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上一届秀女没有个合适的,便只给十三指了个侧妻,这一届要是有合适的,就定下来让大婚吧。 至于老四……添个人而已,倒不用这般慎重。”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道,“你莫不是瞧上哪个了,要是有的话说来听听。”
“皇上圣明,臣妾倒是真的看上几个好的。”德妃浑然不觉被试探了,还是按想好的那样说,“老四一向喜欢娇柔的女子,臣妾听说汉军旗有两个姑娘不错,品貌才艺都是极好的。老四自幼不在臣妾身边,这几年臣妾总想着待他好一些,若是选个他喜欢的女子,他面上不说,心里也定是高兴的。”
紧接着,德妃又道:“至于十三和小十四,嫡妻自然全凭皇上作主,臣妾只听说有个董鄂家的丫头,家世、规矩都是极好,若能配给小十四做个侧妻,想来也可以让他收收性子。再就是个钮钴禄家的了,十三身边也该添些人伺候了,除了他的侧妻,那起子丫头终究上不得台面啊!”
康熙不置可否地一笑,吐出了简短的一句话:“你是个周全的。”
德妃心底一阵失望,竟是连个准信都没得上。两人各怀心思又扯到别的话题闲聊了会儿,德妃恭送圣驾离开,自始至终没能得到半点她想要的消息。
走出永和宫,康熙的脚步飞快,内里的火蹭蹭窜个不停。
哈,汉军旗的给老四,还在他面前上眼药,有意暗指老四自幼与她离心,如今作额娘的都需投其所好维持母子关系?
康熙怒不可遏,老四受的委屈哪来的?老四的子嗣不正是她下的狠手吗?四十年的夏天忍着万般苦楚,忙着差事还日日去永和宫侍疾,以至于累得瘦成那副模样的老四,他都看不过去,特意带着去塞外休息了,这个女人是瞎了眼的,竟没看见不成?
那么诚孝的老四,南巡时愿意舍身拦住刺客,就为了给他争取应对的时间,若非有徽音在,即使没死在刺客手里,也被日本人给……这样的好儿子,德妃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狠心相待?
康熙想想都替这个四儿子叫冤,这些年一片真心孝顺喂了狗不成?怎会摊上这样的额娘?就算是敏容在世时,为的是寻个依靠才养了老四,她待老四也是极好的。德妃,如果当年生老四时不是有那么多奴才在场,康熙都要怀疑,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老四的亲额娘!
董鄂氏……还侧妻?那是个仅仅家世好的家族吗?那可是太祖长女额驸的旁系啊!
康熙这次是真的警醒了,德妃在极力地控制老四的后院,借着指人的便利,不给老四一点点增加助力的机会,他忽地想到,即使是目前分府出去的老七、老八,母家势力低微的他们,因着妻妾之故,至少也有两个家族站在他们背后。而老四,除了乌喇那拉家,背后再没有任何一个家族,甚至于连个叫得出来的汉人家族都没有!
刚刚在永和宫,德妃上眼药时连十三都没放过,说十三尽用丫头伺候,那句“上不得台面”究竟说的是殁了的敏妃,还是得宠的十三?
其实德妃根本没有这层意思,只不过此时此刻疑心重重的康熙,哪里会管?
康熙眼神森冷,莫名有种胆寒的感觉。
德妃不过是包衣出身,若是连旗人出身的敏妃都看不上眼,那她看上眼的是什么?而且,还从现在起就汲汲营营为十四笼络着拥有兵权的满洲大族,如果他再指一个家世相当的嫡妻给十四,那将代表什么?
康熙袍服下的手忍不住颤抖,他倒不知,这后宫里出了个野心如此大的女人,那份心机狠毒可是直逼唐代武媚啊!
走在宫道上的帝王倏然平静下来,一双眸子幽深得可怕,唇边泛着残酷的冷笑。康熙松开拳头,满是自信地暗哼:此时时机不对,且先留着这个女人。朕倒要看看,从小小的包衣奴才爬上来的女人,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想掺和到朝堂上左右皇子间的事,也得看朕允许不允许!
……
康熙四十三年的选秀顺利结束,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盯着接下来的指婚旨意。
就在这样的当口,当朝天子忽然下了一道封爵的圣旨。四、五、七阿哥因为献策防治天花、推广良种红薯有功,特升爵一等,分别晋为雍郡王、恒郡王、淳郡王,一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指婚的旨意陆续发出,立刻冲淡了关于三位贝勒年纪轻轻封为郡王的议论,只不过各种羡慕嫉妒恨,由明面转入了暗处,藏得更深了而已。
四贝勒府……不,现在该称为雍郡王府了,从上到下都沉浸在地位提高的喜悦中,唯独府上的女人们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随着夫君的爵位,她们的地位也变高了,难过的是已到府上的赐婚旨意。
书房里,胤禛低头把玩着一柄白玉作骨的折扇,清俊的脸略微低垂,薄唇边漾出一抹宁和的笑意。这柄折扇是徽音去年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无论是扇骨还是扇面,甚至扇子上的字画都是她亲手完成的,是他最为满意的一件生辰礼物。
爵位的晋升,本就在胤禛的预料之中,牛痘防治天花,单这一样便救了天底下的许多人,既然皇阿玛觉得这个份量不够一个郡王爵位,那他再加一个好了。
陕西一带自古民风彪悍,历史上骁勇的兵俑多出自此处,而且黄河常常决堤,粮食匮乏,往往民变不断,难以管束治理,这里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饥饿!
红薯的生长要求不高,产量也不错,让百姓裹腹足矣,他拉了不参与争储的老五、老七上了推广红薯的折子,给皇阿玛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还救了无数的平民百姓。
如果这些都还不能得个郡王爵位,胤禛就该怀疑,如今的这个皇阿玛,究竟是不是他那个文韬武略、赏赐大方的皇阿玛了。
书桌上放着赐婚的圣旨,是升爵后才下来的。
胤禛忍不住想笑,无论皇阿玛是受了徽音的影响,还是被德妃气的,反正现在舒心的是他,这就已经足够了。这次赐婚,他多了一位叶赫那拉氏的侧福晋,虽然是踞守在东北的满洲家族,但这家世也算不错了,就是做个皇子嫡妻亦仅差一点点。
除了这位侧福晋,皇阿玛还指给他两个格格,一个是完颜家的,一个就是上一世的钮钴禄氏。指给十三弟的嫡妻仍是马尔汉家的嫡女,而十四弟的嫡妻则是他的格格完颜氏的族妹,不过……对于完颜家而言,一个是郡王府的格格,一个是皇子嫡妻,还真不太好选择偏向谁。
看来,皇阿玛是彻底恼恨了德妃,要不然也不至于作出如此决定。
胤禛“哗”得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细看看正面绘着江南雨巷的水墨画,再翻转到背面,默念徽音真正字迹所书的词句,所有的喜悦慢慢沉寂了下来。
康熙四十三年了,他还要面对一个即将而来的大难题,实在轻松不得半分啊!
第34章 命该如此
五月的玫瑰娇艳盛放,徘徊院的屋子,仿佛建在一座玫瑰园中,若不是那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简直就似中世纪的玫瑰庄园。
徽音和莫璃站在一片火红的玫瑰丛中,双双看着四面被细雨润泽的鲜花,宛如透过眼前之景,能穿越时空看到某个记忆中的地方。绵密的雨丝如纤毫的小剑,纷纷坠向地面,当打在这两人的肩上时,犹如为她们披上了一层水雾做成的披肩,凭添几分如仙似幻的缥缈。
“我想到普罗旺斯和北海道的熏衣草花田了。”莫璃赞叹一声,不管什么花,只要成了一大片,便足够让人难忘了。
徽音瞥了好友一眼,嘴角扯了扯:“吸血鬼,我想到了吸血鬼。”
莫璃脸颊一抽,特想一巴掌呼过去:“你能不能不煞风景?你能不能有点浪漫情怀?”她这段时间在无涯居看了《吸血鬼骑士》的动漫,这家伙不过瞟了几眼而已,偏就很不喜欢,真搞不懂那颗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原来我也看着玫瑰挺好的,可打从你看了那个什么后,我就对这花没好感了,一看见红玫瑰,就不由得想起吸血鬼。”徽音几步自红玫瑰丛中出来,直到一丛粉色的玫瑰前才站住。
安倍若音……这个妈妈都不知道让徽音说什么好了,别的安家人只是在翰海天音藏书,种类虽杂倒也没什么,到安倍若音时,藏的资料就不止是实体的、有用的了,什么电影、电视剧、动漫、……凡是2012年以前的全部没落下,甚至还用了超大容量的硬盘保存,如今可是美了莫璃了。
“那里面的是蔷薇,蔷薇和玫瑰是不一样的!”莫璃跟了过来,不满地校正道。
“我不是研究植物的,在我看来,它们长得差不多。 ”徽音扫过那些红玫瑰,“回头让李生拔了,换个别的颜色吧!”
莫璃扁嘴,却也没反驳,虽然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好友会改主意的。其实……世间的种种色彩,看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绚烂可言。
“玫瑰已开,五月了啊!”徽音仰头看天,丝毫不受下落的雨丝影响,忽地她平视四面的玫瑰,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回府吧!”
听说,雍郡王的大阿哥弘晖病了,已经缠绵病榻十来天了,并且还将继续缠绵下去。
莫璃看过康雍年间的清史,知道这个孩子将在今年的六月初六死去,年仅八岁而已,甚至未曾成年。她看得出来,自去年十一月到别院后,徽音一直处于某种思考之中,也许就是为了此事吧!
“你要救他?”莫璃不由得问。
“不,”徽音清浅一笑,叹息道,“去年秋天起,我每次看到胤禛就在想这件事。起初确实有救人的念头,我在意胤禛,所以不太想让他伤心。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念头了。”
“为什么?”莫璃不解,她感受得到,即使徽音对胤禛的那点在意不多,但它绝对不是假的。
“我终究是个人,不是神!就算在意他,不太想让他伤心,我首先想到的也还是自己。那孩子的身份是嫡子,一旦救了下来,将来胤禛即位,储君是谁一目了然,这样的改变,不是救了个乞儿那么简单,它会彻底扭转历史,扭转这个时空的命脉。”
“那会怎样?”莫璃明白这意思,改变历史其实只是表象,因此而扭转了时空的命脉,这才是最严重的事。
“我在修仙,这是逆天而为的事,任何改变当前时空命脉的事,都会对我的修为有莫大的损害,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我不愿冒这种险去救一个与我无关的人。”徽音很清醒,从她踏入大清起,她就一直清楚的知道,想做旁观者,就做个本分的旁观者,压根不要掺和什么九龙夺嫡,什么改造社会的事。
对于徽音来说,这个时空的每一个人,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她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没有相应的能耐,就不要起什么保护谁、帮助谁的念头,至今为止她都做到了这一点。
如今,徽音肯定地纳入羽翼之下的人,只有莫璃和颜颜,且这两个人还不是单纯地依附于她的菟丝花,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只不过一个完全可以自保,一个略微欠缺些而已。
长于司马家,徽音自顾尚且不暇,怎会将哪个人纳入保护范围之内,即使此刻已纳入了两人,或许未来还会加上胤禛,她也绝没有盲目地做出这些决定。
徽音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绝对地去保护一个人,这样的许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更加不会去做,但凡她起念想要护着的人,必需也是能自保之人,否则她绝不会轻易去保护。
“不救也好,一个嫡子,若是真的救了,岂不是成了府里其他女人的敌人?未来庶子出生后,他们的额娘也会视你为敌,而且……乌喇那拉氏的儿子,有什么理由去救?”莫璃点头,比起一个可怜的小娃娃,好友才更为重要,她从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
“这个我倒是没想到,但愿颜颜不要多事,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徽音摇摇头,实在对那个小丫头没信心,要知道她周岁时就敢大胆地喂给弘昀灵树露水,现在会不会插手弘晖的病,谁也不敢保证。
“我想应该不会的,这一年来混迹宫中的日子,好歹是有些作用的吧?”莫璃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
知道是安慰,徽音也不接话,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
五月下旬,雍郡王的侧福晋回府,而府上的大阿哥已病重到昏迷了,福晋一直守在床前,太医亦常驻府中,就是胤禛,每日里一回府也到了大阿哥房中。
可惜,大阿哥始终未见好转。
徽音在西北院安顿好后,差人去寻了颜颜来,许是因弘晖病重,小丫头目前才住在府里,要不然她还真见不到人。紧接着,几件事就报了过来,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下府里的情形。
三阿哥生于二月,听说很健康,前段日子晋爵的旨意下来不久,康熙就给赐了名,叫弘时。由于正好胤禛升为郡王不久,所以三阿哥的洗三和满月都大办了,据闻当时很热闹,李氏也出了好一阵子风头。
可是四月底时,大阿哥感染风寒,渐渐病重不起,李氏便龟缩着不出门了,谁让她现在是府里另外两个阿哥的生母,这靶子可是实打实的大,万一引起福晋的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眼下府里气氛不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得很,许是隐约看出来了,大阿哥怕是……
至于选秀结束后指到雍郡王府的三个女人,估计只能到今年冬天才能见到人了。
“额娘,女儿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颜颜迈着小步子稳稳地走进来,一丝不错地行了礼。
徽音见到眼前颇有郡王之女风范的女儿,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你在宫里住着也挺好,最起码有些皇家格格的样子了。”
“你们下去吧,我和额娘说说体己话。”颜颜肃容吩咐,精致如画的小脸端着,那神情隐隐看着像是胤禛?
屋子里的奴才恭敬行礼退下,徽音怀里猛然一重,就见小丫头迅速地踢了鞋爬到她怀里,哪里还有先前那副主子样:“果然,我不该对你抱什么希望!”
“额娘,你都不想我的吗?在别院一住就住了半年,你忍心把我丢在京里不管不问吗?”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家额娘的脖子上,颜颜深深吸了口气,闻着熟悉的幽谷清新的味道,她觉得特满足。
“我看啊,没人管你才舒服呢,跟着你九叔、十叔、十三叔可是玩爽了吧?”徽音伸手抱住重了很多的小丫头,轻轻晃着道。
“才没有嘞,”颜颜皱皱小眉头,“额娘啊,管我的人现在好多,老祖宗、皇玛法,太子二伯……管得最严的就是阿玛了,一见我玩得高兴,阿玛就板脸训我,好凶的!”
哟,这是告黑状吗?
徽音笑了,不由得反问:“我瞧着你刚才进门的模样,倒是挺像你阿玛的,可不像不喜欢那张冷脸啊!”
颜颜得意地一扬脑袋,活像头脱缰的野驹子:“那是我发现阿玛的表情对奴才很有用,所以特意学来的。额娘不是说,阿玛板脸的时候要看他的眼睛吗?如果眼睛里面冷冷的,那才是真的生气了,我很聪明哦!”
“是是,你厉害,行了吧?”徽音将怀中的孩子放到软榻上,退开一些敛去了笑意,“颜颜,你有没有救你大哥?”
小丫头放好小腿坐直,表情顿时严肃,她蹙眉似在想什么,认真地回答:“额娘,你说过‘没有下一次’的,我一直记得。”
“你想救吗?”徽音挑眉,想要看看女儿长进到了何种程度。
“额娘,我怕阿玛难过,是想救大哥的,但是我不喜欢嫡额娘,大哥好像也不喜欢我,我又不想救。”颜颜抬头看了眼自家额娘的脸色,小脸上变得沉重,嘴角下垂几分道,“我在宫里老听那些奴才嚼舌头,说什么再宠也不过是个庶出格格,将来绝对要嫁去蒙古吃沙子,怎么也比不上嫡出的尊贵。额娘,我害怕!”
再聪明也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宫里的生活虽然教人早熟,却也无法消除人心底本能的恐惧和惊忧。
徽音伸手擦掉女儿脸上的眼泪,摸了摸这颗小脑袋:“你没有听错,庶出确实不如嫡出尊贵,这是事实。不过,颜颜啊,你觉得额娘会让你去蒙古?嫁给一个放羊娃?哼,你没收拾那些碎嘴的奴才?”
颜颜听到自家额娘叫那些蒙古王爷是“放羊娃”,不由得咧嘴一笑,心里彻底定下来了。她摇摇头答:“我告诉了九叔,九叔抓住他们后给杖毙了。”
徽音俯身直视女儿的双眸,叮嘱道:“告状是弱者的行为,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自己下令杖毙他们。你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流着皇族的血统,太后、皇上都宠着你,即便没有他们宠着你,额娘和你阿玛也站在你身后,敢挑衅你的人,如果身份相当就暂时忍耐,以后寻机还回去,但是你得有本事让别人查不到你头上,如果身份比你低,言辞、气势绝不退让,如果是奴才,直接处置了便是。颜颜,你记住一点,当场动手的那是笨蛋,只要不是别人先动手打你、伤害你,绝不准你任意以武力解决问题。”
“嗯,我记住了。额娘是说,用脑袋面对困难,而不是双手,对吗?”小丫头重重点头,确认着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没错,如果人家不用武力,你直接用武力的话,太跌身价了。”徽音赞赏地一笑,心念一转道,“跟着你九叔好好学学,你若能学到他一半,额娘就放心了。”
“是,我一半学九叔,一半学阿玛!”颜颜挺挺小胸脯,豪气冲天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