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过三日的连续追逐,即便是原本存有防备之心的雍闿,也显得忘乎所以。
来到山道口,根本就没多加考虑,只想着狭长地段,张颌的逃跑速度定要减缓,而自己,就可以追上去,并且彻底将其剪灭。
山道狭长,还好这是蜀中地形,若是换其他地方如徐州等平原地带,很难找到这种足够容纳数万兵马在内行进的山道。
前方张颌还未从山道口离开,后方追击的叛军,就已经全部进入山道。见此,张任的手心也开始出汗,他必须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才能将眼下两万余叛军,尽数伏诛。
雍闿先头兵马已经从眼底过去,张任冷笑的看着紧随其后的一众蛮兵,是时候了,当即站起身形,高喝道:“弓弩手,放箭!”
“嗖~~嗖~~”张任话音未落,一阵弓弦拉动的声音便在周围响起,数千弓弩手放出利箭,直逼下方众多敌兵。
“滚木、火矢准备,放!”寻常弓箭是破不过藤甲防御的,张任也从没只望以它破敌,真正的杀招在后面,早就准备妥当的火器,被一一调动起来。
“有埋伏,该死的汉人!”兀突骨在飞矢腾空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眼见箭雨落下,顿时气的破口大骂,这是他第二次被汉人将领给埋伏了。
而当漫天星火落下,他却是骂不出来了,眼中只有浓浓的恐惧。作为倚靠着密制藤甲,才能在南荒之地有一席之位的他,如何不清楚自己的软肋。
火,是南蛮不少民族都惧怕的天灾,而他们身着藤甲的儿郎,更是惧之如蛇蝎。
中段火箭飞舞,山道前后两段也是大片的滚木落下,带着火势,将前后两条路都给堵了起来。雍闿此时也懵了,原本还大好的形势,为何一转眼就变成这样。
“将军,救命,救命啊~~”山道中,不时有兵卒被波及,呼喊着,拉扯着,本就零散的叛兵,此刻更是乱成一团,就连雍闿胯下坐骑,也被火矢射中,不得不弃马步行。
在众蛮族中,兀突骨的反应算是快的,迅速将身上的藤甲扒下来,丢至一边,然后带着幸存的儿郎,迅速向后方突围。
这时其他蛮兵也有样学样,将赖以生存的藤甲丢弃,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无敌’身躯了,天空的遮天闭日的飞矢,足够取下他们的性命。
“将军,后方已被火墙挡道,过不去。”带着麾下儿郎往后撤,兀突骨却发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看着眼前已经练成片的火势,却是不得不停步。
伸手将刺入自己后背的两支羽箭拔出,兀突骨沉声道:“儿郎们,今日若侥幸活下去,来日定要杀光所有汉人,都跟着我冲!”言罢,却是不管不顾的冲向了火场。
兀突骨的凶性,也激起了蛮族的野性,本来还很犹豫的一众蛮卒,顿时跟着他一同冲入火场中。心想只要冲过了这一段,就能活着离开了。
兀突骨选择置死地而后生,雍闿却是没那份勇气,让他从前方路口冲出去,还不如选择向两边山道突围。虽然两边山道上,满是敌方兵马。
“找死。”雍闿想要从山道中寻求突围,张任一眼就看了出来,不屑的冷笑两声,他这几天可不是就光在这埋伏了,山道中不少地方都被他事先布置过。
毫不知情的雍闿,带着兵马准备从西北方向突围,可刚冲上去,便一脚陷入地下,连呼救的来不及,直接被安插着的倒刺洞穿,而与他一起丧命的,足有数十人不止。
“不得放过一人,悉数格杀!”在甄尧麾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对待敌对势力,如曹操、如孙刘,若是能够俘虏,那就尽量抓活的。
但是,像雍闿这种叛贼,以及他帐下的叛将,那就没必要留活口了,格杀便是。
张任严谨的遵从着这道命令,眼下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招降,不过却没开口的念头,反复叛逆之徒,根本就没存活的意义。
这边雍闿丧命于陷阱,而另一头,兀突骨的不怕死,却是为他增加了不少活命的机会,至少,他是已经冲出了火场,虽然身上已经是凌乱不堪,毛发、兽衣都有烧焦痕迹。
“将军有令,一个都不能放过,杀!”好不容易闯过了火场,兀突骨与麾下数百儿郎正要离开,却见眼前敌阵横列,一队队重甲刀盾兵排列开来,根本就没他们逃路的空间。
“杀过去!”这时根本不容兀突骨犹豫,重甲兵卒已经靠近,不打也得打了。
兀突骨气力甚大,身体也被炼得似金刚铁骨一般,直接空手便能抓着重甲兵士的大刀,然后挥手一抽,不但将武器捏入手中,就连数百斤重的兵卒,也被他带的踉跄。
不过相比兀突骨,其余蛮卒就要弱势很多了,失去了藤甲助力,他们也只是血肉之躯。精铁长刀砍在他们身上,同样是要致命的。何况这些刀盾兵以逸待劳,而一众蛮卒,经过连日追杀,又在山道中饱受惊吓,十成气力根本发挥不出三成。
“喝!”长安刀盾兵,虽然不如毋极兵马那般,属于顶尖精锐,但怎么说也是张飞与张任,两位练兵大将带出来的兵士,岂会差的了。在双方兵卒差距这么明显的情况下,若还不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那完全可以解散,卸甲归田了。
后路被堵,山道中依旧火势连天,许多兵卒都被活活烧死,而更多的,却是因为缺氧而生生闷死在山道中。这便是战争的残酷,自然的无情,是以常有人言,用兵以水火为计,是要减寿的,因为一次用计,便是一场天灾。
“此人,端的厉害。”山道中的战事,已经不需要张任坐镇,他带着兵马绕路回转,来到山道后方,见兀突骨身中数刀,却依旧能带着麾下儿郎冲击自己的刀盾兵阵,不禁开口赞叹。
不过只要是人,就总有力竭的时候,麾下儿郎一个个的战死,从近千,到几百,再到眼下数十,兀突骨双眼凶光毕露,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如今就算是他,也累了。
再次夺下一名重甲兵的大刀,兀突骨已然不能让他跟着倒地,他的力气正在慢慢减少,身体的疲惫,与缓缓流出的鲜血,都成为他冲阵的阻碍。
“传令下去,让将士出全力,将其毙于此地!”不知是出于敬重,还是出于其他原因,张任开口了,而这道命令,仅仅是针对兀突骨一人。
若兀突骨知道的话,恐怕也会大笑三声吧,毕竟能以自身本事,让一名沙场宿将下达如此将令,这份殊荣,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人独享。
“吼~~”如野兽般的怒吼,兀突骨释放着自己的不甘,他不甘就这样被一群兵卒以兵械之利杀死,更不甘心自己会死在一群汉人手中。
可这却改变不了他性命垂危的事实,在近数十呼吸的时间内,他根本就无力击杀任何一名兵卒,身上也多增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若是换做他人,此刻早就该倒地不起了,偏偏他还能勉强站着,露出一副嗜血模样,让周围兵卒不敢轻易下手。
战场僵持,眼下众蛮族中,就只有兀突骨一人还站着,而在他周围,一圈重甲兵相视看了一眼,似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齐喝一声,同时将大刀捅刺。
“噗~~”躲过两刀,双手擒下两刀,兀突骨能做到的就只能如此了,其余四把战刀,毫无阻碍的穿透了他的前胸后背,一口猩红喷出,这位南蛮有数的战将,倒在了长安重甲兵的群攻下。
兀突骨的死亡,也意味着这场埋伏战终于告终,火场中幸存的叛兵千中无一,只等着火势退去,便能清理战场,补刀的补刀,埋尸的埋尸。
益州战事暂且告一段落,当夜,一道快马从张颌营寨奔出,向北方而去。
“主公,大喜,益州战事平定下来了。”半月后,冀州毋极,陈琳手持捷报走入州牧府,高声恭贺道。
甄尧双眉挑动,开口道:“这么快就平了叛乱?将信报呈上来。”
陈琳连忙递上信报,甄尧打开后细细查看,直到看完最后一字,嘴角上扬点头道:“不错,雍闿已死,叛军即散,张颌他们,都做的不错。”
陈琳同样跟着笑道:“主公,想必如今张颌、张任二将已经南下平定蛮夷,只等南蛮之事了解,蜀中当无忧了。”
“蜀中无忧,尧便安心了。”甄尧缓缓轻叹,只要西蜀不出乱子,那孙权和刘磐,就玩不出花样,接下来,自己才能一心对付荆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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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风起东都 第四百三十八章 斗智,亦斗险
第四百三十八章斗智,亦斗险
建安十一年秋末,张颌、张任两将领兵攻入南蛮,于益州郡牧靡大破蛮王,并击败木鹿、多思、祝融等多支部落首领。五日后,南蛮众归降,益南五郡就此安定。
消息传回中原各地,受其影响最重的自是正与刘磐苦争江陵的江东兵马。 益州攻略告破,也就意味着孙权想要与甄尧南北格局的愿望落空。
“承渊,士元,主公来信,言令我等撤兵。”江陵城外的江东大营内,凌统手拿一封信函,走入中帐。中帐内,坐着不少人,但各个脸色都差的很。
原本以江东的战力以及后勤资源,如今治下仅剩南郡一地的刘磐,根本不是对手。奈何襄阳一直都有冀州支援,不是送粮,便是赠与器械,使得小小一个江陵,愣是打了数月依旧没有进展。如此缘由,也难怪帐内丁奉、庞统面色不善了。
从凌统手中接过信件,丁奉苦涩拆开,信中内容倒没有太过责备众人,孙权自己也清楚甄尧一直在后方接济刘磐。只不过如今益州谋划告败,却是不能再硬打下去了。
益州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地方,因为这要益州战事出现结果,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叛军胜,那甄尧自己都会应接不暇,孙权便有足够的精力与刘磐分个高下。
而若叛军败了,甄尧即便受损也十分有限,接下来定是要对荆襄进行征讨,孙权不能也不会在这时候继续与刘磐撕斗,去便宜了呆在毋极的甄尧。
“士元,你也看看吧。”丁奉将信件交给庞统后,右臂便无力垂下,此番出征,乃是最有可能,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有机会助主公问鼎的时机。
奈何棋差一步,多番谋划一一落空,作为出征主帅,丁奉却是丁点颜面都没有了。
庞统接过信件,眼睛虽然盯着它看,但思绪早就飘飞出去。在这近半年时间,他自问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多,与诸葛对弈,他从没输过一招。不论是城头攻防,或者是野地斗阵,乃至于整个战役的部署,他都丝毫不弱。
奈何自己手中能用将士与后勤,在出征时,就已经明了。而诸葛,不但可调动刘磐帐下所有将士,还能不时的接到冀州来援。在这江陵城下,庞统自问并未败给诸葛孔明,如今被迫退兵,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毋极甄尧。
“主公有命,统不敢不从。”庞统沉默片刻,开口道:“但统还余一计未用,却可趁着此事,再行最后一番进攻。若不得江陵,便立刻撤兵。”
丁奉与凌统同样不甘心就这么撤回江东,虽然主公命令不可谓,但拖延个一两日,两人还是能够担待的起。当下不做犹豫,先后点头便是支持庞统的计划。
半日后,江陵城太守府内,黄忠大笑道:“军师神算,城外江东兵马果真退兵,这一去恐怕就没机会再来我江陵了。”
文聘、魏延相视一眼,两人同样露出浅笑,与江东兵马对峙半年之久,总算有了结果。同时望向诸葛亮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敬畏,因为在这半年来,都是诸葛几次破了江东兵马的诡计,否则自己数人哪能坐在城内如此欢畅交谈。
“此事易耳,益州反叛兵马既败,南蛮一众有宣高投降,他江东算计就已经输了大半。此刻若再不撤兵,别说毋极不动,便是我等,也能领兵直击,将其击溃。”
诸葛亮依旧保持着自己高风亮节的雅士模样,轻捋短须,笑着将自己的分析说出来。言辞轻描淡写,似乎自己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够灭去依旧有三万兵马尚存的城外江东将士一般。
“军师既有此言,何不快快下令,我等也好出城杀敌。”听诸葛有计划破敌,黄忠连忙问道。与江东交手数回,他可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甚至当初连长沙也给丢了。眼下有机会讨回面子,当然是不能错过。
黄忠如此说,文聘、魏延也希冀的看向诸葛,哪想诸葛此刻却又摇起脑袋,开口道:“若是江东兵马不退,亮自有妙计可将其尽数留下。但如今其兵马已退,人在数十里外,亮有和妙计可施?除非”
“除非什么?”诸葛说话,总喜欢故弄玄虚,这一点文聘等人都清楚,眼下见诸葛没把话说死,连忙相问道。
诸葛双眸凝视府外天空,开口道:“除非江东兵马再回到城下,亮或有把握一试。”
文聘一听,没好气的开口道:“这,怎么可能,那江东兵马一早便拔营离开,速度之快,便是聘也未曾料到。想要他再回来城下,除非我等能把孙权捉来。”
诸葛依旧淡笑:“诸位将军,在尔等看来,江东军师庞统如何?”
“就是与先生齐名的凤雏?”说道庞士元,文聘几人背后却是不禁冒冷汗,因为这家伙出招太不可捉摸了,经常临阵突然变换,又或者暗地里下套子。
“此人机智,当与先生伯仲之间,且善奇谋。”最终,还是魏延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诸葛亮缓缓点头:“士元所学,与亮相差无几,但用兵之法,却与我南辕北辙。与其说士元善奇谋,不如说他喜用险计。是以每每出计,都让人防不慎防。”
“眼下也是如此,诸位将军皆以为江东兵马走远,不可能复返。但亮料定士元不会就此罢休,或许今夜,或许明朝,他必然引兵潜回。”
文聘一听,却是坐不住了,立刻开口道:“那某家立刻增派哨探,将江东兵马的一举一动都紧盯好了,也不怕他回身江陵。”
“若仅仅如此能够起效,亮之前便会提醒将军注意了。以亮思之,那些撤退的江东兵马,必然不是全数,其中精锐,定是早早的蛮过我等眼线,藏了起来。想要将其找出,除非将周围山川夷平才行。”
黄忠紧接着问道:“那先生有何良策?”
“无他,等着他送上门来罢了。”诸葛嘲弄一笑,随即摆手示意几人靠近,附耳吩咐几句,只见文聘三人不时点头,听完后,连声赞叹不已。
当夜,云雾遮挡的月光,天色较之往常也显得昏暗。江陵城上,除去少许巡夜兵卒发出的脚踏声,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这时,城中百姓大多已进入梦乡,只有些许秋蝉,还在低声嘶鸣着。不过没过多久,城外百步处,便涌出一颗颗人头,为首之人,低声道:“快点,动作都快点。”
正如诸葛所猜测那般,庞统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就算要撤兵,也得给诸葛亮来一记狠的。今日白天,撤兵时,他以树上开花之策,留下了五千精锐之师于城外,自己也混入其中,就等眼下机会,好施展夜袭的计划。
五千儿郎扛着云梯迅速靠近城头,还不待城头巡哨兵卒反应,便有弓箭手拉弓放箭,一道道利刃飞过,将城头上的兵卒解决。
事情进展很是顺利,越过护城河后,庞统就站在城墙下方,指挥着兵马开始攀爬云梯。而当众多兵卒快要到达城头时,却是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叫,随之而起的,是城头百十火把。
“士元兄,亮在此恭候多时了。”诸葛一袭白袍,手持羽扇出现在城头,借着火光,他能清楚的看到,庞统那张扭曲的脸庞上,满是惊怒神色。
这种时候,主将的一言一行都会决定己方士气的盛衰,庞统当然不会犯那种错误,当即怒喝道:“那又如何,儿郎们,冲上去生擒了诸葛孔明!”
“士元,你且看身后。”羽扇轻挥,庞统随着诸葛所指方向回头望去,只见从城东、城西方向杀出两支兵马,为首的正是文聘、黄忠。
“放箭!”诸葛亮可不会跟庞统客气,眼下正是打破敌军的好机会,当即羽扇轻摇,蓄势待发的飞矢,顿时从城头飞射而出。
“军师,我等护送你先撤!”庞统僵立于城下,幸得周围亲卫保护,才免遭飞矢乱射的危险。但这城下危险地段,己方又中了埋伏,自然不能久留。
庞统再次回首与诸葛相视而望,眼中露出几分不甘,随即沉声道:“撤。”
“庞统往哪走,荆州文聘在此!”庞统要逃,文聘立刻弃了江东兵卒,笔直追上前去。而黄忠动作也不慢,从另一侧包抄上来。
“你等护送军师先行,我领后阵阻敌,快去!”庞统身边唯一的一位副将在这时开口说道,右手一推,却是不容拒绝的返身冲向文聘。
“走。”庞统此刻也只能顾着自己逃命了,翻身上马后,立刻向城外小路飞奔。
副将仅带着千余人,自然不肯能拦下文聘、黄忠两员战将,没过一会便死于黄忠刀口,不过他的死,也为庞统争取了一线生机。
“决不能放跑了庞统。”文聘与黄忠杀了副将,根本就没回城的念头,此番夜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庞统给活捉回来。
至于为什么是活捉而不是击杀,这自然是诸葛的意思,要知道庞统虽投身江东,但其本身乃荆州士族大家之后,杀了他,对诸葛,对刘磐,都没一点好处。
“军师,夜里风寒,不如回府邸稍坐,文将军、黄老将军,很快就能回来了。”魏延站在城头,开口说道。性格孤傲的他,若不是十分佩服诸葛的机智,也不会如此开口了。
“不急,不急。”诸葛亮此时却没有太多笑容,庞统的确是败了,但这种败法,也太轻松了,就像是送上门来特求一败。
想到这,诸葛亮面色一僵,庞统素行险招,极有可能以自身为诱饵,如此做,却是极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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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风起东都 第四百三十九章 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