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茫然点头,我说:“那你还不起来?”
他直愣愣地站起,我说:“等下,既然你都不玩了,就把你的塑料片给我吧。”
他把桌子上堆成圆柱状的两列塑料片给我,随即又从衣袋里掏出几块形状大的放在上面。我满意地点头说:“行了,你走吧。”
他转身离开,我拉拉T恤坐下,环视了一周,对诧异不解地看着我的人们说:“他不想玩了,要回去。”
刚刚对我说话的女人张着嘴,满脸难以置信,我对她说:“你不是很喜欢玩这个吗?我们开始吧。”
她点头说:“说的是,我们开始吧。”
于是对面的男人动作轻柔地将扑克牌发到我跟前,我学着他们将两个塑料片放在面前,然后我问那个发牌的男人:“我要比试的对象是你吗?”
那个男人微微一愣,随后立即彬彬有礼地回答说:“是的先生,我是庄家,只要你手里的牌比庄家的大,那就算赢。”
“你不懂也敢来玩?”我右边一个年级稍长的男人瞥了我一眼说,“小孩子,等下输了可没妈妈让你抱着哭。”
“我不需要母亲那种东西,”我淡淡地说,“对我来说,需要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我要比试的对象是人就行。”
第 48 章
第48章
在我看来,既然我的目标是把我对面那个装着奇特红马甲的成年男子击垮,那就击垮他好了,至于周围的人会有什么连锁反应,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甚至手里的牌点数大小,也只是一个次重要的参照值,观察的重点甚至也不是坐庄的男子如何保持他胜出的绝大多数概率,尽管这一点显然被参与游戏的大多数人所忽略。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许多人□裸不加掩饰的欲望,他们都渴望眼前的塑料圆片变多。以往我只是在书里见过金钱对人的诱惑力,但没有亲眼目睹之前,我并不知道这种欲望的强烈竟然可能上升到遮蔽一切的效果。
这是一场关于概率的游戏,但这一实质却被很多人忽略,因为每个人的重点都放在代表金钱的塑料小圆片上,这种压倒一切的念头令他们忘记观察这场游戏根本不是由“运气”这种偶然性左右,而是相反,与通过严密推算的概率相关。我眼前的这位男子,我的对手,就是一个深谙此道的人。为了观察他与数据的关联,我必须花点时间。
我一点点输光眼前所有的小块塑料圆片,随后时机到了。
这个男子对我输光并不意外,他的工作目的就在于此,但他在此时忍不住露出轻微的蔑视,这个情绪他掩饰得极好,只是一闪而过,但仍然被我捕抓到。
“还玩吗?先生,”他抬头微微瞥了我一眼,“您的小筹码已经用完……”
我盯着他,将刚刚那个男人留下的几块大的塑料片放上去,周围的人发出一声低呼,旁边的女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压这么大?小心输光光。”
我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柔声说:“是吗?我们接下来再看吧。”
男人微微一笑,开始飞快发牌,我把手压在牌上,看着他说:“这次你说了算,你觉得我还要不要牌呢?”
男人愣住,随即瞥了一眼自己的牌,说:“我不能替客人做决定。”
我看着他说:“你已经帮我做了决定,我要牌。”
他神情有些狐疑,但紧跟着又发给我一张。
加上前面的两张,这时候我已经有三张牌,这时我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我扭头发现是董苏,他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似乎不赞同,又像在忍耐,但终究他还是俯□来低声说:“少爷,你这样不行,你连牌都没看……”
“我看着呢,”我环视了一下同桌其他的人,然后对董苏不满地说,“你换的塑料片呢?”
他叹息一声,无奈地把一叠塑料片给我,我都将它们放到台面上,对我对面的男子说:“再来一张牌。”
男子眼中浮现疑惑和戒备,但他还是一言不发给了我,同桌一块赌的其他人有的要牌,有的弃权,到开牌的时候,我将台面上的牌翻出来。
我的是二十点,对面的男子是十八点,我赢了他。
周围人发出惊叹声,我面前立即又多了好多小塑料片,我点点头,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站起来,拿起它们交给董苏。
董苏伸手接了,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我站起来离开这个桌子,董苏伸手拽住我的胳膊。
我转头看他,然后把视线移到他的手上,冷冷地说:“放开。”
他松开手,脸上表情似乎有震惊和狐疑,还包含郑重其事的忧虑,我盯着他说:“你想问我为什么不用看牌却能赢小塑料片?”
他摇摇头,却很快又点点头。
我说:“我不用看自己的牌是因为对方已经大概能掌握我手里有什么牌,我不知道他是凭经验还是心算还是有其他方法,总之他就是知道。我需要做的,就是弄明白他认为自己会输还是赢。”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他摇头说。
“你那么笨当然不能理解,但对我来说,难度并不算太大。”
“怪不得……”他看着我喃喃地说。
“什么?”
“没,”董苏收敛了脸上的失神,随即换了个话题问,“想知道自己赢了多少钱吗?”
我来了兴趣,于是问:“多少?”
董苏微笑说:“大概有八万。”
“钱多吗?”
“当普通人一年的收入。”
“才一年,”我问,“张家涵要赚多久?”
“这个,”董苏为难地低声说,“张先生的收入如果只靠摆鞋摊,可能没这么多……”
我皱眉说:“我知道了,继续吧,这点钱不够。”
“你急需用钱?”董苏不知为何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你需要多少?”
我奇怪地看向他,说:“具体数目不清楚,但我想弄到张家涵一生可能性收入的总和,你知道大概有多少吗?”
董苏说:“两百万左右。”
“哦,”我点头,“那还有很大距离,哪种游戏来钱多?”
董苏看着我摇头说:“你要在赌场里一晚上赢两百万,只怕出不了这个门。”
“为什么?”
“因为对方会怀疑你作弊。”董苏严肃地说,“这里是洪家的地盘,你是袁大哥的弟弟,那么只会给对方带来一个信息,那就是你是袁牧之授意了才在这捣乱的。”
我困惑地问:“我并不代表他,他也不能代表我,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是,但是别人不会这么理解。”董苏说,“也许我可以帮……”
“你想赢钱?”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一旁带着戏谑的口吻突如其来地问。
我们转过头,发现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青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年龄与张家涵相仿,但表情姿态却比张家涵自信洒脱得多,简直不是一个级别。而且这个人目光狡黠,分明隐藏着其他的欲望,但偏偏又喜欢摆出一副开玩笑的姿态,估计就连他本人,也喜欢混淆话语中的真假,就如自然界色彩斑斓的生物,善于用外形迷惑天敌。
“哎,小孩,我问你话呢,是不是想赢钱?”他脸上的笑容加深,偏着头说,“我看你手气不错,就这么掉头就走岂不可惜?怎么样,要不要玩一把大的?”
董苏立即说:“不劳费心,我们即刻要走……”
“走什么啊,”他慵懒地拉长声调,勾起嘴角,慢慢朝我走来,打量了我一通后露出牙齿一笑,“赌桌上输赢,钱来来去去起码明白,对吧?我现在心情很好,不介意你跟我玩一次,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我看着他说:“你很无聊。”
“哦?”
“你明明想赢光我手里的塑料片,但偏偏要叙述得仿佛在给我一个发财的机会。”我困惑地问,“说实话对你很困难吗?”
他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我赞同,赌桌上输赢,塑料片的流通确实比较清楚明白。”我点头说:“我喜欢逻辑清晰的东西,我跟你玩一次。”
“少爷。”董苏在我边上不赞同地低喊。
“我不接受任何帮助,”我转头对他说,“我要给张家涵的,是只能我给的,所有权绝对属于我的。”
那个男人扑哧一笑,说:“好厉害的小孩。”
“谢谢,”我认真对他说,“你的小塑料片所有权可能也会归我,就这样你还玩吗?”
“乐意之极。”他笑着做了一个中世纪欧洲骑士的姿势说,“阁下,请容许我给您带路。”
我点头说:“走吧。”
第 49 章
第49章
我跟着那个男人走进建筑物内部,经过一条铺着华丽地毯的长长走廊,两边的房间门柱雕刻着十八世纪洛可可风格的漩涡及贝壳花纹。这段路每隔五十步既有摄像头悬挂头顶,我抬头看了一个,确定镜头背后一定有人也在同时观察我,于是我冲那个看不见的人微微笑了笑,继续前行。
走了大约有五分钟才走完整条走廊,到了底我们拐向左边,登时见到一个隐秘的门户,门口放置一个雪花石膏石雕成的花台,边上站着两名彪型大汗,耳塞带着通讯器,尽管西装革履,但不难看出他们身上藏有武器。那个男人带着我走到门前,董苏一把攥住我说:“少爷,这是贵宾室,这里赌得很大……”
“不赌几把大的,怎么对得住他今晚这么好的运气?”那名男子转头冲我们笑了笑,似有挑衅地说,“亲爱的,莫非事到临头你不敢了?”
我淡淡地说:“激发我的逆反心理没用,因为我从来没那种无用的观念。倒是你,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你真的决定跟我赌吗?”
他眉头一扬,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说:“你好像信心十足。”
“我对陌生人不存在信心之类的东西,”我说,“如果你想拒绝,我不会介意。”
他哈哈大笑:“你是我见过狂妄得来又让人觉得很可爱的家伙,真是有趣。多余的话就不说了,阁下,请跟我进来。”
我点点头,他走到两名保镖跟前,他们见到青年男子立即垂下头,态度恭敬,男子正待推门,一名保镖拦住他,说:“三爷在里面。”
“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他,开门吧。”
“是。”
“那我进去看看。”青年男子对他们说,两名保镖侧身让开,其中一名替他开了门,我们跟在后面进去,董苏忽然说:“等等,你是洪家的,对吗?”
那名青年转头一笑,说:“我回国才不过一周,照理认识我的人不多,没想到董先生倒火眼金睛,真不愧是袁牧之手下干将。”
“不敢,你是洪家大少,洪兴明,对吗?”
“与这个中文名相比,我更愿意别人称呼我一声Mark,”名为洪兴明的男子微微一笑,冲我说:“阁下,我能有幸获知你的姓名吗?”
“原冰。”我淡淡地说,“你又重复问了一个你早知道的情况。”
“那不一样,”洪兴明笑着说,“由你嘴里说出来就算咱们互相认识。来,请进。”
他率先踏进里间,里面陈设华丽,墙上挂着油画,当中摆着一张长方形红木桌子,两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有烟灰色眼睛的外国男人对持,中年男子格外眼熟,我看了一眼,即认出他是当初在大饭店跑进来跟洪馨阳说话的男人,他们称为洪三爷;而那位外国人看起来是北欧人,体格庞大,便是坐在座位上也比周遭的许多人高出一大截。他们前面堆有许多小圆片,外国人跟前的更多。他们每人跟前有几张牌,洪三爷明显已经现出疲态和焦躁,但外国人却冷静自持。在这场心理攻防战中,很显然,洪三爷已经处于劣势。
“你觉得谁会赢这把?”洪兴明突然靠近我问。
我皱眉避开他,观察了一会说:“外国男人会赢。”
洪兴明脸色一下变得严峻,他抿紧嘴唇不说话,随后果然过了不久,双方将底牌掀开,洪三爷猛地一拍桌子,愤怒沮丧地将手上的小塑料片推出去。
“你怎么知道?”洪兴明盯着我问。
我正要回答,董苏在边上说:“他也是胡乱猜测,我们家少爷其实连怎么玩梭哈都不懂。”
洪兴明睁大眼,看着我问:“不可能吧,你真不懂?”
“不懂。”我坦白说,“我只会玩二十一点那种,而且学会不到一个小时。”
他目光中流露出诧异和怀疑,但很快隐去,换了种口气轻松地微笑说:“看来你今天真是运气好。也许这么好的运气,该借来用用。”
他随即指着那个外国男人对我低声说:“来玩个游戏,那个人看见没,你站在我三叔的位置上猜猜他该跟还是不跟,输了算我的,赢的话,有十分之一是你的。”
“十分之一是多少钱。”
“两百万左右。”洪兴明盯着我说,“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数目听起来不错,我点头说:“那个白种男人,是个意志很坚定,心理素质超强的人。这样的人很难找到突破点,除非……”
“什么?”
“除非我能多拿到百分之五。”我说,“同意吗?”
“先验货。”洪兴明淡淡地说,他招手叫来一个保镖,对他吩咐了几句话,那保镖点头,走过去对洪三爷低语了几句,洪三爷一愣,抬头看向我们这边,随后掉转视线说:“詹姆森先生,我想我们的赌局可以继续下去。”
“继续?”外国人呵呵一笑,摊手说,“我当然全部奉陪。只是我怕到你输光那天,也无法找到所谓的我作弊的证据。”
“没有人是常胜将军。”洪三爷深吸了一口气说,“来,给詹姆森先生换咖啡。”
底下立即有人端了咖啡过去,这时洪兴明带我走出那间房间,走进隔壁,我发现那是一个小型监控室,一排屏幕从不同角度观察这场赌博。
我们坐下来,洪兴明指着屏幕对我说:“你要做的,就是看这个屏幕,然后告诉我,我该通知我们家三叔跟还是不跟。”
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要先输几次。”
他点头,董苏侧身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解释了这种名为“梭哈”的游戏规则。我随即盯着屏幕,白种男人显然深谙此道,对于牌的计算有一套严密逻辑,而且他善于用情绪掩饰他的真实意图,单单从外表上看无懈可击。他的真实情绪仿佛与伪装浑然一体,仿佛台面上的输赢真的只是小塑料片之间你来我往的让渡。几个回合之后,洪三爷眼前的塑料片又去掉一些,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焦躁,双目盯着牌,脸上肌肉不自觉的崩紧。就在此时,我发现那个白种男子眼睛里露出玩味的笑意,我微微眯眼,这个男人,显然很享受在风险极高的博弈游戏,而且他并不想一下将对手赶尽杀绝,他真实的欲望在于将对手逼到绝境令其情绪崩溃。
这种欲望比赢钱的欲望更令他亢奋。
这是他唯一的情绪外露,我立即抓紧机会,说:“下注,跟。”
洪兴明眼眸中流露出狐疑,他犹豫了五秒钟,对旁边的人说:“跟三叔说,跟。”
“大少……”
“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个人随即转头,对另外一个人说:“给里头的荷官暗号,让三爷跟。”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暗号如何传递到洪三爷那,但洪三爷显然愣了愣,他迟疑了一会,才慢悠悠地把边上另外一注塑料片堆上前。
白种男人略感意外地扬起眉毛,淡淡一笑,将他自己一方几乎全部的塑料片推上去,说:“来一把定生死吧。”
洪三爷脸上肌肉一跳,他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不愿意,站在我身边的洪兴明也眉头紧锁,手指搭在下巴出不断敲着食指。我有些不耐烦,说:“跟吧。”
“你确定?”洪兴明转头问我。
我懒得再做解释,对董苏说:“我脚酸。”
董苏盯着我没有言语,十秒钟后,才轻轻地,克制般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从一边拉过一张旋转椅子说:“坐吧。”
我坐下,洪兴明又说:“你还没回答我,你凭什么确定要跟这把?”
我奇怪地反问他:“为什么不跟?他很希望你们不跟的,你们要顺着他?那样台面上的小塑料片可就又少了哦。”
洪兴明抿紧嘴唇,终于朝身后扬手,对手下低声说:“跟。”
“可是大少,那一把起码……”
“咱们不是输不起。”洪兴明狠声说,“开赌场畏畏缩缩,还不如一个来挑事的吗?”
那个手下立即应声道是,随即将信息传达过去。
那个洪三爷拳头在桌子底下握起,显然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在此时,白种男人又微笑着说了一句:“洪先生,你考虑完了吗?”
他语气中的讥讽想必就连普通人都听得出来,洪三爷猛然抬起头盯着他,慢慢冷笑说:“考虑完了,詹姆森先生兴致这么高,我怎么着也该舍命陪君子不是?”
他朝身后的人晃动了下巴,做出跟上的意思,立即有人上前打开一个小匣子,从里面倒出许多小塑料片。
“跟。”洪三爷挺直脊梁,淡淡地说。
詹姆森的脸色微微一变,荷官随即给双方发出最后一张牌。两人对视良久,洪三爷慢慢地将底牌亮出,做出请的姿势,詹姆森抿紧嘴唇,不得不将自己的底牌也翻出来。
我看不清他们的底牌是什么,但我知道白种男人输了,因为他?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