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龙的小伙儿本就爱闹,却见一个一个皆轻捷跳动,一时,那龙倒被舞得更见灵性。
玉儿看着那些使坏的人咯儿咯儿乐,拉着身边人就嚷:“唉呀,唉呀,快看,那个,那个被烫得跳脚了,哈哈,肯定是烫的,那个放烟花的太坏了,咯咯,故意冲着人家身上放,呀,那龙身子都扭一起了,快打结了。”
看得高兴,扯着袖子使劲儿摇,摇完了,觉着不对,抬头一看,对上四阿哥盈满笑意的双眸。
玉儿吐舌,也不羞,扯着四阿哥衣袖指着那个拍衣裳的舞龙人:“烫坏没?”
四阿哥看一眼,笑道:“穿着衣裳呢,烫不着。”
玉儿咯咯笑,又指着一路的焰火:“那龙灯,在焰火里翻滚,好看。这下才有点儿看头了,热闹呀。”
一条街的人都给龙灯队让路,在让路的同时,点燃身前地上摆好的焰火,各式烟花冲天而起,夜空中一片奇幻瑰丽美景。玉儿仰着头,看着星空下那转瞬即逝的烟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般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灿烂明媚笑容,倒看得四阿哥呆了呆,继而也仰头望天。
龙灯很快舞到跟前,玉儿看着那个先前被烫得跳脚的,忍不住笑,“咱们没带焰火,不然,也放。”
四阿哥抿着嘴:“要放让下人去买。”
玉儿摇头:“算了,等他们买回来,龙都走远了。”
四阿哥翘起嘴角:“怎么,刚说完人家使坏,你也要不消停了?”
玉儿乐道:“唉呀,平日大家都顾着形象,说话行事一板一眼,唯恐显得轻浮跳脱不稳重,哪像现在,便是玩儿得过火点儿也无妨啦,反正过节呢,都高兴嘛,你看方才被烫那个,也没恼,脸上还乐呢。”
想了想,从空间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冲着那舞龙的就砸,边砸边笑,那被钱砸了的舞龙人,见着撒钱,都不走了,原地舞起来,一起一伏间,地上的银钱便被众人拾了起来,技艺很是不凡,既没耽搁舞龙的功夫,银钱也进了口袋。
那顶宝珠的眼观六路,找着撒钱人,顶着宝珠舞了过来,围着这一群人开始转动。宝珠到哪儿,龙头就到哪儿,龙身子龙尾自也是跟着的,玉儿见着龙灯队不走了,觉得好玩儿,一把把钱又撒了出去,叮叮咚咚落了一地。
铜钱撒没了,又掏出几锭银子冲着龙头砸,砸得那龙头一个劲儿上下起伏,倒似行礼拜年一般。四阿哥见着她这般淘气,忍不住摇头,不过,见那被砸的脸上也乐开了花,便也就一笑了事,过年嘛,图的就是个与民同乐。
龙灯队捡完地上的铜钱与银子,见人群护在中间的那个贵妇不再往外扔了,围着又绕了一圈,转头继续前行而去。
看着越游越远的长龙,玉儿兴致不减:“咱们找找看有没有做得好的精致小巧的花灯,赢几盏提手上,也算应景了。”
四阿哥看看玉儿另一边的雅尔哈齐:“接着再转?”
雅尔哈齐笑着看看妻子:“难得有兴致,那就接着转。”
玉儿回头拉了四阿哥身侧的乌喇那拉氏往前寻那花灯,一边走,一边评说方才那舞龙队的技艺。
乌喇那拉氏笑道:“就你不消停。”
玉儿摇摇乌喇那拉氏的胳膊:“唉呦,嫂子,你沾光多看了许久的舞龙,怎么还不乐意了?”乌喇那拉氏抬手捏玉儿的脸:“你多大了?六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小孩子心性。这满大街,你见谁用钱砸人的。”
玉儿躲了开去,咯儿咯儿乐:“嫂子,你看吧,说不准明年,就好多人拿钱砸呢。”
四阿哥在后面听了,脸一下拉长了:“带坏民风。”
玉儿回头冲四阿哥吡牙:“四堂兄真讨厌。”
四阿哥被这话一下堵得哽住了,见她嫌弃完又拉着自己妻子走了,只能瞪一眼身畔的雅尔哈齐完事儿。
边走边寻,寻了半天,终于寻着一盏制作精致的成|人手掌大小的八角宫灯,玉儿看看上面的谜语,却是好半晌也摸不着头脑。
“嫂子,你看这是什么谜底?”
乌喇那拉氏摇头:“你长年看书的都弄不明白,我就更不知道了。”
玉儿一下蔫儿了,“让我背诗词行,哪怕糊弄两句打油诗也成的,可猜灯谜我却真是不行。这考的就是弯弯绕绕的心思。”回头求助地看着两个男人。
四阿哥还在计较方才的“真讨厌”呢,转开头去。雅尔哈齐看着堂兄的模样好笑,又见妻子好容易找着喜欢的,便走了过来。
却见那谜写的是:初生月映之江畔(打一字)
雅尔哈齐稍想了想,揭下了灯上的红纸,走到那摊主面前,摊主是个约莫六十几岁的老人,慈眉善目,正看着旁边一个青年呵呵笑。
雅尔哈齐轻喊:“老丈。”
老人转过头,雅尔哈齐递上红纸:“江岸的岸。”
老人笑着点头,把小灯递了过来。又指着身后一个被装饰得五光十色的大门道:“园子里面还有更好的花灯,你们可要去看看?”
玉儿一听这话,有些心动了,抬头看雅尔哈齐,雅尔哈齐看妻子的眼神,知道她想去,回头笑问:“四兄?”
四阿哥看一眼期盼地看着他的玉儿,哼一声,转身当先往里面走,只是,没走几步,却停住了脚步,转头往右望去。众人都住了脚,却听不远处一群人中传出一声怒斥:“……你是宗室,就可以抢人女儿吗?”
四阿哥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眼中慢慢染上一层怒火,又是哪个混帐玩意儿在这儿闹,皇家的脸都让这帮不争气的丢光了。
只是,接下来听到的声音却让一群人都呆住了。
“抢女儿?若没小爷,这小丫头早被人拐走了,你哪还有女儿可让小爷抢的?”
“弘普?!”这分明是弘普的声音。
素来规矩稳重的弘普会抢人女儿,这话,便是四阿哥也不信的。几人也不管别的了,跟着那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上去。
人群中,弘普手里拉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丫头,两个侍卫形成包围之势护着弘普,其中一个侍卫脚下还倒着一个人。
弘普对面,与弘普对恃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身畔,跟着几个女子,看服饰,其中之一应是官眷,那官眷手里也拉着一个小丫头,别的,却似是随侍的下人。
中年男人听着弘普的话,却是忍了忍气:“小阿哥帮下官找着女儿,下官心里也是感激不尽,只是,下官现在要领女儿回去,阿哥却不让,这却无理可讲。”
弘普看一眼身畔低垂着头的小丫头,冷冷看一眼中年男人:“放纵继室欺凌嫡妻之女,你这样的人,着实不配为人父。”
中年男人的脸在灯下全变作了红色:“小阿哥什么也不知道,岂可胡言乱语。”
弘普一挥手:“你身畔那个丫头,是你继室生的吧,她穿的什么?再看看这小丫头,这一身儿,便是连我家的丫头都不如,你这不是苛待嫡女是什么?一个不尊伦理纲常的官员,能指望你好好为皇上效力?一个内院不靖的官员,能指望你治理好百姓?一个为色所迷,听不进忠言之人,还能指望你有清明的头脑办好皇上交付的差事?你这般无能昏庸得连女儿也护不住的男人,有何面目在这里责问小爷?”
中年官员被弘普一通毫不留情面的斥责气得直哆嗦:“你,你,一派胡言,这丫头是不是和你乱说什么话了?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能懂什么?你怎可听信一面之辞这般侮辱朝廷命官?”说着话目含凶光狠狠瞪着一直低垂着头站在弘普身边的小丫头。
弘普冷冷道:“你看看你那眼神,你那是看女儿的目光?跟吃人的狼似的,是看仇人吧?”
本来没注意到中年男人目光的众人,此时全都盯着中年男人看,看得那人僵在了当地。
弘普挥退两个挡在前面护着的侍卫。
“被一个女人糊弄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可见你的智商有多低,说说,你是六部哪个衙门的,叫什么,明儿小爷跟玛法说一声儿,让他把你革了吧,免得浪费我大清官员的俸禄。”
那官员听弘普居然说出要革他官职的大话来,一时不由冷笑道:“本官是皇上任命的朝廷官员,便是宗室也无权革退,阿哥莫不成想代替皇上行使皇权。 ”
弘普冷冷道:“好毒辣的心思,这是想给小爷安罪名呢。先前只道你只是为父不慈,原来,你还是个心性阴险J狡的,可惜,你这心思用错地方了。你信不信,今儿这谋害嫡女的事儿皇上听了不但不会责怪小爷多事儿,还会夸小爷做得对。不仅如此,皇上还会因小爷清除了大清官员队伍中的无能蠹虫而奖赏小爷,你信不信?!”
中年官员见着这个小小年纪的黄带子泰然自若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犹疑起来,这不像继室说的抢女儿的纨绔宗室呀。
官员皱着眉:“下官是十爷的门人,小阿哥何必一定要找下官的麻烦。”
弘普高抬着下巴睨一眼官员:“十爷?哪个十爷?”
中年官员有些得意道:“除了皇上的十阿哥,谁敢称十爷。”
弘普嗤一声冷笑道:“好个贱奴才,敢在这里败坏十爷的声誉。你信不信,十爷知道今儿的事儿,立马得骂得你狗血淋头。还当你自己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物,还敢拿十爷来吓唬小爷。滚一边儿去吧。”
中年官员又羞又怒:“小阿哥把我家女儿放回,下官立马就走。”
弘普哼道:“不行,小爷得等父母来了拿主意,这小丫头不能就这样让你带回去,若不然,说不准明儿看到的就是她的尸首,再不然,又被故意弄丢了也说不准,小爷既伸了手,就不能做白工,既救了她,就不能再让她被**害。小爷是个做事儿有始有终之人,不像某些人。连亲生女儿也能弄丢了。也不知道那服侍主子的下贱奴才被谁收买了,连自家主子也敢丢在路上自己跑了。”
中年官员被弘普几句话顶得直倒气,偏无话可回,一时怒火中烧,回头喝道:“乔嬷嬷呢,死哪儿去了,小姐丢了都不知道。”
316、牡丹 ...
中年官员身后那群女眷中走出一个下人:“回老爷,乔嬷嬷今儿病了,不曾跟随一起出门。”
弘普听着这话,看着中年官员冷声一笑,却并不说话,岂知这不说,比说了还让中年官员难堪。
人群中亦传出阵阵私议之声,中年官员铁青了脸色:“今儿谁侍候的大小姐?”
那下人低着头:“是李三家的,现在未回,必是已畏罪潜逃了。”
弘普不等中年官员开声,问道:“你怎知她是逃了,而不是在寻你家大小姐?”
那下人一时结舌不能回话。
弘普冷笑看着中年官员道:“便是我这小孩子都看出来了,大小姐的奶嬷被下药病倒,你继室找了一个下人,许诺好处,让她把大小姐在灯会上扔了,哼,偏这般凑巧,那下人刚走没多久,立马一个拐子就来拐带,不用说,这拐子也是你继室找好的,枉你一个七尺汉子,被一个狠毒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若非小爷遇见,亲生嫡女也被人拐了卖人,你说,你这般连自家幼弱女儿也护不住的蠢才,如何能护住治下良善百姓不被恶人所欺?身畔之人是J是善亦分不清楚,如何指望你在衙门里能分清是非黑白,你白拿了朝廷的俸禄了。”
人群听到弘普这般分析,一时哗然,又看着倒在地上那个男人,此时众人把弘普的话信了个十成十,一时对着中年官员与他身后的女眷指点谩骂。中年官员听着人群中的各种市井哩语污言谩骂不休,只恨不能把这个黄带子阿哥的嘴堵住,只是,他却也没那个胆子。转身想走,又无异于承认确有其事,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当地。
那官眷此时见着自家老爷无法应对,却走了出来,冲着弘普蹲身一礼:“小阿哥,俗话说捉贼捉脏,您无凭无据,岂可胡乱冤枉好人,即使你是宗室,也不能指黑为白吧。
我家女儿走失,我们这做父母的百般寻找,只有焦虑急切,方才寻到我家女儿,却被你看中留下,阻拦我等不让带回,我们这做父母的,岂会不着急?便是方才小妇人情急之下说错话得罪了你,你也不应该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吧。衙门里断案,不也要找一个人证物证?小阿哥别是自家府里不安宁,便以为别人家里也是百般算计,骨肉相残不成?”
围观的人群听着那女眷莺声鹂语,几句话说出另一番场景,不由都静了下来。
弘普上下打量女眷:“看你规矩不错,说话也有条理,是大家婢女出身还是家学渊源?”
女眷微垂头:“小妇人原是九爷府里的人。”
弘普哼道:“既从九爷府里出来的,却这般行事,着实替主子丢脸摸黑。”
女眷却道:“小阿哥年幼不知律法,但必是懂得长幼亲疏之道的,如今我们要领回自己的女儿,请小阿哥念着为人父母惦念女儿的一片忧急之情,放我们回家吧。”
好嘛,这一下,坐实了弘普抢人的名声了。
弘普不由叹道:“好一张利口,好一个狡猾妇人,怪道一个朝廷官员也被你左右了,确有几分急才。不过,你虽有才,却无运,天让你遇见了小爷,想要蒙混过关,却是万难。”
女眷听着这话,顿了顿:“小阿哥既喜欢我家女儿,领回家玩耍几日也成的,只请小阿哥告诉我们过几日去哪个府第领人就成,今儿是上元佳节,不好耽搁小阿哥过节。”
弘普点头:“是个机敏的,知道先打探了小爷的底细再做计较,可惜,怎么却是副狠毒心肠。枉费老天给你一幅伶俐心肝了。”
不屑再与这个女人纠缠,弘普扬声道:“高嬷嬷,你去告诉这个狠心的歹毒妇人爷是哪个府第的,让她知道知道,爷的玛法有没有权力革她男人的官。”
高嬷嬷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到女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女眷一时呆立当场,再不见半点方才的伶俐机敏与从容,九爷十爷是他的堂叔,他当然不害怕,他称当今万岁是汗玛法,皇帝,自是能行使皇权……
女眷全身哆嗦,软倒在地,那中年官员见了几步奔过来:“你这是怎么啦?”
女眷回过神来,不及回话,拉着丈夫一起跪倒在地,砰砰几个头磕在地上,惶急哀求:“大阿哥,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求大阿哥宽恕。”
围着的人群眼见情形急转直下,一时大哗,不免都睁大眼打量这个十岁左右的小阿哥,这是哪家的宗室,能让十阿哥九阿哥府里出来的人这般惊怕?
弘普此时已看到人群中的父母与堂伯,见他们并不上前,无奈,只能自己接着处理。
弘普在这对夫妻跪下时,已让了开去,此时轻笑道:“你们既不是我们镶红旗下的包衣下人,也不是我镶红旗下的佐领、子弟,你们是朝廷的官员与官眷,我一个无职无爵的宗室阿哥可不敢受你们的大礼,赶紧起来吧,一会又该说小爷目无法纪,仗势欺凌朝廷在职官员了。”
那女眷哀哀泣道:“求大阿哥看在九爷十爷的面儿了,饶了奴才们的不敬之罪吧。”
弘普叹道:“你又不是小爷家的,你敬不敬小爷,有何关系,可恨你到现在,还在嘴硬只认不敬之罪,却不认害人之罪,也罢,你既不承认,小爷只能将这事儿交到衙门,让衙门官员禀公办理了,想来,有司自能找着证据的,你与其在这儿浑闹搅扰,莫若回去找你主子求情呢,只不知道你主子知道你干的事儿,会不会护着你。呵呵,小爷说你没运,你还真是没运。为什么干坏事儿偏遇着小爷呢。”
中年官员被继室拉得跪在地上,又听着弘普这话,一下站起来:“方某自认不曾作J犯科,却是不惧你家权势。”
弘普看一眼中年官员,鄙夷道:“伪君子!不惧权势,为何拜在十爷门下?不羡权势,为何娶一个九爷府里的婢女为妻?不喜权势,方才为何一口一个本官,一口一个十爷门人?在你小爷面前充什么傲骨铮铮,正直官员,小爷早看尽了你的嘴脸,此时再来补救,为时晚了。姓方的某人,你方才的J狡,此时都跑哪儿去了?”
人群中的玉儿一行人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走了过去,雅尔哈齐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示意侍卫去驱散了,小孩子被围观也就罢了,大人却是不能如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的。
弘普见着长辈们都走了过来,赶紧行礼,之后肃手站在一边。
那姓方的官员见着四阿哥与雅尔哈齐,一下矮下去半截儿:“卑职请王爷、贝勒爷安。”
四阿哥嗯一声,站在一边准备作壁上观。
雅尔哈齐看一眼姓方的官员:“起来吧,怎么,爷的儿子找你不自在了?”
姓方的官员此时方才知道,这位小阿哥是出自何人之家,也才知道为何自家继室那般作态。一时头上滚下汗来。
“卑职,卑职……”
雅尔哈齐一挥手:“行了,爷不想听你说话。”回头问弘普:“老大,怎么回事儿,这大过节的,理这些糟心事儿做什么。别人宅里便是烂得臭大街了,和咱们这些个无权无势的宗室什么关系?有事儿报到五城都察院也罢,步兵统领衙门也成,何苦自己费那个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