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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达官贵人,便是皇亲国戚也有熟识交好的,难怪人家如今已经不在缅罗这小小一方水土上混了。

虽然如此,但人家每年依旧在缅罗城捐钱修路修桥,上缴大笔税收,可以说,这城里公职人员的福利待遇水平绝不下余国都,乃是苏爷之功,有所投入当然有所回报,在缅罗城凡是跟苏家的产业沾亲带故了一星半点的,平日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公职人员无不是亲切和蔼,礼遇三分。苏爷在缅罗城的地位,也是无法比拟的超然。

所以说,这回苏爷来剪彩,某种程度上说,便是已经认同了秦家女当家的商户身份。

秦桑笑眯了眼睛,带苏爷进去的时候,苏爷小声道了句:“把我哄来就是为这个?”

“哪能呢,不过是顺便之举,快进去呀。”秦桑笑道,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笑得是黑里泛红。

苏爷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迈步而入。

说这回秦桑请到了苏爷,四下里也是议论纷纷,有的说,这黑寡妇手段高明,不过两年的时间,便站稳了脚跟;有的说,只怕人家不是手段高,人家虽说黑是黑了点,但架不住另有“功夫”,要不怎么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周围的人听到了,都暧昧的嘿嘿直笑。

其实人啊,说别人的时候嘴巴快活,但谁又会当真把它当回事,底下议论,面上还不是拱手道贺,话啊,从嘴巴说出来,风一吹就不见了,各自还是管各自的事儿吧。

不过有人听到,还是有些不高兴。

鄢二少带了一帮朋友来给秦桑捧场,这些话听到他耳朵里,却是如根小刺,扎进了心里。

周围的朋友见鄢二少面色不对,便故意岔开话题,说起某某楼里又来了什么新姑娘,生的那叫一个美貌……当着众人的面,鄢二少也不好怎么样,还是装的跟平时一样。

按说起来,秦桑平日传的风言风语不少,但这回鄢二少不知为什么有些介意,这个苏爷,在当初秦桑遇上绑匪的时候,搭救过她,后来在山上,他们又遇到过……

这人至始至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有时候男人也是有直觉的。

新店开张大吉,这回秦桑将秦斐也带了出来,他如今也十三、四岁了,是她带的这帮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几回秦桑见他处事还算机灵,做乞丐时候身上那股子粗鲁气,这两年也改了不少,有意培养他,让他穿上称头一点的衣服,以秦家三少爷的名义,在外面迎客。

这天十分忙绿,她好容易空闲一点,又被鄢二少拉到了一旁。

只见鄢二少似笑非笑,眯着一双丹凤眼,道:“我说小寡妇,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姓苏的搭上的,老实交代。”

“哎哟哟,我的二少,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瞧你说话那样儿,整个一‘醋意大发’。”秦桑好笑道。

“那是,现在城里哪个不知道咱们相好,我那帮朋友还笑我,长年打雁被雁琢了眼,今日终于被人撬了墙角呢。”鄢二少故意摆出一副‘怨夫’的样子道。

秦桑咯咯直笑,又和他打趣了几个来回,却是没有说自己是怎么和苏爷“勾搭”上的,就被店里的人叫去了。

鄢二少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退去了脸上的轻浮调笑,显得有些郁郁不欢,苦笑了一下,转身上楼去寻他那些狐朋狗友去了。

除了忙活开张的事情,接待客人,还要接待前来道贺的朋友,及各零零碎碎的琐事,一天下来,秦桑只瘫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她对着旁边学记账的秦斐道:“如今知道了吧,大姐我是真不容易啊,等你长大了,就给我当牛做马的干活,让大姐我好生享几年清福吧。”

也怪了,秦斐这孩子一向没那么听话的,今天闻言却声都不做一声。秦桑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屁孩面色古怪,手腕有些僵硬的拿着笔。

“怎么了?”她奇怪道,用手将前额的头发拨到后面去。

“大姐,天色晚了,我还是回房去做好了。”秦斐说完一把抓着账本就跑出去了。

真是奇怪啊,秦桑疑惑。

她却从未想过,秦斐是少数几个见过她真貌的人……她的真貌,其实是很有杀伤力的,而秦斐这年纪,说大虽然不大,可是说小也不算小了啊。

第二天,秦柳把秦斐藏起来的床单找到了,诧异的看了看中间的痕迹,觉得有些好笑,将之泡进水里洗了。

这事后来被秦桑知道了,也觉得好笑,男孩子长大了啊,难怪越来越别扭。

可她也不想想,谁才是罪魁祸首。

纠结于青春期生理现象的野猴子秦斐,一天都没好意思回家……

秦桑这边没什么事儿,可是鄢二少那边却不太平了。

便在她开业的那天晚上,一个锦衣的年轻男子从泰宁楼出来,带着酒意哼着小曲,走到小巷,突然感到一阵尿意,便在他方便的时候,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鄢二少带着一群人,将那人套住,拳打脚踢,鄢二少寒着脸,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狠狠的向那人抽去——

打着打着,有人发现不对了,道:“流了好多血!”

不止流血,那人动都不动了,方才打人的那几人都有些怯意了,他们并不想闹出人命。

鄢二少抽开麻袋,在那人鼻息上试了一下,道:“别慌,还有气,只是……”

只是头破了,估计是他方才抽的。

这时候,望风的那人在巷口轻声呼喊:“有人来了——”

鄢二少将麻袋摔在那人身上,抛开木棍,道:“走!”

于是一行人急急忙忙从巷子另一边退了出去。

此事发生的两天之后,鄢二少被鄢荣捆了起来,丢进了牢房,他打的那人没有死,却是性命垂危,便是救回了,只怕也成了白痴。

但是鄢二少没说他打人的原因——那人当天在泰宁楼坐他隔壁那间,他打他是因为他对旁人说:

“这个马蚤寡妇,跟谁都有一腿,如今甩了鄢二少搭上苏爷了,那鄢二少不是号称小霸王吗?见了苏爷还不是灰溜溜的绕道走……这苏爷也算是有见识的男人了,居然也跟这黑不溜秋的女人搞在一起,只怕是此妇床上功夫太过厉害,不过这苏爷看起来像个病秧子,能招架的住她那么如狼似虎吗?只怕不到一半,就折在她上头了,难怪他的面色青成这样,原来是虚耗过度,哈哈哈哈哈哈——话说回来,这马蚤寡妇虽然长的黑点,但女人嘛,灯一关还不都是一回事,找个机会我们哥几个去会会她,看看是她狠,还是咱哥几个‘硬’……哈哈哈哈”

他在隔壁,听得是一字不漏。

那天,他的心情很差……

第七十九章

秦桑听到鄢二少入狱的消息,还以为是秦斐在开玩笑,后来才知道是真的,打听了经过,心里愤愤的埋怨他鲁莽行事,一点也不争气。

这一回,鄢荣是下了狠心,鄢二少一贯顽劣,他起初的时候还是严加管束,可这个逆子却像是前世的冤孽,越管他他便越反叛,加之每次管教,他的夫人便哭哭啼啼一整天,让他烦不胜烦,加之他公事繁忙,渐渐的就不理会他了,还常说,只当是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可是这回,鄢二少却是太过分了,将人家的儿子打成了白痴!

鄢荣也是为人父母的,将心比心,这叫他如何面对那对哀恸的父母,传出去之后,又叫他如何以身作则,让他这个城主的威信,置于何地?!

所以他得知这事之后,把鄢二少捆起来打了个半死,然后送进了大牢。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尤其是我的儿子,就算国法能饶他一命,我的家法也饶不了他!现在先让他全了国法,再过来全我的家规!与其让他日后为祸人间,倒不如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事到如今,你们谁都不许帮他说情,我把话放这里了——”鄢荣恼怒的对抽泣的夫人,和闻讯赶来的大儿子——光华公子道:

“你们若是偷偷的帮他,便是跟我作对,从此就不再是我的夫人,我的儿子!他哪次闯祸不是你们在后面帮他收拾烂摊子,慈母多败儿,看这逆子如今成什么样子了,早知今日,当初他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他!”

鄢荣眼珠发红,面色铁青,却是有几分杀意,他的夫人与光华公子也不敢忤逆他,都在心中焦急万分。

鄢荣拂袖而去后,城主夫人差点晕了过去,脸上尽是泪痕的望着大儿子道:“光华,这如何是好,你爹只怕是真的要杰儿的命,要是杰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

光华公子面冠如玉的脸上,一双峰眉也是紧锁,他扶住母亲,劝慰道:“娘勿太过担忧,父亲如今是在气头上,毕竟是亲父子,不至于……”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但面上却装作很肯定一样。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那家人,不能让他们生事,以免火上浇油,哎,事已至此,若是能够消除那家人的怨恨,孩儿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甘愿,孩儿现在就去看看能如何善后,只望二弟能够逃过此劫,改过自新。”

“可是你父亲……”所谓一身儿女债,城主夫人听光华公子如此说,心中燃起希望,但又怕他惹怒了他父亲。

“无妨。”光华公子摇摇头,道:“娘,就交给我吧,你身体不好,哭了这么久,该回房歇息了,否则若是身子熬不住,如何是好?二弟若是知道了,必会自责,父亲也会因此更加生二弟的气。”

“好好,我回房。”城主夫人一听,连忙收住眼泪,道:“你不用送我回房,你先去办事吧,有什么消息,定要通知我。”

光华公子微微一笑,安抚道:“娘放心,一切交给孩儿。”

城主夫人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房,待到她离去,光华公子脸上便退去了笑意,担忧之情爬上了他俊美的容颜,二弟啊,往日即便你再胡闹,也不至于闹得这样严重,何况那家人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善罢甘休,这回你怎么如此冲动——

他们兄弟虽然不和睦,但每每却是鄢二少故意找茬,光华公子反倒待鄢二少很亲和,而且他心里一直将二弟当做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就算鄢二少对他态度再怎么恶劣,他也无法放着他不管。

以前他们还小的时候,并不是如此焦灼的状态,因为父亲忙碌,母亲体弱,教养二弟的责任多半是落在光华公子身上,虽然他比弟弟大不了几岁,但是早慧并且性格坚韧,为了能给弟弟做出榜样,他总是严格要求自己。

他们兄弟也有过一段相互扶持的童年,那时他以二弟为自己的责任,时时牢记不敢忘怠。二弟也曾崇拜过他,对他言听计从,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二弟变了,变得叛逆又不可理喻,他不再了解他这个二弟,也再走不进他的心里。

光华公子其实很重视家人,他钦佩自己的父亲,虽然他总是很忙碌,不能陪伴在他们左右,但将缅罗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受人尊敬和爱戴,所以他从小就以自己的父亲为榜样,希望能成为他的臂膀,为他分忧。

对于他的母亲,他深知她软弱的个性,既然自己身为儿子,那么保护母亲便是他的职责,所以身边的人常常产生错觉,年幼的大公子才像是成熟的大人,而城主夫人却是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虽然很少见,但确实有一些人天生就很优秀,他们天生便如冬日里的太阳一般,受人瞩目,散发着让人向往的温暖。

无疑,光华公子便是这种人,只是他永远也不知道,太阳的光芒也许能照亮月亮,却永远无法给月亮也带去同样的温暖。

太阳的温暖,只会衬托出月亮的阴寒。

很不幸的,这个月亮,便是他疼爱的二弟。

因为城主说,对寻常犯人怎么对待,对鄢二少便怎么对待,所以鄢二少没有住那种“贵宾房”,但是牢头变通了一下,清空了一间稍微干净一点的普通牢房,铺上新被子,换了干净的碗筷杯子,并且将周围牢房里的人犯也迁走关进了别处。

这牢头对鄢二少好,自然还是有考虑的,到底是城主的儿子啊,现在是在气头上,可保不住万一他哪天又认了他呢,还是别得罪的好。

秦桑跑去牢房里看鄢二少的时候,鄢二少浑身是伤,趴在那里,牢头亲自给他换药包扎。

虽说这人当时给打的几乎快半死,不过救回来之后,以他的性子只要有一点精神头儿都是难以消停的

鄢二少数落那牢头:“你猪啊……有你这么绑的吗?哎哟……你不会轻点啊——啊!你确定你不是跟我有仇?……城主啊,你还是直接打死我得了……”

他如今,连爹也不叫了。

那牢头脸涨得通红,看着被自己包成像煮破皮的饺子一样的鄢二少,很不好意思的说: “咱……咱……咱只会拷打犯人,还真不会……”

牢头也很为难,但是城主又不让去请大夫……话说他给鄢二少上药都是偷偷的。

叫一个只会拷打犯人的牢头来做这些事,说起来还真不能期望太高。

秦桑进来,鄢二少听到脚步声,吃力的抬起头一看,见秦桑似笑非笑的站在面前,脸色微微僵了僵,突然不说话了。

秦桑接过牢头手里的伤药和绑带,坐到了鄢二少身边,解开方才的包扎,重新给他绑了起来。

“话说,这个牢房坐北朝南,冬暖夏凉,二少啊,你可真走运摊上这么好的户型。”秦桑讽刺道。

“你若喜欢,我叫他们把隔壁的牢门打开,咱们做一对邻居可好。”鄢二少趴着道。

“哼——”秦桑冷哼一声,故意把手压重了一点,可是这回,鄢二少忍着不做声。

“你还真好意思说,闹出这么大的事,看你如何收场。”她说着又重重的压了一下。

鄢二少趴着将脸埋在手臂上,眉角抽着,却依旧不喊疼。秦桑见他如此,动作更加粗鲁了起来。

那牢头觉得气氛奇怪,这女人虽然包扎的比他好,可这力道……

鄢二少终于爆发了,皱着眉吼道:“你这死女人想疼死我啊,轻点会死啊!”

“你也知道疼?!早干嘛去了!活该疼死你!”秦桑也怒了,不甘示弱道。

“关你什么事啊,你来做什么,小爷又没请你来,你走,小爷不想看到你!”鄢二少被她的语气惹得更是火大。

“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那人的家人天天在外面闹,城主已经准备将你严办了,我看你要怎么收场!”秦桑冷冷横了一眼,将绷带一甩,白色的绷带被她甩开,都散开了。

“你管我怎么收场!”

“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你二少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打人就打人,做什么下这么重的手,真出了事,难道你还跑得脱不成!蠢得跟猪一样!”

鄢二少听了这话默不作声的扭过头去。

秦桑站在那里半晌。牢头觉得气氛诡异极了,他早听说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虽然这女人恶声恶气,却是让人感到话里掩不住的关切之情,正想做了和事佬,就只见秦桑冷哼了一声,摔门而出。

鄢二少不做声不做气的趴在榻上,仿佛没有听到摔门声似得。

“……我说二少啊,别怪咱多嘴,这个秦……秦……”秦了半天,牢头也没想好怎么称呼,与别人提起,自然是随口黑寡妇、秦寡妇的称呼,但是当着鄢二少,这样称呼好像不怎么好,于是秦了半天,改口道:

“她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咱觉得她好像很关心你似的,你看这伤口包的多好啊,摔绷带之前都不忘了把包好的地方先打个结。”

“废话!”鄢二少坐了起来道:“本少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她关心我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他心里想的确是,包扎的时候虽然她很用力,却从未直接用她的手指触碰过他,还不行么?

其实他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她如果不关心他,也不会如此在意他的事情,只是他突然觉得仅仅是这样,并不能让他满足,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她。

她的过往,虽然没有明说,隐约也猜得出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既然一开始他就清楚这些,还能发展到现在这样,就已经不会再去计较什么贞操之类的事情了,而且老实说,那些过往让他对她很心疼。

反正他鄢二少是个浪荡子,他无所谓,她是寡妇也好,抛头露面也好,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只是这是他的感觉,却不是她的,这便是让他沮丧的地方,所以那天才会心情郁结,又听了那人的胡言乱语,心中恼怒无处发泄,才下了狠手。

这事已经让他很烦躁了,却还有另一件事情让他更为压抑,愤怒,便是事后他的父亲的态度。他的父亲,一直是压在他心里的巨石……呃……之一,另一个则是他的哥哥。

鄢二少只是很反叛他的父兄,但是他似乎从未从心底去探讨这种感觉的根源。也许他的骄傲,是不愿意承认那些压抑多年的心情的。

他很小的时候,对父亲的崇敬之情并不下于他的大哥,只是父亲的眼里似乎只有他的大哥,每当夸赞大哥的时候,只会附带的提一句“杰儿也做得不错”“杰儿要向大哥学习。”

知道那种拼命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认可,可是不管多努力,那人的目光都不会望向你的那种感觉吗?那人以自豪的目光凝视大哥的时候,他心里在说,看看我,父亲,求求你看看我,我也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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