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方。 乱跑只会让她暴露自己。
可她还能去哪里?
她选择的地方,一定是别人看不到她,而她能静静等到他来的。
龙二认真看了看那三棵树,然后他停住了。他把头抬起,看向了高高的树梢。
一旁的铁总管惊讶地看着龙二猛地一下跳上了树,转眼不见了踪影。铁总管举头仰望,可惜枝繁叶茂,看不清什么。过了一会,龙二从旁边另一棵树上跳了下来,话也没留一句,拔腿便朝着停马的院门方向狂奔而去。
铁总管张大了嘴,他看到龙二怀里抱着一个人。他简直不敢相信,然而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忙迈腿也朝院子跑,他抓住一名护卫唤道:“快,即刻回府,让大夫准备,找到夫人了。”
年轻护卫得了令,上马急赶。比龙二快了一步回到龙府,传令做了安排。
此时的居沐儿身体僵硬,脸色铁青,气息微弱,早已不醒人事。
龙二不敢放马狂奔,生怕把她颠没了气,可又怕时间来不及,耽误了诊治。她在那树上可是躲了一天两夜,没水没食,受了惊吓淋了雨,这身上还一身的血迹,也不知具体伤到了哪里。
龙二越想越是怕,一路向她体内摧发内力,护她心脉。可绕是如此,到了龙府时,居沐儿还是没有半点转醒的模样。
大夫很快到了,把脉把了半天,越把脸色越是难看。
龙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着那大夫的面,连声大吼让下人把京城里的名医都找来。那大夫也不敢托大,这病人病情极是危险,若有旁的大夫来一起诊也是好的。不然这人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人也不好背这责任。
没多会,又请来了三位大夫。四人遂一诊了脉看了伤,个个眉头紧锁。
居沐儿背后受了一击,伤得颇重,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她强撑下来尤不觉。但极度惊吓,又受寒淋雨,不吃不喝吹了一日的风,纵是铁打的汉子也挨不住。
四位大夫一合计,开了药,施了针,又开了些化淤活血的外用膏药。
第一日,居沐儿的身体没那么僵了,虽仍未醒但呼吸顺畅起来,可没等大家高兴,她开始发起高烧,喝什么吐什么,吐得甚是惨烈,俨然要断命一般。
大夫们忙道不能再硬灌了,改用施针之法。
可熬到第三日,居沐儿的病情反反复复,退了烧,烧了退,牙关紧咬,药和水全喝不进去。病得没了人形。
大夫们没了法子,只期期艾艾地道“尽人事,听天命”。
龙二数日不眠不休,只守在居沐儿身边。他把她搂在怀里说话,他告诉她已经安全了,没人能再伤害她。他告诉她他回来,这次谁叫他他都不走了。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以为他们若无其事对方就还会与以前一样按兵不动。他求她快点醒过来,他说他再也不戏弄她了,再也不欺负她了。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买什么,只要她好好的,他一定什么都顺着她。
龙二与居沐儿说了很多话,说得嗓子哑了,说得眼睛红了,可居沐儿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每天都有人来劝龙二,劝他吃点东西,劝他睡一会。
他吃了。他看着居沐儿陷下去的脸颊,想着自己不能也倒下,他是沐儿的依靠,他错了这一回,不能再错了。于是他食不吃味的把饭菜全咽了下去。
让他睡,他也睡了。他抱着居沐儿,跟她说我们一起休息一会,不过等我醒来的时候,你也要醒过来。可惜他睡不沉,闭了眼一会便得瞧瞧她,而他瞧了这么多回,她一回都没有睁开过眼。
三天过去了,居沐儿状况越来越糟。加上她在树上躲避的一天一夜,这总共是近五天的日子。五日没吃没喝,五日灌药呕吐,大家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小。
大夫们又换了几个,没人敢说能救好,所有想到的办法都用了,没有任何起色。
龙三接到了消息赶了回来,在龙二完全失控的时候接管了龙府上下的事宜。他整顿人手,监管生意,应付府衙官差,还厚礼安葬了为此事牺牲的护卫,安顿了他们的家里。
而龙二状况再糟,也亲自给那些护卫立墓,重谢了家属。除了办这件事,他就再没有离开过居沐儿的屋子。
铁总管找了龙三请罪,说事情是发生在他管事的时候,他看到屋里有女尸便以为是二夫人,便完全没张罗人往树林里去寻人。如果早一点寻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也不会拖到现在这般。
龙三听得所有事情经过叹道:“你派人去树林也搜不出来,二嫂的口信,只有二哥能猜明白。所谓心有灵犀,外人是完全插不进去的。”
龙二觉得自己确实与居沐儿心有灵犀。情况这么糟糕,但他还是坚信居沐儿不会死。
“她不会丢下我的。”他总是这么说。“她知道如果她走了我会难过,她舍不得的。”
这话说得凤舞眼泪都掉了出来。她本是想劝二伯万事想开,如果真有万一也得坚强面对。可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就被龙二的话击溃了。
“你知道这世上有哪个瞎子能象我家沐儿这般厉害的?她不会武,她看不见,可她就是能杀了想取她性命的人逃到树林里等我回来。她受了伤,受了惊吓,她还怕冷,后头还有追兵,但她还能留下口信给我,还能拼尽力气爬上这么高的树。她很厉害,对不对?”
龙二絮絮叨叨地说道居沐儿的神勇,可没人敢应他,若是附合了他,给了他希望,最后若真是天人两隔,他该多失望难过?
可龙二不需要别人的附合,他对自己说:“这么难的事沐儿都做到了,现在只是小病而已,她就是调皮,她最爱气我了,她让我着急几天,过几天就会好的。”
大家面面相觑,劝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再逼大夫们想想良策。
救回居沐儿的第五日,几个大夫一起来找龙二,宣布能用的法子他们都用过了,但病人确实没有起色。最糟糕的是,她没有办法喝水进食,所以他们几个人商议过后,只能来告诉龙二爷,病人应该再拖不过一两日了。
龙二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冷冷地瞪着他们,好象完全没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他瞪够了,又转头看向居沐儿。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似乎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她就不会离开。
龙二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大夫们走了,仆人们立在一旁不敢说话。龙二就这般握着居沐儿的手坐着,坐到了夜幕降临。
余嬷嬷端了饭菜进来,想劝他吃两口。可龙二却是忽然开口:“她不会死的,她告诉我她不会离开我。”
余嬷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心道夫人何时有说过话。
龙二俯身把居沐儿抱进怀里,道:“你臭死了。不过现在不能沐发,要等病好了才行。什么?我也臭?我都没嫌弃你,你就莫嫌弃我吧。”
余嬷嬷看他自说自话,傻里傻气,老泪差点要落下来。她想起当初二爷执意要娶这居沐儿,他说他要娶一个特别的,就是特别到你不会在意她的样貌,不会在意她的性子的那种特别。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可现在她忽然懂了。
屋子里的气氛悲重。龙二抱着居沐儿,却听不到她的呼吸声响,他不敢放手,他无论如何不愿相信她会离开他。
他觉得心里冰凉,他觉得冷。
明明还不算入冬,为什么会这么冷?
这个时候,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闯了进来。凤舞大着嗓门喊着:“二伯,二伯,笑笑来了,笑笑到了,到大门口了!”
龙二一阵恍神,笑笑是谁?
然后他猛然醒了过来。他跳起来,不敢置信。
韩笑!百桥城的韩笑!
房门处,凤舞用力点着头:“真是她,马车已经进门了。当初你让我们请她来看看二嫂身子的,记不记得。她迟迟没回信,我都快把这事忘了,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她居然到了!”
龙二用力喘气,兴奋地脑袋有些晕。
所以他真的听到过沐儿与他说她不会走,她不离开他。那不是幻觉。
所以……
龙二直挺挺地站在房门处。他看见一位少妇打扮的女子提着一个大大的医药箱子由仆人领着朝此处急奔。在她身后,一个男人一脸不高兴地坐在轮椅上,由仆人推着紧跟而来。
看到这两人,龙二眼眶发热,他想他这辈子,再不会象此刻这般欢喜见到聂承岩的这张臭脸了。
83.妙手回春究缘由
百桥城里有百桥,但最出名的却是城里的大夫。
那是一座举国闻名的医城。
聂承岩虽是百桥城主,但城内最有名的大夫却不是他,是他的妻子韩笑。
韩笑年纪虽轻,却颇有奇遇。 一身超凡医术靠天赋靠勤奋也全靠个人的顽强意志。就这一点来说,龙二觉得与他家沐儿还是颇为相似。
此时情况危急,龙二丝毫顾不上与故人寒暄,韩笑知道有人垂死,也没打算与他废话。于是两个人闷不吭声,一起闯了进屋。韩笑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居沐儿,那面露死态的模样竟是比她想像的还要严重。她急奔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腕脉。
龙二在一旁把居沐儿所有的病情都说了,包括她两年多前瞎了眼睛,平日里怕冷,贪眠,前一段还发过烧,这次病一连数日都是呈什么症状,吃了什么药,用过什么医法等等,一口气全说了。还把大夫们开的方子,做过的诊断都拿了过来给韩笑看。
凤舞和余嬷嬷面面相觑,之前还觉得龙二疯魔了,该瞧大夫吃药了,现在一转眼他倒是神志清楚条理分明了。
韩笑把居沐儿的两只手腕都把过了,又翻看了她的舌和眼睛,拆了她手掌上的伤布看了她的灼伤状况。然后接过之前大夫们写的药方,又仔细想了一遍龙二所说的诊法。
“依症看,大夫们用的法子和药并无错处。”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她真的,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过吗?”
龙二听得她此言,心直往下沉。他耐着性子,把第一天带回居沐儿后大夫开始诊治,而居沐儿的身体状况等又说了一遍。
“所以她第一天有了些好转,之后发起烧来便再没好了?”韩笑侧头认真想着,又去把居沐儿的脉。
“她时常发烧吗?”
龙二努力回想:“她怕冷,便是暖和的天气里,她也是手脚冰凉的。有时候有些风寒症状,但睡一觉或是过一日又无事了。”
韩笑点点头,她放开了居沐儿的手。转身打开她的药箱子,从里面摸出一只白色小瓷瓶,然后她刺破居沐儿的手指,用力挤了几滴血进小瓶里。过了一会,她拿那小瓶与龙二看。
龙二皱着眉头盯着瓶子里的小胖虫子,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是白龙绵虫,它只有一个用处——试毒。”
龙二惊讶得张大了嘴。
“它原是雪白通透,如今却逞淡淡的灰色。”
龙二瞪着那虫子,说实在的,于他来看,这虫现在还是挺白的,但他看不出异样没关系,他信韩笑。
“沐儿身上有毒?”
“不是最近中的,是旧毒。”居沐儿开始从她的药箱子翻出瓶瓶罐罐摆在桌上。“从脉相上查不出来的旧毒,想必是有数年了。她如今脉极弱,更难察觉,如若不是那些大夫医术高明,把所有能用的药和法子都用了,我也不能这么快排除其它。”
“那你能救沐儿,是不是?”
韩笑没应他,只挑了个小瓶,扳开了居沐儿的嘴,往她喉间滴了两滴药汁。
看得药汁滴了进去,而居沐儿也没甚反应。她这才回话:“你说喂什么她都吐,依她现在状况,不能再灌药。望这两滴能保她不断气,我再想办法。”
龙二不知道她喂了什么,他又问一遍:“你能把她救回来,对不对?”
韩笑又看了看居沐儿灰青的脸色,这才转向龙二:“目前我只能推测是内伤重病引发旧毒之症,毒性又阻了医药救治之术。但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这解法还得琢磨,何况她眼下只剩下一口气在,经不起任何折腾。我来得晚了,做不得任何保证。”
一股寒意哽在龙二喉间,顶着他吐不出半个字来。
韩笑没理他,只拿了笔刷刷地列了个单子出来。“请准备这些,她命悬一线,务必尽快。”
铁总管一把接过,火速向外奔。
韩笑转向龙二:“龙二爷若是无事,请暂避可好?”
“不好。”龙二直挺挺站着,硬邦邦地答。
“不好我们便走。”开口说话的聂承岩。“笑笑,我们回去了,龙二爷架子大,不需要大夫。”语气比龙二的还硬。
龙二转头瞪他一眼,咬牙忍耐。
“二爷,尊夫人治伤疗毒需受不少苦楚,你在旁无益,她定也不想在你面前如此狼狈。”韩笑这话说得象是居沐儿仍有意识,这让龙二没由来热了眼眶。
他知道韩笑说得有理,他知道他在这帮不上任何忙,而他也不想让居沐儿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盯着居沐儿看,看着看着,向韩笑认真施了个礼:“万事拜托!”
韩笑郑重点头。
龙二再看一眼居沐儿,然后转头走了出去。
屋子里很快清空,韩笑列的东西也送来了。她留下了几个伶俐丫环,加上凤舞和余嬷嬷,关上了屋门,开始为居沐儿治病。
屋里灯火通明,屋外也是灯笼盏盏。
龙二没走远,他就坐在院子里,盯着屋门看。
聂承岩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那张死人脸很不满意。“人还没死,你摆这个脸给谁看?”
龙二压根不想理他。
“笑笑手底下还没有死过人,你那夫人还没那么强,能破笑笑的福运。”
龙二转头看了他一眼,大晚上的,这家伙突然安慰起人来真是怪吓人的。天要异象了?不过既是提到了“福星妙手”,龙二心里莫名有些踏实了。韩笑经手无一死例,这个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家沐儿定会无事。
“其实你也该反省检讨,为人刻薄,视财如命,许是害了她也不一定。”
龙二本就对这事充满内疚,是他疏忽,错估了对手的举动,本以为对方会如过去两年多一样不会妄动,没想到却是突然发难。是他大意才会让沐儿身陷险境命悬一线。他又悔又痛,如今聂承岩却拿这来讥他。龙二压着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当下怒吼一声,直接掀了院里的小石桌。
聂承岩却是不惧,一抖手,一条黑色长鞭抽开桌面,卷向了龙二。龙二一跃而起,避开那鞭,翻掌就朝聂承岩拍了过去。
屋子里在救人,屋子外头在打架,两边都忙得如火如荼。
院子里的仆人们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二爷请来的贵客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龙二与聂承岩打得难解难分,他几日吃不好睡不着,体力精神大大受损,这下虽是拼尽全力,但聂承岩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两个人把院子毁得差不多,龙三回了来,看了这一幕也是吃惊得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得屋子里居沐儿一声凄厉惨叫。
龙二吓得不管不顾便要往屋子里冲,聂承岩鞭子一卷,拦腰将他拉住,龙二红了眼翻掌一震,将聂承岩震开。聂承岩轮椅向后一滑,冲龙三大叫一声:“拦着他。”
龙三反应过来,上前将龙二从房门前架开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没人出来宣布死讯,也没人出来说居沐儿醒了。一切都如从前,似那声惨叫没发生过。
龙二死死盯着房门,扶着龙三的手臂才不致坐倒在地。聂承岩在一旁凉凉道:“她方才半死不活,如今有气力叫了,也算有好转了不是?”
龙二慢慢转头瞪他,这什么歪理?这家伙也是学医的?
龙三把自家二哥扶坐在石椅上,又对聂承岩道:“你好好说话,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可没想安慰他。”聂承岩趁机又白龙二一眼。他与龙三是过命交情,与龙二却是水火不容的。这人不但与他抢药材生意,还敢与笑笑说让笑笑嫁他。这怎么算都是夺财夺妻之恨,虽然未遂,但是也恨!若不是现在笑笑在那屋里,他想在外头等她,才不愿与这龙二呆在一处。
三个大男人在屋外大眼瞪小眼,熬了大半个晚上。天将明时,屋门忽然开了,凤舞猫一样钻了出来又迅速把门关上,大声道。“笑笑说了,能救活!”
三人除了聂承岩,其他两人都跳了起来。凤舞笑咪咪地又道:“笑笑说半日内二嫂就能醒,让按她的方子煎药熬稀粥,只要喝下去不再吐了,便能慢慢好转的。”
龙二喜不自胜,待要进屋,凤舞却拦着:“笑笑在给她擦药酒,说暂时还不能进去。别着急,我们先吃个早饭,回来该差不多了。”
吃早饭?
三个男人一起瞪她。
聂承岩心道他家笑笑还在辛苦忙碌,她溜出来是想自己吃早饭?龙二却是想着谁有心思吃啊!只有龙三是叹息,他家这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