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目前为止,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七公子答。
“可是人家小姑娘,好像对七哥你不感兴趣。真可惜啊,可惜我家七哥为了看她,光茶水钱都花了好几袋子,派出打探她底细的人马也说也有百十人。抬花轿都够抬上十几个来回了。”淮安王又打趣道。
想想舒眉的样子,七公子不由也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淮安王说得不错,舒眉是最不给他面子的一个。不但不像一般女孩一样巴不得跟他亲近,反而有意生疏。
“哟,要不十弟试试看?我只送了把扇子,有些人可是怜香惜玉送了件袍子。没准她瞧不上我,倒是喜欢你这种正儿八经的。”蓝衣公子道。
两人笑。
“放心,她迟早是我们这边的人。”七公子说,“老天会让她相信我的。”
“七哥……。”
“她现在之所以抱有侥幸,是因为她身边还没有人受到伤害。一旦刀子划伤了肉,痛楚就会让她睁开眼睛。”七公子冷冷道。
七公子拉开了轿帘。轿子正从七里亭旁经过。今天的七里亭并不是空无一人,而站了一个男子。看打扮是个儒生。那个男子似乎在等人……。
包子巷里,蔓菁正拎着菜篮走出来。
七公子微微一笑。放下轿帘。
“大戏就要开场了。不过不够猛,我们还可以加点料。”七公子说,“好让这场雨下得更痛快些。()
74,没有例外
“女人总以为自己是那个男人心中的例外,但是事实上,没有例外。”水如玉曾说。
蔓菁记得这句话,可是当她看见他的脸时她便动摇了。
他的衣裳已经被风雨打湿,湿淋淋地粘在身上,这身衣裳,像极了他当时离家时,自己为他做的那一身。这么大的雨,他会不会受风寒?他的眼睛却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不慎遗失的宝贝。再次相见,他的眼中满是惊喜。
“蔓菁。”他说,“我来了。”
蔓菁没说话。
她是想见他的,她心中的疑问太多太多,她在等待跟他见面。可是之前他一直没有出现。她天天来,他从来不在。她希望他给她一个答复,哪怕是最弱不禁风的推诿也胜于让她在油锅里煎熬。店里人那么多,可是她无法跟任何人说她的心里话。
她甚至无法告诉舒眉——西门公子生日那天,她是故意弄坏舒眉的小衣。因为她担心,担心自己的夫君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舒眉的事来。尽管,她是最不希望发生意外的一个。所以当她看见舒眉衣裳上的伤痕时,心中的悲愤恐怕比舒眉更甚。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都快裂成碎片。没人知道,当她听到红英的事时,她有多希望这一切都是舒眉们的谎言!但她知道,店里的人一个个都活得很真实。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蔓菁,你瘦了。”他说道。
身子瘦不瘦,蔓菁不知道,但是蔓菁的心却猛地一痛。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
“蔓菁,你是不是在怪我?”男子说。
蔓菁不答。别过脸去。
“呵。呵呵。”男子悲愤而笑,“罢了罢了,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还有什么意思?我康月辛辛苦苦这么久。难道不就是想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吗?”
原来假冒白竹生的家伙,名字叫做康月。
蔓菁心中再次一动,眼睛看向康月——毕竟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贤妻良母教育的本分女子。眼前这个男子曾经就是她的天地,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曾怀疑过。就像当年他说走。她便毅然为他准备行李钱粮,并苦等他归来。所有的这一切似乎是妻子天经地义该做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女子不可违背的天条律令。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开始怀疑起这个是自己主宰的男人?是不是从进入这个陌香城后开始?还是从她跟随了舒眉开始?还是,她心中本来就有怀疑,可是她却从不曾去想。
“蔓菁!”眼前男子的一声轻唤。把她从思虑中唤醒。
“蔓菁,我们走吧!”男子毅然说。
“什么!走?”蔓菁吃惊。她没有舒眉那样的忍耐力,终于还是开口说话。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一瞬即逝的笑,脸上却正色道:“当然,就算是我死也没关系,只要你信我。”
“你说什么?”
“你知道的,西门公子不会放过我。”男子似乎有苦难言。
“你……是被胁迫的?”蔓菁问。不知为何她开始有些欣喜,或许是因为那句“我们走吧。”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不顾妻子出卖信息的人?我把你留在那个危险的店铺里我舍得吗?我还不是怕有朝一日西门公子要白竹生翻身!蔓菁这个世界上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如果你都不相信我,那我做所有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现在西门公子又要我下蒙汗|药!我做不到。我会死的。横竖都是死,蔓菁走!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康月说。
说完便真的走进了风雨中。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乏真正的演员。
反倒是蔓菁扯住了他的衣袖:“蒙汗|药?”
康月点头,拿出一个小包。道:“就是这个。蔓菁……比起西门公子,我更害怕你不信我。”
蔓菁心中一暖:“管他趋炎附势也好,管他心地不善也好,管他出没青楼也好。无论如何,自己作为他的结发妻子都是他心中最特别的那个。”
风雨中,蔓菁接过了纸包……。
“蒙汗|药不会伤身体吧?”蔓菁问。
“不会。”康月肯定地回答,又加了一句,“为了防止他们怀疑你,你也吃了吧。就是得受点委屈。”
蔓菁点头,“不打紧,我愿意。”
七里亭内,两人情意绵绵地分手。康月得意地一笑。他恐怕不会想到,在蔓菁去买菜时,一个大汉不小心撞倒了蔓菁。“哎呀!”蔓菁跌进了水中。大汉连忙扶起她——大汉袖子一扫,油纸包已经换过。
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七公子的随从,名唤姜山的那个。
舒眉头疼地愈发厉害了。一则是因为昨晚泡了水,一则是满院子的货物无法运出城关。
“夷人进不来,我们就算交了税赋也无法运出去。我们人手太少,龙口堂不会帮我们搬运。这些单子都白做了。”书呆子惋惜说。
“我就不信邪了,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这就去港口重金雇人!”舒眉来了脾气,拿着雨伞就冲进了雨中。
白竹生怎么喊都喊不住。众人明白,舒眉是真的心焦。好不容易店铺重见起色,她实在不愿意前功尽弃。
蔓菁提着菜篮,默默地回来。“我去择菜。”她说。
厨房中,她把药粉倒进菜里,却只倒了一半。
舒眉冲出城门,却正好看见一个人——西门公子。他似乎是在查点什么重要货物。这样的雨天,也不知道是谁的货物能要西门公子不顾风雨亲自查点。西门站在一个简易的港口棚亭里,顶上是油布。
两人相见,相视良久。舒眉是愤恨,西门公子则是惊讶。
舒眉刚要走开,偏巧,这时风雨陡然变大。
“舒掌柜,不如进来避避。”西门突然开口说。
舒眉不愿跟他站一块,刚往前迈一步,风便吹得她满脸都是水,几乎连腰都站不直。无奈走进棚中,这才发现这棚亭是用条石做基的,又位于货品大山之后,甚是妥当。
“你脸色不好。”西门说。
“谢了。”舒眉才不理他,在舒眉看来这是他的冷嘲热讽。要知道,谁家的货物卖不出都会脸色不好的。
“喝点酒吗?”西门说。
“我只跟喜欢的人喝酒。”舒眉直接坦白地说。
西门一愣,显然,他西门也不是轻易这么赏脸请人喝酒的。而且他没有七公子那样的好脾气,当即,脸上就变了厉色。
“不过,如果你能吹完那曲笛子的话,我倒是愿意喝。”舒眉突然想起那首让她赞叹不已的笛曲来。
谁知,舒眉说完这句,西门公子眼神便是一黯。“恐怕不能。”西门说。
“怎么了,这么小气?”此时舒眉反倒占了上风。
“只是因为我一吹笛子,便会想起一个人。”西门说,他发现自己正在跟舒眉说心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在西门眼中,舒眉已经是一个死人?死人总是能保守秘密的,既然是一个死人,西门便敞开了心门。
“我是为她守在这陌香。为她赚钱,替她做事。陌香成为她府邸的时候,我就是她的家臣,我可以天天看见她。可是事实上呢,我值不够是她的一颗棋子,再普通不过。随时可以丢弃。我对自己说,我是特别的,可是她却不这么看。”西门说,喝了一口酒。
“你活着就为了她?”舒眉问。
“不。我不是活着。我早死了。在我离开我的大哥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个死人。”西门说。
风雨中,两人在棚中说话。风雨掩盖了西门的说话声。
“一切都会好的。”舒眉瘪瘪嘴,她压根儿没听明白,却笑着安慰西门。如果她经验丰富些就应该会感到异常——为何西门会跟她说这么多话?
西门看着她的笑脸一怔。
“你若是不死,倒是个不错的听众。”西门看着舒眉说。脸上阴狠又显。
“你在说什么?”舒眉不解,敏感地皱了眉。只觉这人变化无常,十分难伺候。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吵嚷。
“怎么了?”西门摔了酒壶。
“舒掌柜的一个家人要见舒掌柜。是那个短毛。”一个人回报。
舒眉对西门说“以后再来听你说故事。”连忙从货堆后转了出来——正是何三少。
“家里出事了!”何三少说。
“怎么了?”
“好像都中了毒,小舒心吐血了!蔓菁最奇怪,一个劲地边哭边笑边重复‘没有例外’……。”
不等何三少说完,舒眉便丢了伞,直接往家里冲去。
身后,西门苦笑道:“虽然没毒到你,但你一个弱女子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公主,你该笑了吧。我是不是特别能干?”
“没有例外。”蔓菁看着自己的双手说道,“真的没有例外。”()
75,成仇
舒眉回到店中,只见大门虚掩,忙不迭推开门。从堂壁拐了进去,穿过明堂。不长的几步路,舒眉只恨不得飞起来。
匆匆跑入自己所居住的阁楼,只见地上一溜儿躺着小舒心,老爷子,水如玉还有不断哼唧的死书呆。
“已经简单洗了下胃,多亏张天师帮忙。这还幸亏我回来吃饭时,老爷子突然打落我饭碗说有毒。不过紧接着老爷子就躺下了。”何三少道。
对于老爷子其实会说话这事,何三少爷很不解。
能在她们的饮食中下毒的人并不多。舒眉顿时心中明白了八分。只可笑自己以真心相待,却真成了养蛇的农夫。是谁跟她说的真心换心?是她亲爱的善良母亲吗?错!胖哥她们说的才对,你不对别人狠,自有别人对你狠的时候!
“蔓菁呢!”舒眉从未这么愤怒地超何三少吼过。
“已经被张天师拿捆仙绳绑了起来,现在正在老院子里淋雨。”何三少推推眼镜说。张天师倒是比舒眉能下重手得多。
舒眉此时只恨不得给蔓菁狠狠来上数十个耳光。好在她还没气昏头,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蔓菁麻烦而是赶快救人。
“怎么办?”舒眉搂着弟弟问何三少。
“回去。全带走。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老实说,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识水平。”何三少坦白地说。
中国古代的毒术,从来都跟神话一样存在于民间传说、武侠里。许多人都觉得这些神秘的毒术统统都跟“中华功夫”一样是中国人自己的想象,没有事实依据。
“走,走,我们马上走。”舒眉道。比起以前弟弟受伤,她已经成长许多。再不会只知道着急而失去理智。
从弟弟身上的口袋里拿出镜子,何三少将地上众人摆好,尽量集中。舒眉对光一照,一道电光闪过,地上众人居然一个不剩。
一连三天。张天师都来敲门,可是夷人铺没有人应答。
“舒姑娘好像不见了。屋内没人。”姜山禀报七公子。
“七哥你这次的毒是不是闹大了?三天不服解药。神仙也招架不住。毕竟她是个姑娘家,会不会受不了打击?”淮安王问。
“如果承受不住,我要她又有何用?”七公子带着笑意说。
“听闻那女孩重情重义。会不会想不开,出了事?”淮安王多年行军打仗,骨子里没有七公子那样的温文,倒是多出几分阳刚血性。
“出事?如果她不能为我们所用,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七公子玩弄着一个青瓷尊里的花。花瓣落下。
“七哥……若不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恐怕我也会以为你真没有长心肝。”淮安王说。
“呵呵。”七公子笑。
在这个陌香最繁华的街上,另有人在禀告西门。与七公子的反应不同。西门冷笑了一下,道:“果然消失了。女人终归是女人,还是待在深闺绣绣花看看鸟拌嘴吵架才是正理。……可惜了。”
然后,不再说其它。究竟可惜什么呢?可惜舒眉是他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听众?
就在陌香城里所有人都以为舒眉从此消失的时候,舒眉却跟何三少再次出现在店铺里。
“张医师说要解药,难道找西门去要吗?”何三少道,“就算求那西门,西门也未必肯给我们。”
他们回了现代,经杨姐运作将众人进了一家私家黑医院(白竹生等无现代身份证)。这家小医院的医师告诉他们众人的毒十分奇怪。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什么化学药品能造成现在的病状。“活像是武侠里的封锁经脉,不过,这也太扯了。经脉|岤位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中医的臆造。”张医师说,“真要是这样。直接问人要解药是最简单的方法。”
因此,舒眉跟何三少再次回到唐朝。
“我知道找谁。”蔓菁说。带头走向包子巷的巷尾。
此时,已是黄昏。包子巷的人多半已经在家休息,雨未停,昏黄的灯光在雨水中闪烁。
舒眉进了院子。
“舒家姐姐!”、“师姑!”首先便是清风明月两个童子欢喜地叫嚷。他们与小舒心相好,自然对舒眉也格外亲切。同理,对蔓菁便也分外恶毒。他们身后便是蔓菁,一看蔓菁的样子,舒眉便知道这两道童没少折磨蔓菁。这两个童子不像舒心,舒心虽然襁褓中失去父母庇护却有姐姐宠爱,舒眉又是个“严于律己”的五好学生死心眼,因此舒心性格天真爽朗。而这两童子不同,他们自幼被张天师收养,一起行走江湖,漂泊中早已染上江湖习气“为兄弟两肋插刀,对敌人腹背捅刀”。别看他俩年纪小,下起手来的狠毒丝毫不逊于成年人。
倒是倒在地上的蔓菁,看见舒眉突然眼睛一亮。
“舒眉。”她道。
“师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吗!你个毒妇!”清风二话不说就飞过去一脚,不偏不倚踢在蔓菁的嘴上,蔓菁顿时满口是血。而那小小清风却只冷“哼”了一声,又急急地问:“舒心怎么样了?”
“是啊,舒心怎么样了?急死我们了!”明月也赶着问。
舒眉没说话。看着蔓菁。
蔓菁眼中又开始有泪。舒眉看见蔓菁哭过许多次,自她第一次遇见蔓菁,蔓菁就在哭,她就像是用泪水捏成的,似乎总有哭不完的苦。可是这次,舒眉不再觉得怜惜。
“给我解药。”舒眉说。
“我没……。”
何三少看见舒眉手中寒光一闪,一把来自现代的水果刀猛地亮了出来,连何三少都不知道舒眉是什么时候拿的刀子。舒眉把刀子亮出,并不是吓唬人,而是连刀子带人一起跪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连带听见说话声出来询问的张天师。
眼前的情景怪异至极——只见舒眉跪在毒妇蔓菁面前,雨水早已把她打湿,她却浑然不顾;而她的刀子,却狠狠地扎进了蔓菁手旁的泥土里。刀子锋利,蔓菁的手一惊被割开。殷红的鲜血在雨水中游弋,消散。那刀子,只要上前半分,便是狠狠扎进蔓菁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