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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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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爬摔下楼梯的声音,她又觉好笑。 其时俗世间人妖混杂,但以貌取人的还是有很多,那伙计现在肯定以为她是什么妖怪。

记得以前她跟着老先生从头学习,因为容貌出众,难免有人觊觎,或出言挑逗,或动手动脚。那会儿她还小,从没遇过这种事,又尴尬又郁闷。先生把跟了自己几十年的防身灵兽猛虎送给她,一旦遇到轻薄狂徒,就让猛虎现身。这招从十四岁用到现在,百试百灵,让耳根子清净不少。

说起来,那会儿她还真是闹了不少笑话,譬如买东西总是忘了给钱;不会梳头发就随便扎两只歪七扭八的辫子;因平日里的衣服不是绫罗就是绸缎,第一次穿粗布衣服,身上起了许多红点,痒得一个劲扭;第一次做饭不会把肉切块,不会放油,就用水把那块五斤重的肉给煮得半生不熟,害老先生吃了拉肚子。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笑话也越来越少了。到后来,穿粗布衣服、吃酱菜泡饭、睡茅草冷炕之类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不在话下。

她越来越不像帝姬,她越来越自由自在,一颗心宁静安详——在最绝望的时候,她从未想象过自己还能活得这么好,父皇母后还有二哥他们,如果在天有灵,应当也会很欣慰吧。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把容貌与歌舞当做骄傲的帝姬了。

快十八岁的时候,老先生仙逝了,临死前给了她两颗珍藏的药丸,黑色是可以改头换面的,红色乃是解药。将想要变的那人名与八字写在符纸上,烧成灰和水吞下药丸,这样的改头换面,就算天神下凡也认不出。只不过一来这种药有剧毒,二来借用八字乃是逆天之行,半年之内必须服下解药,否则性命不保。

覃川曾想过扮作皇后的模样,年纪大一些更不容易被人发觉,但自己本身年纪在这里,若是好端端一个大娘突然做少女状娇笑,那难免尴尬的很。

最后还是扮作阿满,提心吊胆缩着脑袋在香取山过了半年,到底是取到了魂灯。

她从牛皮乾坤荷包里取出魂灯,放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它都是一座破旧的青铜烛台,打开盖子,里面的灯芯倒是崭新的,不晓得倒点油进去能不能当灯火用。

正想得出神,忽听门上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她只当是伙计过来送肉的,随口道:“放在门口就好。”

没声音,隔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了,不紧不慢,像是逗她玩儿。覃川把魂灯放回牛皮乾坤荷包,死死系了带子,一面道:“谁?”

依然不回答,依然不紧不慢地敲着。覃川有些恼火,过去轻轻开了门,说:“有什么事?”

门口那个男人身材修长,眼底一颗泪痣,笑得天真温柔,眼里却隐约有疯狂的暴风雨聚集。他笑眯眯地看着覃川瞬间变色的脸,慢吞吞说道:“上来送肉给姑娘的。”

覃川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装傻?没用。虽然不知是什么时候,但这人认得她的原来模样。出手对付他?更没用。她肯定打不过他,万一激怒他,就更糟糕了。

还是赶紧逃跑最是上策,比速度,她不信会输给他。

她把门一关,插死,打开窗户就跳了下去。刚一落地,就见傅九云倚在墙上望着她,那笑容,简直无法形容。覃川背上的寒毛一下子全竖起来了,四处看看,无路可逃,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九云大人,真的是你?我还不敢相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她说,然后走过去,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让她软弱

傅九云低头看着她,慢悠悠说道:“不快,本该在你冒充山主弟子的时候就抓住你这小贼的。”

覃川干笑道:“人家素来仰慕山主英明神武,打心眼里期盼能做他老人家的弟子。”

他了然并且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有这样伟大的心愿,我当然要成全。这便跟我回去,山主也在等着你,做弟子一事,自然好商量。”

语毕不由分说,拽着她的后领子便要走。覃川手忙脚乱,好似即将进入屠宰场的猪仔,吱哇大叫:“九云大人!还是不急着回去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傅九云出手如电,突然将她腰上系着的牛皮荷包攥在手里,冷冷一笑:“是么?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呢!”

覃川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赖着就是不放:“大人你又要抢我的银子?!”

他看着她,还是冷笑:“很好,覃川你真不错,到这个时候还跟我装蒜。”

他真的没见过这种女人,胆大妄为,坑蒙拐骗,顺手牵羊,完事了被抓个正着,居然丝毫不心虚,还敢东拉西扯,连一丝愧疚的心都没有吗?纵然是离开,也不肯光明正大的离开,弄了多少小手段,钻了多少空子,将别人的心意当做一团烂泥,用够了随手就丢掉。

起初以为那被烧焦的尸体是她,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他至今仍不愿回想。上一次是阴差阳错,他没有能够在身边保护她。这一次已经牢牢抓住她了,可发觉她是一条无比滑溜的小鱼,抓得再紧再牢,她也能从指缝里钻出去。

“覃川,你就是去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我掌心。”他的手指猛然一紧,捏着她的手腕,犹如铁钳一般。她疼得咬牙切齿,连声大叫:“我不逃骨头就要在你掌心被捏碎啦!”

傅九云全然不理会她的装模作样,拽着手把万般不情愿的小姑娘往前拖,正大光明地从客栈大门进去。伙计们见他眼生,见覃川倒是眼熟的,因看傅九云沉着脸,很有些凶神恶煞,只好涎着脸赔笑:“大爷您是吃饭还是住宿?”

他看也不看,从怀里取出一粒珍珠掷向掌柜的:“客栈我买下十天,把大门窗户全关好,钉上铁条,一律不许进出,狗洞也别忘了封上。”

他回头看着覃川有些发白的脸,讥诮一笑,低喃:“小川儿,咱们,慢慢耗。”

覃川在被提上楼的那段时间里想了无数个脱身的法子,奈何没一个派的上用场。此人个子比她高,身体比她壮,本事比她强,鼻子比狗还好使,真要铁了心看住她,就算马上背后生出十双翅膀也飞不走。

钳制住她的手突然松了,她连退三步,撞在床上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只听“咣”一声,房门被他用力摔上,还反插了好几道。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立马不争气地开始狂奔,瞠目结舌看着他冷笑着慢慢走过来,一面还在脱身上的大氅。

“……你、你要做什么?!”覃川赶紧护住自己的领口,想往后退,但后面好像是床,这位置简直是大大的不妙。

“你说我要做什么?”他笑得狰狞,大氅的带子打了死结解不开,他恶狠狠地一把扯断,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令她胆战心惊。

“别过来!你别过来!”她连滚带爬,绕到桌子后面,抱头大叫:“上次献身你说不要!这次没机会啦!”

“是么?大人我就爱这强迫的调调。”大氅一甩,覃川只觉腰被什么东西勾住,一股大力传来,实在抗拒不得,踉跄着跌在床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凄凉地喊道:“我三天没洗澡啦!”叫完也不知死活,赶紧先把眼睛死死闭着,不知他的魔爪何时落下。

谁晓得等了半天,此人没半点动静,覃川小心翼翼把眼睛撑开一眯眯缝,却见他只脱了大氅,里面的衣服半点不乱,正端了一杯茶盘坐在床头吹那热气。见她偷看自己,他便嗤笑:“把那怀春的心收拾收拾,赶紧给我坐好了!”

不知道到处春 情盎然的人是哪个?!覃川再次无声地咆哮,兔子也没她快,哧溜一下便跳起来,靠着床沿只坐下去一点点,笑得憋屈极了:“九云大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九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半垂着头,在轻轻吹茶面上的热气,或许是因为没有笑,他看上去有些阴郁哀伤。覃川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原本被她刻意压制的诸般愧疚感激,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情,突然就从另一扇门里钻了出来,此刻的短暂沉默好像也被染上了暧昧的味道。

“你现在还是叫我大人?”没头没脑地,他突然问了一句。

覃川有些不安,盯着他手头那只杯子上的拙劣花纹,解释:“我是叫习惯了……”

傅九云对这个答案无动于衷,只自顾自地喝茶,甚至像是在出神想什么事情。覃川原本以为他至少会狠狠欺负她几下,最不济也是骂一顿,可他千里迢迢不知用什么法子追上来,竟好像只为了坐在她对面发呆想事情。

“九、九云……”覃川暗暗咳了一声,去掉大人两个字,叫着真别扭,脸上好像还有点发烧,真真没用,“那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边离香取山已有很远了。”该不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她下了什么秘密咒文吧?

傅九云还是不回答,他忽然动了一下,从腰间取出一幅卷好的画轴,比平常的画轴要大上好几倍,一根红丝带系得匀称漂亮。

“这个先给你看看,这东西我花了许多晚上才画到一半。”他的语气淡若清风,好像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覃川呆呆盯着面前那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画轴,突然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似的看他一眼,脑子里一下就乱了,好像无端端生出一只大手把她摇得晕头转向。慢慢伸出手,将红丝带解开,画轴用的纸很新,还带着他身上的温暖。

一点点打开,纸上画的却是一座她再熟悉不过的宫殿,从小到大十四年,她就是在这里成长起来的。景炎宫,大燕皇宫中最美丽的宫殿,宫中种满了垂丝海棠,她离开的时候,那些花儿刚刚开放,只是无人有心欣赏其美丽了。

覃川的手一软,画轴摔落在地上,她喃喃地,只说出一个字:“你……”

话音未落,眼前幻象陡生,四周满是娇红嫩白的垂丝海棠,她就坐在花海中,看着风把花瓣吹起来了,拂过衣角。景炎宫中人来人往,父皇母后安详地坐在她身边,只是面容模糊。大哥他们也都在,每个人都是面容模糊,唯有二哥眉眼灵动,笑吟吟地蹲在自己面前,唇齿翕动,像是要对她说话。

“二哥!”她叫了起来,伸出手要去抱他,可是双臂一搂之下只是空,她几乎要从床上滚下去。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覃川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傅九云看,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他却扬了扬下巴,柔声提醒:“那边。”

覃川转过去,果然见到阿满端着茶水款款走来,平和清淡的面上挂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将茶壶放在她手旁。

“别、别走……”她下意识地去捞她的手,自然又是一场空。

她明白的,这些只是仙画做出的幻觉,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摸不到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她真的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可以再见到他们,活生生的,在对她笑,在她周围说话走动。这一切简直像一个突如其来的美梦,她硬生生被砸进去了,舍不得出来。

覃川突然缩回手,死死咬住牙,困在眼里的泪水撑不住掉下一颗。她就有那么倔强,再也不许第二颗落下,只低声道:“……公子齐?”

傅九云将画轴收好,重新卷起,系上红丝带:“等全部画好了再送给你。当我确定你是帝姬的时候,便想这么做了。”

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又问:“公子齐?”

傅九云别过脑袋,淡然道:“公子齐也好,傅九云也好,只是个名字罢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一次公子齐没能陪着她,他总是迟到一步。这一次,傅九云会把她抓住。”

覃川傻傻地看着他,眼泪不小心又掉下来,她赶紧用手擦去,像是不允许见到自己软弱。

傅九云对她笑了笑,伸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你看,她连放声大哭都不敢,她活得真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姑娘?”

覃川唇角一弯,想笑回去,可实在笑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要让她变得软弱。”

他的拇指慢慢摩挲到她脸颊上,把未干的泪痕抹去,声音好轻:“我想她过一个女人该过的幸福日子,软弱些也没关系。很早以前,我就这么想了,现在这个想法一点儿也没变。”

她像是逼迫自己似的,奋力躲开他的手,用袖子捂住脸,把那些不争气的眼泪全部吸干,再抬头的时候,除了眼睛发红,一切都和平时没两样。

“……那不可能。傅九云,把东西还给我,我有要紧事。”她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平淡地索要荷包。

卿心如铁

傅九云看着她摊开的掌心,上面的纹路清晰而且深刻,这样的人性格倔强,不轻易听人言。这只手曾经也是柔若无骨,纤白娇嫩,被万千人捧在掌心呵护。到如今上面有了大大小小的厚茧,甚至一只指甲断了也被放着不管。

他这一生牵过许多女人的手,有纤细的,也有丰满的;有矜持的,也有奔放的。风流一笑便可轻轻放开,无牵无挂。诚然她们都是无比美丽,可是那些曾经耀眼的美丽,与这双经历过风霜的手比起来,仿佛都黯淡了颜色。

做公子齐时,爱上她鲜艳灵动的颜色,像是于灰色凡尘间忽然遇到知音,万千人在她之前,万千人于她后,独独她的东风桃花打动了他,万分贴切,千分符合。或许在世间她并不是最好,但在他心底,再也没有比她好的了。

他曾想,她会是开在清池中的一朵娇莲,会是被人宠溺地养在心底的一只小鱼儿,会是画廊下、雪月中,一段妩媚绕梁的琴声。

直到她陨落在人世的沙漠海里,却倔强地开出荆棘花来。

傅九云紧紧握住这只手,失而复得似的。心底有个声音问他:会放开吗?

“……绝不。”他回答出声,将她一把拉过来,甚至有些粗鲁的揉进怀里,“覃川,你休想。”

“那是我的东西!”索要不成,覃川恼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试图去抢自己的牛皮荷包。

傅九云咳了一声,一根手指勾住她脖子上的胸衣系带,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几日不见,小川儿还是这么热情如火,这便要献身了么?”

她吓得急忙滚到角落,使劲摇头。傅九云笑吟吟地当着她的面把牛皮荷包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略有些惊讶:“哦?这竟然是乾坤袋?”

他在里面掏一下——抓住一件半旧衣裳来,再掏——一包干粮,继续掏——桂花头油、梳子、碎银子、各类常用药丸、一沓白纸……这只拳头大小的荷包里装了不知多少东西,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件难得的仙家宝物,故而取名乾坤袋。

最后,他掏出了魂灯。覃川脸色一沉,正欲行动,忽听他缓缓说道:“不要妄动,川儿,你还早得很。”她刚准备伸出去的手只得极度不甘地缩回去,神色阴沉地看着他掌上的魂灯,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傅九云将魂灯掂了掂,含笑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这件神器有多危险么?真正是胆大包天。”

她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目光平淡。

他把魂灯装回去,连着宝贵的乾坤袋一起塞进自己怀里,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这东西不能给你,我要带回香取山,你也跟我走。”

她目光微微闪烁,低声道:“我不会回去。”

“左紫辰已经离开了香取山,玄珠也追在后面走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回来。你大可不必担心有人会认出你。”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变得温柔,“川儿,不要再孤零零的,你还有一生一世可以活。”

一生一世吗?她的鼻尖猛然一酸,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疼得厉害。勉强清了清嗓子,她声音沙哑:“我的一生一世,只有现在了。”

说完她忽然直起身体,像是打算伸个懒腰,傅九云忽觉面前杀气逼人,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猛兽正对着他狠狠扑下。覃川犹如脱兔般跳了起来,厉声道:“猛虎!咬他!”

平空陡然出现一只硕大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向傅九云的脑袋,躲也来不及躲,他的脑袋一偏,那满嘴的利牙尽数咬合在左边肩膀上,他登时闷哼一声,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半边身体。

覃川面沉如水,飞快从他怀中将乾坤袋取出,转身推门便走,逼着自己不许回头。

打开的房门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大力摔上,“卒卒”数声响,她耳边一阵刺骨的凉意,数十根通体银白的寒光射在门上,将其钉死。傅九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竟带着一丝阴森狂怒:“覃川,你还想去哪里?”

她猛然转身,却见他掌心有银色电流吞吐,一把盖在猛虎头上,瞬间就将这厉害无比的灵兽打成碎裂的光点。覃川的心跳几乎停了,僵硬地靠在门上,动也不动。

傅九云低头看看自己半边染血的身体,撕开领口,肩头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她是真的要杀他,冷血冷心,毫不留情。他越是一言不发,覃川就越觉得呼吸急促,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她无法喘息。

眼前突然一花,脖子被一只炽热的手掐住,她无法选择任何抵抗,被动地被他狠狠甩在床上,脑袋撞中床板,一阵晕眩。身上又是一重,她惊恐地睁大眼,在眼前下雨般的金星里,只能勉强看清他阴冷的眸子,凑那么近,像是要将她生嚼下肚。

胸前一凉,衣服像是纸片似的被他瞬间撕碎了,覃川霎时间感到一种绝顶的恐惧,偏偏又因为这种恐惧而全身僵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肩膀上一阵剧痛,是他毫不留情咬上来,真要吃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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