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央低低的笑:“大师品行高尚君某深感佩服,莫离山庄今日死去的仆役侍卫可一并葬下,只是这段离宵怎配立坟超度,他若真有来世,也绝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更何况他这辈子犯下杀孽太多,万万不可轻易放过。”
玄智犹豫,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倒吊城门口以示众?
“就让他……粉身碎骨,咳咳……咳咳……”虚弱的女声响起,夹着不断的咳嗽,听起来很是吃力。众人定睛一瞧,姚心蕊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在弟子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至正中,恨恨踢了红影一脚,“这种败类,就该将其双手双脚都剁下来,否则难解心头之恨。”怨气难消,平白受了秦无伤一掌,她不敢对那个冷冰冰的人发火,也只能拿死人来泄愤了。
“唔,说得极是。”君离央点头,随手指了边上的某个小和尚,“劳烦这位小师父,把他丢下山。”
闻言小和尚吓得面无血色,“丢、丢下山?”
君离央手一指,“出了这殿门,绕过断魂湖就是断崖,小师父明白了?”
小和尚衣服大难临头的模样,扭头看向玄智,“师父……”
玄智咬牙:“玄潜,你也同你师弟一道去,办完此事后再下山来寻我们。”人群中很快站出另一个身影,比先前的小和尚略为高壮一些,只是面色一样难看的紧,嘴唇嗫嚅,好一阵子才领命下去。
“那我们就先走吧。”青望摸了摸拂尘,心中尘埃落定。闻言剩下的人像是得了赦免令,步伐快至惊人,逃命一样离开这修罗炼狱一般的地方。
朱不悔走近青望,在他耳边低声道:“道长,别忘了把姓邱的一道带上,千决心法可不能漏下。”
青望压低嗓音:“放心,方才秦无伤和段离宵打斗之时,我已派弟子将邱络绎送至半山腰处,我们加快进程就能赶上他们。”语毕,他大步朝前,还未迈出几步又似想起什么,转身道:“秦掌门,你不走么?”
“不。”秦无伤冷冷吐出一字,再无其他反应。
“告辞!”青望自讨了个没趣,当下扭头就走。
一行人先后离开,不出半刻原先黑压压的一群人都散了个精光,独留战战兢兢做苦力的两个小和尚,还有一动不动静立的秦无伤师徒。
半晌,秦无伤开口喝止:“慢着。”
两个小和尚闻言停下脚步,恭敬道:“秦掌门有何吩咐?”
“秦掌门担心那魔头死而复生,特地叫你们小心一点。”君离央凉凉的插话,“秦掌门,你说对不对?”
秦无伤看着莫名其妙半路而返的男子,皱眉不语。
君离央冷笑一声,径自上前,反手就拔出插在段离宵胸前的长剑,鲜血喷涌而出,沾染了周围三人的衣衫,他不以为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满意道:“这下才该是真真切切死了吧。”说罢长笑着离去。
秦无伤反射性的转过怀中女子,美眸透出焦急。另外二人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抬了尸首就走。
待得人去楼空时,大雨已经无声息的停止,天边开始有曙光缓缓而现,秦无伤依旧是僵在那里,想为她解|岤的手石化一般,顿在半空中。惴惴不安的心情无时无刻都在考验着自己,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敢让她说话,也不敢开口解释什么……拥她入怀,不过片刻就有温热液体淌入颈窝,他一怔,还以为是她在哭,长叹一声,愈加用力的抱紧她。
孰料那液体却越来越多,很快染湿了肩部的布料,刺鼻血腥味窜入鼻中,秦无伤大惊,这才慌慌张张的退开,自她嘴角淌下的殷红触目惊心,他心慌得无以复加,颤着手揭开那张人皮面具,才发现她面上褐色伤痕再度重现,狰狞的爬满了整张脸。
“冉冉!”他抱着她就地坐下,扬手就解了她的哑|岤。
李冉冉费力的咳嗽,鲜血在口腔里泛滥成灾,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咯血而说不出话来,巨大的窒息感和心痛同时袭来,她攥着拳头,难忍的泪无法停止。
“先别说话。”他握住她手腕,从脉搏处缓缓注入内力,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血止住,正欲扶她坐起,衣袖却遭人用力拽住,他低头,就看到李冉冉强忍痛楚的脸,试着掰开她的手,却见她一脸坚决的摇头,虚弱道:“求……求你……”
秦无伤一愣,探手抹去她嘴边的血痕,低声道:“你说。”
她直直看着天边的曙光,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不要……让他们……扔下山……”话不成句,支离破碎。
他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虽是不忍,仍然狠狠心道:“怕是来不及了。”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她的手颓然松开,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这时候他终于惊慌失措,横抱着她站起,“不许睡!好好醒着,我们这就去找段离宵,那两个小和尚没那么快的脚力,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听力越来越模糊,她艰难抬手,摸摸自己耳朵,触手处是大片腥热的液体,这时候身体的痛比先前都减轻了不少,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回光返照呢,真好,她就要去和他见面了。
不断将身上真气注入她体内,秦无伤的面色几乎惨白如纸,他心里明明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也将会走火入魔,却无法停下举动。悔意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颓败捶地,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带她离开回到昆仑,是否一切就不一样了……
“你说让我看着他死,这样就会死心。”她长长吐一口气,瞅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轻轻道:“你说的没错,我的心确实在他离开的时候死了。”分不清是眼泪抑或是鲜血,不停在她说话的时候流下来,她用力按着眼睛,继续道:“你……不要花心思救我,我曾经和他说过,若他敢抛下我一人先走,上碧落下黄泉,我都要……咳咳……都要找他算账。”
“好,都依你。”秦无伤停了动作,静静的抱着她,她的身体依旧冰凉,输进去的内力很快就流散,毒性反噬,连带着他体内都有血气翻腾,此刻他难得的尝到绝望滋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喃喃:“你继续说说话,师父……师父想听你说话。”
她甩甩头,耳鸣声嗡嗡作响,只觉身子越来越轻,很多刻骨铭心的画面从脑海里一一浮现,朦胧中,她好像又看到他站在粉色花海中,一如初见面那次,用那特有的嗓音唤她的名字……
“冉冉……”
“不许你喜欢上他人,不许你背叛我。”
“明明哭起来那么丑,还要哭……”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莫离山庄的人,生是人,死是鬼,不得反抗。”
点滴回忆,温暖心底。
段离宵,段离宵,黄泉路上,千万千万要等着她……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眼角滑落下最后一滴泪。
旭日东升,温暖色泽沐浴在二人身上,秦无伤却丝毫察觉不到暖意,小心翼翼的摇了摇怀中的女子,“冉冉?”
回应他的惟有一片沉默。
唇色似雪,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冉冉?冉冉?”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他终于溃不成军,疯狂摇着已经气绝的李冉冉,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交换她的。
“师兄!”平地而起的久违嗓音。
秦无伤猛然回头,目光所及是一身黑衣的俊俏男子,他不敢置信的瞅着对方,怎么看都是熟悉的面容,可其原本一头墨发却尽数雪白,在这日色下尤其明显。
“你……”
花信一把抱过李冉冉,急声打断:“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救人要紧,你且随我来。”
“她还有救?”秦无伤大喜过望。
两人随即就近找了夜殿的厢房,匆匆忙忙将李冉冉放置床榻上。花信从怀里取出一个长颈小瓷瓶,拔开红塞,很快就有全身金色的小虫子爬到其掌心上,他小心的触摸虫身,很快那只虫子就开始吐出半透明的液体。花信松了口气,另一手掐住李冉冉的下巴,小虫子抖了抖身子,眼看就要爬入她的嘴里。
秦无伤冷不防出手,厉声道:“这是什么?”
花信动作极快的避过,怒道:“你不想救她就直说,她的命关系着另外一个人的命,难道我还会害了她不成?”
秦无伤半信半疑的缩回手,此刻死马当作活马医,有一线希望总是好的。
金色小虫子爬入李冉冉的嘴里,花信这才松了口气,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屁股刚沾到椅子又急急的站起来,“不行,我要走了。”
秦无伤怎么可能让他离开,宽袖一拂,就拦住其去路,“你要去哪?”
花信叹气:“去苗疆。”
秦无伤一顿:“去哪里做什么……是为了伊娘?”
花信意识到没说清楚前自己这素来固执的师兄绝无可能放他离开,于是只好长话短说:“伊娘很早之前就同李冉冉一起种下了同生共死蛊,即便生不能一起,死也会在同一时刻。”
“这钟蛊毒不太适合用在两个女子身上吧。”秦无伤淡淡道。
花信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她……本来是准备下在我身上的,后来阴错阳差弄错了,后来她自觉和李冉冉情同姐妹,倒也未曾懊恼过。”
秦无伤颔首:“那么刚刚那只虫子又是何物?”
“是回生蛊,只要肉身未腐烂,都能起死回生。”花信将方才那个瓷瓶放在桌上,继而道:“这个是药引,每个月需要给她服用一滴,是这只蛊最喜爱的食物,从而才能让它不断修复宿主的身体。”
秦无伤扫一眼瓷瓶道:“既然有这般好的神物,你早该给伊娘服下,那么冉冉也就可以早点脱险。”
花信没好气得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同生共死蛊下在李冉冉身上,她才是宿体,我即便救活了伊娘,这一头李冉冉死了,伊娘一样活不久,相反的,李冉冉死不成,伊娘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急着回去了。”秦无伤反将一军,“我不是很懂这回生蛊,你在这里我也好放心些。”
花信哑口无言,忽然觉得几月不见,自己这师兄忽然变了不少。
“她什么时候会醒?”
花信叹气:“不一定,短则半月,长则两三年,每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是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若是得到细心照料,肯定是有百利无一害。”
秦无伤刷的站起,“我去把神医找来。”
花心瞠目结舌,急急的追出去:“什么神医?师兄,哎哎,师兄你等等……”
白影很快步入晨曦中,唇畔含笑,犹带喜色。
江湖荡起浩然大波,莫离山庄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同一日,失踪许久的邱家后人邱络绎重现于世,当晚狂性大发,六大门派除了昆仑之外均遭其毒手。而先前令武林众人最头疼不已的段离宵被传闻气绝于山庄内,却一直未曾找到其尸首。
两年后
“你还要在这里多久?身子不好就不要随便出来走动了。”抱怨的娇柔女声喋喋不休,尽管稍显聒噪,却依旧不能否认说话的人有着一副叫人惊艳的好嗓子。
“再一下下就好,你再陪我找一下好不好。”她撑着一旁的石壁,气喘吁吁的道。
伊娘翻个白眼,纤指往对方脑门一戳,“奴家才不要陪你这个死心眼的在这里疯,都已经过去两年了,他要是真没死早就来寻你了,更何况,你说你亲眼见他身亡,那么请问,死掉的人要如何复活,搞不好现在都是白骨一堆了。”
闻言,李冉冉很快黯淡了脸色。
“对不住,奴家又说错话了。”伊娘自知失言,软绵绵的凑过去环着她:“奴家只是觉得,那么多次来这悬崖底下找,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或许你也该学着放弃。”
“为什么要放弃啊?”她笑嘻嘻的反问,“我那会儿也不是都死了么?最后还不是从鬼门关上走一圈就回来了。”事实上那昏睡的那一整年里她几乎都在做梦,梦里是满满的他,之后醒来也曾有过轻生念头,可一想到身边有人不辞千辛万苦的把她救回来,忽而又觉得不能这般自私。近来总是听到有关他生死未卜的传闻,也许老天冥冥之中还是帮着自己的吧……
“娘子——”黑色身影由远及近。
伊娘挥了挥手,“你来了,奴家正在劝服这个榆木脑袋呢,谁知道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反倒愈加固执起来。”
“师侄女本来就是个痴情种。”花信微笑。
李冉冉淡淡反驳:“我已经不是昆仑的人了。”
花信笑的愈加开心,“有何关系,我师兄可未曾把你从昆仑族谱中除名,更何况,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小师叔。”
李冉冉唇角一勾,这一直喜好穿粉色衣服的花信转了性,自从头发变白后连带着性格都翻天覆地,原先气质优雅,可如今……她啧啧的摇着头:“花少侠啊花少侠,我还是习惯看你穿着粉衣马蚤包的样子。”
“噗……”伊娘捂着唇,忍笑的很是辛苦,一边是相公,一边是挚友,哪边都不能得罪,真是要命哟。花信恼怒,佯装扑上来揍人,李冉冉躲在伊娘身后,三人打打闹闹,一直到中午才起身回去。
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便是小径。她看着身前态度亲昵的两人,由衷的感激他们,自那日之后,花信便受秦无伤所托,在山脚下找了个两间猎户小屋,她一屋,另两人一屋,比邻而居,原先她在昏迷期间,伊娘甚至抛下相公搬来照顾她,这份情,或许她李冉冉这辈子都还不清。
“到了到了。”伊娘推开门,在李冉冉脸上掐一把,“你最近消瘦不少,奴家心疼得要命,说吧,午膳想用点什么?”
李冉冉好笑的摇摇头:“你照顾好自家相公就行了,我有点累,先去歇一会儿。”房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间,她的笑脸就顿然不见,她始终无法走出悲伤的心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复一日的戴上双面人的面具,夜里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被子哽咽,不停念他的名字,恨他未曾留下半点睹物思人的东西给他,恨他为何从她复原的那一天起便不再入她的梦……
淡淡烟气从窗口的某个小洞里飘进来,躺在床上门头大哭的某人毫无知觉,半晌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样好吗?”门外有人担忧道。
“这样最好!”花信斩钉截铁,“她这样行尸走肉的样子谁看得下去,她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偷偷的哭,这个傻丫头……”
伊娘拍拍他:“唔,你师兄来了。”夜幕下,白衣男子翩然而至,素袍不染纤尘。
花信迎上前:“师兄。”
秦无伤朝屋里看一眼,“她睡着了?”
花信道:“必然,我用了最好的迷|药,无色无味。”小心打量对方的神色后,又补充道:“而且对身体无害。”
秦无伤点点头,忽而道:“出来。”
伊娘和花信诧异的看着突如其来蹦出的矮小老头,后者气急败坏的直嚷嚷:“老夫今夜还要采药,你们这帮闲人,自己闷得慌还特地拿小老儿我来消遣。”
花信不耐道:“我们岂会有闲工夫来消遣神医,不过是久仰您的大名,特来找您一叙。”
老头没好气的哼一声,别过头去。
秦无伤拱手:“秦某有一事相求。”
老头吹胡子瞪眼,“你还有事要求?老夫照顾那个女娃娃快两年了,你可是分文都未曾给我,眼下又要老夫帮什么忙?”
花信插嘴:“我们知道你的秘密。”
老头脸色一白,“什么秘密?”
伊娘眯着眸,倚到丈夫身上,意有所指的道:“其实我们也是前些日子才指导的,这个秘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足以让你在武林身败名裂。”
老头恼怒:“老夫本来就不在乎什么名啊利的,你少拿这些来威胁我!”
秦无伤扫他一眼,轻声道:“听说神医还没同令公子相认?”
花信凉凉的笑:“我们倒是可以帮忙,毕竟你未来的儿媳妇瑶光也在我们昆仑,想必她说上一句话可是抵上寻常人许多分量了。”
“你们一方威胁我,另一方又利诱我!”老头脸色忽青忽白。
秦无伤轻笑:“威胁你的那一方是谁?”
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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