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哄十三吃了药,他犹哭闹了会,待哭累了,便窝在清扬怀里睡着了,清扬又是一夜无眠,到凌晨时分才稍微闭了下眼。十三因昨日夜里闹了两次,这会子还未睡醒。她轻轻触了下他的额头,虽还在发热,却比昨天好了些,脸色也不再那样红得吓人,不禁舒了口气,看来这一劫是躲过了。
她正要掀被子起床,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竟多了层褥子,许是康熙盖上的,这会子他应该上早朝去了吧。不禁伸手细细抚摸套在被上的褥子,是今年内务府新进贡的最精致的绫罗锦缎,细润如脂,散发着柔软的光泽,那细腻的光泽也一点点漫进她的心房,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一般,暖洋洋的一片。
这两天除了上朝,他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连折子也搬到了阿哥所来批阅,这次若不是他陪在她身边,她恐怕早就崩溃了吧。她一直是个很独立很坚强的人,以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顶住一切风雨,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挨一挨便过去了,就算他不要她也没关系,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个错误,所以她选择一个人在启祥宫遗忘这个美丽的错误,让时间冲淡一切,三百年的情爱,终是一场梦。可是现在看来,她始终是个凡人,也希望在自己最无助,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个人可以让她依靠,为她撑起一片天。而且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如何能无动于衷???想到这里,她不禁烦躁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一下子全被打乱了,脑子像一团浆糊般纠结在一起???
这时一阵争吵声让她从迷乱中回过神来。
“狗奴才,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我是闲杂人吗?”女人的声音中满是愤怒。
“请荣主子恕罪,奴才只是奉旨行事,万岁爷吩咐了,没有皇上手谕,谁也不能进阿哥所。”侍卫声音毕恭毕敬却也丝毫没有畏惧。
“你少拿万岁爷来压我,别以为???”荣妃正要发火,清扬的声音蓦然响起:“荣姐姐。”
守在门边的侍卫一见清扬出来,马上恭敬地行了个礼,齐齐道:“敏主子吉祥!”
“荣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清扬出了门,笑着问道。
荣妃拉着她的手,瞪了站在门边的侍卫一眼,狠狠道:“听说十三阿哥生病了,我心里急啊,只是这两天忙中秋节的事没空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便匆匆赶来了,这帮奴才居然不让进,你说气人不气人?”
清扬笑了笑:“他们也是奉旨办事,姐姐就别生气了,我这就带姐姐进去。”说完拉了荣妃要往屋里走。
然而侍卫却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难地道:“敏主子,万岁爷吩咐了???”
清扬不等他说完便笑着打断道:“你放心,万岁爷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必不会牵连到你们。况且十三阿哥是我的孩子,我定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那侍卫犹豫了下,低着头斩钉截铁地道:“主子,恕奴才不能抗旨。”
清扬见他一副死脑筋,知道没戏,回头对荣妃苦笑一下道:“荣姐姐,咱们到外头一样说话。”
荣妃见她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这些守在阿哥所的侍卫如此训练有素,且忠心耿耿,怕是万岁爷的近侍亲兵吧。”
清扬一直待在屋里,倒没注意过外头的侍卫,虽然她不知道近侍亲兵是做什么的,但是光听名字便知道这些人必是康熙极为信任且对主子死忠的属下,不成想他为了十三的安全居然动用了他的私人保镖队,心中的暖意又多了一些。
因十三还在睡觉,清扬也不敢走远,只在阿哥所的大院里,找了处花棚与荣妃坐了下来。花棚是用常春藤搭建而成,所以虽是中秋,依然是绿意盎然,丝毫没有萧索凄凉之感。清扬闻着淡淡的藤香,只觉沁人心脾,心中的苦楚也消减了不少。
“妹妹,十三阿哥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荣妃坐定后问道。
清扬舒展的娥眉又蹙了起来,叹口气:“前两天真被他吓得不轻,今日总算好了点,不然我也不会和姐姐坐在这了,不过也不知道要拖多久,毕竟是小孩子。”
荣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慰道:“妹妹放心,十三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宫中御医医术高明,一定会好起来的。”
清扬也知道他会好起来,但每次看着他病得难受的模样,心都揪起来了。
荣妃见她一脸担忧,美眸一转,盈盈笑道:“妹妹不如上京城埠成门大街的白塔寺请香吧,那的佛爷很灵呢,记得有一回胤祉也病得厉害,我的眼泪都哭干了,后来听一个老嬷嬷说白塔寺的佛爷很灵,让我上那请香,虔诚礼佛,说不定可以化解,我便求皇上应允了,你猜怎么着?胤祉的病竟真的好了起来。”
“请香?”清扬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荣妃看她似乎不相信,笑着说:“求神拜佛这种事谁也说不清,若妹妹不信便可不去,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两人又说了会话,荣妃便告辞了。清扬回到阿哥所,十三已经醒了,正在奶娘怀里哭着找额娘,见清扬进来,远远便伸出了小手。
“额娘???”
清扬心疼地抱过他,摸了摸他的额头,虽比昨天好些,但还在发热,心内不免着急,这时宫女端了温温的开水来,清扬接过水,抱着十三柔声道:“十三乖,吃药了。”
正要喂药,传来太监的高唱:“皇上驾到!”
屋里的宫女顿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不久便见康熙穿着朝袍进来了,他径自走到床边,见十三脸色比昨天好些,展颜一笑:“终于有点起色了。”
清扬见他穿着宽大厚重的袍子,行动甚是不便,道:“皇上,你先回去换衣裳吧,这袍子怪重的。”
康熙笑了笑:“不碍事。”
清扬也不再多说,继续给十三喂药。
十三也不知为何,闭着眼睛撇开头不肯吃,还不是挤出几滴可怜巴巴的眼泪。清扬又是哄又是骗,他却哭闹着不买账。清扬又急又气,重声道:“你再不乖乖听话吃药额娘就不理你了!”
十三果然不哭了,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清扬心一软,语气马上柔和起来:
“十三乖乖吃药病才会好啊。”说完拿了药丸凑到他嘴边。
十三又是将头一瞥,清扬气极,正要发火,康熙接过药丸道:“小孩子要哄的。”
清扬望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这个皇上怎么哄小孩子吃药。
康熙拿着药丸,端着温开水,笑道:“祥儿,咱们来玩官差抓坏蛋的游戏好不好?”
十三听他这么一说,果然来了兴趣,马上凑了过来。
康熙继续笑道:“祥儿生病了,是因为你身体里有好多坏蛋,这药就是官差,它们要去你肚子里捉坏蛋,祥儿也不喜欢坏蛋横行霸道对不对?”
十三本不想吃药,听他这么一说,凛然道:“我最讨厌坏蛋了~让官兵抓坏蛋~”说完也不等康熙喂,小小的手去抓他手上的药丸。
清扬见他肯吃药,终于绽出了笑容。
十三吃了药,康熙又哄他喝了点粥,许是哭累,许是病未痊愈,十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犹抓着康熙和清扬的手。清扬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心酸,看了看康熙轻声道:“十三倒听你的话,你以前也一定这样哄别的阿哥吧。”
康熙也不看她,怔怔地看着睡着的十三,淡淡道:“十三听朕的话是因为朕是他的皇阿玛,而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哄小孩???”
“骗人。”
“君无戏言。”
清扬听着这句耳熟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喃道:“我可不信你的君无戏言。”
康熙回头见她的笑靥,呆了一般,然后也吃吃地笑了起来。是啊,凡事只要与她沾上边,便没有君无戏言,唯有,情不自禁???
清扬看着呼吸有些紊乱的十三,想到荣妃的话,不禁有些心动,虽然她从不信鬼神一说,但与其坐在这干等,不如为他做点事,俗话说心诚则灵,祈福求个心安也罢。
“皇上,听说京城埠成门大街有个白塔寺,我想去给十三请香,保他平安。”打定主意,清扬开口道。
康熙微震,她要出紫禁城?心中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是非去不可了,遂说:“朕陪你去。”
清扬摇了摇头:“皇上,你是万金之躯,怎么能随便出紫禁城。”
“朕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皇上,京城乃天子脚下,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我不会去很久,十三也需要人照顾。”
清扬虽这样说,康熙仍是不同意,磨了许久,康熙好不容易松了口,但前提是必须让他派人沿途护送。清扬原只想带着吟春两人简装而行,毕竟佛门清净之地,多了杂人难免不敬,但为了让康熙应允,只得妥协,午后便出了宫。
却说康熙自清扬出了紫禁城后便一直留在阿哥所,十三除了找了两回额娘倒也安分,吃了点稀粥便让他哄着睡了。
他坐在房间的案几边,手上拿着本书,然看了许久都没有翻一页,只怔怔地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仿若要天长地久永远这样下去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不禁侧目看向屋外,风起,院里的老树树叶一阵颤动。
“啪”的一声脆响,雕花的窗棂被大风吹开来。李德全慌忙去关窗,康熙却吩咐:“不用。”起身便至窗前看天色,原来还挺好的天,这会子竟是乌云翻卷,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敏主子出去多久了?”他低声问李德全。
李德全看了眼屋里的更漏,躬身道:“回万岁爷,近四个时辰了。”
康熙望着压得极低的天,莫名地烦躁不安:“怎么还没回来?”
“皇上,白塔寺那边山路难走,敏主子估计还要些时辰呢。”李德全如实道。
康熙不再言语,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渐黒的天,心中越发的不安。
一盏茶的功夫,风便挟着万线银丝飘过,那雨打在琉璃瓦上噼叭有声,不一会儿工夫,雨势便如盆倾瓢泼,雨点敲打着树叶沙沙直响,还可以瞧见雨滴击起地上的积水荡起的涟漪。院前四下里便腾起蒙蒙的水气来。
康熙只觉心一点点下沉,终于按捺不住,对李德全道:“备马车!”
李德全知道他要干什么,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皇上,敏主子估计快回来了,您再等会。”
“狗奴才!想抗旨不成?!”康熙转身喝道。
李德全虽极怕,却还是苦着脸求道:“皇上,外头的雨这么大,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康熙此时心慌地紧,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见他跪在地上不动,甩袖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要重归于好的,但是有个朋友请爬爬吃自助餐,所以现在要走了~~就先贴这吧~~o(∩_∩)o...
咱们下章哈~~o(∩_∩)o...还有凶手的事也等下章~~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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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晦暗一片,轰然雷鸣,万钧雷霆压过天际,耀眼的闪电淹没了一切光线。这样大的雨,很不适合出行,路上极少见到行人。这时京城一条街道的尽头却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四周还有不少身穿大斗篷的人相护。这样的夜晚还要赶路,肯定有非比寻常的事情。
车内康熙正襟危坐,马车行的极快,但因驾车的人技术甚好,倒也不颠簸,可他的心却一刻都不得安稳,只恨不得肋下生双翼,飞到白塔寺去,所以不时敲一敲马车壁,道:“再快一点。”
在他下座的李德全满脸苦色,嘴巴抽了抽,跪在车内哀求道:“万岁爷这么大的雨,咱们还是回去吧,敏主子有几个大内高手护送不会有事的。”
见康熙不搭理他,李德全又是皱眉苦求:“皇上,您是万金之躯??????”然不等他说完,康熙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再不闭嘴,朕马上把你扔下马车!”
李德全立马噤若寒蝉,乖乖坐在一边,心中却是叫苦不迭,他这是遭得哪门子秧啊,偏生摊上个这么难伺候的主子,一心一念为他着想,反惹他嫌弃。现在看来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不要出什么茬子才是,不然他就是死十次也不够啊。
车外的雨势越来越急促,隔了数步远便只见一团团水气弥漫,路边的房舍尽掩在迷蒙的大雨中,风挟着雨势更盛,直往车上扑来。
行至一处较偏僻的街道时,闻得车外人声嚷嚷,杂着大雨的声音,只觉异常吵闹。康熙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有停下之势。正欲问何事,车夫的在外叫道:“主子,前头似乎出了什么事,路被挡住了。”
康熙的心莫名地“咯噔”一跳,对李德全道:“下去看看。”
“是。”李德全应着,打了把骨伞便下了马车。远远望见前面人头攒动,隐隐还有几个官差杂在其间,心中甚是奇怪,正要上去看看,这时一个身着蓑衣的人从身边匆匆跑过,他赶忙拉住他问道:“这位兄台,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事?”
那人叹了口气,苍然道:“前头两辆马车撞一起了呢,估计都急着赶路,加上夜黑风高,大雨磅礴看不真切才会出这事。撞得那样厉害,里头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真是祸福难料啊,听说还是女眷坐的马车,可怜,可怜啊。”那人说完瞥了他们的马车道:“这样恶劣的天驾车要当心啊,别又出了祸事。”说完便匆匆朝前跑去。
李德全见他走远,正要上马车把情况告诉康熙,却见康熙面色惨白的从车内下来,也不打伞,冒着大雨朝前狂奔而去。原来李德全和那人在外头的谈话他全听到了,心头的不安愈渐浓重,当听说是女眷坐的马车后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想也没想便冲出了马车,边跑边在心中祈求,希望不是她???一定不要是她???
李德全见康熙伞也不打便冲进了茫茫大雨中,大惊,赶紧跟上去,“皇???主子!伞!”一直护在马车边的大内侍卫也一个个翻身下马,纵身跟了上去。
那雨如瀑布般飞流而下,四下里只听见一片“哗哗”的水声。密集的雨滴打在身上,一阵阵发痛。
康熙已经来到了人群外围,眼前的两辆马车因为撞击的冲力太大翻了个底朝天,套着的马也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支离破碎的车篷撞在一起,碾压着,如果里头还有活人根本就出不来,这些围着的人多半是来看热闹的,官差因畏雨也只是站在一旁,只有几个做重力的人在里面欲将车篷翻将过来,无奈势单力薄,许久也不见动静。
惨不忍睹的一幕让康熙忍不住心惊胆战,呆了一般愣在原地,脑中不断重复着“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是她???”想着,他便转身要离开,想回马车上,叫他们继续往前行,上白塔寺,清扬一定因为下雨耽搁了,正在那等着,一定是这样???
李德全也跟了上来,他喘了口气,将伞举在康熙的头顶,顺便瞥了一眼里头的情况,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叫出来:“那不是敏主子的马车!”因为清扬出宫的马车是由他一手备的,所以他看一眼便认出来了。
感觉康熙的身子明显一僵,李德全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忙道:“这世上相像的马车那样多,说不定不是??????”说到后面明显底气不足,便没胆再说下去了。
康熙身子踉跄,李德全不禁伸手扶了他一把,只觉他浑身冰凉,竟似没有一丝的体温,大颗大颗的雨水顺着他煞白的脸颊落在地上,在脚下溅起一阵阵涟漪。
“主子???您???您别吓我???”李德全看他面色苍白的吓人,几欲哭将出来。
康熙一把推开他,疯了一样,挤到人群的前端,却被官差阻在了外头,不耐烦冲他嚷道:“走开!走开!人都死了还看什么看!赶紧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少在这添乱!”
康熙目露寒光,一巴掌将那人扇倒在地,冷冷道:“滚快!”
其他的官差见居然有人敢袭击官差,一下子全拥了上来,正要对跑向马车的康熙出手,蓦地又冲出好几个身穿蓑衣的人,一个个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容貌,武功却极高,被他们一抓住便不能动弹。这帮官差一直在京城当差,平日就觉身份比别人高上几分,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大骂道:“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如此猖狂!今日你官爷爷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不可!!”说完一个个拔出了明晃晃的大刀。
穿蓑衣的侍卫不愿生事,掏出腰牌在他们面前一晃,官差见他们拿的竟是大内侍卫的腰牌,手上的刀“咣当”全掉在地上,一个个吓得软倒在地。
康熙已经来到破碎不堪的马车前,做重力的人见官差一个个跪在地上,也不知他是何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在一边。康熙失去理智一般奋力去抬那挤压在一起的马车,李德全马上对跪在地上的官差喝道:“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来抬车!”
那帮官差如梦初醒,慌忙起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抬那马车。
康熙每用一下力,只觉心缩进了一分。
清扬,清扬,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朕不许你出事???朕命令你不准出事???
玄烨啊,玄烨,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出来的???不应该的???
马车虽大而重,在这么多人的努力?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