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他自己当初会买下的那块地，却是因为考虑到万一父母过来时，必须有他们的房间，还有将来孩子们活动的空间，才不得不找大一点儿，近一亩大的地也不是独自买下的。
“家齐，要是你们商量好的话，价钱还能再压一压，这里虽然离租界中心远，不过有电车可坐，其实也算挺近的。”那位房地产襄理笑瞇瞇地说道。
“好嘛！好嘛！”依萍一脸祈求地扯着家齐的袖子。
“好吧！吴襄理，那就劳驾你帮忙核算一下，能够再压低多少价钱。”家齐叹气地看了依萍一眼，然后向站在一旁的吴襄理说道。
“好，明天我先把初步的合同送过去你那里，让你过目，要是没问题，我们就签约过户，需要帮你们接洽营造厂吗？我们公司有几个固定合作的厂家，信用很好，价钱也合理。”吴襄理又顺口问道。
“好，那明天你过来时，顺便把资料带过来吧，不过这会儿离过年也不远了，我想应该会等年后再动工。”家齐点点头回道。
“那倒是，那么两位继续看看附近的环境，我就先回公司去了。”吴襄理连忙要赶回去重新议定价钱和打印合同内容，便不再陪同家齐和依萍逛下去了。
“嗯！后面的事就一切麻烦您了。”家齐客气地回了一句，依萍也笑着向对方躬身道别。
等吴襄理离去后，家齐才问道：“你打算做什么呢？这块地皮有些大，对你和伯母来说，大房子实在不适合，太容易引人注目。”
“我总得要想个能长久盈利的工作呀！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建公寓，虽然可能地方不会太大，不过上海租得起大房子的也不多，现在又有越来越多小家庭出现，我想这个地皮正好能用，至于我和我妈住的地方，当然还是要建小洋房啦。”依萍的语气隐含着兴奋，向家齐解释她的打算。
“这样啊…不过这个地方的确不够大，而且你够钱建房子吗？一栋公寓建起来也要不少钱。”家齐有些担忧，毕竟此时的房地产景气并不好，连银行都不借款让人盖房子了……
“你忘记月初的时候不是又让你再买了一笔公债嘛？等过完年正好月底，把那些卖掉之后，不就有钱啦？还有银行那里应该也能借吧？”依萍自信满满地道。
“瞧你算得挺好的，不过现在银行也不轻易借钱让人盖房子做房地产了，我看等回收那笔利润之后，咱们再合算看看吧。”家齐有些不悦地警告道，完全没想过这都是自己太心软的结果。
“哦～好啦，反正盖小公寓嘛，先算算得多少钱再说，真的不成就算了。”依萍吐吐舌头，赶紧地点头回道。
35第三十五章
整个一大块地皮要议到优惠的价钱是比小块或畸零的地皮好商量得多,不过吴襄理仍替家齐向公司争取到一个很低的价格。
“家齐，那块地确认下来的面积是二百六十七平方米,我估算出来的价钱大概是一万九百九十块,干脆咱们就结个整数,一万块钱，你看怎么样？”吴襄理打开合同,指着上头的金额，对家齐说道。
“嗯，陆伯伯,这合同的内容,您过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家齐转手将合同递给坐在一旁的振华，问道。
“这价钱是挺合理的，不过她们母女俩住这么大的地方…会不会太空旷了点？”振华看了看之后，不解地道。
“依萍说，她觉得在上海目前大概只有出租房屋这一个赚钱路子还能做，所以打算只用一部份地建小洋房，另外的部份，她想建成公寓出租。”家齐心虚地解释道。
“哦…”振华极慎重地沉思许久，又道：“我也觉得应该可行，不过这块地实在太小了，吴襄理，这块地的附近还有没有待售的地皮？”
依萍能想到的事，振华自然也想到了，他又想就算国内各地的战事频繁，一时半刻之间还不至于漫延到上海租界，但是像他这样逃难到租界的人肯定不会少，这个生意倒是能做一做。
吴襄理见陆振华问起，便笑嘻嘻地回道：“不瞒您说，其实是有的，不过那地皮很大，少说也有一千多平方米，当初两块地皮就是公司一起买入的，难道陆先生有兴趣？”
“难得自家闺女儿会计算，我做父亲的能不替她想想吗？不如你再算算那块地皮得多少钱，我一并买下了，这个营造厂我知道，也是信用不错的，就让他们先规划好小洋房的工程后，再做公寓的部份。”振华点点头，把一些琐碎的事一起解决了。
“那当然没问题，我晚点回去就帮陆先生算算，对了，家齐，最近证券市场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你也知道房地产的前景越来越不被看好，公司上头像是有打算收起来的意思，我怕啊！你这一笔说不定是我在公司做的最后一次交易了。”吴襄理忽然压低声音，对家齐说道。
“我记得你手头还有一笔公债，不如到月底时就先卖了吧，明年可能有大变动也说不定，据说公会已经和上面的人开过几次会议，不过官方对于未来的政策走向却一直是守口如瓶，让人难以捉摸。”家齐分析了最近的一些情况，向吴襄理说道。
“哦！那好，等月底那天再按你的建议把那笔卖掉吧，幸好我前些年也存下不少财产，哪怕真的工作没了，省点花用还是能过日子，就是恐怕不能再给你作业绩了。”吴襄理无奈地叹着气。
“你说这什么话，是我受你照顾甚多才对，不过在投资市场上，本来该收手的时候就是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吴襄理不用太担心，或许将来还会有其他机会也说不定，不必要急在这一时。”家齐客气地笑道。
“承你吉言，那么我先走一步了，陆先生，您要的资料，这两天我会尽快送过来让您过目。”吴襄理说完，向两人客气地道别离开。
振华待吴襄理的身影转出大门后，才叹气地道：“依萍是真的长大了，家里那几个儿女，哪个不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她却已经想着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唉～。”
“依萍的设想多半是很好的，不过有不少细节都没考虑到也是事实，她毕竟社会历练不足，还需要陆伯伯您帮着她才行。”家齐安慰地道。
当晚依萍就知晓父亲打算把临近的地皮也买下来要让她建公寓，却只是淡淡地应和了一声，便没再作任何反应。
“好歹是陆伯伯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能有点高兴的反应？”家齐略作不悦地捏捏依萍的脸颊，说道。
“比起他们几个过去那些年花掉的，这点付出只是刚刚好打平而已，而且雪姨怕还不晓得爸爸的打算吧，若是知道的话，说不准又要怎么闹腾了。”依萍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
“管她呢！陆伯伯还想着找不到借口整治家里那位夫人，她要敢来闹，不就正好让陆伯伯有机会发作？”家齐说道。
“难不成要让我妈一个弱女子去跟她一个泼妇对骂？啧啧，这个难度太高，还是别折腾我妈妈吧。”依萍试想着雪琴和母亲如果对立的话，那场面肯定是一面倒的，还不如能避则避。
“可也总不能叫你跟那个雪姨对着来吧？她好歹在身份上算是你的长辈，我觉得还不如把这些事让陆伯伯烦心就好，反正这签合同的事情也得陆伯伯出面，接下来的手续，我都会陪着陆伯伯处理妥当，你安心等着公寓建好后，收租金赚钱就是了。”家齐没好气地道。
“嗯嗯！这还比较合理。”依萍欣喜地点点头。
吴襄理的办事效率甚佳，过年前就赶着把事情全部处理好了，只剩营造厂那里等着年后动工而已。
趁着过旧历新年的前两天，振华亲自带着营造厂刚画好的设计图来到文佩母女这里，文佩正和依萍盘算着过年要采买的东西。
“我们今年得多准备两个人的菜呢，家齐和伟哲两个人单身汉在上海，过年期间也没办法回去，家齐说他们之前都是两个人凑和着就过了。”依萍边算着账目边说道。
“家齐不去他几个表舅那里吗？”文佩不解地问道。
“总是隔着几层关系，他也不好在这种时候上门打扰，都只有趁着初三之后才找时间过去坐坐。”依萍笑着回道。
“那就好，反正我们只有两个人，多些人热闹点也好。”文佩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
忽然听到门铃响起，文佩连忙起身，道：“我去看是谁来了。”
文佩匆匆开了大门，见是振华过来，她赶紧侧过身让振华进门，顺口问道：“振华？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过来了？赶紧进屋里取暖吧。”
“爸。”依萍只是抬起头叫了一声，低头继续做事。
“依萍，我把设计图带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回去我好叫他们修一修，不然等动工之后，想再改可就没办法了。 ”振华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到桌上，对依萍说道。
“怎么是你亲自送来？叫家齐拿来就好了呀。”依萍闻言再次抬头将文件袋拿过打开，顺口又问道。
“我看他这几天挺忙的，反正我也是到处走走，到哪儿不都一样？就直接拿过来了。”振华回道。
“是什么设计图？你们父女俩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文佩一头雾水地问道。
“妈，我也是想着给你惊喜嘛，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搬新家了。”依萍心虚地道。
“这…雪琴她…同意让你替我们买房子吗？”文佩皱起眉头，纳闷地看向振华。
“我用我的钱为什么需要她同意？以前是我太纵容她了，结果差点让她败光我所有的财产，我想与其让她整天觊觎着那笔钱，还不如我自己花在该花的地方。”振华绷着脸回答，也很有默契地没有揭开依萍的底。
“振华，我想雪琴…或许有她的难处，钱既然已经没了就算了，你千万别老是搁在心里，怎么说她都陪着你二十多年。”文佩还不知道雪琴的事已经被丈夫知晓，只是一如即往地劝着振华不要太与雪琴计较。
“文佩，现在不比以前了，那个黑豹子能呼风唤雨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不守着这些钱过日子，将来又能仰仗得了谁？尔豪虽然已经在工作，可是他的薪水自己用都嫌不够呢，如萍、梦萍还在念书，学费又那么昂费，要不是依萍自己懂得争气，我恐怕就真的要捉襟见肘了，只是我总想着我以前那么对你们，你们居然还肯原谅我这个老头子，接纳我这个老头子，我啊…是该偷笑、该惜福了。”振华忽然感慨地道。
“爸，你也真是奇怪，对你不好，你不满意，对你太好了，你又有话说，我们可没有雪姨那般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把您哄得服服贴贴的，我和我妈只晓得怎么实心对待您，您都说在东北那时，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那么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依萍故作疑惑地说道。
“你呀！倒是比你母亲会说话，可惜常常都是词不达意，不过你说的对，我也是有看错人的时候，文佩，你以后不用再为雪琴那个女人求情了，她不值得你为她这么着想。”振华先是笑了笑之后，又对文佩严正地说道。
“哎…我知道了。”文佩想到自己多年前曾撞见的那件事，便有些心虚地应下了。
“妈，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来看看这个设计图，有没有你觉得不适合的地方？你瞧…这是起居室，小书房，厨房，佣人房，二三楼分别是两间房间和三间房间，最上面还有一个阁楼吔！可是我最喜欢的是每个房间都有阳台，屋旁还有小花园。”依萍拉着文佩一起在图纸上指指点点的。
“我想到时住的人数不多，就干脆让他们把房间做大一点，到时候再请个老妈子帮忙做家务，文佩，依萍她还要读书，你就把时间空下来，旁边还有块地要建公寓，到时候得靠你费心思帮忙打点一下，我看…不如留一间边间给李副官他们一家子住，平日你们也能互相照应着。”振华见文佩看得迷迷糊糊的，他又解释道。
“还有栋公寓？是准备建来租给人家的？不过这么一大笔花下来，应当不止几万块吧？”文佩担忧地道。
“这些钱都会有回收的时候，你不要太担心了，依萍，那栋公寓大约都按着你的意思设计的，本来营造厂的设计是建到九层，不过我看这地方大小其实很有限，七层也足够了，所以让他们改掉这部份，不过你肯定这样的屋子比较容易出租吗？”振华又指着另一张密密麻麻的图纸，说道。
“嗯！我知道现在上海的空屋子不少，不过我一直觉得日本不会只满足于占据东北那块地方，战争早晚有全面爆发的时候，上海的租界地带再不济事，总还能靠那些洋人的保护撑过几年，所以到时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涌入上海。”依萍隐讳地解释道。
“你想的和我想的差不多，所以这公寓建造期间，我会时常去盯着，绝不能让它在将来万一真的遇上战乱时，没两下子就被破坏掉。”振华点头应和道。
“那到时候就拜托爸爸您多多费心了。”依萍笑着躬身说道。
振华连连摆手说自家人不用在意这些，当天又与她们母女俩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文佩母女不停地为他挟菜，有时依萍就说些学校的趣事，振华好久没吃过这么一顿愉快的饭，他心想过去到底因为什么缘故，竟会对雪琴所说的话从未怀疑？如今再回想起来，也许是因为执着于心中的那个难以忘怀的无缘女子，却忘了假的永远变不成真的，他竟然着于表象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以３０年代的租界论：当时地价分中、北、东、西四区，地皮价格可以达数倍，在这里，某柔替主角们挑的新家在西区（地价最便宜的一区，但当时也已经很繁华），至于土地大小…呃…某柔没什么概念啦，童鞋们自行发挥想象力吧@@!!
36第三十六章
除夕的这一天,家齐与伟哲早早带着礼物上门来，又帮着文佩母女做些粗重的活儿,五点多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下来准备吃年夜饭了。
“哎！这么特殊的日子怎么可以没有酒来陪衬呢？幸好我早有预料,自己准备了葡萄酒来，伯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洋行那买到几瓶，听说法国去年葡萄收成的数量和质量都不错，所以新酿造的这批葡萄酒也很抢手,当然是比不上那些高级洋酒,不过口感真的挺好,您可以喝点试试。”伟哲边说边拿出一个大盒子。
依萍伸长脖子一看，何止带来葡萄酒而已，连酒杯都准备了，只见伟哲迫不及待地打开软木塞，一人先倒一点品尝味道，然后又倒足杯子的三分之一满后，才满足地坐下来开始动筷子。
一桌子有酒有肉又有菜的，四个人吃得虽然慢却很欢快，只是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把他们吓了一跳。
“今天什么日子了，怎么还有人上门？”伟哲不解地看向大门。
“我去看看！”依萍也甚为不解地跑出去打开大门，却只听见她惊讶地叫道：“爸爸！”
“我在家里吃得很不是滋味，想一想就让司机送我过来了，没打扰到你们吃饭吧？”振华有些尴尬地边走进门边说道。
“没有，您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伟哲有带葡萄酒过来，正好让他们陪您喝几杯。”依萍顺手关上门，然后回了振华的话。
屋里三个人也已经站起来向振华问候，文佩更是忙不迭地又进了厨房拿出一副碗筷。
“陆伯伯，您来了最好，我还想着伯母和依萍两个女人家不能喝太多酒，就我们两个互相敬来敬去，其实也挺闷的。”伟哲连忙又拿出一个酒杯，倒了杯酒递给振华。
“这酒不错，你们也是不容易，大过年的还不能回北平和家人团聚。”振华轻啜一口酒后，点头赞道。
“爸爸，吃点菜吧，光喝酒很伤胃的。”依萍替父亲挟了几样菜后，劝着道。
“好，李副官夫妻俩在疗养院里陪着可云过年，我在家里连个能谈心的人都没有。”振华无奈地叹道。
“陆伯伯，那是您平日对他们都太严肃了，您家里那几个年纪都还小，就连尔豪也才出社会半年，哪里见过什么场面？不像我和伟哲，在交易所里形形色色看得多了，知道您就是个面恶心善的人，而且您说说他们也是为他们着想，您看依萍不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吗？”家齐笑着劝慰道。
“听着怎么感觉我就喜欢让人骂似的？想巴结我爸爸也不用这么捧他老人家吧？”依萍不依地嘟着小嘴，向家齐抗议道。
“哈哈～你瞧瞧，才说她已经长大呢！结果说两句又不开心了。”振华爽朗地笑道。
“她哪里是不开心？她是今天能见到您过来，开心到语无伦次了才是真的。”家齐又回道。
依萍闻言只是轻哼一声，让几个人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伟哲更是不忘逮住机会又取笑她几句。
而今晚最开心的人其实要算是文佩吧，这么些年来，她早就不敢再奢望有朝一日还能和丈夫一起吃饭说话，没想到今年老天爷竟然开了眼，让丈夫重新正视她们母女的存在，不但经常地过来探望，还出钱替她们买房子，连将来生计之路都为她们打算好，叫她怎么能不心酸又感动，哪怕这样的幸福可能很短暂，她已经很满足了。
饭后，振华还拿出三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红包分给三个晚辈，伟哲惊讶地道：“哎！我都几年没收到过红包，没想到今年居然又能收到了。”
“只要你们没到成家立业的一天，对我们来说都还是孩子，过年讨个喜气也是应该的。”振华笑道。
“那敢情好，我这辈子就当小孩好了，永远在爸妈跟前伺候你们、孝顺你们。”依萍笑瞇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