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去清理道路的人就要回来了。 肖童怕没有时间了,决心放手一搏。
高虎回头看着他:“什么事?”
“我想上厕所。哦,就是如厕。”
高虎皱了皱眉。那阿武没好气地道:“憋着!”
肖童瞪着眼怒道:“我想拉屎!你要我憋着拉裤子里吗?岂有此理!”
他说得粗俗,高虎见他确实急了,道:“阿武,人有三急,你带他去后面如厕。”
阿武厌恶地皱起脸。
肖童也不高兴地道:“我不要他!高虎,你带我去!”
高虎有些迟疑。肖童道:“怎么?还不让上厕所了?是不是要憋死我?”
高虎没办法,只好过来扶起他,冷声道:“白公子,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肖童哼了一声,道:“你功夫那么好,你觉得我是你的对手?”
高虎推着他走了。肖童最后回头看了一下子墨,冲他眨了眨眼。子墨暗暗点头。
这是山间一座简陋的木屋,只是猎人夏天上山时打猎用的,冬天四处透风,已经很冷了,根本没有什么茅厕等物。
高虎压着他来到木屋后面,找了一块背风的大石,石头那边是个小悬崖。
“白公子,受点冻,你就在这上吧。”
高虎将肖童手上的绳子解开,分开一段距离绑在前面,剩下一段牵在自己手里。
肖童黑着脸,大叹古代的落后。这种地方让他脱了裤子上厕所,他都担心冻坏自己的小弟弟。可是非常时期,他只是瞪了高虎一眼,慢吞吞地拖着绳子转到岩石后面。
高虎扫了一眼,见肖童果然利索地解开衣带,蹲下身子,这才略略安心,靠在石头这边等着他。
肖童忽然哼起歌来,那歌词高虎没听过,但旋律却非常好听。
高虎正想问他这是什么歌,忽然听见木屋那边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不由脸色一变,立刻飞身转过石头,拎起肖童。
“起来!”
肖童大叫:“做什么?我还没拉完呢!”他手里提着裤子,全身较劲,不肯动。
这时木屋忽然发出一声大叫,正是阿武。
高虎怒道:“你是不是和子墨搞鬼?快跟我回去看看!”
肖童磨磨蹭蹭地道:“等我提好裤子啊。”
高虎看出他根本没有如厕,只是在拖延时间,不由大怒,喝道:“白清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鬼!我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你不要不知好歹!”
肖童也变了脸色,冷道:“你还好意思提王爷?王爷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告诉你,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利用我威胁到他!”
高虎道:“少废话!跟我回去!”说着伸手点向肖童的要|岤。
谁知肖童忽然身子一转,极为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招式,手中的绳子也不知如何脱落了,转身就向悬崖处跑去。
高虎一惊,紧追过去。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不要!”
“不要!”
咦,怎么两声?
肖童和高虎都抬眼看去,见子墨身上染血,手中拎着阿武那把钢刀,正一脸焦急地站在岩石那边。
肖童脸色一变,喝道:“快走,不要管我!”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子墨大急。当年他在西凉城没有保护好肖童,害得他落水失踪,王爷为此苍老憔悴了许多,小郡主也至今不认得亲父。如今好不容易将人寻回来,他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再让肖童出任何意外。
肖童气怒交集,骂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回去告诉遥,让他来救我!”
“不行,我……”
高虎却趁肖童分神的机会,一步掠了过来。
肖童虽然武功没有他高明,但却十分机灵,也有几分功夫底子,眼见他扑了过来,急忙向后一躲。谁知后面便是松动的悬崖岩石。他一脚踩滑,向后仰去。
“啊──”
子墨和高虎都是神色大变。
谁知肖童摇摇欲坠,却没有掉下去,而是拉住了悬崖边一根干枯的枯藤。
“子墨,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肖童可没有自杀的打算,此时脸色也吓得煞白,又气子墨不肯走,只好出言威胁。
子墨没办法,只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清瞳,你一定要平安,我会回来救你!高虎,如果他少了一根汗毛,你等着王爷的铁血龙骑踏平夏国的土地吧!”
高虎的脸色很难看,眼看着子墨飞身掠走了,不由转头盯着肖童:“还不上来。难道你真想跳下去?”
肖童苦笑:“麻烦你拉我一把,我快抓不住了。”
高虎将他拉上来,立刻点了他的|岤道,将他扛回木屋,看见地上被石头割断的绳子,还有倒在血泊中的阿武,不由脸色更是难看。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白公子,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心机手段。”
肖童没接这个话茬,道:“我知道你刚才对子墨手下留情。谢谢你。”
高虎冷冷一笑,道:“那是我欠他的,已经还完了。”
肖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看着他清理木屋。
傍晚那些下山清理道路的夏国人回来,知道死了个同伴,无不大怒。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决定连夜赶路。
这次肖童不仅被绑得严严实实,还被点了昏|岤,扔上了马车。
“啊──”
迦罗遥从噩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停。
子荷听到声音,急忙奔了进来:“王爷,您怎么了?”
迦罗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抱着白清瞳包袱里的衣物,在小榻上睡了过去。他脸色苍白地喘息半晌,才摆摆手道:“我没事,好像做了个噩梦。”
子荷担忧地道:“王爷,您好好歇会儿吧。您的脸色很难看。”
迦罗遥摇摇头,道:“我没事。子离那边有消息了吗?特种部队第一小队现在到哪里了?”
子荷道:“正在向齐夏边境潜行,再有半天就会到达预定地点。”
“好快……”迦罗遥赞叹道:“不愧是我大齐最精锐的部队。日行千里,名不虚传啊。”
子荷拧着眉,担忧地道:“王爷,您擅调特种部队,陛下那边……”
迦罗遥没有响应,只是淡淡地道:“你下去吧。让人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启程。”
子荷没有问王爷要去哪里,只是看了看王爷的肚子,面有忧色。他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了下去。
迦罗遥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听着窗外的朔朔北风,心里默默地祈祷。
清瞳,这一次,你不能再有事!
肖童被他们带着一路急行,每天不是被点了昏|岤,就是被塞在马车里不见天日,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少天。
他也试图在清醒时逃跑,可有了前车之鉴,那帮人将他看得严紧周密的,肖童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就这样过一个月,一行人等终于来到了齐夏两国的边界处──西凉城。
肖童被带出马车,眼前是一座宅院。他昏|岤刚解,身上还有些软绵绵的,问旁边拽着他手臂的人道:“这是哪里?”
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力一推:“少废话!赶紧进去!”
这些日子他们换下了高虎,另让几个颇为不善的家伙看着肖童。肖童虽然一向乐观,但人为刀俎,己为鱼肉,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踉跄了两步,喃喃道:“不想说就不说呗,推什么推。”
“这里是西凉城。”肖童被人看押着正要走进小屋,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淡淡地道。
他回头一看,正是这帮人的首领,一个叫古力的夏人。
古力身材一般,容貌普通,没有明显的夏人特点。是那种扎进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那种人。他背着手站在院门口,冷冷盯着肖童,神色隐隐有些古怪。
肖童自语道:“原来这里就是西凉城啊……”
真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参加了那场让齐国大败的战争,并落水失踪,与迦罗遥分别两年之久。没想到三年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还是被绑架来的。这叫什么?孽缘吗?
肖童苦笑。
不过因为失去记忆,他对这里的印象也不深刻,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他猜测这些夏国人把自己带到这里,大概是想偷偷进入夏国。毕竟齐夏两国边境都是矿山,有重兵把守,要想进入夏国,只有从西凉通过。
肖童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环境还挺清幽,那些人终于不再束缚他的手脚,也不再点他的|岤道,只不过每天都有好几个人盯着他,而且还给他喂了一颗毒药。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必须每三日服一次解药,不然毒性发作,心脉剧痛,痛入骨髓。半个时辰不解,必定心脏爆破而亡。
肖童着实佩服这些“古人”竟然能研究出这么阴损的毒物,比前世氰化钾那般的化学药品还厉害。
现在子墨已经逃脱,肖童除了自己,基本没有后顾之忧了。眼见自己命悬他人之手,逃又逃不走,只好老老实实地做人质了。
其实他对生死并不看重。凡是死过一次的人大概都有这体会,死亡,不过是回到上帝的怀抱。而且说不定再死一次,他还能再穿越一回呢。
这不说明肖童是个乐观的人呢。他已经想开了,这帮夏国人绑架自己肯定没好事。自己一没有权,二没有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能这么被他们看重,背后的目标无非是迦罗遥。
肖童对迦罗遥的感情很复杂。他近来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在慢慢恢复。虽然从前的事还是一片空白,但有时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迦罗遥清俊的面容是最常出现的。偶尔梦中相见,他似乎比现在年轻一些,双鬓没有那般斑白,眼角也没有细纹,但是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俊雅,如春风沐沐,让人心动。
肖童喜欢他,甚至可以说爱上了他。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二人的感情都是一波三折,彷佛是上天考验的最佳对象。
不管迦罗遥是肖童从前的恋人,还是现在的恋人,对肖童来说,他都是极为重要的人。肖锐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现在不在了,除了遥,肖童没有别的留恋。
如果那些夏国人针对的是他自己,他可以毫不在乎。但是如果要利用他对迦罗遥不利,肖童宁愿自己去死,也绝不愿拖累他。
虽然……纵使没有恢复记忆,但是肖童觉得自己还是了解迦罗遥的。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死了,那个人也活不长了。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肖童有着前世的记忆,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现代人,他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债,也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山盟海誓。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谁离开了谁都可以活下去。至少他失去了锐,还是一样活蹦乱跳的。所以对于古人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情,他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他却深深地有着这种体会。
不仅如此,迦罗遥对于自己的执着,也让肖童暗暗揪心。
如果自己死了,那个人该怎么办?
肖童最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一想到这里,就痛彻心扉。
迦罗遥爱他。非常非常爱他。这种爱,即使自己下落不明,即使自己丧失记忆,那个男人都没有放弃过。
这是怎样一种情感?自己值得他如此去爱吗?如果这种爱会伤害到他该怎么办?
肖童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如果有一天这些人真的用自己去威胁迦罗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可是……一想到自己死后迦罗遥的伤心欲绝,他又觉得不忍心抛下那个人一走了之。
我该怎么办呢?锐……
肖童感觉茫然无措。
这些夏国人似乎并不急着离去,好像在等什么人。在这庄园一住就是十来天,可算是肖童除了胡思乱想外,最悠闲的时光了。
他不能出院子,每日无所事事,可是整天整天地想念迦罗遥和梦儿,又觉得崩溃。所以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不是在院子里打打拳,就是在屋里做伏地挺身。
高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被调来照顾肖童。他还算体贴,给肖童找了几本书来,这让肖童想起自己在小树林里遗失的包袱,里面有肖锐的那本日记。
“春天到了啊。”肖童在院中站着,望着院子里唯一一棵大槐树,已经有了发新芽的苗头。
高虎进来,见他那模样,不冷不热地道:“白公子在想念王爷吗?”
肖童淡淡道:“我不像有的人那么没良心,该思念的人总是思念的。”
“那是自然。毕竟白公子与王爷的关系不一般嘛。”
肖童看了他一眼:“你说话这种语气,会让人误会你在吃醋哦。”
高虎脸色一黑,顿了顿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断袖之癖的。王爷于在下来说,曾是主子,也是恩人,但现在却因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罢了。”
肖童不接这话茬,转移话题道:“我们在这住了不少日子了,什么时候离开?”
高虎笑笑:“公子就这么想早点离开?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肖童道:“我是不想。不过你多少年没回去了,也不想早点回夏国去看看吗?”
高虎沉默片刻,缓缓道:“多少年过去了,回去也不知有什么。我的夏语都快忘光了。”
夏语其实与齐语差不多,只是口音不同,一些词汇上也有些差异,但总体来说还是从同一语种衍变而来。
肖童笑了:“想不到你还会近乡情怯。”
谁知高虎点点头,道:“公子这句话说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二人一时无语。肖童见高虎今日与自己“沟通”得满顺利,态度也有点回暖的意思,便道:“你最近……可有曾听说罗……王爷的消息?”
高虎道:“没有。”顿了顿,又道:“确实没有。”
肖童不由皱眉。
迦罗遥是齐国的前摄政王,如今的靖亲王,地位甚是尊崇。看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挖皇帝的“墙角”,将自己就这么从军中弄出来,可见实力不减,对自己也十分重视。但现在自己被抓这么久,子墨也该早回到迦罗遥的身边,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肖童并不是在等迦罗遥来救自己,相反地,他很希望他不要来。
他虽然没有迦罗遥的势力和能力,但也不是一个被恶龙囚禁的公主,等着英勇的王子来救自己,然后以身相许什么的。何况他早已下定决心,绝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迦罗遥。
他之所以忍不住问高虎那个问题,其实只是因为……他太思念迦罗遥了。
思念到哪怕有一丝一毫无用的消息,哪怕只是人们无意中提起遥的名字,都可以给他一点慰藉。
高虎见他在冷风中发呆,忽然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肖童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高虎笑笑,神色有些古怪:“这只是我的怀疑罢了,毕竟我还没有子荷子墨那般与王爷亲近。不过嘛……内院的事多多少少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一些。”
肖童皱了皱眉,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高虎道:“按说以王爷的脾气,你被人这么带走,他岂能善罢罢休?可是这么久也没什么动静,不仅你奇怪,我们也一样奇怪。现在回想一下,倒觉得有种可能。”
肖童有些不耐烦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高虎走近两步,站在肖童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显然不想让其它暗中监视的人听见。
“你还记得小郡主是怎么来的吗?”
“梦儿怎么了?”肖童不太明白。
高虎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神情莫测地道:“我猜,说不定小郡主就要添弟妹了。”
肖童脸色一变。
高虎低声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不然以王爷的性格,不会到现在还没动静。”
肖童心脏怦怦直跳,脑袋一片空白。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哑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高虎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肖童顿了顿,缓缓地沈声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还念着一分王爷曾经对你的好,就不要对别人胡说八道!”
高虎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放心,我说过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何况即使我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信。”
肖童知道他其实与那些夏国人还是不一样。
那些人并不完全信任他,尤其在阿武死亡,子墨逃跑后,这层隔膜愈加深了。高虎显然也知道这些人在防备自己,可是他别无选择。
面对阔别多年的“祖国”的怀抱,高虎心里大概也是又犹豫又期待。
肖童有时候都同情起他这种两难的身分了。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在清泉镇和去京城的路上,短短几个月他也可以看出,迦罗遥对高虎是十分信任的,府中上下待他都是亲人一般,子荷子墨与他也是称兄道弟。
这种关系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培养出来的,而是长年累月,融入了彼此的成长和生活。
高虎为了十岁之前的故土,而抛弃了十岁之后的家乡,也不知是否划算。
不过肖童此时可没有心情为高虎担心了。他现在满脑子都被高虎推测的那个可能性所占据。
会是真的吗?难道遥真的……那、那他现在岂不是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