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了。 ”无彦抬手,示意对方无需多言,顿了顿又道:“你大师姐的事情暂且不要同其他弟子说起。”少年赶忙点头:“弟子铭记在心。”无彦静默,走了两步又停下,旋身望向那座石墙,心思百转千回,满是疑惑和无奈。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素来清冷的师弟了,前些日子面色凝重的出去,昨夜回来却一身狼狈,面容更是冷冽到吓人,而带回来的徒弟面容已毁,神思恍惚,仿佛受了重创的模样。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那丫头就被关进了戒律堂。他从未见过师弟发这么大的火,那本来没有过多表情的面容第一次有些暴怒的痕迹,让他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无从问起……哎——再度摇了摇头,他无声的叹口气,师弟定然是气糊涂了,废除嫡传弟子之事也算是门内要事,怎能由自己这个师叔代劳。再者,空年崖常年冰寒地冻,乃惩戒大恶弟子之处,岂是李冉冉这种弱女子能忍受的……“师叔,师叔。”有清脆嗓音从远方飘来。无彦收回思绪,回头就看到瑶光急匆匆的往他这边赶,他无奈的低斥:“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好好走路!”瑶光抹一把汗,紧张道:“我听说冉冉回来了是不是,还听说她被关在戒律堂是不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啊?师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自己的徒弟?师叔你快点告诉我……”“胡闹,不许这般聒噪。”无彦拂袖。瑶光垮着脸,可怜巴巴的拉长音:“我真的很想知道冉冉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彦犹豫片刻便道:“我正打算去一趟戒律堂,你一同来吧。”说罢径自先行。
“多谢师叔。”瑶光赶忙跟上去暗无天日的阁楼,只有一扇小窗用来接收暖日晴光,可此刻也被人从外头挂上了厚重的帷幕。她缩在墙角,触眼所及是满墙的墨字,洋洋洒洒,不下数十万字。内容有些熟悉,她眯了眯眸,这才反应过来是昆仑门规。是想关起她让她面壁思过么?牵起嘴角勉强的笑了下,她心底缓缓涌出凉意,明明才过了一个夜晚,她却恍惚之间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这寂静到暗沉的地方没有丝毫声音,就连守在楼梯间的弟子都活像雕像,一问三不答,只有在她试图步出戒律堂的时候才会拔剑相向。无趣啊——李冉冉低低的叹一声,随即靠回墙边,一夜不眠不休的代价就是眼睛干燥识物不清。她干脆闭上眸,可心里始终沉淀着些许事情,犹如砾石,不大不小,搁在那边,烙的她生疼。
手心缓缓摊开,紫色流苏失去了原先的妖娆色泽,暗色血迹依稀可辨。她看一眼,莫名的尖锐刺痛立刻从心底蔓延开来,她手一颤,几乎是反射性的捂住胸口,随即咬紧牙说服自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想。”木质楼梯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她迅速收拢掌心,垂下脑袋做假寐状。
“冉冉!”有少女嗓音娇呼,继而一把揽住她。李冉冉困惑的眨眼,这才发觉身边是许久未见的瑶光,正要好好唏嘘一番,又被轻轻的咳嗽声打断。她略抬起眼,怔了片刻就费力的撑着墙壁站起,弯腰道:“师叔。”瑶光慌忙也一同站起,心疼的扶住她,小脸上眉心紧颦,藏不住的忧心忡忡。
无彦扫一眼边上的早已凉掉的饭菜,语气有些责备:“为何不吃饭?是在和你师父赌气?”
李冉冉苦笑道:“没什么胃口,弟子怎会做出赌气这般小儿行径。”事实上她昨日深夜时分体内毒性又蠢蠢欲动,别说吃饭了,怕是拿筷子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无彦不语,摆了摆手道:“你先坐下,师叔有些话想问你。”她乖乖点头,“师叔有话直说。”无彦来回的踱步,好半晌才停下来道:“你的脸……怎么回事?”李冉冉下意识垂低脸庞,“是以前的中的毒,还未进昆仑之前的事了,有些复杂,无从说起。”态度摆明了回避。无彦背过身,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你师父这般生气?”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裤脚,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打算。瑶光推一推她,轻声劝道:“冉冉,你有事就和无彦师叔说嘛,他可以帮你在师尊面前说说好话,到时候你就能提早出戒律堂了。”
这要是真能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李冉冉摇摇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淡淡问道:“师叔,师父和你说什么了么?”
无彦轻叹:“你师父很是生气,说是要闭关一段时日,自他回来以后我连半句话都未曾和他说过。”“那么……请恕弟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固执的缩回角落。无彦恼怒:“你真是!你可知你师父说要废了你嫡传大弟子的身份?居然还这般嘴硬,说出来,师叔还能帮你想想法子,你不说,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闻言她倏然笑的一脸凄凉,喃喃道:“是么?可真是格外开恩了……”原以为他会将自己逐出师门的,如今这么留着她又有什么意义呢……无彦放软了语调道:“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你……”“师叔!”李冉冉出声打断,“弟子无话可说。”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办法挽回了,木已成舟,水已东流,那就……这样吧。无彦神色复杂的凝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有些无奈的离去。瑶光在背后轻喊:“师叔,弟子多陪冉冉一会儿!”亲昵的挨近,她伸手摸摸李冉冉的长发,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到底有什么事情那般隐秘,非要藏在心里,说出来解决了不是很好么?”“你不明白,哎——基本上我是被师父彻底讨厌了。”她闷闷的从环住自己的手臂里抬起头,随即道:“不过你别多问了,我不想说,真的不想说。”瑶光半垂下眼眸,眼角余光忽而注视到什么,她好奇的从对方手里抽出那抹紫色,“你抓着什么?”李冉冉面色一变,若无其事的拿回来放在掌心细细把玩,“没什么,小饰物而已。”
“有些脏了呢,不过你藏这么牢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的吧?”瑶光开玩笑,尝试着缓解压抑的气氛。特别的人……她细细琢磨这个词,发觉竟不能出口否认,可那个所谓特别的人现在又在何处,心底像是开了大洞,悲伤的风吹过,空洞回音几乎要将她逼疯。“瑶光!”她渐渐感到眼眶酸涩,视线模糊。“啊,怎么了?”李冉冉握紧那串紫色流苏,有些惶恐的道:“你说,若是一个受了伤的人掉下万丈深崖,还能活下来么?”很没有水准的问题,其实不必多问也知道答案,可空白的大脑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可笑,是害怕听到真相亦或是逃避?她也不清楚,只能从第三个人口中证实,多么可悲……瑶光眨眨眼,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故作轻松的道:“既然是万丈深崖,应该活不了了吧,更何况受了伤,必死无疑啦。”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她沉默着,眼神寂静的可怕。瑶光撇过头看她,忽而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冉冉?怎么回事?是我说错话了么,你别哭……”
90-风雨前夕
“……”瑶光沉默许久叹口气,略微抬高衣袖抹去身边女子的眼泪,细声道:“冉冉你别哭了,我想师尊说要废除嫡传弟子的事情只是……口头上说说的,你别太往心里去。”语毕又觉自己说话漏洞百出不妥,昆仑掌门岂会随意拿这种大事开玩笑,这种安慰之词未免太过可笑……定了定心神,她又故作轻松道:“没事啦,你去和师尊认个错,他平日待你虽严格,多少还是会顾及一下师徒感情的。”李冉冉也不回应,只是微微别过脸对着那扇高于头顶许多的小窗,斜阳余辉落在其脸上,柔化了那原本狰狞的疤痕。她有些难堪的捂住通红双眼,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丢脸模样。
瑶光只当她是为了秦无伤所辖的决定而伤心,可是该安慰的话都已说过,一时三刻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能小心翼翼拍着她的背,试图替对方平缓情绪。良久,闷闷嗓音传来:“我觉得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瑶光愣住,半晌才道:“为什么这么说?”李冉冉叹口气,“就拿眼前这个状况来说吧,其实我完全不应该去想一些……”她顿了顿,剩下的半句话哽在喉咙口,硬是憋不出来。“说下去啊——”瑶光催促。李冉冉吸了吸鼻子,似是自言自语:“再这么下去必然要迷惑心智,走上不归路。”
瑶光越听越迷糊,圆润大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正欲开口之际又被打断——
“什么都别问,也别说。”长指郑重其事的在对方额前点了一点,李冉冉拍拍屁股上的尘埃,犹如困兽一般开始在这小阁楼里转悠。“冉……”弱弱女声不甘响起。“先别出声!”李冉冉猛然转身。瑶光吓了一跳,眨巴了两下眼后才缓缓闭上嘴,困惑的瞅着那不停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修长人影。但见其眉心紧皱,明明是满面倦意,眼神却是异外复杂激动,好似有万千烦恼无法解决。
脚步沉重,头脑空白,这是李某人目前最好的写照。她早已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一头青丝凌乱披于脑后,过了一会儿又忽而感到脖颈处有些闷热,于是干脆的将长发拨至一边,动作粗鲁,可见烦躁。瑶光惊讶,眼看着她越走越快,几乎是疾步风行的沿着墙壁转圈,终究忍不住喝道:“你到底做什么啊!快停下来!”“瑶光我完蛋了。”话音当着浓浓的哭腔。瑶光气恼,“冉冉,你从方才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让我听懂的话,无彦师叔已经被你气走了,难道你现在还想把我气走么?”语毕,手心就被人拽住,她低头,便看到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心里一软,无奈道:“有什么不快,说给我听,也许别人不懂你,我懂。”李冉冉沉默。她该如何开口……告诉对方其实自己并未担心有关废除嫡传弟子身份的事情么?瑶光必然不会理解她,因为她满脑子想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那张可恶的面容,本来模糊,近来却有愈变愈清晰的迹象,即便是此刻一夜未睡,她仍然记得起他昨日清晨步出洞口时的笑容,依旧带着惹人厌的骄傲和嚣张,却那么深的刻在她的记忆里,让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最讨厌是他,总爱惹她发飙,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每每都要让她恨不能杀了他解恨……
最可恶是他,在她开始恨他之际,又过来撩拨她的心情,固执的用他的方式来弥补,还破天荒趁她神志不清时说了那般诧异的话。她恨他喜怒无常,恨他自我狂傲,恨他太多太多,可是——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这般强烈的恨意——他骗了她,明明说了去找水,却为何不回来。若是注定不能回来,又何必留下紫色流苏,还偏要让她看见。迟钝的心,逐渐明朗。而陌生的疼痛,也从胸口泛起,扎扎实实的窜入四肢百骸,她惨白了脸,感到离人散的毒素在体内泛滥,和着她此刻卷着惊涛骇浪的情绪,绵密袭来。这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痛楚,像极了他宣告所有权的模样,霸道嚣张又不带商量余地。歇停许久的眼泪终于悲怆落下,她在自己口中同时尝到血腥和苦涩,再也支撑不住的颓然倒于地上。“冉冉,冉冉……”耳畔传来瑶光惊慌失措的呼唤声,她只觉意识涣散,快失去知觉的前一刻轻声喃喃:“你下的毒,定要你亲手来解,否则我就去黄泉路上揪你回来报仇。”宽大的黑色软榻,有样貌清秀的小厮立于两侧,一人拿扇一人端捧糕点。正卧其中的男人惬意享受服侍,面容几乎被额前长发挡住,只露出下颔和笑起来才看得到的微微发黄牙齿。
“萧墨,你倒说说,咱们这儿今天到底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把武林的大忙人君大盟主给吹来了。”沙哑嗓音打破一室寂静,隐隐带着嘲弄。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微笑道:“属下也很好奇。”眼神直瞅着厅堂里的黑衣男子,见其目光沉稳,神色自若,刚毅面容上竟丝毫没有被激怒的痕迹。“在下这次前来祭夜谷是想与谷主你谈谈合作的事情。”君离央不吭不卑,态度从容。
“噢?”男人微微直起身,身旁小厮送上擦手湿帕,他随意拭了拭又怪声怪气的道:“最近想要同我合作的人可真是多,不过自古以来黑白不相容,你是名门之后,我又是所谓的邪魔外道,君盟主不怕传出去有损声誉?”君离央轻笑道:“相信谷主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第三方。更何况,这个合作对你的利处更大,你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说来听听。”“我帮你一统武林,而我的要求就只是要你帮我找两个人,然后再杀一个人。”
男人挑高眉,静候下文。君离央缓缓道:“神医苏铅华和昆仑弟子李冉冉,另外要杀的那个人是段离宵。”
“又是那丫头。”男人轻嗤。君离央略微惊讶道:“又?”男人饮一口香茗,满足的润了喉才道:“这丫头不简单啊,毫无武功基础就成了秦无伤的弟子,而且……”君离央往前踏一步,“而且什么?”“不急。”男人顿住,再度躺会榻上,“我倒是有点好奇,你要我找来着两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君离央淡淡道:“我想谷主没必要知道这个。”男人不屈不挠,继续道:“可惜已经勾起我的兴趣了。”君离央蹙眉:“是为了……”“是为了令夫人吧?”萧墨忽而插话,笑容有着笃定,“听说令夫人中了醉绮罗的毒至今未解,想必是寻找失踪许久的苏铅华来解毒了。”君离央静静伫立,并未出口否认,只是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男人低低的笑:“倒是个痴情种呢,不过醉绮罗据说没有解药,你找李冉冉那丫头又是何意?”
君离央垂下眼眸,“换血之术,须由同样中毒人的心做药引。”“这岂不是一命换一命?”男人啧啧道:“这么毒辣的古老医术你都肯用,真不愧是正道人士啊……”恶意的嘲讽显而易见,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对君盟主这个提议很是动心。”
君离央大喜:“那么……”男人点了点头,“今日起你盟主需要过目的所有事情由我暗地里一并接手,如何?”
“没问题。”男人狂妄的笑,半晌侧过头吩咐:“萧墨。”少年跪地:“属下在。”“听说秦无伤今日闭关,趁着时机你去把那丫头捉过来。”“其实无需那么麻烦,属下倒有一计。”萧墨高深莫测的道。男人撇了撇嘴:“你有何高见?”萧墨站起身道:“那丫头和段离宵串谋已久,这个风声放出去,相信以六大门派对段离宵的憎恶态度来说必然会有所不满。届时让君盟主煽动他们前去昆仑,逼得秦无伤亲手重责自己徒儿,那可真是精彩不过的一场戏。”男人不无顾虑的道:“昆仑门规极严,犯下这种大错,又是在众人监督之下,秦无伤想护短都不行,到时候惩戒之下那丫头一命呜呼了怎么办?”萧墨转身面对君离央,嘴角扯开浅浅笑容:“君盟主,死人的心能用么?”
君离央回以笑容:“无妨。”
风雨欲来
“抱歉,这毒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请恕老夫无能为力。”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摇摇头,取过放在桌上的竹篓便要离去。
瑶光慌忙伸手拦住:“是说没得救?麻烦先生再仔细看看吧!”她激动的扯着对方的袖子,固执的不肯让他离去。
老人无奈道:“不是老夫不肯帮忙,实在是无计可施啊,这位姑娘中的毒已入五脏六腑,而且毒性时隐时现,根本无法完整的诊断。”顿了顿,他为难的看一眼瑶光:“老夫的袖子……”
无彦叹气:“瑶光别胡闹,还不松手。”
瑶光闷闷的缩回手,走到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子。平日里总是朝气的脸此刻苍白到骇人,衬得那些暗色疤痕也愈加明显。她心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昆仑本来女弟子就不多,她与冉冉的关系便是最好,她怎么都没办法束手无策的看她走向死亡……
“老夫告辞。”
无彦拱手:“先生慢走。”
木门缓缓合上,又是一室静寂。
瑶光终是红了眼眶,“师叔,都三天了,她还未苏醒,弟子担心……”话到一半哽住,她略微调整了下情绪又道:“师尊还未出关么?不然……就去禀告师尊吧,也许他会有办法。”
无彦摇头:“你们师尊正在闭关,奇门阵的阵法乃先师所创,当时也只传了他一人,别人根本无法进入。”
瑶光诧异:“师叔的意思是说,除非是师尊自己出关,否则我们便无法寻到他?”
“可以硬闯。”无彦淡淡道:“不过很容易在首先遇到的桃花阵里困住,届时出不来就会很麻烦……”
“难道真的回天乏术了么?”瑶光低喃,双眸失去了神彩,满眼的悲哀和绝望。
无彦轻拍她肩:“明日再寻几个大夫过来看看吧,你在这边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天色已晚,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
二人一同步出房门。片刻窗边就传来轻微的石子敲击声,紧接着有黑影闪入,灵活的在地上翻滚一圈后蹑手蹑脚靠近床畔。黑布蒙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即便是露出此刻略微焦灼的眼神,也不减其半分妩媚。
纤手一翻,便有||乳|白小瓶呈现其掌中,深紫色的绸布堵不住瓶口处流泻出来的暗香,黑衣人随意摇了摇瓶身,随后除去瓶塞,金色蛊虫挥着透明的翅膀乖顺的栖在其指尖上。
“去吧。”她低唤,那蛊虫便像有灵性似的,慢慢顺着主人的长指爬至沉睡的人儿身侧,继而在其腕间停留些许时间就直接钻入皮肤下边,瞬间消失不见。
“该醒了吧,冉冉。”极端温柔的轻唤,一声接一声,似是咒语又如呢喃。
床上的女子睫毛轻颤,痛苦的闭紧了眸,眉头深锁,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孰料平静不到半刻,却猛然坐直身大嚷:“不要——”尖叫声并未持续很久,很快就让人捂住了唇,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别叫,我就松手。”
她胡乱的点头,对方这才满意的把手拿开。一得到解放,她便欣喜交加的想要扑上前来个热烈的欢迎拥抱,可惜昏睡了三日的身子忒不争气,她稍微一动作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顺带四肢发软口干舌燥。
“伊娘……”气虚无力的拉长音。
黑衣人摘下面巾,蜜色肌肤,丰润红唇,怎看都是惊心动魄的妖娆姿色,这样的女人该配着慵懒的姿态才最迷人,不过眼下却异常怪异的拧着眉心,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
李冉冉费力的喘口气,勉强笑道:“干吗哭丧着脸,这表情真不适合你。”
伊娘坐下来,半靠到床头轻声道:“好久没见你,怎料到再见面时如此光景,奴家真真是心疼了。”
“……”李冉冉沉默,半晌才轻笑:“不过是小风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一脸悲痛欲绝,我心脏受不了。”
“你说谎。”软腻的嗓音染上无奈,“你忘了奴家同你种了同生共死蛊,你有事,奴家当然感应得到,这些日奴家天天都胸口绞痛,夜不能寐,想来想去也只有是你出事才会造成这般效果,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
李冉冉倏然紧张:“那个同生共死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若是我……我真的出了意外,那么你呢,你会怎么样?”
“会死。”
“……”
李冉冉惨白了脸,双手无力揪着对方的衣襟,颤声道:“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蛊毒,有没有办法破除?”
伊娘摇头:“其实关于这个蛊毒的由来还有个传说,据说是苗疆的某位女子爱上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后来她心爱的人却转而爱上别人,她嫉恨难耐,于是下了蛊毒在那男人身上,随后投河自尽,而那男人也因为蛊毒的作用随她一同死了。”
“好烈的女子。”李冉冉咂舌,“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的命实在有些不值得。”
伊娘低垂下眼眸:“近些年这蛊毒大多是新婚夫妻用来做百年好合之意,那般恶毒的想要逼着心爱人陪葬的想法已经远去了。”气氛忽而哀怨起来,兴许是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某人,伊娘的神情覆上淡淡的隐忍哀愁。
李冉冉不忍,试着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能不能除了这蛊毒?我不想拖累你……”更何况,她还巴望着伊娘和花信能破镜重圆,若真因为自己使得有情人阴阳相隔,那才是罪过。
“没办法。”伊娘耸肩,“蛊虫一种下就是一辈子,溶于四肢百骸,除非你换了骨血,否则根本无法解除。”
李冉冉哽住,气急攻心之下开始咳嗽,点点猩红很快在白色床单上落下触目痕迹。伊娘微微别过脸去,心痛道:“奴家去寻人来救你。”
“咳咳……你要去找谁?”她拉住对方的手,不无担忧的问道。
伊娘旋身,认真道:“去找你们中原最出名的神医苏铅华,若找到了,自然欢喜,若真找不到……”她停住,半晌又轻松的眨眼:“我们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李冉冉拼命忍住泪,哽咽道:“对不起。”
“哎呀,奴家最讨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女子,快些收起你的眼泪。”伊娘笑骂,“这蛊毒中在我们两身上也算应了你们中原那句阴差阳错,好在奴家素来欣赏你,同你殉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某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生平最受不了煽情攻势,更何况是这般直白又真挚的话,简直是一汪清泉流淌到心底去,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走了。”伊娘挥手,正欲推开窗之际又不放心的扭头道:“方才替你种下了护心蛊,至多也只能保你十日平安,你好生休养,切莫胡乱催动真气。”
李冉冉苦笑,她根本不会武,又哪来的真气。
天色蒙蒙亮,有几缕晴日曙光漏进屋内,渲染一室明亮。黑衣少女轻轻推开门,小声指挥身旁端着铜盆的少年,“把水放那,对,动作轻点……行了,你出去吧。”
少年依言退下,带上门。她撩高袖子,取了干布搓了搓,便放下水盆沾湿。
“瑶光起得真早。”冷不防的女声响起,仔细一听还带着笑意。
咣啷——铜盆掉在地上的声音。
瑶光抓着布的手举在半空中,双眼瞪得滚圆,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你醒了?”
李冉冉假意皱了皱眉头:“你可真是扰人清梦啊,一大早就摔脸盆,恐怕飘渺居的弟子都让你给唤起来了。”话音刚落,一双软臂就环过来抱住自己,她咧开嘴笑道:“这么用力做什么,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瑶光孩子气的抹眼泪:“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李冉冉软绵绵的捶了一下她:“不许咒我。”
“我真是太欢喜了。”瑶光猛然跳起来,急匆匆往门外走了两步,扯开嗓子唤道:“青木,青木!”
少年急忙赶至,恭谨道:“师姐有何吩咐?”
瑶光道:“去唤你无彦师叔过来,就说大师姐醒了。”
“是。”
无彦很快就感到,一进房门就看到两个丫头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不由无奈轻叹:“你们两个也克制些,门外的弟子还以为这边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