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刻便消失殆尽。
清扬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脸庞??????
清逸俊朗的眉目,有着刀斧刻出般的轮廓,还有那微扬的唇角,似是永远带着笑意。
那张在她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却在梦醒时逝去的脸,那张让她伤心欲绝,后悔万分的脸,那张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脸,此刻竟然就在眼前。
是梦吗?若是梦,为什么她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
她的眼中顿时雾气弥漫,如雕塑般呆立原地。
男子见她出神地望着自己,眼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惊恐和喜悦,莹莹还有泪光在闪动,心中甚是不解,印象中他好像没有见过这个宫女,为什么她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正要开口询问,清扬却突然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
在接触到他身体的一刹,清扬激动地叫了起来:“不是梦!不是梦!真的是你!你终于来见我了!”
在梦中他总是不等她靠近就残忍地舍她而去,现在他终于肯让她靠近了,而且就在她的身边,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体温,还有他砰然跳动的心,一切都那么真实,真的不是做梦。清扬的泪水落得越发急了起来。
她泛滥的泪水打湿了男子薄薄的衫子,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贴上肌肤,他心中顿时慌了起来:“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任性,气我不相信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要假装不认识我,更不要像在梦中那样离开我。我相信你那天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接受你的戒指,子清,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
男子见她又是摇头,又是拿脑袋顶着他的胸膛让他打她,心想她肯定是认错人了,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男子,可是当她“子清”二字出口的时候,他露出诧异的神色:“你刚刚叫我什么?”
“子清!子清!子清!”清扬激动地连叫几声。
男子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更加奇怪了,他在脑中努力搜寻关于她的画面,最后非常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她,可是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字,一般别人都是直呼其名,极少有人会叫他的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字?我们以前认识吗?”
清扬哭也哭够了,见他还是不肯承认,便松开了紧抱的双臂,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不就是??????”话未完,她突然发现站在面前的子清有些异样,为什么他穿着清朝的衣衫?还有他光亮的前额,背后粗长的辫子,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的声音也不对。
“你???你也穿越了吗?”清扬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理由最靠谱了。
“穿越?”男子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宫女弄得一团雾水,越来越觉得她说得话自己竟然一句都不明白,遂自报家门道:“我叫曹寅,字子清,御前带刀侍卫。姑娘,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吗?”
曹寅?字子清?清扬一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竟然是曹雪芹的爷爷。
那他的脸,还有他的字??????
刚刚扎营完毕,康熙便去了给太皇太后请安。
请完安从太皇太后的营帐出来后,他便准备回御营看折子,因为这几天忙着赶路,快马送来的折子都没来得及批阅,今天总算是安顿下来,得了这么多空闲时间,也该好好理一理了。
远远路过一处营帐时,康熙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双手交在身后凝望着它,夕阳中修长的身体显得越发挺拔。
“那个帐篷是?”良久,康熙开口问道。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李德全赶紧答道:“回皇上,那是定嫔娘娘的营帐。”
听了他的话康熙没有言语,默站了一会,转身朝御营走去,但是行了一段路他又忽然折了回来,走向定嫔娘娘的营帐,李德全只能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但是快到营帐的时候,康熙又顿住了脚步。
李德全看着康熙举棋不定的样子,心中暗笑,其实皇上也不过是个普通男子,想去见她,又怕天子的身份吓着她,所以才会如此三番,转转折折。
他又偷偷地望了望四周,幸好没有人看到。普天之下能见到皇上这样的怕也只有他李德全一人了。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喜。
见康熙站着没动,李德全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不去了。谁知,康熙挣扎了许久,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直直地走进定嫔娘娘的营帐。
定嫔坐在帐中的榻上正绣着从宫中带出来的样子,一针一线来回穿梭,似是沉浸在这繁琐无味的刺绣中。
忽然她感觉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一双薄底明黄便鞋落地无声地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下。她的心跳忽的一滞,手中紧握的绷子也脱手掉在地毯上,浑圆的绷子打了个滚恰好停在了康熙的脚边。
康熙弯腰捡起地上的绷子,洁白的绢子上只有一只绣了一半的金丝雀,虽还没绣出下面的身子,却是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竟比真的还传神,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这雀儿绣的真好,跃然娟上。”康熙笑着将手上的绷子递到定嫔的面前。
定嫔坐在榻上惊恐万分地看着康熙的笑脸,他那双墨黑的眸子就像一块巨石,在她平静的心上惊起层层波浪。
“臣???臣妾该死,在万岁爷面前失礼了。”定嫔想起自己失礼的举动,赶紧跪下请罪,脸上虽没了刚才的惶恐之色,心中却依然是惊涛骇浪,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起来吧,是朕突然造访,不怪你,况且在宫外可以随意点,不必那么多礼了。”康熙轻轻地扶了定嫔一把,让她站起身来。
“这些时日因忙着赶路也没时间过来看看你,一路颠簸劳累,辛苦你了。”康熙说话间已经坐到了榻上,并示意定嫔也坐下。
定嫔局促不安地坐在离他一定距离的地方回答道:“能跟万岁爷出巡是臣妾的福气,不辛苦。”
康熙微笑:“现在有好几日不用赶路,你也可以好好歇歇,外头可比宫里惬意多了。”说完他环顾整个营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些不守规矩的下人都跑到哪野去了?”
“臣妾瞧着没什么事,她们也难得出一趟宫,就让她们自个玩去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要坏了规矩,闯出祸来。”定嫔怕皇上怪罪连忙解释。
站在一边的李德全见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遂说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寻她们回来?”
康熙不露声色地瞠了他一眼,李德全看着他的眼神,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样一问倒让人觉得皇上不是来看定嫔而是来看她的宫女了,于是赶紧低下头:“奴才多嘴。”
康熙别过头不理他。
定嫔微微一笑:“看这天色估计也快回来了,等她们回来臣妾一定好好教训她们,日后也再不让这些下人随便去野了。”
“主子!”定嫔话刚完就听到帐外传来宫女欢快的叫声。
“说回来就回来了,待会臣妾要好好管教管教这帮奴才。”定嫔怕她们像平常一样冒冒失失惹皇上不高兴,便把这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康熙听着帐外传来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有点紧张,眼睛不时地瞟一眼帐幕,旋即又漫不经心地飘向别处。
帐帘轻轻一动,进来个宫女,却是月婵。
康熙见她身后并无他人,顿时眼神一黯。
“主???”月婵手上握着一捧星星的小野花,高兴地进了营帐,待看清帐中人时, “主子”二字还没叫全便吓得跪在了地上:“奴???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定嫔看康熙神色有异,以为他在气恼月婵不守规矩,连忙说道:“该死的丫头,冒冒失失,也不怕冲撞了皇上,给我到里间跪板子去。”
“奴???奴才遵命。”月婵早吓得不知所措,听了定嫔的话顿时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朝里面走去。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这话时康熙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定嫔朝月婵递了个眼色:“皇上开恩,还不快谢恩。”
“奴才谢皇上不罚之恩。 ”月婵跪在地上一拜。
康熙挥了挥手,月婵便起身退守到一边。
“其实也怪臣妾,平素太过放纵这些奴才了,今儿幸得皇上开恩,才饶了她们一回。”
“在外头倒也没什么,只要在宫里头不要这么随意就可以,宫中人事复杂,若是出了事就真的要按规矩来办了。”
“臣妾谨记。”定嫔见皇上字字真诚,不禁心头一热。
夕阳落山,帐内一点点暗了起来,康熙望着渐渐浓郁的暮色,终于按耐不住,复问道:“此番出宫,你只带了一个宫女吗?待会朕让李德全差一个宫女来供你使唤,出宫在外多有不便,一个宫女哪里够用。”
站在一旁的李德全听了康熙的话心中暗笑,万岁爷旁敲侧击的功力还真不是盖的。
定嫔笑了笑:“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带了两个宫女随行,够使唤了。”
“是吗,这就好。”康熙说完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帐外传来当值兵丁整齐的踏步声和甲铠上镶钉相碰的叮当之声,但人过声消,不久便重归寂静。偶尔一阵风过,吹的帐幕轻晃几下,却再无其他。
豁然开朗
夜幕降临,各个营帐外已经燃起了松明火炬,灼灼的火光照得无边的旷野亮如白日,不时还能听到火堆中硬柴燃烧的“噼啪”之声。
定嫔娘娘的营帐已经上了灯,焰火的影投在灯罩上,微微颤动,泛出薄曦般朦胧的光。
清扬掀帘而进,见定嫔坐在榻上摆的方案边正在用晚膳,平常这个时辰她都已经沐浴更衣了,今日倒是晚了许多。
“主子。”她轻轻地唤了声走进去,声音低沉,隐隐还能听到点鼻音。
“你这丫头,出了宫就跟匹脱缰的野马似的不着边,这会子才回来。”定嫔想起才刚跟皇上说带了两个宫女出宫,可是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回来,只好无意地说派她出去寻东西去了,若是让皇上知道她一个宫女没规矩的跑出去玩了那么久非得生气不可。
“奴才该死,下回再也不会了。”清扬低着头说道。
定嫔听她说话一反常态,这才注意到她声音中的异样,遂下了榻走到她身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有人欺负了你?”
清扬听到她柔和的声音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清澈的泪水滴在毯上,落地无声。
定嫔见她闷闷地低着头,一动不动,料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双手将她的头捧起,却看到清扬泪流满面的脸。
她露出讶异的神色:“怎么会哭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清扬抬眼望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然而定嫔关切的眼神却让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我???我想家。”说完眼泪又夺眶而出,是啊,她想回去,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她不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今日见到的那张脸虽与子清长得极为相似,却不是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遇,心中没来由的恐慌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未来越来越无法预测,或者说她有未来吗?她知道定嫔可以长命百岁,康熙在位六十一年,她还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历史,可是她自己呢,她是谁?曹寅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她失去子清后又让她见到曹寅?是上天的恩赐吗?抑或是对她的惩罚?
定嫔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拉着她的手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傻丫头,怎么会突然想起家来了?你不知道在宫里头最做不得的事就是想家吗?一如侯门深似海,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自打进紫禁城那刻起那里便是我们的家,若是想着别处只是徒增烦恼罢了,何苦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跟自己过不去呢,安安分分在宫中待着,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可能实现的事?回家真的不可能实现了吧?都那么长时间了。现在加上曹寅的出现恐怕更是不可能实现了。子清因她而死,曹寅会不会也是因她而出现?上天不可能让子清复活,于是让她穿到清朝遇上曹寅,但用意为何?再续前缘?会这么简单吗?
定嫔看她怔怔出神,似是还未从悲伤中缓过来,遂说道:“你平常不是最会过日子吗?这个时候怎么就想不通了呢?随遇而安就好。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们既然入了这宫门就得认命,好生在里头过活,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清扬泪眼婆娑地看着定嫔,清亮的眸中依然是一片淡然平静,她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心态才会在宫中平定安和的生活了那么久吧。一切都顺其自然,全凭老天爷做主,不去多想那些不知道的事。
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也强求不来,这样处事对自己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一相通,清扬顿觉心中舒坦了很多,她擦了擦眼泪,莞尔一笑,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轻松:“既然这样,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吧,一切顺其自然。”
“你总算是笑了,以后可千万别做这傻事。”定嫔见她终于恢复如常,也松了口气,。
“不做了,不做了,我现在好饿哦。”清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出去了那么久也该饿了。”定嫔笑着将几盘糕点推到她的面前。
清扬顺手捏起一块桂花糕,只觉清甜爽口,比在超市里买的要好吃多了,不愧是皇帝的老婆吃的东西,试问那些上班族中有几个人能有她这样的口福,原来有些事情换个角度便会是另一番模样。况且她还有个定嫔这么好的主子和姐姐,还有月婵,上天待她不错了,日后的事就随命吧。
心里想开了,吃什么都觉得特别香,而且她发现这些糕点中有几样是她见都没见过的,自然吃的就更多了。到第三个饱嗝打出的时候,清扬终于宣布吃不下了。
定嫔看着她暴饮暴食的样子像几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不禁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越来越古怪了,以前怕在主子面前失仪,都小心谨慎的不敢多吃,现在竟什么都不顾忌了。”
“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清扬摸了摸饱实鼓胀的肚子笑着说。
定嫔看着方案上已经见底的几个果盘说道:“这就是你的多吃了几口?若是放开肚皮吃那还得了。不过这些皇上吃的东西确实不能常常吃到,也难怪你会吃得这么欢。”
“皇上?”清扬瞪大了眼,“皇上来过了吗?”
定嫔却是笑而不答,但脸上洋溢的幸福之色已经告诉清扬答案了。
夜里,清扬躺在榻上只觉肚子涨得难受,自小她就有个坏毛病,高兴的时候会暴饮暴食,不高兴的时候也会暴饮暴食,所以身边总会放着一盒健胃消食片,以备不时之需,可现在身处清朝,上哪找健胃消食片去?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裙摆声,清扬不用想也知道是月婵又爬到她的床上跟她闲话来了,自打出宫以后她似乎每天都有一些稀奇事要说,而那些稀奇事无非就是发现了一片以前没见过的野花儿,看到了一只在碧蓝天空翱翔利叫的苍鹰,或是发现哪个地方有条小溪,甚至可以在里面摸到鱼,等等。在宫中待了几年出来一趟竟能兴奋成这样,不知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变得像她一样,清扬不禁露出一丝轻笑。
月婵已经在清扬身边躺了下来,她轻轻碰了碰清扬:“不要装睡了,我知道你今晚撑到了,肯定睡不着。”
清扬依然侧着身子装睡,月婵倒也不管,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知道吗?今天皇上来看主子了,算一算离上次见皇上都快两年了吧,没想到还有机会能见上圣驾。”
清扬偷偷地笑了起来,康熙果然来过了,不过可惜啊,没见到。但是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见着他的一天。
“皇上跟以前似乎没什么变化,不过我也不敢细瞧。要是你早回来一点说不定也能见上了,你服侍主子比我晚,而且那时候皇上就已经不怎么来景仁宫了,所以你还没见过皇上吧?不过看皇上这样待主子,今日又在这逗留了那么久日后肯定还会再来。”
原来这个宫女也没见过皇上啊,真是可惜,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会不会穿到现代附在她原来的身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