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知道陵翁主是怎么死的吗?”
“服毒自尽。”
“是,您可知道那毒药是我亲手所制?她自小身娇体贵,绝不愿意受酷吏张汤一般卑贱之人的折磨。她不必求我,我也知道她最好的归宿是什么。于是我亲自上山采药,亲手一根一根捣碎、研磨、提纯——生怕药效拖沓不能一次致死。我不忍心让她疼。我爱她爱了十年,无怨无悔。她死的那一天,我比平时更爱她。她死后,我痛不欲生,但是痛到深处竟是幸福——至少她是死于我手,而不是那些把她当成玩物的张次公或者田玢等人。她的灵魂会在我的手上永生。因为爱她我才愿意她死,爱之深,毒之纯。夫人,有时候爱一个人不一定是甜言蜜语和长相厮守。”
明珠骑在马上,任由霍间庭牵着。
爱一个人不一定是甜言蜜语和长相厮守?是吗,霍去病?
只不过,他们的长相厮守本就是一个妄想,他们只剩下五年了……
入春以来,明珠一直忙着打理院子。
毕竟这府第已经有女主人了,明珠不愿意看着它还如常年一样的荒芜。从平阳府,大将军府等各处讨来花种、枝丫,霍去病不在,明珠又不爱使唤人,仆人们也就闲了下来。于是,春天天气刚刚暖和,闲得骨头都生锈的人们全都跑来帮着栽种花草。
前院是霍去病的门面,是客人们来往的主要场所,将士们会骑马前来,贵族们会驾车前来,所以前院不能太花哨,不能阻了马匹车辆行驶。明珠只叫人在边角和墙根栽了几棵香樟树。待到夏天一来,香樟树清雅苦醇的味道便会溢满整个院子。
至于后院,那就自由多了。这里大都是府里的主仆生活的地方,即使来客,也大都是女眷。所以明珠可以自由装置,尤其是西楼附近。明珠很想在院墙附近种植上满满一圈的蔷薇科植物,比如玫瑰。这些事情,还是多亏了霍间庭。
玫瑰,蔷薇,月季……各种图样并且标记了每种花的颜色和香味,连芽孢状况都有提到。真从来不知道霍间庭这个杂货铺一样的屋子里还有什么不能有的东西。
“夫人放心,最多半个月,我便会把您要的花种送上。”
明珠感激的道谢。霍间庭对明珠不知是怜悯还是认为彼此是惺惺相惜的,总之他对明珠不再有那么多的狠脸色。路遥知马力,日就见人心,她明珠是什么样的人,他终究会知道。她不仅宽心,哪知道——
“夫人这样一个奇巧玲珑的人,怎么会这样的痴呢?”他突然地说。
“先生是什么意思?”
“霍某欣赏夫人的所有,单单厌恶夫人身上一点。”
明珠冷笑:“人无完人,我不奢望得到先生的欣赏。”
“霍将军的女人,最最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偏偏夫人有心要做。”
“明人不说暗话,先生为何说话总是如此隐讳?”明珠轻蹙,忍住怒气。
“……夫人好走。”
他下逐客令?明珠即生气又尴尬,草草的俯身行告辞礼。
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明珠想不通的。比如来到这个时空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比如霍间庭对明珠的意见究竟源于何事,究竟是何事?而明珠对于她不明白的事情所采取的解决方式便是不予追究。在究其因为而不得其所以的时候,人类西魂编造各种谎言虚构各种实事来解释,满足,仰或搪塞自己。并且忘记最初要尊重的客观。明珠是个痴人,她向来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情,在乎那些自己爱的,和爱自己人。
霍间庭?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最后明珠如愿的在后院的墙围处和西楼后面的空地里种满了玫瑰。霍间庭说话算话,带给明珠的不仅是许多玫瑰花种还有更好的修饰园子的建议——池塘里种上荷花,其余地方还是栽种一些翠绿的海棠树和龙须草,让府里的大部分基调以苍绿为主,点缀一点小花就好。这毕竟是她和霍去病一起生活的地方,欢女人气太重。
也许,霍间庭对她而言,是一个多啦A梦。
至少现在是。
这日明珠去大将军府和平阳公主说话。平阳公主自从见了明珠给卫伉和卫少儿造的像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叫明珠给她画张画。明珠也不能总是推辞,何况平阳公主对她日益周到,从言行交际到生活琐事都事事护着她,她现下总是要做点事情来回报。
“明珠,你看我是这样坐吧。”平阳公主在塌上端坐好了。
“公主生来就是富贵之相,怎么着都好看!”燕青抢说道。
平阳公主一抿嘴:“这小丫头嘴是甜着呢,就是没大没小的。”
“吆,公主这话说得,这长得好看还不行夸了呢。那以后小的就别说话了。夸了就是没大小,这不夸的话,不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嘛。”
“哈哈,燕青的嘴可越来越了不得喽。”
“嗨,这不还是跟谁随谁吗,跟在我家小姐后头,说话可不能扯她的后腿啊。”
“这可不敢当啊,你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呐。”明珠敲燕青的头,“去,磨墨!”
燕青笑着那钵盂出去盛水。
明珠打量平阳公主开始在纸上打草,宽额、长眉、杏仁眼,浑身上下都得用饱满二字来形容。
屋子里少了燕青一时间静了下来,明珠作画时抬头打量平阳公主不禁显得有几分尴尬。这头平阳却是大大方方的盯住了明珠看。
“我倒是少有这么细致的打量你,你倒是生得秀气呢。”
“公主净跟着燕青胡闹起来了不是。”
“谁跟那丫头瞎搅和呢。你这般的性情也怪不得去病喜欢你。”平阳笑看害羞的明珠:“去病从小就任性,这也怪圣上给宠出来的毛病,连卫青都不敢太训斥他。生怕这头训完了他,那头自己就得遭皇上一顿训斥啦。呵呵。”平阳说着自己先笑出来。
“就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小太保,竟是被你给降伏了。”
明珠只笑不语,卫子夫平时也这样说,可是现在明珠的心里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似的,总也不宽心。
“不过去病这孩子也确实讨人宠,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像他舅舅半天都憋不出个字儿来。人也聪明,怪不得陛下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亲。”
“公主说的,这朝廷上下谁不服气大将军的气度为人,倒是去病,说什么就是什么,向来独断,他那样的狂妄性子怕是处处结仇。”
平阳顿了顿,眼神放出很远:“只要你把握住了皇上,得罪了天下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卫青就是不懂这点,处处唯唯诺诺的,哪有个大将军的威风。”
明珠对平阳公主比划一下额头,示意她不要动气。“明珠反而敬仰大将军的处事呢,那才是真正的大将风度。凡是有度,尊让有礼,势必是后世敬仰的名垂青史的英雄典范。”
平阳摇摇头,笑颜逐开。
“哟啊,说英雄呢,那不是说卫将军就定是霍将军,还是俩人一起说呢”燕青进来插嘴道。
平阳白了燕青一眼。
燕青把水钵往桌子上一搁,怔怔愣了一会儿神,“不知道咱们平阳侯打仗怎么样,这第一次出征又没经验,可别伤着了。”
明珠停了笔:“曹?平阳侯也去了?”
平阳停了笑,换一幅认真的样子,“看来,平阳府上要添一个好媳妇了。”
如果平阳的儿子曹襄立了战功,那么迎娶卫长公主的事情就会定下来?
一阵静场,个人怀个人的心事。
卫高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趴在地上直磕头:“公主,夫人!将军从宫里带信回来了!”
“怎么说?”
“霍少爷,不,咱骠骑将军打了大胜仗,跑了好几个国家,一直跑过了焉支山千里有余,砍了首级八千余,其中还包括这王那王的,据说还抢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捷报先到,大军正在回师,不几日将军就到长安!”
“行啊,这小子!这才几天啊就把胜仗打的这么漂亮!”平阳站起来,“叫我算算,按功行赏……怎么也得赏个千户啦!”
“两千户。”明珠说。
平阳惊讶的回头看她,明珠才知道自己矢口,“我也是瞎算的。”她低头说。
卫青推门进来,灰白须发,棕色朝服。
明珠行礼,卫青点点头。
“新婚不久,去病就出征。可是为难你了?”他问。
明珠摇摇头,眼泪直打转。
卫青捻捻胡子:“等他回来好好聚聚吧。”
府里的花种发芽了。
嫩绿的丫,白色的茎,小小的一粒粒排列在棕黑色的泥土中。日近傍晚,明珠只管蹲在地上痴痴的看,痴痴的等,她似乎听见这些小芽咕噜咕噜吸水的声音,看见泥土缝隙中潮湿的水渍被它们喝的干净。她恨不得这些枝丫能在一天之内长高,然后开花。
“夫人!夫人!”燕青大喊着跑过来。
“站住!”明珠喝道,“不许再往前!”她站起身,踮着脚尖走出花圃。
“哎!夫人,将军回来了!在西楼等你呢!”
“我知道了。”明珠弹掉身上的泥土,“天塌下来了,你也不能踩了我的花苗。”
“夫人您怎么不激动呢?”燕青帮着给她整理衣裳。
还未到西楼,明珠就远远的看见他的身影——高大,挺拔,一如从前。
他来回踱步的身影定住,他看见了她。
明珠徐徐的走上前,记忆里面他和现在看见的他,一样,又不一样。他的五官比她脑子里的更棱角分明,眼睛更黑。还有他浑厚的呼吸声,她好怀念。
一切近在咫尺。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淡淡的说,回头就进了屋里。
霍去病期待的眼神瞬间变得暗哑,他匆匆的跟进来,努力平息他急促的喘息。
明珠擦拭了双手,在几案前坐下,从陶罐里掏出她要种植的第二批花种开始察看。
霍去病蹭过来,坐下,唤她。她不在意的应一声。
他的手伸过来盖在她的手面上,他的大手粗糙手背干裂的缝隙里藏着些细细的干土,手心里的茧子挠的她痒痒:“你做什么去了?”
“在院子里种了些花。”明珠把手抽出来。
“什么花?”
“玫瑰。”
“玫瑰?”他拉过她的手,搂进怀里。
“是月季花的一种……我还想种些蔷薇,可以吗?”
“你想……”他的鼻息在她的脖颈上绕来绕去。
“我想……”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冷淡,努力躲避他的亲昵。
“你想?你想我不想?”他把缩成一团的明珠又拉近一点。
明珠生气的站起来,“你又来这一套!冷一阵子热一阵子。你只管你自己高兴,想亲近我的时候就回来,不想亲近的时候就走开,数月不见。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你怪我冷落你?”
“你要冷落我便一直冷落好了!不要时冷时热……我受不了!!”
“过来!!”他的脸上的咬肌一硬,眉头紧皱在一起。
明珠依然抬高下巴,不依不饶。
霍去病大步蹿上来,打横抱起她往床榻上放。明珠推他,一仰头对上他的眼神,泪水就不争气的哗哗直流。
他紧皱的眉头松下来,把她放倒在床上,“哭什么?我又没怎么你。”
“你还没怎么我!你说的话都不算了!你生日自己过去!你出征整个长安的人都告诉,就我不告诉!霍去病,你把我当什么?你走,你走,回你的军营去!回你的漠北去!”
他攥住她不断捶打的手,拿到嘴边亲吻:“我……是故意的,随你骂我好了。”
“故意的?你想怎么样,这么对我很好玩吗?”明珠抽回自己的手。
他盯着明珠因生气而泛红的双颊,然后便像一只寻着腥味的猫一样缠到她身上来,试图亲吻她的脸。
“霍去病,你任性也要有个理由!你……你走开……”她边躲边骂,最后被逼到床榻的一角,再也无处可逃。
他双手支在墙上,眼睛在她的唇眼之间扫来扫去。扫的她的脸上泛起阵阵的热浪。
“我有三个月没碰你了,难受的要死。那自此我再也不冷落你,一直亲近你可好?”
明珠死撑着面子发出一声“哼。”
他笑,“我不管,我得先要了你。”他低头含了她的唇,深深吮吸,一双大手开始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
她的欲拒还应不断的挑起他的欲望,吸引他进入她的身体。
他在她上面纠缠,呼唤她的名字……
她轻轻的翻个身稍离开一点,他的手就寻觅过来,重新把她揽进怀里。
身体被他一动,她睁开了眼。几个月来已经养成了独睡的习惯,对于他本能的拥搂她的动作,她竟有些不适应。这热气腾腾的怀抱,她是如此的想念,明珠贪恋的把脸贴上他的平滑的胸膛。
“将军……”又是霍武。
霍去病一动,明珠来不及想就闭上了眼睛假装熟睡。
“知道了。”他小声地冲门外说道,接着霍武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等了一会儿,没有他起床的动静,难道他也有赖床的时候?明珠闭着眼睛正想着,他喘着的热气扑面而来,接着是他的吻,蜻蜓点水一样的落在她的唇眼耳鼻,无处不至,反反复复。
幸好天色没有大亮,他看不出来这时的明珠早就已经被他吻得面红耳赤。但是,他要是再吻下去,她的心跳声一定会越来越响,像打小鼓一样咚咚出声。
他停下来。
他起床,更衣,洗漱,一切动作都是整齐快速。
明珠睁开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一行一动。
好久不见,霍去病……
回味着他的吻,明珠不禁难过——
还要再有多少次分离才能相守?还有多少次这样的缠绵能彼此给予?
……
霍去病收拾妥当,回头却寻觅不到佩剑。他在床榻旁寻找,他肯定是昨天亲热的时候解在床上了。扫视一周,只见明珠睁着漆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正是他的佩剑。
“醒了?”他温柔的在床塌前蹲下。
明珠放开佩剑环上他的脖子,戎装上面冰冷的金属盔甲紧紧地与她温暖的肌肤相贴。
“当心着凉。”他说着试图拉开她。
“不!”她执意搂住不放,“你又要出征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夏天还要有一场仗要打,我知道你又得天天去操练营了,然后我又是每天都看不见你了……去病,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很贪心。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能有一天是一天。你不要总是离开。”
他听得有些茫然,明珠捧着他的脸认真的说:“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不要离开我,去病。”
他笑起来,笑的越来越大声,笑的越来越开心。
“明珠,和我一起出征吧。”
“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跟我一起上操练营,夏天跟我一起出兵匈奴。跟我在一起!”
“我怎么行呢?我不……”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天天在一起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一定会拖你的后腿的。”
“我教你啊!”他认真的说。
“不行……”明珠睁大了眼睛,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驰骋沙场的人,她讨厌野营,讨厌军训,讨厌……
“闭嘴!没有人是天生神力的,我会安排好一切。明日你随我一起操练!”说罢他狠狠地亲她一口。
明珠气急败坏的挣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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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刷分。
只是意识到一个错误——汉朝时候是有玫瑰的。上来改了几个关于玫瑰和霍间庭的地方。
今天晚上会有更新。:)
第 24 章
天色蒙蒙发亮,宣告明珠军营生活的到来。
明珠还睡眼朦胧,霍去病就已经洗漱完毕,把一套崭新的戎装递到明珠的眼前:“这是最轻的铠甲。玄铁制,重十二斤八两。士卒衔。”
“十二斤八两?”明珠欲哭无泪。
他从中衣开始给她穿起,然后是系着片甲的护胸……平巾和武冠……长统方口靴,“这特地是给你订做的,已经比其他人的要轻出许多,你就不要计较了。”
铠甲往身上一套,明珠顿时觉得自己被压矮了一节。还未来得及争辩,霍去病就三下五除二的扛着她出了西楼。
操练营在长安西郊的小草原附近,重兵屯扎,一眼望去有数十个营场整齐驻扎,每个营场地都能容下数千人。这方圆五里之内禁止闲人出入,霍去病进营也得通过好几道关口。
初春时节,周围正是一片枯黄,明珠怎么看怎么荒凉,一点困意也被冻得清醒了。
“还没有人呢。”明珠抱怨道。
“如果士卒都起了将军才到,还成体统吗。”霍去病把明珠抱下来,“我的部下都是骑兵,你也得尽快学会骑马才行。”
“你之前说过教我的,也没有……”
“现在我加倍给你补上。”他笑,“可有你受的了。你得保证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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