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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阅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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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路均是起伏的群山,以及南朗高原和高原上一望无际的草原;出南朗道是慈安道,转平州道,尽头就是南平国都平州。 南平和鹤舞的天然分界线就是天朗山脉,南平一半的国土位于高原之上,可到了安靖地势呈直线下降,从玉珑关到桑玉道的终点不过五百里路,可玉珑关外的南平只能是高原草场,植桑平原却是满陇良田。正因为山势极端陡峭,在这条国界线上南平承受的压力远低于安靖,幸好上天还算公平,赐给安靖一条遄急的青素江。发源于天朗山安靖国境内的青素江是鹤舞第一大水系,青素江到了玉珑关一带将险峻的天朗山一切为二,河的南岸两山呈犄角之势,迅速收拢,玉珑前关就建设在两山相距最近的地方,城池高耸一直绵延到两面山坡上,牢牢把住了桑玉道。后关则紧依青素江而建,波涛翻滚的青素江成了天然护城河。尽管一次次叩关失败,南平与安靖之间的冲突依然反反复复发生在玉珑关城外,直到宛明期夺关成功后,南平仿佛意识到这样的奇袭不具备重复性,而不用奇谋没有可能拿下玉珑。故而将兴趣转移到了鹤飞、燕回二关。尽管这两关驻守着鹤舞边关最精锐的部队,跨过这两关也不是什么繁荣城市,南平和四海的将领们都相信在这里互有胜负且少掠夺一点也比在玉珑关消耗将士们的生命要强百倍。过玉珑关期间四百多里都是真空地带,两国都号称是自己的领土,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则只听从自己部落的指挥,不认为自己属于哪一个君主。要到四百多里之外,才能看到南平关口——萧关。萧关在近五十年内只经历过一次兵临城下,那就是宛明期攻克玉珑后的第二年,安靖皇帝苏台爱纹镜迫于朝臣和宗室一致的复仇心,下令发兵攻打南平,兵分三路,分别出鹤飞、燕回和玉珑。当时南平方指挥抵抗的就是南平四皇子路臻和大将宛明期,这一次玉珑关的大胜在南平境内重复了一次,丢脸的那一方依然是安靖。谈到宛明期三个字,鹤舞上到迦岚亲王,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又恨又畏。畏他计谋超群擅长用兵,二十余年来不曾一败;恨他身为安靖子民、鹤舞副将而叛逃敌国,复以故地为礼,使得那一年数十万百姓遭受兵灾,无数村镇夷为平地。苏台迦岚和她的部下初到鹤舞的时候也和宛明期交手多次,互有胜负,直到宛明期被国君贬斥才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让南平花了整整六年才缓过气。迦岚第一次与宛明期交手时在两军阵前遥遥望见这稀世名将,一身白色便装坐在马上,并不是南平将领常见的膀大腰圆,反而显得清瘦,典型的安靖男子。迦岚禁不住说了一句“好秀气的身材。”一边的秋林叶声冷冷接了一句:“眉目也生得秀气。据说称得上美男子。”迦岚一皱眉:“浪费了大好容颜,却是一个叛国贼子。”那一战不分胜负,当夜燕回关内众人将宛明期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番,唯独白皖和西城雅两人默不作声。退帐后西城雅进了迦岚的住处,对她说:“殿下觉得宛明期叛逃罪不可恕么?”她柳眉倒竖:“先生这句话什么意思?背叛母国之人难道不该碎尸万段?”“宛明期的确可恨,可是,殿下可曾想过他年纪轻轻就身为三位官理应前途无量,为什么要自毁前程?”迦岚一愣,她还真的没有问过这件事,从来就只知道宛明期是叛臣,可为什么要叛好像没人关心。“殿下或许不爱听,可就臣看来,宛明期之叛错在苏台而非明期。”“殿下问臣如何看宛明期之叛?”凰歌巷正亲王府暖阁之中,昭彤影和苏台迦岚都半卧塌上,中间放了个矮几,上面是各色点心小食,自然还少不了一壶暖好的酒。天色微暗就开始喝起昭彤影已带了三分酒意,脸颊嫣红,目光依旧澄澈明净,眸光转动时别有一分娇艳;苏台迦岚也是面带桃花,原本称不上绝色,酒后灯下平日的冷静能干收敛成妩媚,倘有人见了定为止沉醉。只可惜这么两个人却是相对饮酒,莫说美人,就连小厮仆役都没站一个,醉卧不了少年膝,昭彤影只能抓一个垫子斜倚其上,突然听到问起二十年前的往事,先是一愣,眼角微挑目光往迦岚脸上扫了一下,旋即道:“这件事啊……殿下听了不要生气,在昭彤影看来,错在朝廷更多。”“客气了,应该说朝廷是活该才对……咦?”身子一抬:“此中内情你也知道?”无辜的点点头。“卿知道的事情还真够多的。”“昔年听人说起过一些,我不过是记性还算过得去罢了。”“那么昔年说这个故事给你听的人又是怎么评述?”“和殿下用辞差不多,臣还没有她那么嚣张,略微修改了一下。”“又是少王傅?”“臣昔日朋友虽不少,可能毫无保留说几句话的还真不多。不过,臣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并不是从少王傅口中,而是……殿下的父皇,爱纹镜雅皇帝。”“父皇?”“先皇对臣提起当年出兵南平惨败之事,十五万将士生还者不足三万,时隔多年,雅皇帝提起依然痛心疾首。先皇说当时之战乃是朝廷凭一时血气,不曾谋略,将士任用又颇多失误,致使十余万将士埋骨异国。后又提起宛明期,以及致使宛明期逃奔敌国的原委。”说到这里她深深叹一口气,转头笑道:“殿下又是听哪一个说的故事?”“太子傅。”“西城雅大人?”“那时在两军阵前,本王第一次领军守边的时候,太子傅将宛明期的故事告诉了本王。”“也不过二十年时光,目睹此事的人多半都还在人世,更有当时和那两个人相交甚密的如今成了朝廷栋梁,可就像过了几百年一样,谁都不谈。到不知道最终忌讳的是青州郡郡守南安郡王的权力呢,还是雅皇帝陛下的声名?”迦岚脸色一阵白:“彤影,你说话太刻薄了。那是本王的父皇和王婶。”昭彤影微微一笑,想到当年爱纹镜雅对自己说完宛明期故事后叹息着说:“朕以男子之身登基,加之丹绫出生,故而地位不稳。当时前任正亲王新逝,为安抚宗室,未能公正对待宛明期。此后又迫于朝廷激愤,贸然出兵,那十万将士之死,罪在朕啊——”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殿下,宛明期之事臣只听人简单说过,殿下听得又是怎么样的版本呢?”苏台迦岚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口饮尽,仿佛这个年轻的正亲王也需要靠酒精的刺激才能将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故事说完整。苏台历201年,爱纹镜登基后第五年朝廷春围,京考头名是年仅二十岁的天水郡端平县平民女子齐霜。少年多才又容貌美丽的榜首成为京城权贵竞相结交和宴请的对象,更让喜好人才的正亲王一眼相中要招她入门,许配给独子苏台瑛。往后的故事就是九重宫苑中的贵族公子与蓬门寒户的少年才子喜结良缘,女才郎貌天生眷属,齐霜自然凌云直上,同榜还在七阶六阶地方官上挣扎时,她已经册封侯爵位在四阶,更被视作大宰理所当然的人选。然而,谁都不知道这年轻榜首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她在故乡早已成婚。出生寒微却又勤奋好学的齐霜在十六岁那年就与同村同年同月生的少年宛明期结为夫妇,两人情投意合。宛明期种田织布、做饭洗衣,一心一意支持秋之读书应考,他家境比齐霜略好,成亲时不但没要一文钱聘礼,反而时不时从娘家拿些柴米应急。十九岁时,朝廷大举点兵,她家中也被抽到一丁。照规矩理当她这个家中长女奉令从军,然而宛明期念其聪慧好学不忍让她荒废前程,主动前往从军。第二年春天,宛明期生下娇女,同年齐霜府考及第出发前往京城参加京考。当时宛明期尚在军中,可为了给她凑路费,宛明期的双亲硬是卖掉了自家三分之一的田地,临行前齐霜跪在夫家面前说要生生世世报答。她那岳母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儿媳,一家人不说报答什么,只盼你早去早回,到了京城富贵地方别忘了还有明期等着你。”这一去,她在京城金榜题名,入赘王府;而他在军中出生入死,每日苦苦盼着妻子传来佳音,他能以官眷的身份免除服役一家团圆。一盼就是两年,那一年春天有京城来的人路过,乡人打听齐霜,对方说“没听说过,我们是京城人,上了榜的跨马游街,多少有个印象。这位肯定是落榜了。”宛明期收到家乡来信心冷了一半,又说没考上总该回来了吧,那人笑哈哈说:“小哥啊,京城里每年都来那么几个号称才子的,在府考如何厉害,到了京城铩羽而归。没脸见江东父老,就留在京城等下一次,这种人咱们看得多了。有熬成乞丐了还在数日子等着跳龙门呢。 ”听了这样的话,宛明期自然悲痛欲绝,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齐霜离家后第三年,端平县爆发瘟疫。宛明期的双亲,以及齐霜之父都死于瘟疫,明期当时已经是一员八阶的下级军官,且深受主帅器重,听闻消息立刻返乡,用尽了三四年存下的所有钱将婆母、小姑以及爱女凝川带出端平在州治安家,自己又返回扶风。此后就是从扶风到鹤舞辗转千里,生死百战,苏台历两百零五年二十五岁的宛明期已经是鹤舞副都督,位在三阶。也就是这一年的秋天,宛明期带着爱女跟随上司鹤舞都督卫弦来到京城。转战沙场之时上司同袍有给他说媒的都叫他拒绝了,婆婆和小姑也劝他改嫁,说他已经是当官的且为他们家也做得够多,他还年轻犯不着守一辈子。宛明期总是正色说:“明期相信秋之一定还在这世上,生见人死见尸,没有个结果我不会死心。”说到这里眼中含泪,神色凄楚,叫人不忍心劝下去。事实上早在他升上军官的那一天就不惜重金派人四处打听齐霜的下落,他的小姑常说要是找到姐姐要她跪在地上向他道谢。那一年他到了京城,繁华富庶有皎原云桥相伴,山水相映成辉的永宁城,他那爱女被京城的繁华迷的眼花缭乱,拉着他的手话都说不清楚了,只不断拍手惊呼。而他也在京城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他的妻子。进城的第三天,同僚拉他去皎原,就在听雨楼上看到了那叫人艳羡的一对儿——齐霜,这个时候已经要称为苏台齐霜和丈夫苏台咏。皎原归来宛明期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十来天,就是这样他还对自己说“齐霜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他想“那是正亲王,仅次于皇帝的人,他有命令齐霜不敢违背的。对,如果违背了说不定连家人都保不住,齐霜一定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强颜欢笑。”他对自己说“我要见一见齐霜,只要听她说几句暖心的话,只要她说心里还是只有我,我就认了,把女儿给她然后回家乡去,从此后什么人都不要见,什么荣华富贵全都不要。”然而,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他的齐霜不是迫于无奈,也没有任何留恋。她见他不是欢天喜地,也不是悔恨交加,而是惊慌失措,是恼恨万分。她先说不认得他,说他胡乱攀亲,其后又塞银子给他,要他带着孩子回家另外嫁人,等知道他就是那个边关建立奇功的宛明期——而非她以前幻想的什么同名——她居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她,不要来纠缠她。最终让宛明期清醒的却是小姑的一句话,那二十岁的寒门女子,不象她姐姐那样饱读诗书,却拉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姐夫,你醒醒吧。她打从一开始就不要我们了,你想想,她要是还有半分人性,怎能自己在京城好吃好喝,却让娘和我在乡下忍饥挨饿。我去打听过,她和人说自己父母双亡呢。连爹娘和同胞妹子都不要了,还不是怕接了我们来叫人知道有姐夫你,坏了她正亲王府儿媳的大好前程。”他大哭一场,哭够了对小姑说:“妹子,你带着钱回家,和娘另外搬个好点的地方买些田地,别在天水了。”他说:“我要留在京城,我要到春官去告齐霜,我要告她抛弃明媒正娶的结发丈夫,告她不孝,告她违礼。”那女子冷冷一笑:“我在京城陪你,告状一个人怎行,她抵赖起来我也是个人证不是?”一直到很多年后,宛明期想起那天的妥协就心如刀割,那个时候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与他同床共枕四年,且与他生下娇儿的妻子居然能够狠心到这个地步。古语说: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有理有钱,若是权不够大,位不够显,依旧是莫进来。他是新出炉的将才,寒门男子之身册封二阶,内定的扶风大都督,兵权在握,算得上位高权重不可一世了吧,面对皇族的威严照样什么都不是。他熬夜写下长长的申述状亲自敲响春官鼓,在大司礼面前声泪俱下。然而,苏台王朝并没有给他期望的公理。朝廷官员竞相登门,不是同情他遭遇负心人,而是一个接一个的来说说客,劝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偃旗息鼓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说:“你想要怎么样呢,难道要南平侯休了正亲王殿下的儿子,还是要皇家的人叫你大哥为你执帚?”他说:“我只要一个公道。我只要齐霜认我这个三媒六聘的结发夫婿,我要我那孩儿能堂堂正正叫她一声娘亲。”他们又说:“明期啊,要知道前朝皇家许婚,结发的那个是要赐死的。”他反驳说:“明期只知道高祖皇帝御令:凡朕后人,不得毁人姻缘,夺人结发。《苏台律令》,隐瞒婚史骗娶良家男子或良家女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知人有婚配,仍三媒六聘成夫妻之礼者,双方均杖一百,娶者流三千,嫁者刑役一年,家产尽没归发夫或发妻所有。我苏台最重夫妻之礼,结发之情,朝廷命官、皇室贵胄正当以身作则,为世人表率。”他实在是狠下了心,一定要分个是非黑白,只可惜,这是雅皇帝初年的苏台,不是高祖皇帝在位的苏台,朝廷关心的是自己的名誉,正亲王关心的是儿子的哭闹和儿媳的前途。到了那一年冬天,他的上司,鹤舞大都督卫弦亲自写了一封信,劝他暂离京城到任地扶风避避风头,而那时他也的确收到了一些威胁他生命的东西。他留下小姑看家,带着娇儿请旨赴任,然而皇帝的旨意下来,收回扶风大都督任命,要他继续镇守玉珑关为鹤舞副将,位阶自然也从二位莫名其妙的降回了三位。鹤舞都督府,他对卫弦说:“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朝廷要这样处罚我?我是私通敌国呢,还是谎报军情,或者是我污蔑了他正亲王的儿媳?为什么错的人照样占据高位,享受爵禄,我却要千夫所指?”他说:“那是我的妻啊,我十六岁就许以真情,不但可以为了她忍饥挨饿,甚至可以为了她的家人从军征战。我照顾了她四年,卖房卖地送她金榜题名,我为她守身如玉至今,莫说出墙,天下间的女人我就是看都不多看,就怕一个不小心玷污了她家的名声,就怕一个疏忽让她被人耻笑。可是……”说到这里,这个百战沙场尚且谈笑自若的男子放声大哭。他说:“我要个公道,决不放弃。纵然今日得不到,也要在史书上让后代的人为我分个是非黑白,就不信千秋百代都没有朗朗青天,昭昭日月。”摔下这句话带着女儿来到玉珑,在灯下再上书千言,墨痕和泪落,文辞泣血成。但盼字字句句间的万种深情能打动九重宫阙帝王心。信送出,朝朝暮暮北望。他那五岁的爱女,娇娇滴滴的依偎怀中,小手拉着他的衣襟软软说:“爹亲一直不高兴,爹亲在做什么?”他紧紧抱住女儿:“爹在找你的娘亲。”小女儿舒服的趴在父亲胸前,喃喃道:“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娘亲,娘亲不喜欢我们么?”宛明期心中一颤,正想说劝慰小女儿的话,却听“嘭”一声响随即一道寒光,一股暖暖的液体溅到了脸上……那是凄风苦雨的一夜,玉珑关主将府邸满地尸体,他三处负伤,守卫他的卫兵一半以上永远离开了他,而他那五岁的娇娇柔柔的小女儿背后中了一刀,血将他的衣服沁透,而孩子已经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宛明期相信那一天能够逃脱完全是天意,若不是一个部将突然兴起跑来找他聊天看到血染将军府的场景并叫来了足够的卫队,他和女儿只有携手黄泉路。杀手说:“这是京城里大官的命令。”他的部下说:“将军,我们搜到了正亲王府的腰牌。”于是,他明白了一切。士兵们看着他:“将军,这些人怎么办?”“杀——”他斩钉截铁。血泊里挣扎的杀手用最后一口气诅咒:“等着吧,你逃不掉的。”他冷冷补上一刀,看着杀手断气,然后转过身对前来救援的部下——最忠诚于他的那些人——深深行礼:“明期已不为朝廷所容,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明期容身之处,为了我那孩儿,明期今天要背叛安靖逃往异国了。各位可以抓我回去见都督大人,明期绝无怨恨。”众将跪倒:“愿追随将军。”他怀抱爱儿,一字一泪:“如果各位愿意和我一起走,那么就只有一条路——投奔敌国。”将士仰头:“派杀手来杀自己的大将,这种皇帝我们不保了,将军您说要去哪里?”怀中的孩子已经醒过来,痛苦的呻吟着,小手轻轻拉他的衣服:“爹亲,痛——”他泪流满面:“为今之计,只有投奔南平。我现在就走,还是那句话,你们愿跟就跟着,若是要拿我……我也没有怨言。”那一日,乌云垂城暗月夜;那一日,轻骑快马越关山。走到桑玉道尽头的时候,勒住马最后看了一眼故国,然后一去无留恋,从此故国成敌国,同道分异道。然后,他在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遇到了他——意气风发的南平四皇子路臻。下定决心作南平的将军是在另一个噩耗传来后——他的小姑,那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女孩——暴毙京城。可想而知,婆婆恐怕也逃不过“暴毙”的命运。果然,不过一个月,路臻的探子回来——他的故婆母病逝,故乡又遭了一次“瘟疫”,十室九空。从此,他再无牵挂。从此,他成了南平的将军,直到将宛字大旗挂在玉珑关城头,直到在敌国坐上二位将军的宝座……从此,他是安靖最著名的叛将,千夫所指的宛明期。(1)“记得当初太子傅对本王说:当时廷臣皆以为皇家颜面远比一个臣子的颜面重得多,何况还是一个男人。富贵弃夫并不稀罕,身为臣子更应当以维护皇家荣誉为己任,宛明期不依不饶乃是自取死路。然而臣但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齐霜隐瞒婚史骗取王子,错本不在皇家,正亲王殿下本当秉公执法为宛明期要一个公道。臣当时也在京城,与宛明期有数面之缘,那人慷慨豪侠而一腔柔情,乃是难得的人物。依臣之见明期所求不过是齐霜向他谢罪,认下亲生女儿,他想要的不过是相信朝廷对臣子一视同仁,并非真的要正亲王之子下堂。然而,朝廷叫他失望了。他的部下反出玉珑关时说‘我等为朝廷舍生忘死,忠君之心何尝逊于什么正亲王的儿媳,可皇上只要儿媳不要我们这些将士,那我们也不希罕这个朝廷。’“本王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太子傅所教授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母要儿亡,儿不得不亡’的道理,那时听太子傅说了那般样的一段话,本王所受惊动难以描述。”昭彤影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微微一笑:“在臣看来,太子傅所言尚未尽。”迦岚愣了一下,正要说“那你怎么看”,目光一转看到她丢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真的要听,我保证是不中听的话哦”。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我怎么就挑了个满脑子大逆不道的家伙在身边,可真要说不听,心里又痒痒,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太子傅所言未尽,那么书记又是怎样切中要害呢?”“殿下觉得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还是百姓的天下?”“先人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既然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么百姓春耕秋收纳税服调奉养皇帝,奉养我们这些官员又有何用?”迦岚哈哈一笑:“君臣有序乃是为了治国,天下一日无主则天下大乱,百姓没有了学习的榜样,没有约束的法律,没有人为之调和梳理,国不复国。”“殿下所言既是。臣以为治国之道以奉法第一,君王以法御臣,臣子以法治民,而百姓奉公守法,自然天下太平。太子傅所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言甚是。然宛明期之事岂止王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这么简单,而是朝廷自始至终不曾想到过‘律法’二字。倘不能维护律法,天下公道不存,那要朝廷何用?”迦岚淡淡一笑:“书记啊,这一次你总算没有说出叫本王大吃一惊的话,难得。”昭彤影也愣了一下,随即在塌上换成跪姿深深伏下:“原来殿下早有所悟,臣惶恐。”迦岚脸色一寒:“难道在书记心中本王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了?”(1)据说秦香莲的故事,淮剧里有一个她自己报仇的故事,名字叫《女审》,是说“杀庙”之后,秦得高人搭救,学了一身武艺投军,官至都督后杀了陈世美,反出朝廷好书尽在.中篇 第一章 若个书生万户侯 下(起5Q点5Q中5Q文5Q网更新时间:2005-7-12 8:08:00本章字数:1266)她再拜:“臣惶恐。”苏台迦岚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省了这套装可怜的表演,本王还不明白你,你昭彤影打生下来那天起就胆大包天,你也有惶恐之心,省了吧。”昭彤影抬起头:“殿下——”“行了行了,收起你这一套。下次触怒圣上的时候记得拿出来用,省的每次都要本王赔笑脸给你求情,在本王面前就免了。”略微停了一下,缓缓道:“你说,此时宛明期在做些什么?”此时,宛明期也在享受自己的新年假期,而且也是在陪伴主君。当今南平皇帝名叫路臻,昔日的四皇子,也是在他仓皇出逃几乎陷于绝境之时第一个伸出援手的南平贵族。当时他狼狈不堪,粮食耗尽,而受伤的小女儿高烧不退神志迷糊。而路臻在知道他是苏台名将宛明期后居然毫不怀疑,当即将他带进重镇萧关,善待他的部将,给他们粮草补给,又延请大夫给他女儿治病。其间半月光阴不曾问他为何叛逃,也不曾提出要求。女儿脱离危险之后他向年轻的皇子讲述了自己的悲剧人生,路臻认真地听着然后对他说:“既然没有地方去,就先在本王身边住下吧,等你想好了再决定不迟。”在他发誓效忠南平并拿下玉珑关后问年轻的皇子:“殿下毫不犹豫的跟臣进入安靖,难道不怕臣倒反?”路臻哈哈一笑说:“你倒反,本王一定杀了你。”然后很认真地补充:“不过,本王会抚养你的女儿,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宛明期并没有背叛路臻,相反的作为对南平收留的回报,他献上了玉珑关;而作为对路臻的回报,他辅佐他得到了至尊之位。宛明期也知道在南平朝廷他是个不受欢迎的角色,更知道如果没有皇帝的回护,他早死多次,然而他不在乎,依旧随心所欲。或许是仗着年长路臻不少,按自然规律应该会比这个依仗早离开人世。“明期——”皇帝笑吟吟的看着他,宛明期收敛心神洗耳恭听,心想皇帝大过年的特意把他叫到宫里又遣开从人,所要谈的恐怕是与南平七选王部最近与右贤王之间的动作有关的事情。“我说明期啊,你那女儿还是杳无音信么?”宛明期着实愣了半天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又愣了半晌才道:“是啊……不,也不算没有音信,前些日子有人带来一封平安信。”“哦——那孩子怎样?”“托皇上鸿福,那孩子应该还过得不错。”看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南平皇帝放声大笑,指着他道:“全天下也只有川儿才能让朕的宛爱卿束手无策了吧。”宛明期苦笑道:“臣教子无方。”皇帝故意扳着脸点点头:“的确是卿教子无方。朕的侄儿逼婚确实不对,可川儿大可来告诉朕啊,怎么就一走了之了呢。让朕一年来寝食难安,罪该万死。”宛明期苦笑不语。皇帝叹了口气:“朕难道象是会逼婚的无道之主,要逼得川儿出此下策?”宛明期深施一礼:“是臣罪该万死。”“哦?”“是臣逼女儿嫁与日轮殿下,臣女并非不信任陛下,而是和臣这个做爹爹的怄气,这才离家出走。”(2)(2)以上部分情节出于隐芳所写的山河外篇《月歌》好书尽在.中篇 第二章 春日游 上(起1O点1O中1O文1O网更新时间:2005-7-19 14:38:00本章字数:4988)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鹤舞郡在安靖国的南方,气候温和,郡治明州以南的平原更是四季如春,即便天朗山群山峻岭中,只要不往山尖上跑,山谷、坝子都是四季如春的温润气候。尚在新年余韵之中,京师永宁城依旧飞雪连天寒气逼人,就算是她任职过一段时间的东方鸣凤也有小雪霏霏,而丹霞和鹤舞交界之处,水边屋旁已经有大片大片的连翘,嫩黄花朵葱绿叶片,招展春的气息。离开永宁城四个多月后玉藻前终于踏入了鹤舞郡的土地。本来她早该在鹤舞东奔西跑查找所谓巫蛊的痕迹,然而襄南一场匪事闹得天下大乱,上到州官下到县吏空缺了不少。卫方焦头烂额之时想到还有一个朝廷刚刚派下来提点刑狱的四位官可以应急,一道折子到了朝廷硬是把她扣在丹霞整整三个月。好容易一切安定,又过了个年,天天盼望着能够就此留在丹霞的玉藻前悲剧的发现愿望落空,含泪挥别可爱的襄南父老又踏上前往鹤舞的道路。“巫蛊巫蛊”——玉藻前自念长那么大除了祭天祭祖,一不烧香二不拜佛,对那些占卜求神捉鬼的花样一窍不通,要她去对付巫蛊还是那种据说宝剑一指风云变色的巫女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对方是假的,她也不见得看得出来,如果是真的,那就等着当对方扬名立万的事例。在襄南受阻之前计划先去明州拜见永亲王,然而一番折腾后永亲王却先叫人送了封信到丹霞郡意思就是他身为如今的鹤舞留守,代理领主之职,对于领地出现巫蛊也非常担忧,朝廷特派使者可以便宜行事,越快查明究竟越好。这么一来,玉藻前倒不好意思跑到明州绕圈子了。这一日行到离州肃阴县,此地在天朗山北麓。说来这天朗山其实并不是一座山脉,而是由大大小小无数山脉组合而成,统称天朗山,每一地又各有自己的称呼。安靖绝大多数的山脉北高南低,北陡南缓,而天朗山恰恰相反,北坡平缓南坡险峻,且南坡突起高原也就是南平所处的天朗高原。肃阴县位于天朗余脉肃山之下,植桑平原与天朗山交界处,桑玉道的起点。县城规模不大可就是这良好的地理位置使得此地乃是出入桑玉道、南朗道商旅军队的必经之路,此地为商贾云集之所。有人说论规模,论繁华自然是比不过植桑平原的名城,可要说富豪云集,整个植桑都未必找得到能比肩的。玉藻前这一次入鹤舞只带了六个人,一来微服私访人多了不方便,二来往这些地方转有一两个武艺出色的就足够。几个人在当地找了客栈安顿,玉藻前早对众人说要在肃阴住上几天添些补给和趁手的用具,另外打听打听情况。要知道过了此县就往千山万壑里钻,再没有大县城可以休养了。其实玉藻前还有一点私心,想要在此地寻个青楼楚馆缠绵一番,聊慰这几个月小窗孤影、羁旅寂寞。她是富家子,从来吃穿用度都要最好,又天生擅长品味佳肴,早在京城就听说肃阴崇菊楼菜乃是鹤舞一绝,刚一安顿就拿足银两喜滋滋过去了。果然名不虚传啊,不用品尝,但看满屋子座无虚席就知道了。小儿点头哈腰请她明日赶早,她只当耳旁风,目光在店堂里一遍遍扫,专看有没有一人占一张桌的单身男子,两遍扫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但看她眼睛一亮甩开小二大步走过去对着一人道:“好巧啊,好巧啊,瑛先生别来无恙?”说着顺势就在对面空着的凳子上坐下还笑吟吟道:“可否容在下一坐?”此人原本一壶酒对几道菜自斟自饮正得情趣,被人在背后先是一叫然后面前多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望着眼前人双眉微皱。玉藻前才不管这种情形其实很丢脸,凑上去道:“年前在沈县曾见过瑛先生几次。”“哦——恕罪恕罪,再下这个记性啊。原来是和日照小哥一起的……”好半天还是没说出名字。玉藻前暗地里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记得住日照却记不得我呢……哀怨了一下,自报姓名:“小可叫玉藻前。”瑛白点点头不再和她多话,自顾自喝酒吃东西。玉藻前原本也就是要有个地方能落脚吃东西,可这会儿没人说话,酒菜一时没上来,她又背着窗子,无聊的只能看眼前人。这一看可就看出问题来了。沈县一面,眼中只有俊秀英挺的少年日照,一个其貌不扬的三十来岁男子只当美少年的陪衬。可如今仔细看看,眉眼带秀,更藏三分书卷气;双手洁白手指纤长,握杯的姿势也格外好看;还有,天啊,怎么吃饭喝酒都如此秀气……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一回神见满楼的人都往窗边挤。她起身往外一看但见下面一群人押着一个男人经过,那男人好像还算年轻一身粗布衣服,低着头,旁边还有人往他身上丢菜皮垃圾。但听旁边人说:“好啊好啊,那滛夫终于抓住了。”“活该啊,丢人现眼。”“这种男人没资格活在世上。”玉藻前眨眨眼睛正想打听却见瑛白脸色微变,拿出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放就往外走,她愣了一会儿也丢下一块碎银快步跟了上去。“蜻蛉啊,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就因为跟人途中转进客栈唤出贴身的侍卫,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个转眼的功夫瑛白就不见了。幸好跟踪的另外一个目标足够大,还拉拉扯扯所到之处围观者众,哪怕回去睡一觉都丢不了。跟着跟着就出了城,还转到一处不知名的村子,那群人推推揉揉进了一处高大的房子,玉藻前即不上前也不回城,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的晃悠。蜻蛉实在想不明白进城时还连声叫累的主子哪里来那么好的兴致东游西荡,出城的时候看看天色她委实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主子,城门要关了。”玉藻前笑眯眯的:“是啊,今天露宿郊外吧。”那表情让她想要敲一下,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等到在一个不知名村落外头闲逛后蜻蛉忍无可忍,靠近了低声道:“主子在这里有故友?”“没有啊——”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看身边人,心道访友我在村子外面转作什么。“主子约了人?”歪一下头,也算是等人吧,可是——再度摇摇头:“离京城千里万里,我到哪里去约人。”“那么——主子在这里做什么?”玉藻前觉得语气不那么中听,目光一瞟但见这侍卫脸色都青了,咳嗽一声:“蜻蛉啊,耐心些,今儿我让你看场好戏。”如今面对眼前这从来不曾见过得奇怪场面,蜻蛉终于相信这一次主子没有骗人。透过林子,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这里离开村子也有一两里路,照理说这么个晚上就不该有人来,可眼前火把通明人声鼎沸,老老少少围了一群。有人指指点点,也有人在唾骂,夹杂着刺耳的哭声。而水边放了一个式样古怪的东西,蜻蛉眼力不错,能看清是竹子所制模样类似放大的鸟笼。面对玉藻前疑问蜻蛉皱皱眉低声道:“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跳神?庙会?“这个啊……这是要拿人浸猪笼。”瞟一眼对方心道“真笨”,脸上依旧充满笑容,以诲人不倦的态度解释道:“还不明白?那——那个笼子,看到那个口没有,那是把人塞进去的地方。”“塞进去……然后呢?”蜻蛉隐约是听说过这么个名词的,可就是想不起来操作细节。玉藻前终于忍耐不住脱口一句:“笨死了,真丢我的脸。塞进去干什么,当然是再加几块大石头然后丢到你眼前的湖当中去淹死。”“…………”“那个男人啊,那是做了爬墙偷人的滛贱之事的男人,这些人要用古老的族规惩治他。”说话间伸手一指,蜻蛉顺着看过去,见是白天被人推推揉揉又在街上叫人用菜皮石块丢的男人,如今跪在湖边,说跪其实已经瘫成一团正在大哭。“难道要把人塞到那个笼子里丢到湖中活活淹死?”“不错!”非常肯定的点一下头:“不然怎么叫做浸猪笼。这是很古老年代——据说连文成王朝都还没建立的时候就流传下来的规矩。成了亲的男人若是爬墙——好,文雅的说,与人通J,叫人发现了,对于妻家自然是奇耻大辱。怎么办呢,把人抓回来丢到祠堂,经本族长老和妻家审讯,定了罪,长老和妻家一致同意就可以浸猪笼了。至于为什么要丢到水里,据说那是因为水被看作干净的东西,能够洗干净滛夫身上的污秽。另外,也有用砖头砸死或者活埋的,那就不能入祖坟了,所以还是浸猪笼比较仁慈。”一口气说完,满意于自己的知识渊博。蜻蛉看了玉藻前一眼,终于确定说这段话的时候她不但语气很愉快表情同样愉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跟了一个残忍的主子。她性格比较沉稳,不喜欢多话,当下只丢了一个白眼过去。“据说文成王朝之前比较流行用砖头砸死和活埋,全村上下一人丢一块砖头或者一人洒一锹土。死了后不能入祖坟,甚至连正经的墓碑都不能力,在晚上用席子裹了往山野里一丢了事。到了文成王朝,有些读书人觉得残忍,这才兴起浸猪笼。人吗,就算天大的罪孽死了也就了了。淹死后妻家会带回去好好安葬,只不过即便是结发也没有资格和妻子同|岤,牌位也不入祠堂,虽然这样总比荒郊野外叫野狗吃了强,你说是不是?”蜻蛉铁青着脸一字字道:“主子,我记得这好像叫做私刑,我们苏台王朝是不允许的。”玉藻前眼睛一亮:“不错啊,居然还知道这叫私刑,这才像司刑家里出来的人。”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浸猪笼要先祠堂受审,那些人将这男人抓回来就直接推进祠堂,这一步过了。关进去前滛夫还要向妻家请罪,还有J妇——咦,和他通J的妇人呢?不是要一起绑着的么?蜻蛉你眼力好,有没有看到J妇?”蜻蛉摇摇头:“只有那男人一个跪着在哭。”“怪事——就算这群人放过那妇人不一起浸猪笼也没道理面都不露啊。难道……没有抓回来?”突然眼睛一亮:“哦哦,果然是要挨打的。”蜻蛉的脸又青了大半。但见一个女子站在那男子面前,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可见火把下那男子突然一抬身一把抓住女子的衣襟仰着头好像在哭诉求饶。可那女子显然什么都不听,不住的用脚踢男子似乎要他放手,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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