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平静的机会。
瞒是瞒不住的。
魔道肯定侦缉四出,盯着天下各大派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云梦山天门派,所以无论她多么低调,甚至偷偷摸摸嫁过去,那魔头也会得到消息。况且,这是她想保密就能保密的吗?北山淳一定会大肆宣扬,而且十之八九设下了陷阱,只等暴怒的花四海自投罗网。
凤凰已经完全投敌叛变,既精研阵法,又了解那魔头的事,这样一来就算那魔头无敌于天下,也架不住有人暗算,并非全无危险。而且他若抢亲,相当于挑起了六道第二次大战,明明他是无辜的,却又要被当做罪人吗?要被天下人一起视为敌人吗?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可是要怎么办?简直愁死人了。
正烦恼地时候,忽然见眼前晃过一条黑影,速度之快好象是云影掠过天空,虫虫想也没想,大叫道:「暗处回来!」
黑影没有现身,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但虫虫却从花荫下跳到院子正中。「暗处,我有一点东西要带给魔王,劳烦你了。请回!」说完,她站在那儿静等,因为知道就算使用流星闪马也追不上这个从来没有正面现身的魔道左道首。
钧天后园地芳草径寂静无声,等了好半晌仍是如此,似乎刚才的黑影只是她的幻觉,而正当她沮丧的以为暗处没有停留,已经离开云梦山时,一团不分前后的黑影却忽然出现在一棵树下,「请问虫小姐,可是要下嫁北山王吗?」
虫虫心里一揪,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你是监视天门派的暗探吗?」
「是王派我来看着小姐。」暗处实话实说。
虫虫心里又是一揪,明白那魔头还惦记着她,放不下她。所以还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派了这么重要的手下来办「闲事」。
「你是故意让我看到你的吧?否则以我的能力怎么会见到你的影子?」
「本人学艺不精。」
「你知道我要嫁给北山淳?」
「很容易看的出来。」
「你要去报告他——我是说魔王殿下?」
「职责所在。」
「好吧,我不为难你,不过请你帮我带封信给他。我这就去写,最多一个时辰。好吗?」
「一个时辰后,此地见。」暗处答得干脆利落,接着身影淡化消失。
虫虫知道他不会食言。于是立即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写信,提起笔来,仍是作画,却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愣了半天,一滴墨迹伴着泪水滴落在纸上。
要说什么呢?实在此时无言胜有言。心里爱着一个人,却要嫁给另一个人,哪怕是名义上的,仍是无比艰难。可是为了他,也只能狠决而已。哪怕伤了他的心。
画上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的像。虽然Q版了一点,但仍然活灵活现。冷漠高傲地是他,嬉皮笑脸的是她。从没想过两人在一起会是这般模样。居然很搭调。
不需要第二张了,只拿起画纸,从中间撕开。然后又拿了一柄以前在集市上买的工艺匕首,和画纸一起包在绢帕之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当她把这些东西交到暗处手上,感觉心如刀割。一刀又一刀,疼痛绵长。只能咬着牙道:「还有一句话烦请转告。就说我说得到就做得到,请魔王殿下不要做出让大家后悔的事。」说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快步跑走,生怕在暗处面前落下泪来。
暂别了,大魔头!无论是感情还是缘分,都要暂时割断,都要咬牙挺住。不能回头。这是为了那能够扭转乾坤的将来,如果他们会拥有共同的将来,回头看今天的时候也许会发现,所有的折磨都是一种必须。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暗处看着虫虫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身形隐没于空气中,没有注意到一个少年就藏在花丛中注视着这一切。只觉得那包裹着东西的绢帕比山还重。
他速度奇快,堪比风吹云动,只两个时辰就回到了修罗微芒,把虫虫就要嫁为北山王妃的消息和她托交的东西交给了他的王,那位集冥王和魔王于一身的强者。
喜怒从来不形于色的花四海先是震惊,之后怒火狂炽,黑石王殿的巨大石门被击为齑粉。暗处只得提醒他看看虫虫转交之物。并告知了那句转达之话。
花四海强压心中要立即杀了北山淳地暴怒之情,看了一眼绢帕中的东西。瞬间,他感觉自己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光明全部弃他远去。
他挥手让暗处下去,脸色苍白如透明,疲惫、心疼和无奈令他软弱,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要和他一刀两断,假如他去抢亲,她就会自尽于他面前,而且那话说得明白,她会说到做到。他不得不说,她这个威胁很有效,因为他知道这个天门派弟子冲动起来什么都做得出。而他,承受不了任何伤害她的损失。
这个臭丫头啊,她想让这种方式让他绝望,可是他如何不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要阻止六道再战,要让他活得没有负担,心情舒畅。她甚至要帮他救回他前世的妻。他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为他?
这丫头的计划一定和北山王宫有关,说不定就是为了那天影穹顶,所以她才采用下嫁的方式。可是他怎么能忍受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那天说起把她让给西贝,他都心痛欲死,现在她做别人地妻,要他如何不发狂?
可是她以死相逼。他又怎么才能阻止呢?
4-13 我来守护她
「西贝。」他在心乱如麻中叫了一声。
黑石王殿的大门已毁,他只要魔音传心,西贝就能听到。果然片刻间,西贝的身影就出现了。此时花四海的心已经让虫虫缠得失去了杀伐决断于一念之间的狠决,无法做出决定。
「你要去抢亲吗?」听花四海说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西贝也正经起来。
「我不能让她落到北山淳手里。」花四海修长的眉紧蹙着,眼中黑色的火焰跳动不止,「我宁愿十洲三岛尽毁,也不能让她做了北山王妃!」
「可是你怕她和你玩自尽是吗?」西贝轻轻一笑,「小花,你乱了。」
花四海没说话。
乱?他何止是乱!他感觉整颗心都被架起来用烈火烤,如今焚尽成灰。
关心则乱?他对那丫头又岂止是关心而已。西贝能保持冷静,那是因为她爱得不够深,可那丫头在他心里种下了无数荒草,拔掉还会重生,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境已经变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加入真正的危难来临,他是会救罗刹还是那丫头。他的理智会让他救罗刹,可是他的心呢?那是不受他控制的。
「我说你乱,是因为你一遇到虫虫的事就失去了判断。」西贝继续说,「那丫头一怕疼二怕死三怕流血。怎么会自尽?她就是吓唬你来着,偏你要上她的当。不过这也说明,她是非要当这个北山王妃的,想必白沉香没有拦住,你我也是一样。她若任性起来,那是说出大天也没用的。」
「点兵。」花四海「蹭」的站起来。
「不要去。」西贝拦住他。「你去了,只会中了北山淳的圈套。会浪费了虫虫一片心。你不要以为她拼命要和平解决十洲三岛的事只是为了你。别忘了还有整个天门派。她是不想将来和你相处的时候有门户间的争执,那样她会很为难。」
「和我相处?」花四海苦笑,还会有那一天吗?现在他连她也要保不住了,那么他为她安排的未来也是一场空。
「未来谁知道呢。」西贝若有所思。「生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前尘往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大家混着看吧。」
「可我不能让虫虫呆在虎狼之|岤!」花四海断然道,「不管以后如何,我先阻止了她再说。」
「我会守护她的。」西贝突然蹦出一句话,一转头看到花四海怀疑的目光,解释道,「北山王宫下有一条秘道,连北山淳也不知道,是当年我父王告诉我的。我会从这条秘道潜进去,暗中保护虫虫,担保她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你要离开修罗微芒?」花四海略皱眉头。
「假如你舍得的话。」西贝开了句玩笑,之后正色道,「你应该了解虫虫。明白她对你的心意,她怎么会随便嫁人。细想想,她不逼得白沉香跳崖就万幸了,白沉香还能逼她吗?再者,她以死来威胁你,可见她多么想做成这件事。 我认为你阻拦无益,不如暗中派人保护,假如那个保护人是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好吧我理解。作为一个男人,谁都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嫁作他人妇。哪怕是假凤虚凰,哪怕只是个虚名儿,但退一万步讲,你觉得虫虫是任人摆布的人吗?她是天生福将,好多看似不可能的事,她都会办到的。北山淳未必斗得过她。」
花四海沉默不语,西贝的话在他心里滚了好几个来回。
初听到虫虫要嫁与北山淳的消息时,他头热得似要爆裂。想血洗北山王宫来把她抢回来。之后又被她放的狠话震住,不知如何是好?自从有了思想,千年了,他从没有为一件事这样烦乱和难以决断过。一向快刀斩乱麻的作风也彻底变了。
假凤虚凰?这场婚姻是一场交易?这样猜测可能是对的,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容忍虫虫嫁给别的男人。理智上清楚的事,心却不能释怀。
但,真的要跑去让她为难吗?让她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你要保证她不会伤到分毫,假使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你可以做任何事,后果全由我来承担。」过了很久,他才一字一句的蹦出话来,感觉已经把虫虫交到了西贝手上,自己的心空得没有底。
「我保证。」西贝郑重承诺。二人相交多年,彼此一个眼神都可以互相信任,何况如此。
「只是今后我全心守护虫虫,就不能帮你了。」西贝接着说。「六道目前实力对比是四比二,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天帝宣于谨,小花,你的局势并不占优。好在魔道有马小甲和暗处。他们都是大才,足可以帮你。」
「你呢?不拿回人道之王的位子吗?」花四海心绪纷乱,但好歹可以正常思考了。
西贝笑了起来,「你如意算盘的得好啊。小花。如果我是人道之王,六道实力对比就是三比三的平手之局。不过北山淳不动虫虫,我就不动他。当不当人道之王我无所谓。但这要看你们俩怎么选。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你知道我怎么选。」花四海沉声道。
要救出他的前世之妻,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可能要打赢一场真正的战争才行。基于这一点,他需要很多的助力。可是听西贝的意思,可以用正统的北山王位来换取虫虫的平安。那么他愿意舍弃获得人道帮助的机会,只要她没事就好。其他的,他自己可以解决,就算实力处于下风,他一样可以赢!
「即刻就启程,我要你先到北山王宫中埋伏,确保她的安全。」
「我也会说到做到。」西贝站起身来,「我虽不济,暗中做护花之人还是没问题的。北山淳没撞见我最好,倘若不幸遇到,那就是我和他摊牌的时候。虫虫也许是北山王妃,但究竟是北山家的哪个男人的妻子还要看我的意思。」
「我派些人跟着你么?」
「人多容易泄露行迹。」西贝道,「北上王宫外的结界我会破解,如果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步,我会用纸鹤通知你,你即刻派兵,咱们先收服了人道再说。」
花四海点了点头,然后回手一吸一甩,那对一直放在桌上的水心绊立即飞了起来,一半落到了他的掌中,另一半落在了西贝的脖子上,狠狠吸了一大口血,疼得他「啊」了一声。
「你干嘛打我?」他漂亮狭长的眼睛瞪了起来。
「这水心绊是一阴一阳两个部分组成,阴的吸了人的血就可以和阳绊传音。有了这个,你可以随时找我,不比你那破纸鹤管用?」花四海看着自己掌中的阳绊说。
当时阴绊吸虫虫的血根本就是预料不到的奇怪事,而吸西贝的血则是受他法力所催。他不能拿着前世之妻的法宝去和今世心爱的人联络,但是他可以和西贝共用。
4-14 驴心落地
不管多么不愿意,花四海只能独立忍耐着,一言不发,在寝食难安中,等待着虫虫成为北山王妃那一天,把她的生命和安全都交在了西贝手上。
送走西贝那天,他大醉。
千年来第一次,一个对自己苛刻严峻、意志顽强到冷默狠决的人屈服于情感的控制,可见他的心痛到了什么程度,虽然他沉默着。
看着他醉后都仍不肯吐露心事、只喃喃念着虫虫名字的模样,西贝长叹一声。经过了千年,经过那痛苦的重生,这个男生似乎并不是为了完成前生的约定而存在,而是为了等待虫虫的出现,好填满他的心灵。
可是无能为力的又何止花四海而已,他也一样。这段仙魔之恋如此真实而坚定,没有任何一丝容别人插手的余地。他能做的,只有守护而已。
当他这边顺利的潜入了北山王宫,虫虫那边却又出了状况,就在她嫁人的前一天,毛驴突然跑来对她破口大骂,说她拐带了纯情少男心,利用九命为她铲除异己。
这指控太严重了,虫虫上前揪住驴耳朵,大声道:「别来惹我,正烦着呐!你明知道我叫九命来云梦山是为他好,是为了帮他,你这么指责我最好有证据,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让你后半辈子就在无休无止的拉磨中度过!」
「我当然有证据。」毛驴理直气壮。「不知道你迫于什么压力答应了嫁给北山淳,可是心里又惦记着那个魔头,所以利用九命对你的迷恋。让他为你去刺杀北山淳,来一招釜底抽薪!我怎么阻拦也不济事,你要毁了我妖道吗?你这么狠毒吗?这是为你的师父和为你的情人踢去绊脚石?!」
虫虫一听这话,顾不得无端指责,立即跳起来问。「九命他现在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他去找北山淳了!」
虫虫二话不说冲出门,朝着天门派的客居而去。
北山淳提亲的举动很突然,同时还带来了聘礼和司礼官,显示出他志在必得之意和急于即成事实的想法。而虫虫也觉得在师父的监控下进行婚礼比较踏实,所以婚期定于明天在云梦山举行。天门派大部分不知情的人为此欢呼雀跃,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虫虫与花四海有情,嫁于北山淳有多少的不情愿。
两天来,虫虫为了躲避那些祝贺她的人和力图劝慰她的人,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此时很没有形象的提着裙子狂奔,遇到的人没有不诧异的,而且也没有一个人拦得住。
北山淳就在客居布置结婚礼堂,虽然明知道这场婚姻是一场交易,还表现出很欣喜的模样。虫虫厌恶他的虚伪,从没踏足这里一步,现在却直闯了进来。
「虫虫,何事惊慌?」北山淳柔声问,夕阳映照下的脸俊帅绝伦,炫目地如同天使。
人都说相由心生,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具有欺骗性,七巧玲珑相。却潜藏着那样阴沉狠毒的内心。
「我找我家阿斗。」虫虫随口道,之后也没等北山淳同意,在礼堂内外转了三圈,才在院子角落中的一棵花树下,看到一只黑白花的小猫趴卧在那儿。
这傻孩子。化了猫形躲在这儿,看来真是要伺机刺杀北山淳。这让虫虫想起第一次和九命见面的时候。心中柔情顿起。当时他就是化为猫形,呆在孙二爹的黑店里,不过那时是与她为敌,现在却是为她拼命。
九命为什么喜欢她?她不知道。或者是因为雏鸟心理,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年轻女性产生纯真的初恋;或者因为当时她胡乱用真气,结果暂时长出了猫须,让他以为她与他是同类。但不管是什么,九命对她的好是谁也比不了的。
他是妖性未退的妖,所以感情更纯粹执着,不掺杂一点杂质,爱就爱了,且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虫虫,我并没有看到阿斗,只有这只猫从早上就蹲在这儿睡觉了。」北山淳走上前来道。
妖道的新妖王是一只猫妖,这种重要的消息,北山淳不可能不知道。但九命一直流落在外,行事又低调,大部分人都只当他是她不会说话的小跟班,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北山淳也未必了解。再说自从上次一别,九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生死修炼,修为大涨,妖气全部自封,外人绝难察觉,华显子还着实夸奖过一番。
正因为这些,北山淳并没有认出九命就是新妖王,但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得出来,他已经在怀疑这只奇怪的猫了。不过不管他,只要把九命带走,他还能来兴师问罪吗?
「这只猫也是我的。」她答得无比自然,「可是猫狗犯相是天性,我把它和阿斗隔离开了,谁知道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借机走过去,把九命抱在怀里。
九命试图挣扎,但让她以眼神喝止,接着她向北山淳随便道了个礼,生怕露馅,匆匆忙忙抱着九命跑回自己的住所。
毛驴大概怕自己形迹可疑,所以一直呆在虫虫的房间内不出,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看到九命被抱回,一颗驴心终于落了地。