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云连城这才直起身子,蹙眉道:“真的吗?”
若只是一般的小事,代拿个主意倒也罢了,婚姻大事还代拿主意,还是个下级给上级拿主意,就的确是奇怪了。
赫云连城立时站起身来,郁心兰仰脸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不是有事要同我商量吗?”
赫云连城勾唇邪邪地一笑,“我去找下父亲。我要跟你商量的是晚上的事,你若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说着附耳说了几句话。
郁心兰的脸顿时烫了,伸出粉拳捶了他胸口一下,啐道:“办你的事去,越来越不正经了。”
赫云连城笑了笑,便转身去前院正书房,同父亲说了谌华和钱劲之间的古怪表现。
定远侯明显地怔了一怔,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要儿子坐下,这才缓缓地道:“我今日也接了密报,说钱劲在梁州城的时候,经常出入酒楼,每每都有名妓坐陪,或者,直接将名妓招到将军衙门里。”
定远侯顿了顿,眼中难掩失望之色,“下午我寻了他来问,他说是为了麻痹那些暗探,才故意如此。本来,男人纵使是好点美色,也不算什么,只要不忘了正事,或是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只是身为将军,能被女子所迷,便不是个心志坚定之人。他以前循规蹈矩,却不知何时变成这样了。”
赫云连城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诱的呢?钱劲以往在京中有父亲和母亲看管着,这次出征,一人独挡一面,没人拘束,若是有人成心引诱……他毕竟刚刚丁忧三年。”
硬憋了三年,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的啊。
定远侯眸光悠长,看着儿子道:“你怀疑是谌华?”
“只是个猜测。”毕竟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明说,免得坏了人家的前途。
定远侯淡淡地道:“试一试便能知晓了。”
转天便是郁心兰的生辰,客人们都一早赶到侯府,一同迎接圣驾。
皇上只携了淑妃一人而来,见到跪拜迎接的众人中有郁达和温良二人,便笑道:“一家子远近亲戚都聚齐了。”
淑妃娇笑,“可不是,赫云少夫人好大的面子呀。”
郁心兰忙道:“是皇上和娘娘抬爱,心兰受之有愧。”
皇上摆了摆手道:“今日就是亲戚聚一聚,不必说那些虚言。”
众人在正厅里落座,皇上果然只聊风花雪月,指着钱劲,朝定远侯道:“爱卿的爱徒如今有出息了,爱卿也当关心关心他的终身大事,钱爱卿早已辞官,就指着你帮他儿子做主呢。”
郁心兰不由得讶异地抬眸看了皇上一眼,以前还不觉得皇上说话有多么高深,今日却是领教了。昨日连城才与侯爷商量着试探钱劲,这会子皇上就将话题给绕上了,难道皇上也得知了?
定远侯这厢笑道:“臣正有此意。臣家中还有两位待嫁千金,想将二姑娘许给钱劲,三姑娘许给谌千总,却还没来得及问他二人的意思。”
建安帝哈哈一笑,“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爱卿自去问他们父母的意思便是了。”
钱劲与谌华两人面色都是一滞,谌华倒是反应极快,当即便站起身来,一拜在地,“卑鄙多谢侯爷抬爱。”三姑娘那日他也见一面,比二姑娘漂亮得多了,唯只可惜,是个庶出的。
钱劲却显然尴尬得多了,二姑娘他从小就认识了,长得一般就罢了,性子还那样刁蛮,哪个要娶她!
谌华瞥见皇上和定远侯都在看着他二人,忙悄悄冲钱劲使了个眼色,钱劲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刚要说话儿,皇上又笑道:“好了,侯爷与你们开玩笑的,你们两个如此才俊,哪能让他一个人占了便宜去,你们的婚事,朕自有安排。”
这话就是要给他们指婚了,圣上指婚,可是为人臣子的荣耀啊!
谌华和钱劲两个又惊又喜,忙叩首谢恩,这回倒是真心实意了。
淑妃在一旁轻笑道:“原来皇上是看中了这两位年轻将军当女婿么?”
说起来,建安帝还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公主,不过都是刚刚14岁,成亲还得一年。
钱谌二人听了这话,忙偷眼看去,见皇上只是笑,却没反驳淑妃娘娘的话儿,心中更是惊喜,尚公主可是一般人想求都求不到的荣华啊,况且公主们都生得十分美貌,哪是赫云二姑娘可以相比的?
只是脸上,他二人仍只是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并非显出特别的情绪。
定远侯将这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眉心顿时凝了个“川”字。
淑妃不耐烦在正厅里正儿八经地坐着,便拉着皇上的手撒娇,“都说定远侯府的牡丹园是最美的,现下应当已经有牡丹花开了,不如去那里耍一耍。咱们女人坐一块儿说说话,你们男人想谈什么国家大事,只管一旁谈去。”
建安帝宠溺地笑道:“都依你,可别忘了今日是来给兰丫头贺生辰的,爱妃可别喧宾夺主了。”
淑妃不依地跺脚,“皇上就爱打趣臣妾。”
到底还是依了她的意思,搬师去了后花园。早有下人们将围幔支了起来,牡丹亭和曲廊两边,可以坐下百来人,一时间便成了聚会之地。
皇上坐下后便道:“真还未见过朕的小外孙的。”
长公主忙令人将两个小宝宝抱过来给皇上看。两个小家伙见到建安帝,被他额上明晃晃的明珠吸引,都睁大了乌溜溜的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建安帝忍不住笑道:“这么想见朕?”
两个小家伙立即顺着他的话,咯咯直笑,仿佛在应和似的。建安帝顿时龙心大悦,伸手抱过一个,一股||乳|娘扑鼻而来,他不由得亲了亲,小脸儿跟嫩豆腐似的,亲了就不想停下来,又用力亲了几口,才笑吟吟地道:“长得真俊,这个是男娃还是女娃?”
赫云连城忙道:“是姐儿。”
建安帝深深地看了赫云连城一眼,笑道:“日后定会倾城倾国的。”
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忙欠身施礼,“谢皇上赞。”
淑妃笑吟吟地让郁心兰坐到自己身边,轻声问,“不知你有何秘方,竟生下龙凤胎来,若有,可别瞒着我,皇上也想要对龙凤胎呢。”
郁心兰惭愧地道:“我没什么法子,就是运气好。”
淑妃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烧,好你个郁心兰,给你脸你不要脸,可就别怪我不留亲戚情面了。
当下便扭了头,再没跟郁心兰说话。
用过午膳,女宾们都去客房休息了,皇上只寻了定远侯和长公主说话,“一晃这么多年,儿女都这么大了。”
定远侯和长公主不知皇上为何会突发此感慨,不敢随意接话,只是道:“皇上马上又要做父亲了,可喜可贺。”
皇上只是笑了笑,问长公主道:“清容可还记得生靖儿时的情形吗?当时朕和赫云爱卿都不在京中,回来的时候,靖儿都已经满月了。”
长公主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当时我去看望……”说到这一愣。建安帝不在意地道:“说下去,朕还想再听一遍。”
长公主柔声道:“是。当时我去看望雪侧妃,正遇上雪侧妃阵痛发作,我急忙在一旁帮衬,哪知忙乱之下,自己也腹痛起来了。”
长公主的预产期未到,还差近两个月,雪侧妃倒是差不多了。只是,两个孕妇一同发作,原本配的人手,就只能分成两拨,当时的情形就只一个乱字可以形容。而且雪侧妃难产,比她前发作,却比她后生,而且还导致了血崩……
建安帝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长公主便没再往下说,她知道兄长有多喜欢雪侧妃,可是,却天人永隔了。
建安帝缓缓从悲伤的往事中恢复过来,淡淡地问:“当时没有旁人在吗?”
长公主一愣,“皇兄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雪侧妃当时住在别苑里,除了服侍的下人,哪还会有旁人?”
“你身边呢?”
“纪嬷嬷和柯嬷嬷一直在。”
“嗯。”建安帝便换了话题,问起了赫云家几个兄弟的武学如何等等。
郁心兰只回屋吩咐||乳|娘带好哥儿姐儿,又回到花园之中,虽说女宾们都去歇午了,可她怕万一客人有什么需要,总得找得着一个当事儿的人。
花厅里比较单调,郁心兰闲着无事,便拿了花剪,想去花园里剪几枝牡丹,插瓶用。
刚走过月亮门,来到小花园,便听到假山后,传出庄郡王的声音,“我是真心想求娶,却不知侯府到底是中意何人,今日看来,似乎是更中意钱将军和谌千总一点。”
赫云策的声音道:“皇上已经说要为他二人指婚了,若是指给二妹,方才就能定下来。王爷放心,我自会同父亲相商,能与王爷结亲,是我赫云家的福分。”
郁心兰怔了怔,唐宁不是已经在治疗了吗?庄郡王怎么还想娶二姑娘?
第一百四十二章
郁心兰正待抬步离开,就听到假山后的赫云策唤道:“二妹,这里。”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赫云策又道:“庄郡王爷有话同你说,你们好好谈谈,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真的走远了。
赫云策居然帮着庄郡王私会自己的亲妹妹?郁心兰不由得直叹气,私相授受,在这个时代,可是品行上的大污点,而且罪过往往都会推到女方的头上,对男人来说,不过是风流韵事而已。
不知道庄郡王是用怎样的方法,打动了赫云策相助,但不管怎么说,若是一会儿被人发觉了,吃亏的必定是赫云慧。要知道,今日皇上还在侯府呐!
这个赫云策也未免太不顾惜妹妹的名声了。
几乎是没有迟疑的,郁心兰提着裙摆,悄悄地转身,往女宾休息的客房而去。
很快便找到了唐宁休息的那间房,郁心兰轻声问在外间服侍的小丫头,“郡王妃歇下没?”
小丫头忙福了福,“回大奶奶,郡王妃刚歇下。”
正说着,里面传出唐宁的声音,“是心兰吗?”
郁心兰弯唇一笑,挑了门帘进去,“可不是我吗?我看园子里的牡丹花开得好,想邀你一同去剪几枝插瓶呢。”
明知她歇下了,还特意来寻……唐宁笑了笑道:“那好,我反正也睡不着。”
待唐宁梳妆打扮好,郁心兰便拉着她快步往小花园里去。
唐宁隐约猜出是何事,脚下竟迟疑了起来。是她主动说要为王爷娶一房平妻的,也是她暗示她的身子有可能病好,所以希望王爷不要娶平妻的。王爷很温柔地答应了她,只是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然后再重重地跌落,跌出一种钝痛,弥漫胸腔……
现在,她到底要不要去阻止?
唐宁迟疑着,脚步便沉重了起来,郁心兰却担心已经有人撞见庄郡王和赫云慧,用力地拉着她往小花园赶。
她们俩走路的脚步太急太快,被假山后的明子恒和赫云慧听见。赫云慧终于想起这般与有妇之夫私下见面,对自己的名声有多大的影响,她忙往后撤。
哪知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另外几位王爷在三哥赫云杰、以及荣爷、琏爷的陪伴下,慢慢往这边行来。她吓得又半路转弯,慌乱中脚步一下子踏空,踩着青苔一滑,竟扑进了小池塘里。
侯府的小池塘,每年秋季收了莲藕之后,就不会再打理,池水会慢慢干涸、结冰,到了春季,化开冻土后,再注水养莲。今日刚二月初六,正是化冰的时候,池底已经变成了一小片沼泽,虽然不是很深,但是很滑,也很陷人。
赫云慧一路滑到池底,扑腾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反而在稀泥中越陷越深,眼见淤泥快没到了脖子,她忍不住惊惶地叫了起来,“啊!”
庄郡王一见之下,大惊失色,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池底无处着力,赫云慧又被淤泥吸住,是不可能用轻功救起人来的,于是忙一手握住池边突起的一块寿山石,一脚踏在池边的青石上,伸出另一只手,向赫云慧喊道:“快,抓住我的手。”
郁心兰恰好拖着唐宁赶到,见此情况心下一惊,忙大喊道:“王爷还是陪王妃在池边看着吧,我立即唤下人来救二姑娘。”又对赫云慧道:“二姑娘别挣扎,越挣扎越会陷进去的。”
唐宁也察觉到了池边青石上的青苔很厚,一不小心,庄郡王都会被拉到池底去,到那时,只怕王爷与赫云慧会抱成一团,这可就难看了。再者,就算没有抱成一团,男男女女的一起跌入淤泥之中,传了出去,也是不妥。她忙上前抱住庄郡王的胳膊往后拖,一面道:“王爷等下人来帮忙吧。”
赫云慧听了郁心兰的话,放弃了挣扎,心慌地等待,她停下来后,反倒觉得没有往下吸的力了,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
这边的动静这么大,几位王爷自然听到了,而另一条小径上,赫云连城陪着温老爷子和郁老爷、钱劲、谌华等人散步,听到喊声也赶了过来。
对于如何“拔”出赫云慧,众人都一筹莫展,今日要侍奉圣驾,自然是不能带一点兵器在身上的,竹竿这类的用具已经吩咐下人去取,却不知要多久才能取来。
郁心兰见赫云慧急得想哭,想着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这般狼狈的模样被一群外男瞧见,于名声很有些损害,就干脆将自己的蜀锦翻绒披风接下来,果断地用花剪裁成一尺宽的布条,结在一起,丢给赫云连城。
赫云连城拿着一甩,抛到赫云慧的眼前,赫云慧连忙握紧,让大哥将她拖上岸来。
一旁再无女眷,唐宁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住赫云慧的身子,柔声安慰道:“快回去更衣,喝碗姜汤,小心着凉。”
早有识眼色的仆妇抬来了小暖轿,赫云慧打着哆嗦向唐宁和郁心兰道了谢,坐着小轿走远了。
琏爷不由得向郁心兰问道:“二妹怎么会跌到池子里?”
庄郡王的俊颜显出一丝惭愧,正要解释,郁心兰却抢着开口道:“我和二姑娘到这里散步,巧遇庄郡王爷和王妃,二姑娘有心让路,却不巧滑进了池子。”
这里是小池塘的背面,有一扇月亮门通客院,平常只有下人才走这边。小径只有一尺余宽,若要让旁人通过,就只能站到池塘边的青石上去。所以郁心兰的这种说法,是成立的。况且是个人就能瞧出,今日二姑娘的心情极差,找大嫂到这无人之处来谈心,是很正常的事儿。
只是,大伙儿都很奇怪,庄郡王夫妇来这干什么?
不过,这个疑问,旁人都聪明地没问。
感觉到手臂一痛,庄郡王悄悄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放松一点。唐宁不好意思地松开紧握着王爷胳膊的手,悄悄退后半步,朝郁心兰微微一笑。
幸亏心兰反应快,否则若是迟疑一下,旁人只怕都会想到是王爷和二姑娘……
有了郁心兰这句话,加之庄郡王妃唐宁也在,旁人纵使有些异样的目光,却也说不出什么暗示的话来,只得各自散去。
赫云连城随手招来一顶暖轿,硬将郁心兰塞进轿子里,命令道:“快回去加件衣,喝碗姜汤。”又从仆妇的手中接过手炉,放人她怀中。
郁心兰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笑道:“我没事。”不过就是少了件披风,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哪用得着喝姜汤。
庄郡王陪着唐宁走了一段路,便朝她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水榭里坐一坐。”
唐宁见他眉目平淡,似是有些不悦,忙问道:“王爷可是怪我方才拦了你去救人?”
庄郡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是为我好,别胡思乱想。去休息吧,一会儿又要陪淑妃娘娘了。”
唐宁只得听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庄郡王待妻子的身影消失在转廊处,才沉下眸光来。心中忿恨,都是那个郁心兰,居然坏了我的大事。
原来,以他的武功,郁心兰在一墙之隔偷听他们说话,他就察觉到了。原以为郁心兰会冲出来阻拦他与赫云慧私会。只要跳出来指责,他就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到那时,赫云慧不嫁他,也得嫁他了。可偏偏郁心兰没有,找来了唐宁不说,还抢在他前面,将事情揭过去……这真真是,他要娶个有助力的妻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侯府的后花园,庄郡王自小就在这跟赫云连城躲迷藏,是极熟的。他三步两步绕过了竹林,来到一排院墙前,顾左右无人,他轻轻一跃,便跃入了墙中。
甘老夫人正在打盹,忽觉眼前光线一暗,顿时惊醒,睁开眼睛,就见庄郡王温和的笑容。庄郡王递上一物,笑问,“无意中拾得此物,似乎是甘将军的,所以我今日特来归还给老夫人。”
甘老夫人一怔,待取过东西一瞧,一张老脸顿时骇得惨白,双手剧烈地抖了起来,“这……这……”
“老夫人想来是认识的。”
甘老夫人立即扬声,令婢女们退到房外去,这才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道:“王爷开恩呐!”
庄郡王淡笑如优雅的君子兰,“老夫人何出此言?我不过是见它本为甘将军所有,这才物归原主罢了,何来开恩一说?”
甘老夫人闻言,一颗心这才落入肚子里,忙磕头道:“王爷的大恩大德,我甘家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期报答。”
庄郡王伸手扶起甘老夫人,温和地道:“老夫人言重了,何须做牛做马?只要老夫人能将甘将军的几位朋友召集起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便可。”
甘老夫人闻言一怔,随即用力扯了扯嘴角,“一定!一定!”
庄郡王淡淡一笑,飞身从后窗跃出,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下午的聚会改在屋内,定远侯陪皇上下棋,诸王爷在一旁观?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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