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葵花凤头鹦鹉,不寻常见呢!”
一边儿拼酒的茗凤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笑道,“我可听说咱九阿哥到处寻摸珍奇异兽,敢情是讨好你来着?真真羡煞旁人。 ”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事儿琴璇心里一阵气闷。胤禟这阵子隔三岔五的送来各种各样的动物,开始还是小狗小猫,过两天又有什么鹦鹉八哥儿,最近连小狐狸小刺猬都送来了。更离谱的是,那日他竟看中一条蛇,拔了毒牙就送到琴璇面前,把琴璇吓得险些晕过去。琴璇反复向他强调,自己不想要,却不知他犯了什么拗劲,仍然乐此不疲。琴璇怒火上来,索性把这些动物全部放到院子里来,弄得如今九阿哥府的后花园,竟俨然成了个动物园!不料他却只是嘻嘻一笑,改天又送来只珍珠鸡。琴璇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去。
当下便笑笑,“你看着喜欢什么,随便拿了去。这府里别的没有,飞禽野兽找上百八十只,倒还是可以的!”
几人笑笑,茗凤扯着琴璇,“你这丫头,饶这么好命还卖乖!怎么这就躲到一边儿去了?我今儿海口可是夸下了,不灌醉你我脸面往哪儿放!”
琴璇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璇玑阁的,只隐隐记得朦胧中看见胤禟朝自己走来,自己却醉地站不起来,只傻傻地冲他笑着。一转眼这就已经回来了。头痛欲裂,勉强坐起身来,却见胤禟在桌旁倒茶。心里一暖,摇摇晃晃地走近前去,从背后环住他,“胤禟。”
胤禟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递来茶,“多大的人了,就不知顾惜身子!”
琴璇就他手里喝了茶,也不擦擦嘴便把脸埋入他怀中,“胤禟,生辰快乐!”
轻叹口气,胤禟将琴璇抱到床上,琴璇却抱住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抓紧他,口里不断喃喃,“胤禟,胤禟……”
胤禟伸手揉乱她披散着的头发,无奈道,“乖,躺下好好睡一觉。今儿你也累了,别再闹了。”
琴璇却不依,脸贴着他的胸膛,忽然眼中涌出泪来,“胤禟,到底怎么了?”
胤禟一僵,旋即笑道,“傻丫头,什么怎么了?”
琴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了,胤禟——”
琴璇哽咽着,胤禟皱眉,低头轻吻在她额角,“我对你不够好么?怎么不一样了?”
琴璇仰起头看他,眼中盈盈含泪。胤禟心里一痛,却听她道,“你对我好是好,可是——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是!这么些天了,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出来,有时候,你好像在看我,又好像看的不是我。你眼里那么陌生,对着我,你总是出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胤禟,你在想什么?”
胤禟拥紧她,“胡说。”
琴璇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不管我怎么跟你闹,你总是无所谓。亲昵的话只肯当着人说,就好像,就好像是做给别人看的似的。胤禟,你别这样,你都弄得我害怕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胤禟沉默了一会儿,琴璇却好似没有在等他回答,只是抓紧他的前襟,含含糊糊说道,“胤禟,别离开我!别……”
琴璇眼神迷离,却不停地掉泪。胤禟只得贴近她,软语安慰,“放心,傻璇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
眼见怀中的人儿已然入睡,脸上却仍旧泪迹斑斑。胤禟手轻轻抚在她脸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平日里见她一样的说笑玩闹,只有到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才会袒露心迹么?自己的心事,她终究是察觉了?
醉后的头痛还没消解,琴璇刚起来便收到一个坏消息——董鄂府上的福晋去世了。想起这位没见过几次面的继母,琴璇几乎都快想不起她的样子,不由心里痛悔自责。胤禟赶着上朝,只安慰了几句,便吩咐人置备丧仪送琴璇回家奔丧。
一去便是小一月。回到府里,琴璇意外听说,这几天胤禟脾气格外暴躁,下人动辄得咎。朗氏多了两句嘴,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惹得胤禟大怒,险些迁出府去。陈氏和刘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才得免。琴璇暗自生疑,却仍猜不透是为了什么。
端着碗银耳莲子羹到了书房门口,却见何玉柱瑟瑟立在门口。轻轻推开门,听见房中一声冷笑,“这点子鬼伎俩就想蒙住爷,打量爷心慈手软是不是!拿着你这本帐滚回去,先去领二十下板子,什么时候折腾明白了什么时候再送来!”
屋里的奴才慌张地出来,琴璇吐了吐舌,立在门口要进不进。却听“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摔在脚下。琴璇细细一看,忍不住轻抽口气。却听胤禟厉声,“什么人!滚进来!”
琴璇也不由生气,径直走进去,看也不看胤禟便把那银耳莲子羹放在他面前。转身到了门口,蹲下去仔细捡起地上的碎片。才捡了几片便被胤禟拉住,笑道,“你又跑来做什么。别捡了,小心伤着手。”
琴璇却不管,仍旧蹲着慢慢捡起来。胤禟立在一边,一言不发,只盯着她,动也不动。
琴璇捡好了碎片,包在自己帕中,气也消了,这才站起身。“这是你送给我的阿福,你就这么把它砸了?你怎么赔我?”
胤禟盯着她不语,眼神犀利。琴璇被他目光刺地难受,只得自说自话,将帕子塞给他笑道,“罚你找能工巧手把它再粘起来,要跟原来一模一样的!”
胤禟瞄了她一眼,忽的轻笑,“行。福晋有命,敢不遵从?”
琴璇些微放下心来,见胤禟回身走进书桌,自己便也随了过去。端起桌上的银耳莲子羹笑道,“先把它吃了。大冷天儿的,怎么就这么大火气!”
胤禟慢条斯理地吃着,琴璇胡乱瞧着桌上摊开的账册,只觉密密麻麻的看不懂。随口问了一句,“听说南边儿的生意不太好,你可是为这个烦心?”
胤禟不置可否,停了一停却痞痞笑道,“你怎么就猜不到,我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儿才烦心呢?”
琴璇瞄他一眼,“我信你才怪!我回家这一月,你连一点儿信都没有,也迟迟不去接我。若不是我自己想着回来,你怕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福晋了!”
胤禟放下碗,抱琴璇坐在膝上,脸埋入她颈子,“乖璇儿,可算记得自己回来。我可都望眼欲穿了!”
琴璇被他抱地不舒服,挪动身子,却被揽得更紧。感觉胤禟的唇在自己脖颈上游走,时不时地舔弄。琴璇痒得难受,忍不住推开他,“大白天的,干什么你!”
胤禟轻轻笑了一下,却不松手。琴璇问道,“你还没说呢,到底为了什么?怎么这么烦心呢?”
胤禟伸手抚着琴璇脸颊,琴璇意外地感觉一丝冰凉,却见胤禟手滑了下来,伸在眼前,缓缓摊开,“为了这个,行么?”
第六十九章 玉佩
静静躺在胤禟手心的,是一块儿晶莹的美玉。琴璇皱着眉头从他手中拿起,细细端详一番,心里一动,恍然大悟。这东西,自己都快想不起它的来历,胤禟,是从哪里得来?看他神情,敢情是为此吃味儿了?
那正是胤禛的东西,或许该说是“年希尧”的。当初自己逃婚在外,胤祥有意让她躲入胤禛府中,胤禛却不赞同,只给了这块玉佩,承诺有事可以凭此找到他。遥想那时,自己还曾用这块玉求他为自己寻来蒙汗|药,以此躲避胤禟的亲近。只是事后,因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玉也就没再用,早不知被自己随手搁到什么地方。琴璇端详着玉佩,不由哑然失笑。圆润的玉,四周镂着玉兰花,这纹饰正是胤禛惯用的。只是当时自己不知,否则,怎么就会被他瞒住了!抬眼看了看胤禟,他怕也看出来了?
这倒不奇怪,琴璇暗思。只是,拿着块从箱底儿翻出来的玉佩,胤禟就想要指责自己么?自己过去的事他又不是不知,怎么这会儿又拿这个说事儿?
重新把玉佩放回胤禟手中,琴璇抬眼望向他。却见他脸上无悲无喜,有的只是一丝失望。不由心里一乱,强自镇定开口笑道,“这是——呃,他——以前给我的。我都不知扔到哪儿去了,你又从哪里翻了出来?”
胤禟笑得寒凉,仿佛事不关己,“还是这么粗心。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日日放在枕头底下温存的,这次回家,怎么就忘了带去?”
琴璇一怔,“枕头底下?”却见胤禟细细的将那玉佩系在自己身上,满眼的温柔,却对自己笑道,“可收拾好了。 再让我捡了去,可就不还你了。”
琴璇皱起眉头,三两下将玉佩扯下,“我可没把它放在枕头底下,你编排这些做什么?”见胤禟一脸无所谓,不由急道,“我同他——早已过去了,你不是也知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若我,若我真的现在还同他有私,又岂会把这么明显的东西摆在你眼皮子底下?”
胤禟淡淡一笑,“夜里把玩,勾动相思,一时忘了情,也是有的。”
琴璇气恼,“你——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说了我没放在枕头底下,更别提什么夜里把玩的鬼话了!”
胤禟敛了笑容,脸上却是平静无波,“那你说,是谁放的?府里的人轻易进不了你的屋子,何况大多是新进的,你这玉佩的事,我都不知道,她们如何得知?若说是兆佳、完颜两人做的,我可不信,借她们个胆子也不敢。总不会,是我自己问他要了个玉佩,放到你枕下的吧?”
话语咄咄相逼,语气却偏偏平和沉稳,似在说个笑话。琴璇又急又恼,“你相信兆佳完颜,就不相信我?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水性之人?”
胤禟笑着拢了拢琴璇头发,眸中却精光闪动,“我自然相信你。便是你真做了什么,我不也是骗着自己,当作没看见?”
琴璇不解,却见胤禟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人真是贪心。得不到的时候,想着只要能拥有就够了。拥有了以后,却又想独占。竟容不得别人觊觎,忍受不了她心里有别人,哪怕只有一丝影子。你说对吧?”
琴璇急道,“我心里可没有他!我——”
胤禟冷笑着打断她,“他在你心里,怕不只是一丝影子吧!”伸手抚上琴璇的脸颊,拇指触在她唇上,忽的手上用劲,将琴璇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呼吸相闻。“我想碰你,都要看你的脸色,他却可以肆无忌惮的亲你!你平日对我的拒绝呢?舍不得用到他身上?还是——你根本就想!还敢说你心里没有他?”
琴璇吃痛皱紧了眉,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口。胤禟轻笑一下放手,“我自知你心里有我,否则当日你也不会回来。如今你可是后悔了?想起你们的旧情,又不忍心了是么?真是好的很,我的福晋,我心坎儿上的人,如此重情重义,藕断了还连着丝,睡在我的身边儿,却还忘不了别人。我是不是该为此庆幸呢?”
琴璇见胤禟冷然起身,不由也慌了神。“都是你在瞎想,根本就没有的事!那天晚上,——啊,我知道了,他是故意的,做给你看的!为着胤祥的事,他恨极了你我,这才——而我,我压根儿就没想到。等我明白过来,他早就走了。我总不能,追上去再给他一巴掌吧!”
胤禟凝视她片刻,淡然道,“直到我问你,你才肯告诉我么?若不是心虚,怎么用得着这样?”
琴璇委屈,“我——不过怕你生气而已。”
胤禟鼻中冷哼,“你一切都瞒着我,我便不生气了?别再找借口了。就算此事如此,这玉佩是怎么回事?雪泥是怎么回事?你处处帮着胤祥,甚至藏匿杜春儿,敢说不是为了他?”
琴璇气急,“玉佩我已说了,不是我放的。雪泥——我知道你生疑——过去他是曾把它送给我。至于帮着胤祥,却不是为了他!我不过看在胤祥对春儿——”
猛地捂住口,琴璇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盯住胤禟,却见他满脸哀凉,“果然。璇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
见胤禟推门而出,琴璇无力地滑坐在椅上。她说什么他都不信,这到底是为什么?胤禟,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有心套自己的话?抑或是,两者都有?
心里一阵烦乱,好一会儿,思绪才慢慢清晰。瞟到桌上静静躺着的玉佩,一个问题浮上心头。这东西,是如何跑到自己枕下的?
自那日起,胤禟很少到琴璇房里,却也并不见他在别人那里留连。日日都忙到很晚才回来,琴璇憋了一肚子的话硬是说不出来。自然知道他不想见到自己,说是公务繁忙,这阵子又没什么大事,怎至于连家都顾不上回来! 在外人眼里,琴璇却依旧是盛宠不衰。确然,偶尔几次见面胤禟也依旧是和颜悦色,即便是对阖府的人均脾气暴躁,却从不曾对福晋说过一次重话。琴璇却知,这表面上的和乐甜美,底下却透着冷淡疏离。有时甚至宁愿胤禟同自己吵闹,也好过此时的不温不热。
没等琴璇找机会把话说清楚,胤禟已被召去随驾谒陵,一去便要两个多月。临走只打发个人来说了一声,倒惹得琴璇气闷不已。转眼瞄到桌上放着的玉佩,火气上来,险些扔出去砸碎!都是这劳什子惹的祸!却终究收住了手。细一思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找出那偷放玉佩之人,怕还需要着它呢。
正坐在窗前,看那纷扬的雪扯絮般飘洒,将这园子扮得粉雕玉砌一般。耳闻帘子响动,琴璇扭头,却只见了姣儿一人。不由皱了皱眉头,“人呢?”
姣儿摇摇头,“去绿杨居问过了。早在半年之前,小双姑娘就被送去底下庄子上做活,说是——手脚不干净。”
琴璇眉头紧皱,示意小柔给姣儿端了碗茶,“细细说,怎么回事?”
“小双姑娘当初刚被分去服侍刘主子,因着笨手笨脚的,没少受上面姐姐的管教。所幸刘主子性情宽和,见她年纪小又可怜,叮嘱了下人不许欺负她,还让她到内房服侍,减了她的差事。没成想,才不过几天,刘主子的金银簪环便丢了几件。当下随嫁的嬷嬷便命搜查绿杨居,结果——便查了出来。按例,做下这样的事可免不了几十杖刑的,不死也得掉了半条命。亏了刘主子有意遮掩,把这事儿压下了,只赶去庄子了事。”
琴璇愧悔,小双是自己随嫁过来的,当初自己惹恼了胤禟,身边儿的丫头都被分到别处。事情过后,自己以为她们各得其所,竟再也没关注她们!此时听闻小双险些被打死,心里一阵难过涌了上来。小双会偷东西?怎么可能,她不最是胆小怕事的么?何况,她是自小收在董鄂府里的孤儿,无亲无故,哪里会急用钱呢?
转头对姣儿吩咐道,“去告诉方材,让他把小双找回来,就说我有事儿问她。”
姣儿领命出去,琴璇却陷入了沉思。这玉佩的事,统共也不过春纤、秋纹和小双可能知道。春纤和秋纹是不可能漏嘴的,倒是小双,心眼儿不多,极易被人套了话去。这才起意去寻她来,不想她倒出了这一档子事。偷东西,——倒是个撵人的好借口。
会是刘氏么?后进的三位侍妾,她性情和顺,倒最同自己合得来。可是为了什么呢?她生了两位阿哥,位分却没有晋升,莫不是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了?可看她平日,似不像在乎这些的人。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或是郎氏?三人中她最为骄矜,对自己也颇多怨言。自己奔丧这一月,她惹得胤禟暴怒,可是因为是她告诉胤禟玉佩的事?可恨胤禟疏远自己,竟无法问他。可她毕竟跟小双远了一层。又或者,陈氏?那似乎就更不可能了!她一向是个胆小懦弱的,因着出身,不自觉比这府里的众人都矮了一头。她有什么理由针对自己呢?兆佳和完颜就更不可能。唉!一一设疑又一一否定,竟是草木皆兵!
姣儿回来,又端上碗燕窝粥。琴璇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怔怔又出了神。或者,都不是?不是府里的侍妾,不是出于争宠夺爱、争权夺利?自己,可曾得罪过谁?
心里一动,抬头问姣儿,“跟小双一块儿,在绿杨居服侍的人都有谁?”
姣儿开口,“榆叶、碧霞两个粗使丫头,王嬷嬷是刘主子随嫁的,还有房里的娇杏姐姐,和我表姐萍儿。才我问的这些,就是表姐告诉我的。”
“娇杏?怎么这么耳熟?却想不起样子来。”琴璇疑惑。
姣儿笑道,“娇杏姐姐是原来在揽月汀服侍的,揽月汀封了才去服侍的刘主子,她又性情闷闷的,难怪福晋不知道。”
揽月汀!手中的燕窝粥滑落在地,久远的记忆浮上脑海。原来这样!难怪!自己同胤禛的事,确没有人比李玥更清楚了。皱皱眉头,这丫头,跟着李玥也不过几月光景,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仇恨?李玥,给了她什么好处?不由苦涩一笑,李玥,这是你想要的么?到了现在,仍不肯罢休么?
第七十章 香炉
小双的回来验证了琴璇的猜测,玉佩之事确与娇杏脱不了干系。不知为何,琴璇竟总是隐隐觉得不对。眼看胤禟归期在即,琴璇决心找出证据,却越发焦虑。胤禟气的是自己所有事都瞒着他,只证明那玉佩不是自己放在枕下的,就能够缓和同他的关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