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说完,就见主子咬了一口,轻嚼慢咽,惊讶得他半响闭不上嘴,就因为是大亲手做的,爷连最讨厌吃的东西都吃吗?
赫云神色自若地连吃了两个包子,才问:“府中有何事?”
喜来忙收回神回话:“今日一早亲家太太就使人回去传来了马车,跟亲家小姐回郁府了。 ……亲家太太和亲家小姐看着极憔悴,亲家太太的头发脱了大半,快成秃子了。”
见主子眼睛望过来,喜来忙解释:“小的没瞧见,可留芳居的串儿瞧见了,千真万确。”
赫云微微点头:“串儿?”星眸微眯,唇角抿紧,隐隐有丝不快。
喜来的脸顿时红了,他察觉主子想了解与大有关的事,多事解释了一句,哪知道将自己的私情给供了出来。在侯府里,是不允许小厮丫头们私下授受的。
喜来这厢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不知道赫云重复串儿的名字,不过是因为想到串儿的确是留芳居的丫头,那么所说的王夫人头发快脱光之事就是真的了,也必是小妻子动的手脚,自己以往表明了态度会帮她,她还要瞒下一桩。思及此,赫云心中便有些发堵。
同样发堵的还有甘夫人。
甘夫人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府中的大事小事多半逃不过她的眼睛,尽管王夫人因为心虚没将闹鬼一事宣扬出去,但甘夫人还是知道了,猜测着多半是郁心兰干的,便加油添醋地汇报给侯爷听,给郁心兰定了个目无尊长、妄为逾矩的罪名。
定远候却一点也不激动,眼皮子都不抬地问:“证据。”
甘夫人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她哪有证据?她不过是问了两个儿媳,都说没干,才推测到郁心兰身上去的。“她一进门就闹鬼,不是她是谁?连自己的嫡母都教训,哪有半分孝敬之心?”
定远候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没证据就别乱说话。再者,就算是她闹的又如何?这说明她的心是向着咱们侯府的。为侯府赶走讨人嫌的客人,一向是你干的事,你们俩性子还挺像,以后多亲近亲近,府里的事,也让她练练手。”
侯爷这昏昏欲睡的样子,就表示他不想再被人打扰了。甘夫人只好施礼退出书房,心中暗恼,“那丫头又不是我的正经媳妇,亲近个屁呀!凭什么要分事给她管?”
走到半路顿住脚,“去,把大叫道我房里来。”
郁心兰得了传唤,忙更衣梳头,打扮停当,来到宜安居正厅。
甘夫人端坐上首,二、三陪坐两旁,三人正轻声商议什么,远远见到郁心兰的身影,便停下不议。
郁心兰上前请了安,甘夫人给让了座,也不绕弯,直接道:“侯爷说让你也管些府中的事。我寻思着,日常的采买已经分给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了,不好再细分。眼下正有件要紧的事,十二皇子十八岁的生辰要到了,府里自是准备了一份厚礼,可这是十二皇子分府后第一次办寿,侯爷的意思,好礼成双,多送一份特别的礼去,价钱不论,最重要的是特别。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办吧,给你三天时间,要银子去帐房支。”
甘夫人说完便斜眼看着她,借喝茶掩饰,只等她惶恐不安地推拒,好回报给侯爷,不是我不给她机会,是她自己不干。
哪知郁心兰在大企业工作多年,深知上司吩咐的工作最忌讳下属推拒,因而虽觉得三天时间有些紧,却也恭敬地应承下来。
这倒是大大出了甘夫人的意料之外,她收集的信息,这个老大媳妇是个庶女不说,还是在乡下长大的,进京才几个月,能见过什么世面,竟敢接应下皇子的寿礼。怕是在逞强吧?或者是想去找长公主商量吗?
甘夫人暗自冷笑,递了个脸色给老二媳妇,便打发郁心兰回去了。
“大嫂,请留步。”郁心兰刚出宜安居,二就追出来道。
郁心兰停下来等她,笑盈盈地问:“二弟妹有事?”
二笑道:“不知大嫂想好选什么做贺礼没?”
郁心兰俏丽的小脸染上轻愁:“我没经过事,又不知十二殿下的喜好,真不知要选什么,正打算去请教下公主婆婆。”
二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笑脸,轻声道:“不瞒嫂子说,几位殿下的寿礼前两年都是我采买的,原以为这回也是,因十二殿下喜欢狩猎,我早早去寻了张好弓,定金都下了……。”
郁心兰立即欢喜道:“那太好了,二弟妹带我去瞧瞧。”
正文 五十三章
二没料想郁心兰接得这么快这么顺,怔了一怔才笑道:“那好。嫂嫂先回去歇着,我忙完手上的事,安排好车马再去请嫂子,要出府的,尚风轩的兵器,从来都是上门抢的。”
郁心兰笑着点点头。二匆匆走了,郁心兰也慢慢回静思园。
锦儿没有说话,芜儿却奇道:“二不是掌着厨房的采买吗?都要晌午了,对牌还没有派完吗?那中午吃什么?”
恐怕她是要去布置什么,郁心兰笑了笑,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忙掩着嘴干呕几声。
两个丫鬟唬了一跳,郁心兰摆摆手示意没事。她不过是因为王夫人被赶回去,又秃了半边头,肯定羞于见人,娘亲能安安稳稳直到生产,所以心情大好,昨晚多吃了碗饭,加上夜里抖被子冻了胃,这才有些不舒服罢了。
锦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唠念着要去请太医,被郁心兰制止了。
主仆三人边说边走,谁也没多瞧路边洒扫的几个婆子一眼,可这几个婆子却将她们三人的话听了去,一个个露出深思的神情。
饭后歇了午,二才过来请郁心兰,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直奔京城最大的兵器行尚风轩而去。
一路上,郁心兰不停地摇扇子,心里嘀咕,侯府难道缺马车吗?居然要两位少挤在一辆车里!这二时不时瞄一眼是什么意思?
这时二正偷瞄过来,被郁心兰捉个正着,赶紧笑道:“就快到了,嫂嫂一会仔细挑选,不要也没什么,那点子定金就当我赔了。”
说这话还不就是想她买下?郁心兰暗暗好笑,那天偷听到郁玫说“只要她出侯府就好办”今天二这般鼓动着她出府,怕是跟郁玫合谋好了吧?
发现了陷阱,理应躲开一些,不过她这人好奇心重,又想着躲过这一次躲不过下一次,不如去看看,兴许还能绝地反击。
尚风轩很快就到了,随行的小厮、侍卫将闲杂人等赶开,尚风轩的陈掌柜请两位上上雅间,极有眼色的不让伙计靠近,亲自捧来了三只宽大且长的扁匣进来,打开看,正是三张乌鞘金弦的角弓。
陈掌柜一一介绍了选材、特性及制作大师后,感叹道:“如今犀牛角涨了一倍不止,可当时与二说好了三张弓一万两银子,咱们商行最重信誉,仍是按原价吧。”
二露出一个笑容:“难为你们了,不过我是两个月前下的定金,你们也当是两个月前进的材料,只是少赚些而已。”
陈掌柜陪笑道:“也是,也是。”
两人唱了半响双簧,郁心兰却只是喝着茶,发觉这两人都看向她,才慢吞吞地道:“不过是镶了几颗宝石,当不得特别二字。”
陈掌柜差点没被气晕过去,拿起一张弓强调道:“这可是韦大师亲手制的,他已几年不制弓了,这一张弓就能卖五千两银子。”
郁心兰放下茶杯,拿帕子抹了抹嘴,淡笑:“那不就妨碍贵店赚钱了,把我二弟妹的定金退了吧。”
二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连价都不还一下。
十二皇子最讨厌弓箭,二和甘夫人商量好了,让郁心兰花大价钱买几张弓回去,却又送不得人,少不得会被侯爷嫌弃,断了让其分管内务的念头……若想二爷继承爵位,这内院的权就得先抓在甘夫人这房的手里。
二正想着如何不露痕迹地劝说两句,郁心兰已经不耐烦地站起身,作势要走了,并催促陈掌柜还定金。
陈掌柜看着二,目光绝不友善:“还请二拿出定金单子来。”
二一脸尴尬,表示自己忘了带,一会儿让小厮送过来。
郁心兰懒得继续看这两人演戏,率先出了雅间,到一楼店面的时候,却看中了一副钢制的弹弓,笑道:“我倒觉得这个特别。”
陈掌柜要笑不笑地道:“这是寻常百姓家孩童的玩意儿,不过五两银子一套,怎么能做寿礼?”
郁心兰却道:“寻常百姓玩的玩意儿,皇子才会觉得新鲜。”说罢吩咐芜儿付了五两银子,让伙计包好,交给锦儿吩咐道:“让贺尘送你去京畿营,给大爷瞧瞧合不合用。”
说着飞快地将手中的帕子塞到锦儿手中,极轻地吩咐:“查下帕子上的茶水里有什么。”
二没办好差有些心神不属,店里的伙计不敢拢侯府女眷的边,谁也没注意到郁心兰的小动作。锦儿领了命,跟着贺尘走了。
二忽然悄声说要去净房,请郁心兰等她一下,带着一套匆匆去后院。
郁心兰的水眸眯了眯,陷阱不会在这里等着她吧?扫了一眼店外守着的几名侍卫,又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刚才那杯味道有点不对茶水有问题,反正她一点没喝,都吐在帕子上了,就是不知能不能验出什么来,毒药应该不至于,这也太明显了,那会是什么呢?
正思量到要紧处,一道难掩惊喜的男声唤到:“郁姑娘。 ”
伴随着唤声,一名青衫男子一脸惊喜地腾腾冲下楼来,跑到郁心兰面前几步处,拱手施礼,嘴里热络道:“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郁姑娘,不知姑娘……和令弟别来无恙?”
令弟?郁心兰打量了一眼来人,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书生装扮,或许是荣镇来京赶考的举子?
弟弟郁心瑞在京里念的是童子学,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倒是荣镇小地方,规矩没京里严苛,弟弟常邀些同窗回家温习功课,温氏和郁心兰都见过,还留过饭,只是此人……她脑子里没印象,恐怕认识的是以前的郁心兰。
那人还在问郁心瑞的学问如何,不知可否去府上拜会等等,言辞间极有礼仪,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十分令人遐想。
郁心兰恼道:“请叫我赫云。”随即瞪了芜儿一眼,芜儿后知后觉地上前半步,挡住那人直视过来的目光。
“咦?”二不知何时出现,惊讶地轻哼,她身边的丁香立即挡在身前。
那少年书生似乎这时才发现郁心兰梳的是妇人髻,装扮贵气,店外还有小厮、侍卫服侍,当下白了脸色,深深一揖:“在下唐突了。”
郁心兰忽视二看过来到寻眼光,沉声道:“你既是心瑞的同窗,一会我差人带你去童子学,他这会儿还没下学。”
少年书生又施了礼,跟着郁心兰指定的侍卫走了。
二进前两步,笑问:“嫂嫂,这位是……?”
郁心兰冷笑着看向陈掌柜:“这要问陈掌柜,侍卫没告诉你要清场吗?怎么店里还会有生人?”
陈掌柜冷汗直流:“这……这……,黄公子是老板的亲戚,早就在楼上了,是我疏忽了,请大原谅则个。”
郁心兰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这年代的好女人多跟陌生男人说句话都是罪过,可这里店门大开,她身边有丫鬟,门外有侍卫,并拿不到她什么错处,只怕没这么简单。
二忙过来打圆场:“罢了,既是令弟的同窗,也没有什么,咱们回府吧。”
郁心兰这才收回目光,乘车回府,却没想到在二门出见到了赫云。
几天不见了,这会子忽然见到,郁心兰只觉得满心欢喜,忙上前福了福。赫云看着她的眸光温柔带笑,转向上前来见礼的二时,却倏然变冷。
“我去书房给父亲请安,你一起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
知道公爹下朝了,当媳妇的没有不去请安的道理,所以二也跟着一起来了。
侯爷的心情似乎极好,问了儿子几句后,看向两位媳妇,“你们出府了?”
郁心兰忙将去挑选送十二皇子寿礼的事说了,二似乎有些坐不住,因为郁心兰强调弓是她定的。
赫云蹙眉道:“十二皇子臂力小,最讨厌拉弓了,你没买最好,只是……二弟妹怎么也不问过大娘的意思便私自下定?”
二小心地瞧了眼侯爷的脸色,惶恐至极,“是我鲁莽了,不过,我是用自己的银子定下的,也可以退。”
谁能告诉她,原本要算计郁心兰的事,最后怎么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正文 五十四
二铁青着脸回到静念园,二爷赫云策心情极差,见到妻子这幅模样,更觉晦气,喝道:“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二吓了一跳,忙挤出笑容凑过去:“我这不是刚被父亲呵斥了几句……”
话没说完,二爷便狐疑地打断她:“父亲呵斥你做什么?你犯了什么事?”
也不怪他生疑,定远侯掌管八十万兵马,每日里军务多得忙不完,从来不管内宅的事,即便是亲眼看到媳妇、小妾们犯了事,也只会提点甘夫人,要甘夫人去处罚。
二也觉得自己运气背,将事情源源本本说了,二爷直骂她没脑子,“这种事怎么不让三弟妹去?就算嫂子买下那弓,父亲若知道是你带她去的,能不怪罪到你头上来?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被老三媳妇拿着当枪使?”
“父亲以前从来不管这种事,弓买好了也是母亲拿去给父亲看,自然是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母亲又怎会说出我来?”二委屈地道。主意是三出的,她就是怕功劳全被三抢走才特意去的。
二爷虽觉得这回可以归为媳妇命背,赶上父亲亲自过问了,可少不得还要训斥几句:“你离三媳妇远点,你不是她的对手,别忘了世子之位还没定,咱们玥国是立贤不立长的,老三媳妇出的主意,肯定是对老三有利的。”想到刚得知道的事儿,更怒:“父亲竟将那么好的差使派给大哥,明明是我管辖之事,那可是大功一件!”
二惊讶:“父亲怎么忽然偏心大哥了?”
二爷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一样挥开她,“父亲只是给我们几兄弟均等的机会,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二想起一件事,俯首耳语,二爷惊道:“大嫂有身孕了?”
……
静思园内——
郁心兰正给赫云赔不是。
赫云听说小妻子和二弟妹出门挑兵器,特意赶回来,就怕她吃亏,郁心兰心下感动,笑盈盈地道谢,赫云却凉飕飕地丢出一句:“谢倒不必,只要你别有事瞒着我就行。”
意有所栺啊!
郁心兰深刻地自我反省,应该是王夫人脱发那事儿,忙主动交待,只是让王夫人吃了两种相克的食品,停吃后就会慢慢长回来的。
赫云闻言暗松了一口气,他原担心郁心兰使人去外面买了什么药,容易留下蛛丝马迹,总得想法子替她抹去,现在倒不必了,却仍对她的隐瞒有些介怀,冷着脸瞥她一眼,自顾自地拿出本书看。
郁心兰再深刻反省,将今日在尚风轩遇见弟弟往日同窗黄公子一事坦白了,解释道:“我早不记得他了,听他问起心瑞,便让人带了他去。”顿了顿,又恼怒道:“只是府里的小厮侍卫,明见凭空出来一个人,竟无一人上前来,二恰好赶在那时候办事去了。”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这样说,他听明白了没有。
赫云眼中闪过一片冰寒,沉声道:“改日我会处置他们,你别管了。”
这便是要寻借口处置那些小厮和侍卫了,以这件事来处罚,怕他们私下传什么难听的话,这既是护住了郁心兰,也为她出了口气。
郁心兰见几件事情坦白出去,他也不恼,难得他既不愚孝,处事也不拘于俗礼,心下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就下意识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赫云察觉到妻子的小动作,眸光顿时柔和了许多,叮嘱她道:“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就派人到京畿营来寻我,帕子上的茶水查不出来的,你日后饮食主意些,有父亲在,谅她们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顿了顿,他伸手抬起郁心兰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府里的东西不必去争,我自会努力上进,求个封妻荫子的。”
“嗯。”郁心兰羞涩的垂眸应承,心中却叹道,有些人就喜欢以己度人,自己想抢的东西,就以为别人也会抢,再让也没用,他根本不会相信。
要说她跟甘夫人、二她们有什么过节呢?无非就是她们不想让赫云继承侯府的一切罢了。不过甘夫人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室,这一碗水可不好端平。或者,让二爷、三爷自己斗去?
正想着,锦儿在门外禀道:“大,厨房送汤盅过来了,您要端进来吗?”
“端进来。”郁心兰应了一声,朝丈夫笑道:“你刚不是说饿了吗?”
侯府有少食多餐的好习惯,两次正餐之间,大厨房都会给各位主子送上一份汤点。因今日赫云突然回府,厨房不知道,仍只送了郁心兰的份例。
郁心兰本不喜欢大热天的吃补汤,便吩咐锦儿只盛给大爷。
端着托盘进来的巧儿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端出笑容劝道:“,这是鸡丝干贝汤,滋阴补血,女人吃了最好的,还是您吃吧,婢子马上去厨房再传一份大爷道点来。”
郁心兰道:“不必了!外头太阳毒着呢,何必跑来跑去。”
锦儿素知她的喜好,便转身去多宝格取那套粉彩缠枝牡丹的碗筷。郁心兰将针线篓子放在炕桌上,没法放托盘,巧儿忙又转头往小圆桌去。
“啊呀!”
巧儿转得过急,与锦儿撞在一起,托盘里的盅摔在地上,汤水溅了一屋。
赫云眸光一寒,拂袖大步走了出去。巧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口地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郁心兰没有理她,吩咐锦儿收拾干净,追着丈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