太诡异了饶是酒楼门风甚严,服务讲究面不改色,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讶然。
“骆小姐,请上座吧”卓吾笑盈盈起身做了个手势,身姿潇洒飘逸。
“卓公子你也请”引章也不客气,来到大圆桌前,便有丫环拉开了高大的椅子。引章轻轻踮起脚尖,这才坐了上去。卓吾微微一笑,坐在她的对面。
一时上了菜来,自然都是上乘极品,什么百味羹、紫苏鱼、莲花鸭、白鱼肉、红油糟鸡、松花腰子、桂圆老鸭汤、鹿肉脯子、清蒸鲟鱼肉、蟹壳肉应有尽有,只觉入目奢华,引章连见都没见过。那莲花鸭是密料加白荷花蕊腌制,然后用白荷花花瓣层层包裹着入炉烤制,在这没有荷花的季节,亏得他们引来温泉水催开,以便取用花卉;鲟鱼则是从黑龙江快马加鞭活运而来,据说还是开春冰冻化解之后的第一网鱼,俗称“开春鱼”,这时的鱼在厚厚的冰层下憋了一季,也饿了一季,身上没有一丝肥肉,肉质紧凑,特别鲜嫩;蟹壳肉则是将小而味美、肉少的河蟹一点一点的将肉抠下来,搅拌剁碎,再用淀粉做成蟹壳的摸样,将蟹肉重新填入,上锅蒸熟,据说这一盘费了上百只河蟹才做成;就连寻常可见的红油糟鸡也比别处的味美,入口即化,香软多汁,油而不腻,还有浓浓的葱香味和芝麻香味。
引章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放量好好的吃了一顿。吃到尾声,又上了两碗蚕豆羹,嫩黄|色蚕豆羹盛在翠绿色盛开如莲花的瓷碗中,清丽素雅,令人赏心悦目,引章托在掌上观赏,忍不住啧啧称赞不已。她终于忍不住眨巴着眼,笑问卓吾道:“听说这里消费很贵,一顿饭要上百的银子,是不是啊?”
卓吾微微一怔,用洁白的餐巾抹了抹嘴,眉弯了弯,微笑道:“嗯,大概是吧。”
“什么大概是嘛”引章不以为然。
“哦?那么,你猜猜看,这顿饭值多少?”卓吾轻笑,分明当她是小孩子无理取闹逗着玩。
引章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道:“这环境、这排场,就算是普通菜式到了这只怕也变得身价非凡,何况是难得的佳肴呢我可猜不出来至少——三百两吧?”
卓吾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很对,也很敢猜,不过胆子还是小了一点点,这一顿值六百两。不过,我也是这的股东之一,所以,也可以说不要钱”
“你们卓家还真是有钱”引章不由感叹。原本听桐生眉飞色舞的讲解,她还不大相信,此番见识如此阵势排场,方明白桐生所言非虚。
卓吾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坐到正对着窗外胜景的舒适靠圈椅上,立刻有下人捧上新茶,在香炉中添上梅花香饼,轻手轻脚将残羹撤了出去。卓吾伸了个懒腰,玩弄着手中的定窑影青瓷杯,微笑道:“卓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人只见卓家今日之风光,哪想到我祖先当年走街串巷兜售布料的艰辛呢”
“有钱而不忘本,你们卓家的家教很了不起啊”引章不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不堪,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忙低头喝茶。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大言不惭评论起人家的家教来了失礼,太失礼了
谁知卓吾非但不以为意,眼中反而泛起了两点讶然的光亮,转而见到她的窘态,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点头正色道:“承蒙骆小姐夸奖,承让,承让”
“你——”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憋着笑,引章越觉没趣,脸涨得更红了,垂头不语。
卓吾见她真尴尬了起来,不便再逗她,咳了一下,笑道:“头先的菜式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啦揽月楼的菜式还会有人说不满意吗不跳字。引章口气禁不住的有些冲。
卓吾被她顶撞得噎了一下,笑道:“嗯,骆小姐若是喜欢,往后可常来。”
“那可不敢当,我又不是有钱人,哪里好意思天天蹭你的饭?”引章没好气道。
“啊?我说常来,可没说天天啊”卓吾故意睁大了眼无辜的解释道。
引章顿时噎住,怔怔的望着他,又羞又气又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哎,我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啊”卓吾忙笑着上前拦住她。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引章不语,侧身夺路。
“骆小姐,真别生气啊我只是,”卓吾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笑,忙忍住道:“只是想起那**和你嫂子斗嘴那么有趣,想逗逗你罢了我不是存心的。”
可恶太可恶了引章还是不语,继续努力夺路。人家那是为了正义、公平而斗嘴,他呢?分明拿人寻开心
“骆小姐,”卓吾语气不觉带了几分祈求正经,和软道:“骆小姐,你就要走,也得容我说了正经事再走成吗不跳字。
引章心中一动,不觉抬起眼眸,眼底狐疑尽显:正经事?
“我们坐下说吧”卓吾笑了笑。
引章想了想,重新又坐了回去,等着他说正经事。
卓吾笑了笑,斟酌着道:“骆小姐,呵呵,我可以叫你引章吗不跳字。
引章沉默,见他目光灼灼直视着自己硬要等着回答,只得望着他无奈点了点头。
谁知这个家伙得寸进尺,竟笑嘻嘻满脸堆着笑,道:“嗯,我听见骆夫人叫你‘阿章’,我也叫你阿章,可以吗不跳字。
什么跟什么嘛引章一怔,索性涎着脸,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几上,向他倾身过去,直瞪瞪望着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娇声道:“卓公子,你算是在调戏我吗不跳字。
“咳咳”卓吾一口茶呛得喷了出来,捂着嘴大咳,这回不是装的了
引章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大乐,不知羞耻的望着他笑嘻嘻直乐。
“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别乱说了”卓吾好不容易正常回神,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自己也暗暗疑惑:怎么就跟一小丫头较上劲了
引章伏在茶几上咯咯咯笑得肩膀直抽,原先的尴尬、羞臊早已一扫而空,满心轻松自在听了他的话收住笑,十分正经的瞅着他道:“才不会呢,别人不乱说话,我从来不乱说的”
“你真是,比我女儿还难缠”卓吾不禁摇头笑叹。
引章心里一凛,淡淡的失落不着痕迹划过心尖,她闲闲道:“你有女儿?有我这么大吗不跳字。说着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嘛
卓吾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女儿只有三岁。”
“哦。”引章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起来,心不在焉道:“你刚才说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其实也没什么,”卓吾愣了愣,笑道:“其实我去年就知道你的大名了,这才趁着来杭州查看蚕桑和店铺,本就想见见你。”
咦?这是什么状况引章睁大了愕然的眼。
卓吾笑了笑,道:“京城鑫艺布庄的齐掌柜你认识吧?”
引章仿佛有些明了,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卓吾笑道:“京城五大布庄跟我们卓家生意上都有来往,恰好鑫艺跟我们家是世交,去年我上京跟齐掌柜他们聚了聚,他说起你,不住口的称赞,所以惹得我也起了几分好奇。后来到了杭州,听说最顽固的慕鸿楼传人都被你收服了,我就更加好奇了便专门派人打听了你的消息,没想到,呵呵,骆少爷摇身一变,变成了骆小姐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花样呢”卓吾说完笑盈盈瞧着她。
是 由】.
第64章 赴宴(下)
“这就是你所说的正经事?”引章顿时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眼中一片失望。这什么人呀,他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骗别人说是什么“正经事”倒不如说是“无聊事”更加准确
“对啊,就算是男人,我也从没见过小小年纪有如此经商天分的。我很想知道,你爹娘,又或者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卓吾笑道。
这家伙,丝毫未觉不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引章顿时放下了脸,小嘴一撇,哼道:“女人怎么了?女人比男人强就犯法了吗?你就这么看不起女人”
卓吾一怔,摆摆手好脾气笑道:“你误会了别人什么看法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女人。只要有本事,无分男女。我何曾有半点瞧不起你?你多心了”
引章差点便要脱口而出“那你方才干嘛调戏我?”幸亏脑子亮光一闪,话到唇边死死忍住了,心中惊叫好险,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的有些虚,脸脖子都发热了。她支支吾吾半响,忽的笑道:“天分?其实你知不知道,很多天分都是被逼出来的呢被人逼可比有人教管有用多了。”
卓吾想了想,道:“你是说你哥嫂他们吗不跳字。
引章皱皱眉:“他们不配我才没有哥嫂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变通,寻找一条出路,我和我娘、我弟弟迟早得饿死我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死,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
卓吾愣住了,微张着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瞅着她,半响叹道:“齐掌柜说得不错,你果然跟别的人不一样”
引章听他说“跟别的人不一样”而不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心中有些欢喜,忍不住颇显几分得色。
卓吾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个光明磊落、豪爽的性子,我很欣赏你,如果你今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去韶秀坊递话。”
引章忍不住心动,却又歪着头笑道:“真的吗?你知道我也开了一家布庄,你不怕我抢你的生意?说不定有一天我全部抢光了呢”
卓吾忍不住大笑,故作认真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索性连我也抢了去,如何?”
引章忍不住心中一荡,不觉有些恼怒,瞪着他哼道:“呸,自恋狂我要你做什么”
卓吾依然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给你当掌柜的了试问我们家的生意,还有人比我更熟吗?有我做掌柜岂不是比别人好”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真正的游说一般。
这个坏人,竟然又被他误导说错了话了看来自恋的那个活生生是自己嘛引章顿时大囧大羞,忍不住脸又红了。偷偷抬眼瞥见他似笑非笑瞅着自己,更觉双颊火热,暗怒自个不争气,怔了怔,讪讪道:“喂,我,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娘会担心的”
卓吾望了望外边,笑道:“说得也是我这就叫人安排马车,我等会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引章微微有些失落,“哦”了一声没了下文,想了想,又笑着加了一句:“叨扰了”
卓吾又笑了,这小丫头言不由衷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明显“对了,听说你在囤积棉布,可有此事?”
“什么可有此事?你敢说你没打听明白?你索性明白问我干嘛这么做就是了”引章不屑。
“嗯,我是该这么问。”卓吾笑了笑,又道:“你会告诉我吗不跳字。
引章沉思,权衡再三,用卓吾没见过的正经神色轻轻道:“我,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我无不答应。”
“第一,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许再告诉任何人;第二,你听了爱信不信,但是不许嘲笑我;第三,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银子?”
这是什么条件卓吾大感困惑,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她,想了想,点点头笑道:“我说过答应你,自然答应你说吧”
引章放低了声音,轻轻道:“三年之内,西藏葛尔丹必反”
卓吾眼睛徒然大亮,脸色一变,斥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亏得你敢说,千万不要再跟第三个人说,知道吗”
引章极不服气,撇撇嘴道:“你是生意人,消息灵通,没理由不知道西藏那边如今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吧?咱们这位万岁爷擒鳌拜、削三番、平台湾,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你走着瞧吧,三年之内,准得对西藏用兵,凭着万岁爷的全挂子本事,说不定还会御驾亲征呢”其实本来就是御驾亲征,只不过引章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以免“多智而近妖”无法解释。
卓吾瞅着她半响不语,终于沉声道:“所以,你是囤积布匹,到时候好卖给朝廷?”
“是啊”引章笑道:“我本钱少,也就囤多少算多少了我本来还想囤积大米呢,可惜,没钱”说着耸肩叹了口气,怏怏不乐。
卓吾又好气又好笑,几次欲言又止又无话可说,他摇头叹了好几口气,笑道:“我觉得在做生意上边我的胆子已经够大了,你行啊,比我厉害多了你就不怕万一猜错了?到时候那么多布,又不是什么上等货,我看你捧着哭去吧”
引章咯咯笑道:“才不会呢大不了就当发善心捐给穷人咯,反正几百上千银子的事,就当买个教训好了不过要是赚了,那可就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的事了”
“你还想着朝廷嘉奖呢”卓吾忍不住在她脑门上轻轻一点,笑叹道:“你真是……唉”
“好了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也不妨碍你做事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爱信不信,就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引章一副料定你不会相信的样子,站了起来。
“等等”卓吾忽然笑了笑,道:“这是第一、第二个条件,我会照办,还有第三个,我也会照办”
“你是说?”引章睁大了眼不敢相信。
卓吾笑了笑,道:“不过,不是借给你的,就当是我入股。这事我不便出面,由你去办,挣了钱咱们对半分,如何?”
引章心里大喜,口里却试探着道:“那要是万一——全赔了呢”
“赔了,自然也是对半咯你只需要赔我一半钱”
“什么”
“你不用着急,我不会逼你的,你可以慢慢还,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也没关系?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