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童更加焦急,胡乱地呜呜。子墨听了半天,才搞明白他的意思。
“你放心,王爷是什么人,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岂会败在这些小人手里。而且王爷身边有众多高手护卫,不会有事的。至于我……”他闷咳了几声,强压下涌到口里的血腥,低声道:“我只是个护卫,死不足惜,公子不必以我为虑。”
肖童还要说什么,忽然子墨面色一凛:“有人来了。”说着连忙闭目侧倒,假装昏迷。
这马车的防震效果很差,而且路途颠簸,车毂辘声不断,肖童和子墨的声音都很低,不担心外面的人听见。
车门霍然打开,一人钻了进来。
肖童愣了一瞬,认出那人竟是迦罗遥手下的第一护卫高虎。当初他们一同上京,肖童与他关系还颇为不错。
他认出此人,不免露出惊疑之色。
高虎看看他,又看看一旁昏迷的子墨,沉默片刻,道:“白公子,你很吃惊吧。”说着将他的嘴巴解开,掏出怀里的粗粮,道:“先吃点东西吧。”
“你为什么这么做?”肖童嘴巴一解禁,立即便迫不及待地问。
高虎不语,只是掰了一口馒头,硬塞进肖童的嘴里,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问,不如边吃边说。”
“……水。咳咳……”肖童被噎得满脸通红。
高虎这才醒悟,一拍脑门,失笑道:“看我这脑子,真是胡涂。”说着拿出水袋,给肖童灌了下去,态度还算客气。
肖童灌足了水,盯着他道:“快说!”
“公子莫恼,高虎也不想这么做的。”
高虎一边继续给他喂馒头,一边皱着眉慢慢道:“我是十岁那年被义父捡到的,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当时义父查了我的身世,以为我是战争孤儿,便收我为义子,一直留在王爷身边做事,却不知那些身分都是伪造的。
“其实我是夏国派来的人……当时像我这样受过训练,被灌了遗忘散,然后伪造了身世扔到齐国来的孩子不少,只是我幸运些,竟混进了王府。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记得以前的事,对王爷的确忠心耿耿。可是……”
“你恢复记忆了。”
高虎苦笑:“是,我恢复记忆了。以前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肖童冷道:“所以,你就背叛了他?”
高虎目光有些奇怪,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王爷和义父对我的恩义,我自然难以忘怀。但……我却不是孤儿,我的父母兄弟、亲族家人,全在夏国。”
肖童微微一震,明白了。
高虎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他口中,淡淡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不能抛下家族亲人不管。以前不记得也就罢了,现在想起来了……不论王爷与义父对我有何恩义,我毕竟是夏国人。”
“……你想做什么?”
高虎深深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车厢。
“他们想做什么……”肖童喃喃自语,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子墨躺在一边,微微睁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高虎一行开始只有两、三人的样子,但带着他们行了一夜,天明时在一个小村落歇脚,之后又与几人会合。再度上路时,已有十来个人了。
肖童一直被关在马车里,只能通过车外的马蹄声和偶尔的交谈声来辨别人数。
子墨内伤不轻,无力反抗。他试图冲破身上的|岤道,却又喷出一口鲜血,伤势反而重了。
肖童制止他道:“就算你现在武功完好,他们这么多人,又安排周密,我们也是逃不脱的。不如养精蓄锐,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再说,我相信王爷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知道了我失踪的消息,不会没有行动。”
他不知道迦罗遥已身怀六甲,不比往常。子墨却是知道的,但又怕他担心,不敢告诉他,只好自己一人忧急。
他们又行了一天,不过为了避开官道,尽走些偏僻小道,马车难行,速度很慢。
高虎有些着急,几次和领头的人说要加快速度,不然被王爷截住就难办了。但他们这次劫走肖童乃是临时起意,时间匆促,安排得不够周密,领头的夏国暗卫也没办法,只有尽量避开人群。
可能是老天也看不过这些夏国人在齐国境内如此嚣张,所以他们第二天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困在了山里,无法继续前行。
“怎么可能?这大冬天的怎么会发生山崩?外面的道路都被堵住了,我们怎么出去?”
肖童和子墨被关在马车里,隐隐听见他们的声音。
肖童冲子墨使个眼色询问。子墨摇摇头,示意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动的手脚。毕竟他们躲到这山坳里还没两天,王爷会不会这么快发现追过来,他也不清楚。
不过这大冬天的,确实很少发生山裂事件。
那群夏国人显然十分着急,在山里找到一个猎人夏天打猎用的木屋,现在无人居住,便将肖童和子墨扔了进去,由高虎和另一个人看管。其余人都在山下忙着搬开碎石,尽早离开这里。
高虎显然不太想和肖童、子墨说话,所以四人在那木屋中,他坐在门口,离二人最远。
肖童看看子墨颓然伤重的样子,冲另外那个夏国人道:“喂,我说,他伤得这么重,你们还点他的|岤道,不是想害死他吗?能不能把他的|岤道解开,绑着绳子就行了,反正他伤这么重,大家都被困在山里,也不可能逃走。”
那夏国人恶狠狠地道:“闭嘴!”
肖童脸色一变,寒声道:“我是被你们绑架了。不过你们绑了我,却没有杀我,想必还有用。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一生气,说不定会咬舌自尽呢。”
那人嘿嘿笑道:“有我在,你想怎么死都不可能。”
肖童嗤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想死,怎么都有办法的。你难道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哦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我不成?”
那人指着子墨道:“我不信你会想死。你要死了,我就把他杀了。”
肖童深知谈判之道,虽然现在心下没谱,但行动上却绝不露出弱点,淡淡道:“我和他不熟,你要杀就杀吧。别说我现在脑子不好,从前和他有没有交情都不记得。就算记得,好像他也不过是个下人吧。我会为了一个下人受你的要挟?”
那人犹豫了一下,接着冷笑:“那你为什么为他求情,让我解开他的|岤道?还说与他没有交情?”
肖童正色道:“这是两码事。你要不解开他的|岤道,让他在我前面死了,我良心不安,自然恨死你们,说不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他活得好好的,你要是用他来要挟我,说不定我还会犹豫犹豫。刚才我说要自尽,却是你污辱了我。士可杀不可辱,你没听说过吗?”
那人被他说得有点晕,烦道:“你闭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肖童怒道:“把你们老大叫来!我不信他费尽周折把我绑来,就是为了让我闭嘴。你今天要不把人的|岤道解开,我就绝食。反正都是死,爷我受不得你的轻辱!”
“你……”
那人还要再说,高虎在门边不耐烦地道:“好了,阿武,把他|岤道解开,将绳子绑紧点。有我在这呢,谁能跑得了。”
那人咕哝了一句,过去将子墨的|岤道解开了。
肖童低声问道:“子墨,感觉怎么样?”
子墨摇了摇头,又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肖童心里担忧,子墨却暗中对他眨了眨眼,这才略略放心。
高虎道:“吃点东西吧。这天太冷了。”
屋里虽然烧着篝火,可还是寒气逼人,那个叫阿武的也有些受不了,闻言便到外面马车上取出锅具,在屋里做起饭来。
肖童虽然穿得厚实,但也冻得手足冰凉,见他们熬起肉粥,便道:“好香啊。待会儿要给我吃饱。”
阿武瞪了他一眼,似乎想骂,又忍住了。
肖童挪了挪身子,靠在子墨身上,悠然道:“你说你们夏国人怎么这么笨?什么路不好走,偏走进这深山里,还遇到了山崩,真是老天长眼,知道你们没安好心眼,给你们点教训。”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子墨手里。因为二人双手都被绑在背后,从前面看不出他们的动作。
阿武怒道:“你闭嘴!”
肖童不理他,对高虎道:“虎子啊,多放点盐啊,别煮得没味,吃到嘴里太淡。”
高虎看了他一眼,道:“白公子,这个时候你就别挑了。”
肖童道:“你还知道称我一声公子,可见也不是没有良心。你拍拍胸脯说说,当初你在王府时,我和王爷待你如何?现在你绑了我,我都没说什么,只不过让你在饮食上照顾一下,你还不情愿?”
高虎苦笑道:“我说公子啊,你要看看时候和地点啊。咱们被困在这山里,就算我想给你送上山珍海味,也要办得到才行啊。”
肖童不高兴道:“不过让你多放点盐,至于这么搪塞吗。”
他唠唠叨叨地缠着高虎和阿武说话,背后双手的动作却不停。刚才他偷偷塞给子墨的,是他进屋时假装跌倒,在地上摸来的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不大,一角尖尖的,正好静静地躺在木屋的角落里。肖童眼力极好,一进来便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眼尖地看见了那块小石头。正好在他身后的阿武推了他一下,他便假装脚软,跌过去,背身从地上摸了起来,攥在手心里。
刚才他试着用这小石头尖锐的一角磨手上的绳子,不过实在太困难了。绳子不仅绑得很紧,还很扎实,他背着手,根本无法好好摩擦。
此时他不仅心里暗骂前世那些电影竟是乱演,这个角度,一个男人的手掌那么大,根本无法拧到合适的角度。
他担心再过一会儿那些去清理山路的夏人就回来了,所以只好把石头偷偷塞给子墨,让他先解开自己的束缚,逃出去。子墨毕竟武功高强,轻功又好,有自己掩护,只身逃走应该有希望。
子墨却不知他的心思,接过那石头,专心磨着自己的绳子。
过了一会儿,午饭做好了,高虎示意阿武给肖童喂饭,肖童立刻叫道:“我不用他。虎子,你来给我喂。”
阿武冷哼一声,道:“当我愿意伺候你啊!”说着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高虎没办法,只好端着热粥来到肖童面前。
肖童嘿嘿笑道:“虎子,你先给子墨喂饱了,再给我喂。”
高虎皱了皱眉。
肖童道:“子墨已经饿了好几顿了,你不会是想饿死他吧?”说着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瞪着他。
高虎心里对这二人有愧。肖童还好一点,子墨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现下因自己落到这种地步,心里便有些不敢面对,所以故意忽视子墨。但是此时听肖童这么说,也不能再逃避,便转向子墨。
子墨冷哼了一声,颇有骨气地转过头去。
高虎低声道:“子墨,吃点粥吧。”
子墨冷笑:“不敢!”
高虎尴尬不已。
肖童在旁道:“子墨,别跟他客气。该吃吃,该喝喝,趁现在还没人为难咱们,赶紧把肚子填饱了。不然被他们带回夏国,还不知要怎样折磨咱们呢。”
子墨明白他的意思,刚才对高虎也不过是做个样子,此时便一边怒瞪着高虎,一边冷道:“有劳高大爷了!”说着把嘴一张,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
高虎面无表情,低头专心端着粥碗,一勺一勺喂给子墨。
阿武在一旁冷冷看着,嗤笑一声,低骂道:“齐国人,再让你们嚣张嚣张,到了夏国有你们!”
子墨吃饱了,高虎又给肖童喂了一碗,总算打发过去这顿午饭。
吃过东西感觉就是不一样,肖童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眼珠子骨碌直转,暗中想着逃跑的念头。
子墨手快,已经将绳子磨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手,对肖童打个眼色,要帮他磨断绳子。
二人现在说话不便,动作也容易惹人注意。肖童没法告诉他自己的打算是让他先跑,别带着自己这个累赘。想了想,还是冲他使个眼色,意思是再等等。
子墨心下焦急,现在只有高虎和那个阿武,想点办法奋力一搏,不是没有逃走的机会。那个阿武武功虽然不错,却还可以对付。高虎武功高强,但看在往日情义的分上,子墨还有把握拖住他。但是如果等那些人回来,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他再一个劲地对肖童打眼色,肖童却不再理会他了。
此时的迦罗遥,已经得到肖童和子墨出了变故的事。
子荷捧着一个包袱,送到迦罗遥面前,面带忧色道:“子离的人在约好的小镇上等到天明,仍不见人来,便带人前去接应,可是在密林中只找到两匹马尸,还有这个包袱。”
迦罗遥接过包袱打开,里面是肖童的东西,除了一身换洗衣物外,还有一个用油布仔细包着的小包。
他打开来一看,轻轻咦了一声。
那是一本有些老旧的单线本,外表并不起眼,却是用上好的金州精装厚纸制作的,边线部分还有小小的皇家标识。
迦罗遥对这种单线本很是熟悉。这是他们孩童时期在皇家学堂,太傅们发给他们用作笔记的笔记本,他自己还有几个。这种笔记本虽已推广至全国学堂使用,但皇家的却与别处的不一样,更精致耐用。
迦罗遥翻开一看,心中微微一动。
这种陌生的字迹,他好像从前在哪里看过,似乎隐隐是哪位先祖贵人发明的文字,用来记录一些不想为他人所知的事情。这种字迹大概除了那位先祖外,无人能识了。肖童是从哪里找到的?又为何要带在身边呢?
迦罗遥一时想不明白,仔细将那旧本收好,抚摸着膝上的包袱发呆。
子荷等了一会儿,问道:“王爷,子离已经带人去追查了,下面我们怎么做?”
迦罗遥皱了皱眉:“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他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人,能够知道肖童的消息并带人截住他与子墨,除了身边人,还有谁能知道?
子荷低声道:“高虎不见了。两天前的夜里就不见了。”
迦罗遥冷冷哼了一声:“看来非我族类,其心果然必异,是本王天真了。这件事给了本王教训,可惜这教训的代价,却未免太大了。”
“王爷,您早就怀疑是他?”
迦罗遥闭了闭眼,道:“三年前凉州的事你可还记得?我明明叫高虎去西凉传话给舅舅,可是夏国人还是早有防备。那件事之后我便有了疑心,只是一直惦记着清瞳,又远离朝政,便没有再留心……唉,我果然老了,累了,竟胡涂至此。”
他抚着额头,神态疲惫而苍凉,一股厌倦之情深深地扎根在心底。
子荷急切地道:“这不怪王爷。我知道王爷是看在他是高老总管义子的分上才没有再查下去,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迦罗遥摆摆手,打断他道:“本王还没有那么善良,只不过……唉,算了,不说了。现在清瞳被他们掠走,必定会被带回夏国去。你命子离迅速去追,一定要把人找到,至于我身边的人……”
他忽然冷冷笑了笑,眼底有莫名的寒光和狠厉,一字一字慢慢道:“好好查一查。看来我放手太久,让他们都忘了我的性子了。”
子荷知道王爷动了杀机,神色一凛,应声下去。
迦罗遥待他离开,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肖童的衣物,轻轻叹息一声。
清瞳,清瞳……为什么我们想在一起,总是那么难?难道老天真的这么厌恶我吗?
他呆了片刻,忽然神色渐渐转为坚定。
无论如何,他已决心要带清瞳走,谁也不能阻拦他!不然,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迦罗宇,忽然打了个寒颤,望着外面昏暗暗的天空,喃喃道:“又要下雪了吗?怎地突然这么冷?”
一名特种亲卫队、专门负责各种消息的暗卫,忽然来报:“皇上,前摄政王靖王爷,忽然调动两千特种兵卫,行踪不明。”
迦罗宇心里一凛,手中的奏本失手落到桌子上。
皇叔,你要做什么?
《秋风缠》出书版二十六(新内容)
二十六
肖童此时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帮子墨逃走,对迦罗遥和京城的动向毫不知情。
这些夏国人要掠走他的目的肯定不简单,十有八九是冲着迦罗遥去的。肖童无论如何都不想连累他,所以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消息送给遥,让他小心为上。
“喂喂,虎子。”
此时已是下午,冬天天黑得早,只怕再过一会儿,那些去?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